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文依然兴致不高的样子,低低的“哦”了一声。
段九泽看不惯杨博文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干脆直接往前走了。没一会儿,身后的杨博文就赶了上来并肩而行。
两人身后,不显眼的角度,一双微微浑浊的眼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却并没有再继续跟随。
第12章 第 12 章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往牟成的……”
广播刚刚响起,就听旁边一个略显刻板的女声传来:“经理,可以准备一下登机了。”
段九泽似乎刚刚睡醒,带着一点鼻音,“嗯”了一声。
揉了揉睛明穴,微微晃了晃头,段九泽站起身,迈开长腿朝着登机口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休息区和登机口之间有一个凹字形的阶梯,也就是说,段九泽要走到登机口,还得先下一段阶梯,待走到底了,再上一段阶梯。
但是段九泽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周围的人也都一脸如常的在阶梯上走。
段九泽抬脚踩在阶梯上,第一个阶梯的时候,还有点晃动,差点摔倒。
“经理是不是太累了?”
助理那略显刻板的女声传来,因为经理本就在段九泽身后,此时也适时地扶了一把段九泽。
段九泽总觉得疲惫,这会儿更是连话都不想说,只费力地摆了摆手,助理也就顺势收回了手。
再往下走,倒是没有再出现晃动的疲累,只是这阶梯却仿佛突然之间延伸了,段九泽感觉自己走了好几分钟了,但是仍旧没有走到底,更别说走到对面上升的阶梯了。
段九泽晃了晃头,朝身后的助理放下撇了撇头,说道:“咱们可能要走快点了。”
段九泽总觉得困,这会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也没注意助理是否跟上了,但是听到助理回了一句“好的”,段九泽也就放心的继续走了。
阶梯似乎永远没完,段九泽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了。勉强费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似乎还有上百阶梯的段九泽,几乎是单纯凭借着惯性在走。
“!!!”
突如其来的踏空,惊得段九泽几乎要睁开双眼——但也只是几乎。
哪怕段九泽觉得心脏都漏掉了一拍,眼皮依然重如千斤。只有不断下坠的失重感不断提醒着段九泽,自己此刻仿佛落入一个无底悬崖,只有不断下坠的风,呼啸着从耳畔刮过。
段九泽甚至来不及思考,机场的休息厅与登机口之间为什么会有悬崖存在。
段九泽在不断的下坠,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他无能为力。
明明是如此的绝境,段九泽却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呼啸而过的,不再是风声,而是心脏强有力跳动的声响。
“泽泽——”
有人……在叫谁?
“泽泽——”
在喊……泽泽?
“泽泽——”
泽泽……是谁?是在叫我?
胸口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段九泽在空中的身形几乎凝滞。似乎有人在胸口上趴着的重量……
“泽泽,你醒了啊?”
段九泽睁开眼,看着杨博文睁大的双眼,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杨博文整个人趴在段九泽心口,这让段九泽有些呼吸不顺,便伸手推了推杨博文:“别趴在我心口,憋闷得很。”
杨博文笑嘻嘻的起了身,仍旧保持着面对段九泽的方向,问他:“怎么刚刚叫了你好久都不起来?做了什么梦?”
梦?
段九泽下意识的皱眉想了想:“好想是……我要登机,在机场,准备登机。但是突然,掉进了悬崖。”
杨博文仍旧是那副笑脸的模样,笑嘻嘻的看着段九泽,让人弄不清他的想法。
段九泽好歹也是和杨博文生活了好几年的,刚刚他躺着没注意,这会儿坐起来一会儿了,但是杨博文嘴角的笑容,似乎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变过,这很奇怪,非常怪异。
段九泽不动声色的抓着被子,状似随意道:“文文,你先出去,我换下睡衣。”
杨博文似乎也没有察觉出来什么,仍旧笑嘻嘻的说了一声“好啊”,人却没动。
段九泽等了一分钟,见杨博文还没出去,暂时也就不换睡衣了,将外套披在身上,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若无其事的问道:“文文,你最近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泽泽怎么这么问。”
除了表情,杨博文的对话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段九泽沉默着想了想,又开口重复:“文文,你先出去,我换下睡衣。”
“好啊。”
“文文,你最近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泽泽怎么这么问。”
杨博文依旧是笑嘻嘻的回答了这一句,人也依旧没有动。
段九泽几乎是肯定了,杨博文有问题。但是他刚刚起床,甚至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神色如常的站起身,他看着杨博文,试着往门口走去。
出乎段九泽意料的是,杨博文并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但是杨博文摆着那副笑脸,说了一句话,他说:“泽泽,你不开门好不好。”
段九泽一只手放在把手上,微微侧了半边脸问他:“文文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啊。”
语气似乎是天真无辜,然而段九泽看到的那张脸,却是仍旧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仿佛一张面具。
手下微微用力,把手随力而动,只听得微微的一声响——门,开了。
段九泽豁然拉开门,却没有见到熟悉的场景,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段九泽怔怔的看着门外仿佛连光芒都能吞噬的黑暗,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动作好。
“泽泽,你要出去玩吗?”
