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吗？”

“什么？”

“那卧底。”温劭声音变得有些冷。

“当然，”陈烨嗤笑了声，又像是在自嘲，“你以为威叔手下折磨了一个月的人还会有活着的可能？”

温劭没有再问，潜意识里他不愿意和陈烨说起这些。

直到后来，他渐渐取得小五信任之后，才向他打听卧底的事儿，小五对他没什么警惕，只以为是好奇，便说，他姓陆，真是我见过最牛逼的人，被老大折磨得没人样了还能笑得出来，他死之前我偷偷去看过他，那个时候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了，浑身是血的靠在那里，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那个样子……

他是怎样的人？

他是很冷漠的那种人，平时不爱说话，替老大杀人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下，可他救过我，对我们这些替老大卖命的人也很关心，我直觉里就知道他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但没想过他会是卧底。

宋老大为了不让人知道，把他的身体……他很惨的，但很硬气，那么长时间，我没见过他流过一滴泪。

……

李程斌离开的时候，温劭看到他的指尖都在颤抖，他告诉温劭，“我们当时谁也不相信，君应就那么死了……我不能接受，温敬更没法接受，他那个时候差点就崩溃了，瞒着队里调动各种眼线去找人，最后得到的消息，我们谁也没法接受……”

“温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谁也不见……最后还是秦卿劝他的，那段时光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苦难，每个人咬着牙熬过来，温敬和秦卿更是如此，他发誓要为君应报仇，但我没想到，他竟然擅自脱离队伍行动。”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李程斌垂目道，“温敬差点就要了宋威的命，要不是他手下赶来，温敬不会……”

李程斌说不下去，温劭艰难地捂住眼睛，喉咙抖动，“我明白了……”

回去之后，温劭一个人走到二楼的房间，那是温敬还没结婚前的卧室，温劭记得小时候自己经常来温敬的房间里做作业，或者和他一起打游戏，那是他盛满童年的地方，却因为温敬出事后，就没再进去过。

温劭站在门口深深呼了口气，才扭开房门。

满室的静谧。

逐渐适应了黑暗，温劭才一步步走进去。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的光亮走到床边，一切依旧是从前的模样，什么也没有变过，被褥被整齐地叠好堆在角落，似乎还落有阳光的味道。

温劭坐在床上，看着对面书柜上放着的几本字典，旁边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外套，温劭眯了下眼，想起来这是他的外衣，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温敬的房间里。

也许是阿姨洗完衣服后放错了房间，或者是温敬借穿之后忘记还回去了，就那样挂在衣架上，来不及收起。

哥。

温劭艰涩着嗓子，忽然对着空气唤了一声。

一个人跑到他的房间，面对空无一人的卧室，温劭只是觉得，他忽然很想倾诉，他忽然就很想，和温敬说说话。

是因为李程斌的到来，温劭知道，他的来访掀起了内心太久不曾起伏的情绪，连带着那些久远的回忆，翻涌着逼仄在他眼前，让他不得不重新拾起。

原本之前的生活，他是在刻意催眠的。

特别在面对陈烨的时候。

温劭知道自己欠了那个人多少，为了给温敬报仇，他欺骗了那个人多少。

但他从来都不后悔，哪怕现如今两人落到这样的地步，相行如陌路，温劭都从未后悔过。

因为值得。

拿自己的感情去换宋威的命，温劭觉得值得。

人生的每一步路都在于自己的取舍，有舍有得，才叫生活。

更何况现在他知道了陆君应的事儿，温劭越发觉得，自己是没有做错的。

他和陈烨不过是一段感情，失去了就失去了，但陆君应和温敬，却是再也回不来的。

如若不报仇，陆君应的死，温敬为陆君应的死，只要想起这点，他这辈子都不会感到安生。

所以他没有选择。

所以他选择牺牲自己。

离开的这几年，温劭无数次想过他和陈烨重逢的场景，也许冷眼相对，也许剑拔弩张，但怎么也没想到，陈烨是没有恨意的。

他站在他面前，会那么平静，连一丝恨意都不曾表现出来。

如若不是之前几次的咄咄相逼，在看到他愤怒的样子时自己心里竟然也有一阵变态般的快感，温劭不愿承认，只有在伤害他时，他才能在那种痛中感受到撕裂般的快感。

三年前的很多事情他都已经忘记了，他忘了陈烨对他的温柔，忘了陈烨一次次容忍他被他压在身下，也忘了陈烨被他伤过之后露出隐忍又倔强的样子。

时间是把锋利的刀子，在杀死对方的同时，也杀死了自己。

第三十六章

陈烨偶尔会胃疼，有时候半夜疼得醒过来，发现又被温劭怀抱着挤到角落里，背后那人紧紧贴着他，差一点就挤得他滚下床去。

无来由的一股无奈，想发火，胃却隐隐作痛，只得作罢，转头看了那人一眼，越发英挺的眉眼，看得他心情好了，才认命地起身去接水喝。

温劭是容易惊醒的，等陈烨喝完水回来他刚上完卫生间，两人对视了一眼，重新躺回床上后温劭才问了一句，“怎么，睡不着？”

