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姨掩门离开后陈烨才随手把照片放进床边的抽屉里。

陈烨踏进房门还听见宋威的厉声呵斥，他其实甚少见到宋威发脾气，陈烨知道他这次是动了怒，递给童辉一个眼色让他等在外面，直到走进了宋威看到他才微微一个勉强的笑，“少爷。”

“威叔还在为那件事生气？”陈烨给他端了热茶，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一个区区的小帮派竟然敢打上我们的主意，”宋威一口气平不下来，“少爷，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陈烨顿了一下才道，“杀鸡儆猴。”

宋威低头喝了一口茶，敛眉道，“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了，威叔等你的消息。”

陈烨当然明白宋威的意思，点头道，“好的，威叔。”

陈烨从宋威家里出来时抬头看了看天，昏暗的夜晚使天空渐渐沉下去，城楼上支撑着密裹的，微暗的云层。

童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迟迟不移步，跟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才低着问着，“烨少？”

陈烨顺了目光，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沉声而决然地道，“走吧。”

乌云压城城欲催，从今往后，他的生活，只怕永远都看不到光亮了。

陈烨没有让宋威失望，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陈烨两个字就像是烙铁一般狠狠烙印在对手身上，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道上的人甚至都在传，陈家的人不愧是狠出了名的，宋威这么多年独大，但想不到陈烨较之宋威，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烨开始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场所，只待时机成熟，宋威正式退隐，拥他做大。

而那个时机，宋威迟迟不肯放手，他只是说，少爷，你相信我，还不到时候。

而陈烨自然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怀疑，宋威对他父亲的衷心日月可鉴，他也当然知道，宋威为何不把手里的生意都一一交给他，或者说，唯有那最重要的一项，不会交给他。

那晚陈烨照例是很晚才回到房子，他喝了太多酒，摇摇晃晃被手下人扶到卧室，待那些人离开后陈烨才在黑暗中慢慢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一丝醉意。

“出来吧，”陈烨淡淡地开口，直起身子看着卧室里的某个角落，目光凛然，“既然都来了，总躲着也没意思。”

话音刚落，就听到低低的一声笑，温劭随即从角落里走出来，举着枪对准了陈烨。

陈烨眉宇一扬，似是并没有被吓到，只是看着他，“是你？”

“怎么，很惊讶吗？”温劭走到光亮的地方，仍旧保持着举枪的姿势。

陈烨淡淡一笑，抬眼问他，“你就这么对待你救命恩人的？”

温劭嘴角轻扬，看向陈烨的目光深邃不可测，“你不怕么？”

陈烨笑了一声，半个身子靠在床上淡定地看着他，“你要杀我的话，不会现在才动手。”

温劭闻言挑了挑眉，静默了几秒，忽然笑着收回了枪，看向他道，“好吧，你赢了。”

陈烨看他恶作剧地笑了笑，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温劭走到陈烨面前，忽然用枪拍了拍他的脸，笑着道，“有人让我给你个教训，我呢，不敢不从。”

陈烨被他这个举动弄得微微皱眉，冰凉的触感让他很不舒服，“既然都知道我是谁了，还这么肆无忌惮的用枪拍我，嫌命大呢？”

“拍你怎么了，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不该好好打个招呼？”

陈烨看着黑暗中的他，牵了牵嘴角，道，“你这打招呼的方式，还挺特别的。”

“对特别的人，当然要特别一些的方式，”温劭看着他，接着道，“你反应挺快的么，怎么知道我躲在那儿？”
陈烨笑了笑，没有回答，却问他，“你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温劭想起之前自己的不告而别，隔了一会儿又加了句，“上次多谢你了。”

接着温劭手掌摊开把枪放手上，看着陈烨道，“你救了我一命，这次我

不杀你，咱们两清了。”

“我该说谢谢吗？”

“不客气，”温劭勾了勾嘴角，“这次你比较幸运，因为恰好是我。”

“听你这语气，还有下次？”陈烨露出比较苦恼的表情，温劭却知道并不是真的。

“嗯，当然有下次，还有下下次，”温劭看着他微笑着道，“谁让你最近风头正盛呢，又三番两次搅我老大的生意，他当然不开心。”

陈烨听了他的话，顿了一下才问着，“你跟谁？”

“宋威在省城的老对手，乔爷。”温劭淡定地答着，仿佛是无关紧要的事。

之前温劭被人追杀他就想到他身份特殊，但没想到，他跟的人，竟然是乔爷。

乔爷也是最近几年才冒出来的狠角色，处处和宋威作对，陈烨暗地里查过，最近这段时间几次三番和宋威作对的幕后主使，正是这位乔爷，只不过没有证据，他也不好贸然动手。

上次温劭被人追杀时就隐隐感觉这人身份不太简单，但因为之前他很义气地帮过自己一次，第二日醒来之后也没多问一句，陈烨很欣赏他这种性格，所以才会带他回别墅选择救他一命，之前那医生就和他说过温劭有握枪的经验，现下想起，他便一一有了答案。