杨博文的声音,仿佛仅仅是一个天真的孩子,想要小伙伴带他一起出门玩的认真,但是这认真,却让段九泽汗毛直立。
“泽泽,你看今天天气多好。”
段九泽冷静地关上门,看向杨博文目光所示之处,分明是卧室的那扇玻璃窗户。因为窗帘比较厚,段九泽向来不喜欢拉满窗帘,永远都会留一半空白。
而此时,杨博文看向的,就是那一半空白。似乎是因为白天的缘故,光线从外面透进屋里,恍然间,似乎还能感知到阳光那温暖的触觉。
“泽泽,你看今天天气多好。”或许是段九泽没有回复,杨博文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次。
段九泽在原地沉默的想了一分钟,内心警惕的走到窗户边,手覆上玻璃窗的阀门,一下子打开了窗户。
黑暗。
无止尽的黑暗。
仿佛能将人吞噬的黑暗。
“泽泽,你看今天天气多好。”
杨博文又将这话重复了一次,段九泽却皱着眉,不知道对方这话什么意思。
除了这个看似正常的房间,段九泽竟然无处可去。就算是这间房间里,最为诡异的杨博文还待在房间。
“文文在哪里,还有妈妈。”
“泽泽你在说什么呀?我就是文文呀。妈妈不是早就死了吗?”
段九泽几乎要维持不住冷静的假面,他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杨博文,始终想不起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一觉醒来就成了这样的场景。
站在段九泽对面的杨博文忽然走到段九泽身边,一把拉起段九泽的手,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出去野餐吧。和妈妈一起。”
说着,还伸手去把门锁。
杨博文之前还说妈妈早就死了,然而刚才却又说一起去野餐……段九泽实在想不出是为什么,干脆任由杨博文拉着。
在杨博文拉开门的一瞬间,段九泽看到了不远处,枫叶树下,王琴正在摆弄吃食。
野餐!
杨博文拉着段九泽径自走出门外,脚下的草地仿佛是活的,在两人踏下的一瞬间,自然的朝着周围延伸。
段九泽看着熟悉的吃食,终于记起了,这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自己为了追寻真相,想要验证线索!
这是梦!是梦!是梦!
段九泽忽然就没有了恐惧心理,和杨博文,还有王琴,言笑晏晏的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逼着环境,差点让段九泽忘记这是个梦。
可是段九泽仍旧要醒来的,关键是怎么醒来?怎么脱离这个古怪的梦境?
这顿野餐,段九泽并不想无休止的吃下去。
“泽泽老是不专心吃东西,妈妈说罚他表演个节目好不好?”
王琴笑眯眯的看着段九泽心不在焉的模样,应道:“好呀。”
“咚咚——”
“泽泽,文文,吃饭了。”
王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段九泽知道,这个梦,快醒了。
“咚咚咚——文文,泽泽,不要睡了,起来洗漱吃饭了。”
段九泽睁开眼的时候,王琴已经没有在门前了。
段九泽躺在床上,失神的看着自己上铺的木头框子,许久,才伸出手,看着自己十五岁的手,很久都舍不得放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段九泽一顿,整个人突然严肃起来,他飞快的掀开被子,外套都没有披,直接走到床边,伸出手,想要打开窗户。
犹豫了一下,还是一鼓作气的将窗户打开了。
阳光……真正的阳光,温暖的触感,让人几乎感动得落下泪来。
“泽泽你干什么呢?突然之间的……吓我一跳。”
杨博文在上铺,睡眼惺忪的半坐着,看着段九泽突然走到窗边的身影,满是不解。不过太瞌睡了,杨博文一边说,还一边打了个呵欠。
段九泽看着杨博文睡不饱的样子,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笑容。
段九泽这一笑,倒是把杨博文瞌睡都吓醒了,连忙爬下床,跑到段九泽面前,紧张的问他:“泽泽,你怎么了?你一大早上的对着我笑,我心里瘆得慌。”
“……”
第13章 第 13 章
“泽泽,文文,妈妈和朋友出去玩儿去了,晚上会回来的。你们中午看自己热饭菜吃还是出去吃,自己决定啊!时间来不及了,妈妈先走了。”
王琴换了鞋子,忙忙的就出了门。
杨博文一看王琴走了,立刻瘫在沙发上,作业也不想做了,就抱着手机玩儿游戏。
段九泽也没有管杨博文,他是习惯性的将作业做完了才干其他事儿,不然心里就一直安定不了。
杨博文玩儿了一会儿游戏,突然想起早上段九泽那个笑来,他挪到书桌旁的沙发,整个人躺在沙发上,仰着头,看向段九泽,问道:“诶?泽泽,你今天早上突然对我笑,是为什么?”
段九泽写字的手顿了一下。
早上才醒来那会儿,段九泽都怕自己还在做梦,所以刻意走到窗边去打开窗户。因为从梦里逃生的感觉太真实,冲击力太大,让他忍不住生出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觉来。所以听到杨博文正常的说话声,下意识的舒心,笑了笑。
但是这会儿再回想起来,恐惧的感觉不如早上鲜活,倒是能平静的跟杨博文简述梦里的一切。
“握草!!!这么帅!”
