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陈烨参加完一个酒会回到文林秋苑已经是很晚，麦子把车开到车库后才对着身后的人低声道，“烨哥，我们到了。”

陈烨似乎是困了，闭着眼睡了一会儿，听到麦子的声音才睁开眼，推开门说着，“行了，你也回去吧。”

“烨哥好好休息。”

麦子声音波澜不惊，正要开车离开就看到陈烨弯腰敲了敲车窗，麦子连忙把车窗放下来，陈烨淡然道，“明天让童辉过来吧，最近几天我这儿离不开人。”

麦子应了一声，说着，“好的。”

童辉自从海棠城那件事之后就一直在受罚，最近半个月都没出现在陈烨身边，现下麦子听陈烨松口终于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天，童辉都快掉层皮了。

因为陈烨喜静，这几年住的地方都没让人再跟着，所以偌大的房子也是空荡荡的。

刚踏进卧室陈烨就停住了，这么多年的血海浮沉让他异常敏感，卧室里有生人的气味，虽然看不见，但他感受得到，那人还在这里。

他没有再动，借着屋外的月光快速扫了一眼房间，目光停留在几步之遥的书桌上，第二个抽屉，放着他的西格绍尔。

陈烨尽可能地放轻呼吸，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才猛然出手，动作敏捷如同捕食的猎豹，在他即将碰到抽屉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叹，“是我。”

拿枪的手忽然顿住，下一秒陈烨才定了神合上抽屉，转过身看着面前的人挑眉道，“劭队这么悄无声息地进来，我还以为进贼了。”

“没办法，这事还是低调点好。”温劭站在角落里看着他，风轻轻吹起窗帘，随风轻摆。

陈烨走过去拉上窗帘，又关上房门开了灯，温劭一时间适应不了光亮用手遮住，陈烨看向他，“劭队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你之前提的事，上面同意了。”

陈烨听到这个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反而指指沙发，“不介意的话劭队可以等我几分钟么，我先洗个澡。”

温劭看出他眉间的倦容，略微点头，道，“好。”

陈烨走到里间换衣服，温劭坐在沙发上，随手拿了一本收藏杂志翻看，墙上的时钟稳稳指向了凌晨一点，温劭抬眼揉了揉额头，尽量让自己精神起来。

等陈烨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温劭蹙着眉闭着眼睛在揉额头，陈烨走过去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来，倒了一杯递给温劭，温劭摆手道，“不用了，晚上我不太喝酒的。”

陈烨哦了一声，兑着冰块喝了一口才道，“劭队看起来似乎很累？”
“没事，”温劭抽了一支烟咬在嘴里，“我过来就是和你说一声，队里同意你的建议，之后我会和你单线联络。”

陈烨莞尔，靠在酒柜前扬了扬酒杯，眼底似有暗涌，“那就合作愉快了，劭队。”

温劭站起身，“华威这个人我们警方掌握的资料有限，我只知道他是吴岩的干儿子，其他的，还需要你的帮助。”

陈烨看了他一眼，说，“他小时候就去了国外，对外宋威都说那是他干儿子，但据我所知，华威是他和他情妇生的，华威今年初回的国，也就是你把吴岩送进监狱之后的事情，听说他在国外发展得不错，连三合会都待过，这次回来的原因，我想劭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陈烨含笑看着他，烈酒滚过喉咙舌尖微烫。

温劭像是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讥讽，只是沉声道，“其他的我也正在调查，他很有手段的，才回来这段时间，吴岩的那些老部下对他倒是臣服得很。”

陈烨看到温劭微微皱了下眉，继续道，“谁让你们警方做事不干净利落？这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温劭听了这话也不反驳，眼含深意地看着他，陈烨无所谓地笑笑，道，“当然，我这春风也是因为劭队眷顾，才有今天的成就。”

温劭不想和他发生争执，特别对于过去的事，所以即使陈烨语气讥讽，他也不做回应，只是公事公办地道，“行吧，那你休息，之后有什么情况我会再找你，当然，如若你需要和我联系，派人到东街……”

话还没说完陈烨就打断他，“我想要找你的话，自然有我的方式，不用劭队操心。”

温劭被他抢白也没多大反应，朝他点了个头就要离开，陈烨叫住他，“你要走窗户？”

温劭转过头，“有问题？”

陈烨笑了声，道，“没有，只是忽然意识到，我该换防盗系统了。”

“狗也顺便换了吧，你楼下那只被我一不小心给摔得有心理阴影了，看门什么的得另选一只了。”温劭淡定地说完话，随即身影一闪掩没在黑夜当中。

开着的窗户灌进一阵阵冷风，吹得陈烨眉宇微皱。

那天之后温劭倒是偶尔会到文林秋苑来，选的时间都是凌晨，有时候陈烨整夜不回来，他就等到天微微亮才离开，后来陈烨对他说，劭队来之前，可以提前和我打声招呼，你知道我不常回文林秋苑的。