两人不过两次面的交情，但陈烨却在此刻生出一种强烈的直觉来，或者说，就冲温劭没有恩将仇报这一点，就很对陈烨的脾性。

陈烨问他，“你没杀我，乔爷那边怎么交代？”

“该怎么办怎么办吧，”温劭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靠在墙上抱着臂道，“总之不会因为我的失误就要我的命。”

陈烨听他这么说忽地一笑，道，“你倒想得开。”

温劭转头看了他一眼，说着，“不然呢，你要真担心我没法交差，不如头伸过来让我开两枪玩玩？”

陈烨没理他这个恶俗的玩笑，瞥了他一眼，站起身子走到他面前，一步步走近他，温劭也不躲避，两人注视着彼此，他听到陈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凑到耳边轻佻地吹了口气，说，“既然任务都失败了，不如彻底一些，过来跟我吧。”

温劭直视着他，似笑非笑，“烨少的意思是，想拉拢我？”

“或者我们可以换个说法，”陈烨浅浅笑着，英俊而迷人，他说，“比如，我很欣赏你。”

第十二章

他的身子几乎已经贴着温劭的，挨得愈发近的距离，温劭不动声色地想避开，却被陈烨逼得不能动弹，陈烨坏笑着抵着他，问，“答应，还是不答应？”

“烨哥这个姿势，”温劭扫了他身下一眼，镇定地道，“到底是欣赏我，还是想上我？”

陈烨笑得眼睛眯起，“都有。”

“哦，”温劭夸张地扬了下眉，随即一个东西直直顶上了陈烨的裆部，“可惜烨少眼光不好，我对被人上，一点兴趣都没有。”

陈烨被枪抵着最敏感的地方也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是看着他道，“你最好手稳一些，不然回禀你老大时候说‘人是没杀死，不过我把人给废了’这种话，我多丢面子。”

“呵，行了你，”温劭有些无奈地收回他的枪，退回到安全范围，他知道陈烨的意思，便道，“我今天来只是想提醒你，最近最好哪里也别去，我保证得了这一次，但下一次乔爷派谁，我就不敢保证了。”

陈烨没想到他会提醒自己，眼睛直直地盯了他几秒，似是探究，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吧，既然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勉强，但温劭，我欣赏你，这个是真的，所以如果那边待不下去了，尽管来找我，至于我的安全，”陈烨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你不必担心。”

“这样最好，”温劭点点头，打算离开。

走到窗前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嘴角一扬，伸手去摸陈烨稍有反应的裆部，笑得深意，“被人用枪抵着也会硬，烨少憋久了吧？”

陈烨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被他还击了，刚要出手就看到温劭敏捷地跳窗离开，不再给他任何反唇相讥的机会。

陈烨看着温劭消失的背影，就像他笃定温劭不会开枪杀他一样，温劭毫不在乎地把背留给自己，也断定他不会在背后放枪。

彼此不过是几面的交情，但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却让陈烨隐隐感到不安。

他站在窗边，点了一支烟，远处，灯火闪烁。

那之后，陈烨又差点在市中心遭遇车祸，对方别车之后扬长而去，完全没把陈烨放在眼里，司机眼神一冷想要追上去，却被陈烨喝止了，他说，“没关系，这笔账我们记着，慢慢让他们还。”

然而，当天晚上陈烨恰好就遇上了“传说已久”的乔爷。

陈烨带着人去消遣，走进去就看到乔爷的人也在那儿，几乎占了大半个场地，黑压压的一片，阵势有些吓人，却又惹人发笑。

双方虽然明眼上不生事端，但最近几次陈烨差点出事，手下人都知道都是拜眼前这位乔爷所赐，所以哪怕陈烨沉得住气，手下的人却已经瞪着双眼就等陈烨一声令下替他出这口恶气。
陈烨倒是好心情，看到对面的人淡淡一笑，端着酒杯就要走过去，却被童辉拦住，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说着，“烨少……”

陈烨示意自己没事，“既然来了，我倒想会会他，”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那笑却像浸在海里的光，飘忽不定，他说，“你现在，替我去办件事。”

“您吩咐。”

陈烨招手示意他凑过来，在他耳边轻点了几句，童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声道，“是，我这就去。”

陈烨笑着端着酒杯走过去。

结果还没走到跟前却被几个人凶神恶煞拦下，陈烨微微挑眉，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平静地说着，“乔爷，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乔爷抬眼看他，顿了一下，便朝那些人摆手示意退下去。

陈烨端着酒杯走近他，“早就听威叔提到过乔爷的威名，却因为最近出了些小事一直没有得空拜访，今日得见乔爷风采，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陈烨特意把“小事”这两字咬得很重，看向乔爷的表情也耐人寻味。

乔爷自然装作听不出来他的话外音，却也摆足了架势，只是端起酒杯微微一扬，连站都没站起，“烨少客气了。”

陈烨也不在乎他的态度，他单独前来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看看这个乔爷到底是个什么角色，现下看他那倨傲的神情陈烨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终究是年少轻狂，陈烨想，就凭他，也配跟陈家抢生意？

