造型做完之后,小哥帮他清理干净脖子上的碎发,康筠侧头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满意,特意多给了一倍的小费,兴致勃勃地回酒店,打电话叫了晚餐,刚刚开动,门“嘀”地响了一声,顾珞琛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进门脱掉衣服挂好,转身看见康筠先是一愕,紧接着两道长眉蹙在了一起,走过来粗暴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硬邦邦的,手感相当不好,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什么鬼?老太太一样。”
康筠:“……”
他对顾珞琛这种古董级别的审美深表同情,吃掉最后一口牛排,对他摊了摊手,表示没办法交流。但顾珞琛很显然也没有和他交流的欲望,他打电话叫服务台给他弄了一套理发工具,三下五除二将康筠牢牢捆在了椅子上,搬到了卫生间的镜子前,操起剪刀咔嚓就是一剪子。
康筠看着再次被毁掉的发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听着头顶耳畔清脆的“咔嚓”声,欲哭无泪。顾珞琛的手法相当利索,剪完之后帮他洗了头,又抹了什么东西鼓捣了一阵,最后拿吹风机呼呼吹干,解开布带,伸手扑拉了一下他的头发:“好了。”
康筠带着无比绝望的心情睁开眼睛,咦?顾珞琛把他的小卷毛拉直了,镜子里的“男孩儿”一头干净清爽的短发,额前的碎发薄薄地落在眉毛上,遮住了一半额头,看起来竟然又年轻了好几岁。
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感觉十分新奇。
顾珞琛收拾好工具,看了他一眼:“这样才好看,好好儿的男人烫什么头发。”
康筠瞪了他一眼:“我是天生的。”
顾珞琛提着工具箱开门出去,头也不回,十分霸道地说:“天生的也不行!”
康筠:“……”
海关这边的事情处理完,顾珞琛开车带他回去,进城就拐到南城商业区,带着他进了男装店,挑了几件白衬衫和休闲裤让他去试,康筠皱眉道:“我不喜欢这些,我喜欢……”
“我知道,你喜欢米黄色蕾丝短裙,”顾珞琛的嗓音低而性感,呼吸都在他耳边,“不过从今天起,你只能穿给我一个人看。去试,乖。”
不得不承认,在撩人的段数上顾珞琛几乎有着碾压性的优势,康筠被撩得双腿发软,溃不成军,只好乖乖去试。顾珞琛给他挑的衣服一水儿的纯白衬衫,黑色休闲裤,款式简单大方,在配上顾珞琛亲手修剪的发型,看起来就像高中生一样。自己一把老黄瓜上刷上绿漆竟然如此新鲜水嫩,康筠颇有些难以接受,他怀疑顾珞琛之所以费尽心机将他打扮成这个样子,很可能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
康筠皱眉道:“不好看。”
顾珞琛完全忽略他的抗议,让营业员全部打包,不由分说将他刚刚脱下来的紧身亮片黑皮裤和破洞衬衣丢进了垃圾桶。并带着他去内衣区买了一打款式保守的平角内裤,走到地下车库拍了拍他的屁股:“以后不许穿丁字内裤出门,太骚了。”
顾珞琛是那种外表冷漠无情,内里闷骚得要命的款,多半时候霸道不讲理,康筠最不喜欢被人管束,可是也不知道是一物降一物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偏偏就吃他这一套。眼下的造型虽然不是他喜欢的,但对他来讲还算新鲜好玩儿,所以他便由着顾珞琛折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乖乖消停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顾珞琛忙得要命,常常一应酬就是一个通宵,康筠上次玩儿大了,显然给他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一个星期前,他听说海关署长吴伯男在巡视的时候失足落水,抢救无效不治身亡。康筠有一回借故提及,顾珞琛“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仍然是一贯的不动声色,完全看不出这件事和他有没有关系,直到——
那一天晚上,康筠洗完澡,顾珞琛正捏着他的爪子给他修指甲,手机突然响了。
顾珞琛从来不存任何人的号码,因此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他瞥了一眼,眉头微皱,丢下康筠的爪子,拎起手机就去了阳台:“哥。”
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说你为了那么个玩意儿暗杀海关总署署长,就算他身上背着人命也轮不到你来惩治,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原本要做什么了?之后的话就听不清了,顾珞琛大概是调低了音量。
康筠盯着自己剪了一半的指甲叹了口气,他想自己这辈子大概是要栽在这个名叫顾珞琛的深沟里了。
长那么一双兔子耳朵有时候也是很无奈的啊。
第16章 “情敌”
但人生有时候就是那么戏剧化,第二天顾珞琛上班、应酬突然不带他了,而是让韩城跟在他身边贴身保护。虽然顾珞琛晚上回来的时候神情态度都与从前并无区别,一样给他做饭,给他热牛奶,给他吹头发。但康筠直觉有什么不对,而且很可能和他哥哥的那通电话有关。
第三天半夜,他摸了顾珞琛的手机,根据记忆里的号码给程陆打了个电话,铃声响过很久,电话那头才传来程陆朦胧的声音,显然刚被吵醒:“珞琛,什么事?”