都说狡兔三窟，陈烨这么说他也并不感到奇怪，他想了想便道，那这样吧，要是有事，我会去海棠城找你。

温劭坐在海棠城喝酒，陈烨下楼离开时不知怎么就看到他，嘴角一笑走向他，“哟，劭队赏脸来玩，待会儿结账时给你打个对折。”

童辉跟在陈烨身后，不该看的地方绝不看上第二眼。

温劭微微一笑，看向他，“我这么赏脸，难道不该免单的么？”

“劭队说笑了，我们小本经营，赚不了多少钱的，”陈烨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坐下来和他碰了个杯，“劭队玩的开心，我还有事，先走了。”

温劭和他干脆地碰杯，喝酒时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目不转睛。

陈烨出了大门童辉才沉着脸跟上他说着，“烨哥，刚刚接到电话，仓库那边似乎有人动过。”

陈烨忽地定住脚步，开车门的小弟站在一旁恭敬地看着他，陈烨眉宇一皱，问，“谁干的知道吗？”

“现在还不知道，但他们检查时发现脚印。”

陈烨思忖之后开口道，“你现在过去看看，海湾会所我自己过去。”

童辉知道陈烨身边离不了人，他又不喜欢带保镖，担心地道，“要不我让麦子过来接您？”

“不用，麦子正在海湾陪着刘先生，更何况海湾是咱们的地方，没事的，倒是仓库那边你去查清楚，多带些人过去，刘先生等这批货很久了，出不得一点差错。”陈烨说完微微眯了下眼，面色冷硬。

“好，我这就过去，”童辉说完便走到开车小弟面前沉声道，“烨哥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海湾离这儿有段距离，你机灵点，别出岔子。”

“是，辉哥，您放心吧。”

陈烨坐在后面闭目养神，海棠城离海湾有不小的距离，他今天处理公事就忙了一天，现下要赴刘先生的约，那个马来西亚人他打过很多次交道，是个典型的老狐狸，陈烨想到这儿又想起刚才童辉的话，还从未有人敢在这儿打他的主意，陈烨动怒时下巴轮廓异常分明，虽说这几年他一直在洗白，但骨子里那点狠劲儿是像极了他的父亲，他在等童辉的消息，他倒是要看看，究竟谁有这个胆子？

“烨哥，我们被跟踪了。”开车的小弟忽然开口朝着身后的人说了一句。

陈烨听到这句话倏地睁开眼睛，这个路段车辆不是很多，算是僻静，他往后看了看，两辆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略微思忖之后陈烨便镇定地道，“绕路，往市中心走，打电话给麦子，让他马上派人来接应。”

“是，烨哥。”

结果那人刚掏出手机身后几辆车忽然看准机会一踩油门越过他们，两辆车呈三角在霎时间逼停了陈烨的奔驰。

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那些人拎着棍棒跳下来照着陈烨的车门就狠狠砸下去，陈烨车里是不会放枪的，他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他，棍子朝着右手抡下去的那刻陈烨只清晰地感受到骨头脱臼的声音，却还是咬着牙一脚踹翻最近的人，从他手里抢了钢管防止再有人近身，他那小弟已经被三四个人围攻只剩抱头挨打的份儿，剩下五六个人全都是狠角色，陈烨吐掉嘴里的血水，对着那些人厉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领头的那个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刀头舔血的主儿，他拦住身后准备再次出手的人，看着陈烨道，“有人花钱请我们教训你，聪明的放规矩点，这次只是提醒，下一次，就不一定了。”那人说完话朝着旁边正打人的手下喊道，“我们走。”

几个人耀武扬威地跳上车扬长而去。

麦子带着人赶到时陈烨正跪在地上给他手下做心肺复苏，那些人是下了狠手，对无关紧要的人更是往死里打，麦子看到陈烨身上都是血，吓得手都抖了，“烨哥你怎么了？”

陈烨看到他们赶到咬着牙摆摆手，“我没事，快，送他去医院。”

麦子让手下把人抬起来坐其中一台车走，陈烨站起身忽然感到一阵晕眩，麦子连忙扶住他，他才发现陈烨的右手一直是垂着的，脸色一变连忙道，“烨哥，你的手……”

“估计是断了，”陈烨疼得汗水直冒，坐上车之后苍白着脸色问道，“刘先生那边怎么样？”

麦子一面让手下快速往医院开一面转头回答道，“我接到您的电话就赶过来了，刘先生那边我让丽姐过去，您不用担心，丽姐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陈烨轻轻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告诉他们嘴巴闭紧些，今天的事谁也不许泄露出去。”

“明白。”麦子凝眉。

“还有，”陈烨忽然想到什么，抬眼看着他道，“你待会儿回一趟海棠城，我那儿有一位客人，你告诉他，我今天不回去了。”

第九章

麦子心里疑惑，不知道陈烨什么意思，但既然他吩咐了他也就应声道，“好，我知道了。”

交代完这些陈烨便不再开口，今晚发生的事都太过突然，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会忽然接到消息仓库那边被动了，不过是想支开童辉，他身边的人，麦子和童辉不在，要在途中动他，简直易如反掌，但能及时掌握这些消息，陈烨眉峰一聚，只有一种可能。