心里带着嘲讽，但面上却是恭敬得有些畏惧的表情，乔爷似乎很受用，指了指身边陪酒的女人道，“烨少难得来一次，今天我做东，烨少看中了哪一个，随便挑。”

把用过的女人大度地让给他，陈烨知道他是故意羞辱了，却仍旧保持着风度，看着他还是那样谦恭的笑意，说，“乔爷说笑了，我对这些女人，嗯，老实说，不是太感兴趣。”

“哦，”乔爷像是来了兴趣，看着他问，“不知烨少对哪些女人比较感兴趣？”

陈烨淡淡笑着，说，“不一定是女人的，比如说，”他扫了一眼乔爷，眼含笑意，“像乔爷这样的，就很对我胃口。”

话音刚落，乔爷的手下脸上一横，朝他吼道，“你他妈说什么呢？找死是不是？！”

乔爷脸上似是强压的怒意，并不阻止身后人的莽撞，陈烨装样地皱皱眉，说，“乔爷，养狗不是用来乱咬人的。”

乔爷挤了挤眼睛，把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一股脑地往一个方向挤，像是要动怒的前兆。

陈烨却镇定自若地在他对面喝着酒，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冷然。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动作慌乱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跑来，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大声禀报着，“乔爷，出事了！”

乔爷闻言，目光朝他脸上一扫，把他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地逼了回去，“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滚出去站着！没看到我这儿还有客人么？”

陈烨嘴角一勾，笑得自然，把杯里的酒一口而尽，入口喉咙，辛辣刺激。

他把酒杯放在桌上，站起身道，“既然乔爷有事，那阿烨就不耽搁您做大事了，乔爷，再会。”

乔爷带着一众人风风火火离开时最后看了陈烨一眼，他说，“这笔账，我记下了。”

陈烨坐在对面朝他微微扬酒，笑得大方。

看他临走时的那个表情，陈烨想，童辉果然没令他失望。

自从上次给乔爷一个教训之后，最近陈烨的生活倒是好过了很多，至少对方有所忌惮，不会再选择贸然对抗。

过了一段时间宋威便把陈烨叫到身边，他最近要亲自走一批货，这边的事情，由陈烨一手负责。

陈烨当然知道宋威要做的是什么，宋威不让他碰，哪怕他把所有的权利都交还到他手上，但唯有这个，不到万不得已，宋威不会让他沾手。

陈烨明白宋威对自己的一番苦心，他说，“威叔您放心，到时我会亲自过去接您，倒是您，千万要小心。”

宋威拍拍他的肩，脸上是很平和的笑意，他说，“好。”

陈烨在这边等了三天，宋威没有任何消息，童辉说，烨少，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第三天夜晚，陈烨按照之前的约定，带了人，亲自到地点去接应宋威。

夜色低沉，远处山峦起伏，几辆车停靠在山路上，偶尔有车从身边喧嚣而过。

云雾缭绕在山间，像是有细痒的东西划过胸口，无处可寻。

陈烨问，“几点了？”

童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听陈烨声音依旧平稳，低头看了眼时间，答着，“还有一刻钟。”

陈烨闻言，闭了眼继续休息。

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枪响，夹杂着尖锐冲破迷雾，陈烨猛地睁开眼。

童辉警觉地拔出了枪，低声喊了一声，“烨少。”

陈烨只用一秒便恢复了镇定，推开车门，对着童辉道，“跟我走。”

随即又有几声枪响清晰地传了过来，童辉凝着眉屏住呼吸，停了两秒便指了方向，“烨少，在那边。”

话音刚落，童辉刚指的方向忽然轰地一声窜出火光，几人眼里皆是一惊，陈烨说，“一定是出事了，我们从这里绕过去，快。”
几个人沿着火光弥漫的微亮从山路绕过去，刚走了几步最前面领头的人忽然停了脚步，陈烨这次带出来接应宋威的都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前面带头的就是其中之一，特警退伍后，来跟了宋威。

隐约听到对面的脚步声，几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童辉沉默着给枪上膛，把最安全的位置留给陈烨。

对方似乎也是在一瞬间没了动静，像是忽然的感应，一时间，在黑暗的山林里，陈烨感受到野兽捕猎时，瞬间的死寂。

“是陈烨吗？”

对方忽然发声，童辉的枪还差一秒就射了出去。

是宋威的声音。

“威叔，是我，”陈烨冷静地开口，“是我们。”

接着陈烨听到对面隐约说了一句‘是自己人’，宋威从黑暗里走出来时，陈烨身边的人才收回了枪。

火光在不断往上窜，宋威走近他们，对着童辉道，“带几个人，去善后。”

他的声音冷硬低沉，陈烨很少听到他这样的腔调，不知为何，脊背有些发凉。

“是，老大。”童辉带了几个人，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

陈烨这才看清宋威身后还站了几个人，尤其是其中一人被人捆住了，嘴上塞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