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文阳光爱笑,活泼开朗,成绩还优异,王琴一开始知道段九泽有这么一个朋友的时候,还很是高兴,时常让段九泽邀请杨博文到家里玩。但是这样的喜欢只是基于杨博文是段九泽的普通朋友,且不知道杨博文的家庭背景。
段九泽高三的时候,王琴无意间发现杨博文的母亲似乎是自己熟识之人。那天王琴回家后,非常极端地要求,段九泽不许再和杨博文往来。段九泽不明白王琴是为什么,只是温言询问原因,但是王琴并没有给段九泽答案,只是强硬的不准许两人往来。
这一段,是王琴的笔记本上记载的,只是具体原因,笔记本上也没有说。
当时段九泽正值高三重要时期,加上他也看出段王琴精神状况不太稳定,便暂时设法先稳定王琴的状况。王琴暂时缓和了情绪,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极端情绪。段九泽和杨博文的交往也一直瞒着王琴。
然而瞒是瞒不了一辈子的。段九泽和杨博文同一个高中,大学也都考在了同一个学校甚至同一个系,虽然并没有让王琴知晓这一点,但是王琴不打招呼的看望,让一切都乱了套。
某个周末,王琴独身前往段九泽所在大学,自己打听着找到段九泽寝室,却听寝室同学说段九泽在校外租房子。
王琴自己摸到出租房的时候,段九泽和杨博文似乎在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王琴当场大怒。
事情闹得比较大,一时间,学校传得风风雨雨。
王琴要两人分开,杨博文和段九泽则是比较理智的先承认错误,不该隐瞒云云,之后再把今后数十年的打算和盘托出。
想当然,王琴无法同意两人在一起,更何况还有一些其他原因存在,更是不可能同意这事儿。
后来,大概是因为杨博文说了一句除非死,两人不会分开,王琴便将话放在了心里。
那之后,大概是因为王琴别有所图,三人勉强也算和谐的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是在三人相约爬山的时候,似乎王琴做了什么,杨博文便是那一次死了。
杨博文一死,王琴便疯了似得笑了。
段九泽痛失所爱,却不得不打起精神,一边安顿王琴,一边直面杨博文的父母。那时候,段九泽还没有大学毕业。
王琴和杨博文的父母一直没有见面,段九泽也是后来才查到,杨博文的母亲曾经同王琴争抢一个男人,期间发生过什么,不清楚。只知道王琴最后带着段九泽独自生活,杨博文母亲与另一人结婚,而被两个女人争抢的男人却不知所踪。
至于杨博文的父母为什么没有再追究,暂时无从知晓,而王琴也一直处于半疯癫的状态。段九泽从那之后,不说性格大变,却也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更甚从前。
最开始段九泽将王琴送进养老院,自己每周去看她。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段九泽由每周去一次,改为了每个月去一次。
这个情况一直到王琴死亡。
段九泽站在芙蓉桥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沉默如雕塑。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重生这一世,已经过去的半生:首先,单亲家庭,与母亲王琴共同生活。
其次,遇到杨博文,救了杨博文,与杨博文在一起。
然后,王琴发现自己同杨博文在一起,强烈反对。
最后,王琴害死杨博文,几年后王琴也死去。
所以……自己重生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活出另一种人生吗?为什么给他一个已经过完了半辈子的人生?还是说这只是为了让他的后半生显得更有意义?
又或者,是为了告诉自己,自己也是可以和男人在一起的?
段九泽想了想杨博文,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对方初一的时候,那时候在图书馆见面,那个主动搭讪,说自己喜欢“只有爱和死可改变万事万物”这句话的少年,算是最初留给段九泽的生动印象了。段九泽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对那样一个孩子生不出什么感情来。但是长大后的杨博文,段九泽所有的印象,便只是那一张照片了。看起来一个阳光健康的男孩子,段九泽也无法想象自己和对方在一起的画面。
段九泽看着河边垂钓的老人收拾渔具离开,眼神微微一闪——总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
第7章 第 7 章
王琴的后事告一段落,段九泽想了想,打算直接和公司提出辞职。
林川总觉得段九泽太冲动,而且能力又出众,为了过去而冲动辞职,实在不划算,好劝歹劝,又跟老板周旋,最终结果,停薪留职。等段九泽什么时候想要回来公司,至少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
“趁着这段时间休息下也好。心情好了还是回来吧。”
段九泽点头,不管他后面是不是还会回来这个公司工作,他都会承林川这个情。
离开公司,段九泽也没有开车,只是顺着街边走。
这附近公司多,此时接近正午,很多白领说笑着往餐馆走去,也有外卖小哥们提着盒饭,给忙到没时间下楼的白领们送上去。
段九泽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偶尔瞥过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物车辆,脚步不停。
说起来,自从段九泽来了这个世界以后,好像很少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的看这个世界的人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1 行。
说不上来具体什么感觉,但是段九泽看着这些人,又抬头看天,总有一丝不真切的错觉。
段九泽就这么一条街一条街的走过,最后走到了新图书馆附近。
——只有爱和死可改变万事万物。
——我看你经常来这儿,好像挺喜欢看书的。对了,我叫杨博文。
——我在一中附中读初一,今年十三,本地人。喜欢打篮球,不太喜欢语文和英语。你喜欢看书,对吗?