肩上传来的痛意太过清晰，陈烨知道自己处于昏沉的状态，现下思考太多也理不出头绪，索性不再放任自己想太多，靠着座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医生接好骨头又用夹板固定之后才给陈烨处理其他伤口，他的伤都是小伤，只是手臂骨折比较严重，需要住院治疗，陈烨不耐地皱了皱眉，只得同意先住下来。

他让手下都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麦子去办他交代的事儿，童辉也还没消息，陈烨只觉得脑子很乱，他需要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处理后续的事。

有人推门进来时陈烨还以为是麦子，问了一声办好了么，抬头就看到温劭站在那里，目光看向他手臂骨折处。

温劭微微皱了下眉，问着，“怎么回事？”

陈烨想不到会是他来，他还特意嘱咐了麦子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温劭似是看出来他的顾虑，继续说着，“是我逼他说的，我们说好的时间你不会轻易变卦，除非你出事。”

“想不到，劭队这么了解我。”陈烨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来，眼里有淡淡的疲倦。

“谁干的？”温劭走到床边，拉了板凳坐下。

“我现在脑子很乱，但敢这么动我的，除了华威，我还真想不出来其他人来。”

“有证据吗？”

陈烨听了这话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劭队你是和我开玩笑吗，还证据，你是不是还想立案调查啊？”

温劭脸色黯了一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怎么会突然对你动手？”

“我真不知道，估计树大招风呗，”陈烨脸上显露不耐，看向温劭，“我他妈最近点儿背得很，你最好离我远点，不然传染了不负责。”

温劭想不到他还有心思自嘲，微微笑了一下道，“没关系的，倒是你，最近要小心些。”

他站起身，看着陈烨道，“那我先走了，我会让人去查查，等有消息了告诉你。”

“看来和警方合作还是有好处的么，”陈烨眼含讥讽，看着温劭问，“那我今天这个，算是工伤么？”

温劭笑着看了看他，忽然伸出手去触碰他嘴角的伤口，拇指的温度轻柔地滑过随即放开，陈烨眼色一冷，想说什么就听见温劭开口道，“工伤是报不了了，但我给你报。”

陈烨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出，看向他的目光似是认真又似是调侃。

陈烨没心思深究，更不去追问，盯着门口的方向漠然道，“劭队慢走，我就不送了。”

童辉是第二天才联系上的，事实正如陈烨预料的一样，仓库那边的事，只是为了引开童辉，好让人对他在半路下手。

童辉看到因为自己的失职造成陈烨受伤住院，又难受又自责，还是陈烨不在乎地道，“不是你的原因，不必自责。”

“烨哥，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人……”

“不急，”陈烨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们端了吴岩的渠道为自己所用，他这次算是给我一个警告，无非是想让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之前给他制造的那些小麻烦估计他也解决的差不多了，这一点，我倒是低估了他，”陈烨冷声一笑，“既然他想斗，我们就奉陪到底，我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是，烨哥。”

陈烨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下，便道，“麦子让我派过去陪刘先生了，他那里乱不得，倒是现在，需要你去替我办件事。”

童辉低着头，沉声道，“烨哥您吩咐。”

陈烨侧着头，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来，“谁是内女干，替我查出来。”

温劭托人去调那晚的监控记录，看看能不能确定犯罪嫌疑人的样貌，但下午就有人来回信，说那个地方不曾安装监控，按照线路排查的话只能看到两辆疾驰而过的轿车，连车牌都是套牌。

温劭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他当晚避开保镖去找了陈烨，问他的意思，陈烨说着，“谢谢劭队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我们找人，比你们要容易多了。”

温劭想了下也就道，“那行，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告诉我。”

陈烨嗯了一声，两人在静默中对视了几秒，陈烨看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顿了一下才冷漠地开口，“还有事？”

言下之意是要赶人了，温劭却像是听不懂，好整以暇地坐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他问，“你好点没有？”他看陈烨手里仍旧打了石膏动弹不得，但脸上的伤却是好得差不多了。

陈烨眼里透出不耐，敷衍着，“好多了，”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抬眸对着温劭道，“以后有什么事，你电话联系我吧。”

温劭弯了弯嘴角，看向躺在床上抽烟的男人，道，“怎么，不想见我？”

“劭队说笑了，我们之间，并不存在想见不想见的问题，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事儿。”

温劭还想说什么就听到陈烨的手机在响，陈烨淡淡瞥了眼，犹豫了几秒才接上，语气波澜不惊，“嗯？”

“哥，你最近怎么都不来看我……”因为是深夜，又在医院里，电话那旁的声音便能够清晰地传进温劭的耳朵，他听出来是一个很嗲的男声，能叫陈烨“哥”的人，温劭挑了挑眉，想着陈烨品位真是越来越差了，连娘炮都不放过。

“呵，怎么了，最近很欠艹？”陈烨也不避讳身边还有人，懒懒的口气却在尾音上扬，听得电话里的小情儿心尖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