杨博文听得双眼贼亮,一个翻身就要跳起来,却因为力道不够,失败了,差点没滚到沙发底下去。
家里不准说脏话。”
段九泽虽然不怎么管杨博文,但是他和杨博文要生活很多年,对于以后也可能长期出现的脏话,段九泽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虽然段九泽皱着眉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但杨博文只是满不在乎的攀着段九泽的肩膀,显得有点吊儿郎当的说道:“兄弟我吧,说的就是一个语气词,语气词,懂不?不带实际意义。”
段九泽放下笔,坐在椅子上,转了个方向,面对着杨博文,冷漠的上下打量了一眼。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杨博文从段九泽冷漠的表情里读出了蔑视,顿时大声嚷嚷起来:“虽然现在不带实际意义,但是不久我就能有这个能力了!”
“你是想让妈三年内抱孙子?”
杨博文蹭的一下放开段九泽,红着脸反驳:“我可没这么说!我……”
“中考不远了,自己掂量。”
段九泽说完,就干脆利落的转过去继续写作业去了,留下慢慢褪去脸上爆红的杨博文站在原地,显得有些傻。
段九泽虽然爱学习,但是他也不是傻不拉几的笨学生。老师布置的作业,段九泽一般是挑选着做几道经典的题,然后就放下作业,去做自己的事儿。这也是为什么,杨博文看到的段九泽总是花很多时间在其他方面,成绩却依然不落。更别说,段九泽本质上是一个活了几十年的伪少年了。
段九泽把各科布置的作业里,经典会考的题型做完了,看了下时间,十二点多。
走到卧室,看着坐在书桌前做作业的杨博文,段九泽踢了踢椅子:“吃饭不。”
杨博文也不知道是不是做题做上瘾了,头也没回的伸出左手摆了摆:“等我把这题解出来,马上。”
段九泽低低的哼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转身走到门边,手握着门把,正要拉开门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泽泽,你不开门好不好。”
“!!!”
梦中的一切仿佛再一次出现,迫人的窒息感如影随形。段九泽猛然转身,双目如炬的看着杨博文埋头做题的背影。
“文文为什么这么说?”
段九泽说了一句和梦里完全一样的回答,但是他能听出来,自己声音里的那一丝颤意和恐惧。
听到段九泽的话,杨博文坐在椅子上,转过头,一头雾水的问道:“泽泽你说什么?”
或许是杨博文脸上的疑惑太甚,段九泽竟然无法说出事实,只是随口敷衍了两句,就随手拉开门,迈开步子,走出了卧室。
等反手关上门的时候,段九泽才控制着自己做了一个深呼吸。
是幻觉吗?
可是杨博文的声音那么真实,否则段九泽也不会那么大反应了。
可是真的不是幻觉吗?
那么杨博文转过脸来,满脸的疑惑又作何解释?
原本昨晚的那一场梦中梦,段九泽并未放在心上。充其量就是这个梦特别真实,真实到即便梦中的段九泽能够冷静,但是早上醒来那一瞬,在现实里,段九泽依然产生了后怕的情绪。
可是再怎么像是真实,它依然不是真实。
然而就在段九泽刷了一上午的题,压下了昨晚那个奇怪的梦时,刚刚,就在那间卧室,段九泽居然听到了和梦里那一句完全一样的话,而且时间刚好是在段九泽的手握在门把的那一瞬。
真的有这么巧合吗?幻觉也会挑时间地点吗?
“……诶?泽泽,怎么又在神游?”
杨博文出了卧室,就看到在客厅沙发呆坐的段九泽。虽然表面上看来,段九泽脸上的表情似乎和之前一样,都是没什么表情,但是杨博文却觉得,比起之前,现在的段九泽,心情似乎压抑了些。
段九泽在杨博文伸脚轻轻踢自己的时候回过神,抬眼看了看生动活泼的杨博文,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也不动。
杨博文被段九泽看着,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只是觉得段九泽奇奇怪怪的。
见段九泽一直没什么动静,杨博文干脆坐到段九泽身边,一只手仍旧是吊儿郎当的攀着段九泽的肩,一边凑近了同段九泽说话——
“你这是不是得了相思病,喜欢上谁了?来来来,给兄弟说说,兄弟给你出出主意。”
段九泽听着这熟悉的腔调,恍然间觉得,好像这个空间内的一切,都随着杨博文的开口,鲜活了起来。
这一次,段九泽难得的没有拍开杨博文的手,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出去吃中饭。”
虽然段九泽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中午那一个转身,那一句像是幻觉一般的话,还是留在了段九泽心里。
段九泽没有忘记,自己一个人待在客厅的时候,那种压抑的沉闷感。而在杨博文攀着自己肩膀的时候,一切都活过来了的感觉,也一直萦绕在段九泽脑海,无法散去。
再联想到野炊那一次的白雾,段九泽几乎已经肯定,杨博文同自己的重生,肯定有着某方面的关联。即便不是同自己的重生相关,至少,也是同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有关。
而这一切,杨博文都不知晓。
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只是单纯的同段九泽抱怨上午做过的题有多变态,老师布置的又是怎样海量的作业。
“回去做完一套试卷,我给你圈重点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