康筠故意压低声音问:“人都安置好了吗?”
“安置好了呀,昨天……”说到这儿,程陆突然警醒过来,“你是谁?”
康筠轻笑一声掐了电话,他没猜错,果然有问题。
前些天卧室窗户换了双层防弹玻璃,顾珞琛不由分说就将他从书房搬过来睡了,康筠轻手轻脚地踩着羊毛地毯回到床边,刚把手机放回原处,就看到顾珞琛一双幽深的眸子在黑暗中看着他。
康筠:“……”
顾珞琛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坐起来将他拉上床,替他掖好被子,淡淡说了句:“睡觉。”
骸啊?br /> 就在他以为顾珞琛什么都不打算说的时候,他听见顾珞琛在黑暗中开口:“小筠,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再跟你解释。现在还不是时候。”
康筠才不管是时候不是时候,第二天傍晚甩掉了韩城,又威逼利诱从程陆口中逼出了他们晚上要给“那个人”接风洗尘的宴会地址,很不要脸地做了不速之客。他到的时候,“那个人”还没有来,顾珞琛似乎早料到他会来,很自然地替他脱了外套挂好,又拉开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最后不露声色地给了程陆一个眼刀。
程陆苦着脸向康筠投来求救的眼神,康筠笑眯眯地说:“sorry,我怕他打我。”
程陆:“……”
不一会儿人陆续到齐,一多半人都是康筠之前见过的,大约顾珞琛之前说过不带家属之类的话,有人看到康筠微微一愕,不过很快就正常寒暄起来。康筠则坐在顾珞琛身边的角落里专心抿一杯大麦茶,眼观鼻鼻观心,乖得简直像一个隐形人。程陆见识过他在酒桌上纵横捭阖大杀四方的样子,再瞅瞅他现在那副人畜无害的小媳妇样儿,嘴角不由抽了抽。
真是太能装了,待会儿还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这个时候,包间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个子不算高,但腰细腿长,身材比例相当完美,黑头发黄皮肤,五官俊秀精致,是典型的亚洲人长相,但一开口却是地道的英文:“Hey guys!What’s up?”
他说话的语气相当熟稔,像是之前就见过面,进来之后大大方方拉开顾珞琛另一边的椅子坐下,和大家寒暄。顾珞琛点头打过招呼,言简意赅地介绍道:“Harvey,康筠。”
Harvey眉梢一挑:“Pretty boy,nice to meet you!”
康筠没想到顾珞琛的“新欢”竟然如此热情奔放,一个照面就调戏了他一把,他笑眯眯地向他问了好,又不露声色地打听他和顾珞琛的关系。Harvey毫不避讳,说他们曾经盖过一床被子,交情很好。
“Tell you a secret(告诉你一个秘密),”康筠对他眨眨眼睛,“He can’t do it,you know?(他不举,你知道吗?)”