那个穿着连帽厚卫衣,深蓝牛仔裤的少年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脑海。少年的声音那么鲜活,好似刚刚才从图书馆出来一般。
可惜,少年和“段九泽”在一起,最后连命都没了。
段九泽正要转身离开,感觉有一个小孩子牵着自己的衣角。段九泽停步转头,四下看了看,蹲下身,问小孩儿:“小朋友,你有什么事?”
小孩子歪着头,声音软萌:“叔叔,你能帮我找找盒子的碎片吗?”
段九泽蹙眉,仍旧耐心的答道:“抱歉,叔叔不太清楚你说的是什么碎片。”
小孩儿四下张望了一番,最后指着马路中间的一块儿高兴地说道:“就是那个!”
段九泽顺着小孩儿指的方向去看,却没有看到任何碎片。
小孩儿推着段九泽往他指的方向走去,开始段九泽还想和小孩儿讲道理,告诉他马路中央的危险性。然而小孩儿那仿佛无穷大的力气让段九泽感到了违和。在小孩儿使劲儿推他的那一刻,段九泽清清楚楚的看到,从左边弯处突然冒出来一辆大卡车,无视象征规则的红绿灯,朝着半空中的段九泽直直的迎了上去。
“嘭——”
在被卡车撞飞的那一刻,段九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首先转头看了看那个推自己的小孩儿。可是原本小孩儿应该在的地方空无一人,反倒是车祸发生半刻后,人慢慢的在一边聚集起来,有的人忙着拍照,有的人正在报警,还有的人抱着自家孩子急急地远离车祸现场。可是就是没有那个小孩儿。
段九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他没有想过,自己重活一世,不过是跳跃性的生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居然,就这样死了?
“病人还有救!”
“让开!让开!”
“胸外挤压有效!”
“……”
意识模糊中,似乎有很多人在一边进行施救。
不会死吗?
飘飘然的,段九泽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纯白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除了白色以外的任何颜色,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都躺了好几个月了,还没醒来。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
“听说他朋友要将人带去牟成。牟城那边说是有亲友。”
“也有人说要带去恩州。说是带回家修养。”
“带回家啊!真有钱。有这种亲友,真羡慕……”
“是啊。而且这人好像没什么亲人了,对这人好也得不到什么回报。”
“……”
段九泽听到身边有人在校生谈论自己,他想睁开眼,费劲全力却是没有丝毫动静。他听到有人说到牟成,牟成,牟成……
“!!!”
段九泽记起来了!牟成!当初他便是要乘飞机去牟城与合作商洽谈业务!结果早机场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却到了这个世界!
虽然段九泽内心震惊,可是连接在他身上的各种数据却依旧如常,没有丝毫异常波动。那些在段九泽身边谈论的护士没有一个人知道段九泽内心的复杂心情。
段九泽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了这一方纯白的世界,可是他却逃不出去。这里的纯白,连边界也无,完全让人迷失。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段九泽再一次听到身边的声音时,居然感觉纯白的世界开始有了一些其他的颜色,虽然很淡,但是绝对不是白色。段九泽恨不得身边这人多说些话,让他眼前的世界多一些其他的颜色。可是奇怪的是,除了那一句,之后很久,纯白世界都是沉默的,静止的,就仿佛段九泽之前存在的那个状态从未改变。
“你还没醒来,我却已然老去。”
听到这一句饱含沧桑与无力的话,段九泽欣喜若狂!因为随着对方的话,段九泽看到苍白世界那一抹淡淡的彩色颜色一点点加深,尤其是对方最后喊了一声“阿泽”,那一块儿淡淡的彩色更是瞬间变得浓厚起来。
可是只有那一刻,之后,段九泽再没有听到这个男人说的任何话,纯白世界的色彩也慢慢淡化,几近于无。
段九泽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纯白的世界待了多久,他不知道外界的时间流速,也不知道所待世界的时间流速。
即便是在这样的世界里,段九泽也一直没有发疯,反而一直冷静的等待自己的死亡。
他想,可能只有死了,自己才不会继续待在这个没有色彩的世界。可是他盼了很久,一直到他在纯白的世界里忍不住睡了一觉,纯白的世界仍旧包围着他,仿佛是用这样的纯白,来嘲笑一个不自量力的蝼蚁。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往牟成的……”
“阿泽,我带你回去。”
最后一次听到男人的话,居然伴随着机场广播。段九泽欣喜的同时,整个人一愣——广播里说的是……飞往牟成?