他口气还拖着长长的尾音，似乎是困倦得很，又不满被他吵醒。

停顿了一下，陈烨才皱眉说着，“胃疼。”

温劭伸手去碰他的腹部，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料也感受得到，陈烨似乎也困了，蹭了蹭他的肩膀，说着，“没事，睡吧。”

“是不是下午那顿吃多了？”温劭闭上眼睛，声音明明绵长得很，却透露出一丝促狭。

陈烨懒得理他，喝了热水之后稍微好了些，困意也就渐渐袭来，搂着温劭的腰，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其实两人也不是日日都睡在一起，只是要做那事时温劭才会去他房间，运动之后两人都一身倦意和满足，温劭也就懒得回房了。

如若不做那事，也是各自睡各自的，很少会睡在一起。

陈烨在性事上很不克制什么，想要了就做，不想要的话，温劭要是想做，也能成功勾起他的兴趣。

所以一个星期下来，温劭回房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除非是白日宣氵壬，晚上实在没力气了，温劭才会回房间去，他也不会挽留。

因为两人肌肤只要频繁接触，很少不擦枪走火。

所以偶尔温劭会逗他，温劭也越来越喜欢在床上逗他，想看他耳朵红的样子，就会说一些情话，比如，你真厉害之类的，陈烨一边忍住声音不哼哼，一边不自觉地脸红。

温劭爱死了他这个样子，躺在他身下的陈烨，是那样纯良，那样让他爱不释手，让他恨不得抱着他一辈子地老天荒下去。

宋威回来之后召集了大部分人，当着他们的面只说了一句话，温劭从此以后就是我们的人。

有人不满，有人愤恨，有人淡然，但在宋威和陈烨面前，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之后宋威把温劭叫到房间，告诉他之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既然你跟了陈烨，就得服众，现在你去替我办了这件事，大家都不会再有话说。

温劭点了个头，说着，好的，威叔。

结果还没出门，陈烨就推门而入，眼里似乎带了些许怒意。

陈烨站在宋威面前，很少露出那样压迫的气势来，他说，“威叔，温劭是我的人。”

他只说一句，便成功引起了宋威眼里的惊讶，同时，还有温劭的。

温劭本想开口，却看见宋威略微迟疑，不过随即就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如若之前宋威还不确认，但话说到这份上，他就知道陈烨是什么意思了。

他看得到陈烨眼里的不妥协和认真，同时，也看到了温劭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满。

待两人离开后，宋威才敛了眉间的温顺，看着温劭离去的方向，眼神变得犀利而阴狠。

回到房间，温劭强压住怒意，看着面前的人问，“你什么意思？”

陈烨不温不火，还好心情的喝了口水，道，“你是我的人，就这意思。”

“所以？”温劭尽量让自己平静，不被怒火侵占了理智。

“所以，你跟宋威无关，”陈烨忽然换了副表情，直直看着他道，“以后宋威做的任何事你都不许参与，他是他，我们是我们，这一点，你给我记清楚了。”

温劭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莫名，下一秒，他忽然笑出声来，他想不到陈烨竟然会如此天真，说出这番话来的陈烨，让他觉得十分可笑。

他问，“分得清吗，陈烨？”

陈烨看着他的眼睛，看他露出那样不屑的笑意，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陈烨也不恼，只是盯着他道，“分不清，也要分。”

“我过段时间就会回北方，威叔会留下来，所以哪怕分不清，也要分，我不指望你能明白，但温劭，今天我跟威叔开这个口，你就不要再想着其他的心思，但如若你执意，我不会阻拦，但我们之间也就这样了，你自己考虑清楚。”

彼此之间也不知为何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说清楚就可以，房间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犹如密不透风的一张网压下来，夺取着呼吸。

“你威胁我？”温劭眼里窜起冷意，他和陈烨这段时间从未因任何问题而争吵过，双方都在尽可能的适应和忍让对方的脾气，但这一次，他忽然就不能忍下去。

陈烨似乎也在尽量压抑着情绪，他说，“不是威胁，是说明白，”原来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一个误会，陈烨直到此刻才发现，这个事实让他心口一阵发闷，他说，“我一直以为你明白的，温劭，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原来我想的什么，你一直都没明白。”

“我明不明白又能怎样？”温劭声音越来越冷，面对着眼前的陈烨忽然就失了耐性，“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像是逼着自己说出来，逼着自己下决心。