Harvey哈哈大笑,说他真会开玩笑,顾非常厉害,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讲,叫做一夜七次狼。他将这句话直译成了he is a fierce wolf,seven times a night。在场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就连向来不露声色的顾珞琛也不无尴尬地笑了一下,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康筠一眼,康筠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
其实在Harvey进来的时候,康筠就已经看出他和顾珞琛没那种关系,他只是不满顾珞琛连这种事情也要瞒着他,所以故意拿顾珞琛开涮。既然已经原形毕露了,康筠也不再装他的乖宝宝,在席间和Harvey一唱一和,谈笑风生妙语如珠,把之间见过康筠的人都惊掉了眼珠子,唯有程陆在一旁淡定微笑。
酒半酣席半残,坐在程陆身边的一个人过来把顾珞琛叫了出去,目光若有若无瞥了康筠一眼,似乎隐隐带着戒备。康筠并没有在意,又和人干了两杯,感觉有点儿尿急,出门上厕所,路过楼梯间的时候却听到有人说话,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他们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奈何他耳朵太好,一字字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低声道:“顾少,你知不知道你身边那个人是谁?他是……”
顾珞琛却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把他留在身边?”那人的声音有些急迫起来,“我以前在菲律宾见过他一面,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货,那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全是装的,他故意接近你,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顾少,你别被他骗了,”
康筠:“……”他忍不住吐槽暗暗吐槽,心想这真是看三国掉泪,替古人操心,你家顾少大尾巴狼一个,只有他阴谋别人的份儿,谁骗谁还不知道呢。
然后他听见顾珞琛说:“我就喜欢他骗我。”
“……”
康筠知道顾珞琛大概是发现他在偷听了,吐了吐舌头去上厕所了,不过有件事情他更加确定了——顾珞琛的确知道他的身份,并且很可能正因为知道,才故意把他弄到身边的。至于顾珞琛那个神经病究竟想干什么……鬼才知道,反正他也无聊,很乐意陪顾珞琛把这个游戏玩儿下去。
也不知道顾珞琛最后怎么跟人解释的,反正等康筠再回到包间,那人看他的眼神似乎更添了几分戒备。
晚上十一点饭局结束,顾珞琛和Harvey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就带着喝得东倒西歪腻在他身上不下来的小娘炮回家了。其实康筠酒量并不算特别好,只是格外善于控制自己,不能醉的场合千杯不醉,可一旦心里放松,就很容易喝高。康筠一只手勾着顾珞琛的脖子,醉眼朦胧地抬头看他:“老公,Harvey是你什么人?他来干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嗯?”
“校友,”顾珞琛言简意赅,拉开车门将他抱上车,一本正经地在他耳边说,“小妖精,你太迷人了,我担心他打你的主意。”
康筠:“……”
Harvey会不会打他的主意他不知道,但这件事肯定没这么简单。听程陆说他是从加州过来的,不出意外的话,顾珞琛口中的“校友”大概是他在西点军校的同窗。顾珞琛把这么一个人请过来,一定不会是叙旧这么简单。
但真相如何,顾珞琛很显然并不想让他知道。
经过那天的事情,顾珞琛大概也发现了他长了一双兔子耳朵,所以接打某些电话的时候会刻意避开他的听力范围,有时候出门办事还会以惩罚他不乖为由,将他锁在家里。
比如现在。康筠看着自己脖子、手腕、脚踝上细细的金链子,哭笑不得。这玩意儿的锁扣十分精巧,普通铁丝奈何不得,暴力扯断却并不困难,但顾珞琛大概摸准了他的心理——死也不愿意拖着半截狗链子出门,所以他只有乖乖呆在家里,拿着手机无聊地刷了会儿新闻,又弄了个小软件黑了顾珞琛公司电脑,在上面连网玩儿找你妹。
“叮咚”一条微信提醒,康筠关闭后台控制软件,懒洋洋划开一看,目光瞬间一凝。
他还在那个奇葩学校的时候,霍冉冉偷偷建了一个微信群,把陈璐飞、路春、黎朗他们几个关系比较好的都拉了进来,问他愿不愿意加,他无可无不可,于是被热情的霍冉冉也拉了进来。他们有时候会在群里讨论一些编织、厨艺、插花、□□之类的事情,偶尔发发牢骚,康筠从不说话,只是有时候窥窥屏,看他们在上面聊一些限制级或者非限制级的话题,也颇能打发无聊。
但是今天,黎朗在群里发了一句话:“冉冉走了,我觉得我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走了?是哪种意义上的走了?