更令段九泽惊讶的是,他还能听到男人接下来的话。
“阿泽,这一次的海边旅行,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了。阿泽,我已老去,你却还没醒来。”
这一句之后,段九泽再没有听到任何人的任何语句。而他所处的纯白世界也一点点被黑色覆盖。
段九泽站在黑白交替的世界如雕塑,他想,终于还是要结束了。只是不知道,最后陪着自己那么多年的男人是谁。
大概最后也还是有一点遗憾吧,毕竟没有几个人能有自己这般幸运,能得重来一世。偏偏自己这个重生有点问题,直接在十四岁过了几个月,然后跳到三十岁,没一个月,又出车祸,直到最后都没能再看一眼这个重生的世界。
因为那样的遗憾,所以当段九泽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彩色的世界的时候,内心里除了对色彩的欣赏,便只剩下呆愣了。
“泽泽,你醒了吗?”
软软糯糯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胖乎乎的身体随之附了上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段九泽有些搞不清状况。
“泽泽,我不想睡了,我想玩儿玩具。”
段九泽看着趴在自己胸口的小孩儿,没有说话。
“泽泽,我想尿尿。”
看着委屈的望着自己的小孩儿,段九泽伸出自己同样肉肉的手臂,面无表情的把人往旁边推了推。
“泽泽,我尿尿了。”
“……”
段九泽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迎接他的,便是和他同岁的,四岁半的杨博文的尿床——还是他们俩共同的床。
第8章 第 8 章
小区的大榕树下,小孩子们围在榕树边玩儿游戏,段九泽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花坛边看着他们玩儿。
“我是大臣!我要娶公主倩倩!”
“我是皇上!我宣布你这个大臣已经死了!”
“我要再活一次!然后娶倩倩。”
“不行!死了就是死了!一个人只能活一次!怎么能再活一次呢!不准耍赖!”
“为什么只能活一次!?”
“因为只能活一次啊!”
……
段九泽听着孩子们的争吵,忽然就想起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一个画面——
年轻的支教女老师,站在漏风的教室里,明亮着双眼,对着一群穿着朴素的农村孩子,认真的说道: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这话,是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保尔柯察金说的。
段九泽想,这话说得多好啊。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唯一仅有的一次。正是因为只有一次,无法重来,所以人才会这么珍惜生命,努力不虚度光阴。
也是因为这段话,段九泽对自己的人生一直有着明确的目标和规划,因为他知道,生命只有一次,所以他尽量让自己充分利用活着的每一天。
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段九泽活了三世。
不止一次的生命,段九泽不知道,如今的第三世,是终点,还是中点。
段九泽不知道答案,又或者,可能这一世死去,才能窥见答案。但是不管是否知晓答案,有一点,段九泽是可以肯定的——一次又一次的活着,不见得是好事。
或许对有的人来说,不断的活着,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在商场里混得不差的段九泽来说,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不劳而获,如果有,那一定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陷阱。所以对于当下莫名其妙的一再重生,段九泽内心有的,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凝眉心忧。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一再重生是因为什么,又有什么意义。段九泽也发现,自己如今经历过的三世,每一世的家庭背景,亲友关系都有不同点,也有少部分的相同点。
例如说名字,所有人的名字并没有改变,段九泽的妈妈是王琴,友人林川、文倩等,这一点从未改变。但是段九泽的父母并不是三世都是相爱和睦,有如楷模的。
第一世,分明是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但是到了第二世,段九泽的却父亲是个抛妻弃子的失败者。这一世,仍旧是单亲家庭,但是父亲是因故去世,并非弃家者。还有其他的一些异同点,段九泽都一一对比过,却想不通原因。
在段九泽的认知里,如果不是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时代,那么重生,应该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自己活过的那一世来发展,而自己,根据自己记忆的便宜[biàn yí],活得非常成功。但是如今活着的这几次,却没有一个是按照常规重生来发展的。这一点,实在让人疑惑。
原本上一世重生的时候,段九泽以为是上天要让他活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所以才给出自己不一样的家庭环境等。但是那跳跃的一世实在过得太快,段九泽不过是将将弄清楚一切便陷入纯白世界,之后便是这第三世,段九泽又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家庭背景。
段九泽无法说服自己,说这是上天给自己重生第二世跳跃太快的补偿,即便是上天想要段九泽活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也不可能再一再二的给段九泽重生的机会吧?毕竟上天不是段九泽家里的二大爷。
只是疑问再多,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为他解惑,甚至连个一起分析这些情况的人都不存在。
在段九泽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深想的时候,孩子们仍旧在不断争吵——
扮演皇帝的孩子说:“人只能活一次!”
而扮演大臣的孩子则是反驳:“但是我们只是一个游戏,可以无限的活下去啊。”
……
孩子们后面的争吵段九泽并没有注意到,倒是杨博文突如其来,就在段九泽面前喊了几声,把段九泽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