后来，是陈烨摔了门离开。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温劭有任何的争吵。

他宁愿离开。

吵完架后的晚上，温劭上了他的床，陈烨本能的抗拒，支起手肘挡了下，却被身后人捉住了不放，沉声说了句，别闹。
究竟谁在闹？

他还在生之前的气，也没给温劭什么好脸色，温劭脱了衣服侧身抱住他，亲吻他的肩膀和脊背，没有做任何的准备，陈烨疼得深深的吸气，皱着眉忍耐着温劭的凶狠。

直到此刻陈烨都不知自己怎么就那么能容忍温劭，哪怕之前两人刚刚争吵过，但现在他不说一句话的进入他，那么凶狠的动作，他都没法说一句重话，或者是干脆的拒绝。

彼此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如同浓烈的酒泼进胸膛，滚烫而热烈。

那一夜温劭翻来覆去的折腾他，直到天微亮了，温劭才退出来，满床的凌乱和不堪。

陈烨躺在床上起伏着胸膛，隔了好一会儿，才睁着眼看着天花板道，“跟我回去，不准待在这儿。”

温劭靠在他身边嗯了一声，像是昏睡过去，又像是答应了他。

那天之后，两人一如往日。

之前的争吵仿佛不曾发生过。

宋雯雯结束了假期要返回学校，临走前宋威和陈烨开车送她到机场，“回到学校万事要小心，明白吗？”

宋威千叮咛万嘱咐，一句话不知反反复复要说上多少遍。

“你知道爸爸是做什么的，所以交友要慎重，遇到陌生人来搭讪，要警惕又警惕。”

温劭开着车听宋威一遍遍的重复小事，自认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宋威一次性说那么多的话。

宋雯雯始终是耐心的听着，坐在宋威身边乖巧又懂事，直到要分别了，才抱住宋威说了句爸爸保重，眼睛红红的，有些不舍。

宋威宠溺的摸摸她的发，声音轻缓而温柔，带着父亲的纵容，他说，“去到那边，要好好吃饭。”

陈烨和温劭站在一旁，看父女话别。

宋威又仔细叮嘱了细节，宋雯雯才走过来和陈烨抱了抱，说着，哥，你要来看我。

陈烨点点头，好，等事忙完了，我去找你。

温劭看着她轻轻一笑，递上一个小礼物，“昨天特意去买的，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宋雯雯没想到温劭会给自己准备离别礼物，一时间竟然红了面庞，低下头羞怯地说了句谢谢，眼里是来不及遮掩的感动和爱慕。

“还有机会见面吗？”宋雯雯小声地问了一句，眼里带了莫名的期许。

“当然，”温劭朝她温柔的笑着，“当然会再见的。”

陈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

回去时候宋威没有和他们坐一辆车，手下开车过来接他去其他地方，所以让两人先回去。

温劭开着车，戴着墨镜的面庞英俊得勾人心弦，陈烨转头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温劭奇怪地看他一眼，“笑什么？”

陈烨却不说，径自噙了笑意，也不对他讲。

晚上温劭推门进来，陈烨正准备脱了衣服睡觉，看他朝自己走来便懒懒的皱了下眉道，“今天不做。”

温劭嗯了一声，走到床边开始脱衣服。

陈烨扭头看看他，脱完衣服裤子之后躺在床上，陈烨不禁笑出声，用手推推他，“说了不做。”

“没打算跟你做，”温劭自觉地腾出一片位置，拍拍身边，“我来睡觉的。”

陈烨最怕和他睡觉，因为体寒的缘故，温劭总是喜欢抱着他，或是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有时候半夜醒来，温劭已经挤得他快滚下去。

所以陈烨站在那儿没动，纠结着眉毛道，“发什么疯，自己去你屋子睡。”

“冷，”温劭摇头，难得的一本正经看着陈烨道，“睡不着。”

南方到了冬天都没暖气，虽说四季如春，但到了冬天依然冷得人哆嗦，更何况温劭本就体寒，每天早晨醒来，脚都是冰凉没有温度的。

“不是有电褥？”

“不用，”温劭皱眉，“不舒服。”

陈烨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床去，站在床边生了会儿闷气，最后才妥协地上床睡觉，温劭微微一笑，侧身搂住他。

“你晚上特喜欢挤着我。”陈烨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开口道。

“嗯，今天不挤了，我保证，”温劭嘴角挂着三分笑意，双指并拢假模假样的发了个誓，“绝对不挤。”

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陈烨忍不住笑出来，语气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嗔怒，“行了你，睡着了还保证个屁。”

他关了床头灯，拢了拢被子，说着，“睡吧。”

温劭却不老实，在黑暗中去吻他的嘴角，陈烨拍了他一下，“我今天很困。”

“你睡你的，”温劭望着他的眉眼，用手温柔的抚摸，“我亲一会儿就睡。”

嘴角牵出慵懒的笑意，陈烨闭着眼，径自睡过去了。

那天之后，温劭都在陈烨房间过夜，即使不做任何运动，他都会在关灯之后去亲吻陈烨，有时候陈烨被他弄得欲火烧身，两人又忍不住做起来。

“你最近有些反常。”

陈烨一面抚摸着他的发，在黑夜里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