康筠微微皱眉,给素来比较稳重大方的陈璐飞发了条阅后自毁的微信:“出什么事儿了?”
那头几乎是立刻回复道:“下午三点,南城八号咖啡馆二层,面谈。”
康筠知道她家里大概有监控设备一类的东西,不方便在电话里说,可是……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链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大概要真的带着半截狗链子出门了。康筠用力扯断了手脚和脖子之间的链子,拉开衣橱,却发现他之前那些风骚女装和有明显中性风格衣服全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水儿的白衬衫休闲裤或者牛仔裤。他只好素着一张脸,捡了件绣了同色花纹的衬衫和浅色牛仔长裤,裤脚放下,袖口扣紧,把能遮的地方都遮了起来,唯有脖子上贴着皮肤的细细的金链子即便扣到最上面一颗也遮不住,以前抽屉里花花绿绿的丝巾又不知所踪,眼见时间不早,只好就这么出门了。
第17章 冰原狼
南城八号咖啡馆在一条小巷子深处,是一个相当僻静的地方,下午三点这个时间几乎没什么客人,康筠到的时候,陈璐飞已经在二楼靠窗的座位等他。
侍者过来询问,康筠点了杯摩卡,又替陈璐飞点了块黑森林蛋糕,在等待的时间里,陈璐飞笑着寒暄:“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更年轻了。”
她并没有故意说好听话,面前的“男孩儿”剪短了头发,换了清爽的打扮,的确看起来比之前更年轻了,而且脸色红润,神情舒展,整个人仿佛都沐浴着幸福的光泽,大概他的男人对他是很宠的。况且之前他在学校里打人都没有被怎么样,可能身份的确和他们这些人不同。所以陈璐飞犹豫着要不要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他。
“是吗?”康筠笑了笑,温润的眼光像是能直接看进她心里,“但是你看起来很不好。”
陈璐飞苦笑了一下:“的确。”她的目光微微下沉,然后就瞥见了他脖子上细细的金链子,并不像普通的装饰品,而像是某种华丽的禁锢工具,颈侧连着另外一条细细的链子,不知通向何处:“你……”
康筠顺着陈璐飞的视线低头,瞬间苦笑起来,一路上都没人注意到,他还以为能侥幸逃过,不想陈璐飞如此敏锐,一眼就看穿了他脖子上的半截狗链,只好耸了耸肩:“我老公人很变态。”
这句话其实更多的是吐槽,但陈璐飞显然想偏了,目光瞬间带上了不甚明显的同情。
康筠正想说句其他的话把这个话题带过去,这时候侍者端来咖啡和蛋糕,示意他们慢用,陈璐飞看着侍者走远,不等他问,就开门见山地说:“霍冉冉死了,是被性虐致死的。”
康筠眉头一皱,目光瞬间凌厉起来:“性虐?”他至今仍记得那个圆脸的小姑娘,性格开朗热情又带了一丝小羞涩,看起来就像一个幸福的小媳妇儿,怎么会……
陈璐飞叹了口气:“你应该看出来了,那个学校除了少数上层的夫人小姐,大部分都是给人做情妇的。他们家境都不好,因为长得漂亮,年龄不大就被卖或者拐来,调教之后卖给有钱人做玩物的,那些有钱人大部分都有……特殊癖好。霍冉冉一开始比较幸运,被卖给了一个富二代公子哥,那人除了花心对她还是很好的,可是不久后富二代有了新欢,就将他转手给了一个……有很严重性虐倾向的人。从那以后她就没再来学校了,听说她因为受不了跑出来好几次,都被逮回去了,最后一次男人为了防止她再逃跑,给她用了……木驴,大出血走的。”
她说到最后都忍不住哽咽了,康筠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温柔眼神。那些年他见识过太多太多的黑暗血腥,所以即便免不了心中沉重,但是表面上却还能克制。
陈璐飞看到他淡然温和的表情,愣了一下:“你……”
“我知道,”康筠笑了一下,“这些事情,我都知道。”甚至……亲身经历过。他用温和静定的眼神望着她:“你想跟我说的,大概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