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的事。”陈烨扫了他一眼,那人立刻转过头,专心开车。
陈烨额头上都是细微的汗,他只觉得头重得厉害,更何况温劭这么逼仄的靠近自己,差点就无法呼吸。
“放手,”狠狠咬了舌头,迫使见血能让自己清醒过来,陈烨声音生硬,看着温劭的眼睛是显而易见的愤怒,“你给我放手。”
他一字一句说的极慢,却让温劭没来由的心慌。
温劭放手的同时使了力推开,眼前忽然发黑,陈烨却硬转过头去没让温劭看出半点端倪,直到稍微好转了,他才扭头看着温劭道,“劭队,再有下次,别怪我翻脸。”
他就算再生气,也还是叫他一声‘劭队’,温劭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不肯连名带姓的唤他,哪怕他这样逼他,他都故意与他疏远了距离。
这个事实让温劭胸口堵得慌,再想到他是为什么脸色不好,更是一阵烦闷,心口像是钻进了成千上万只小兽,一路攻城略地披荆斩棘,直搅到心窝处。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再说话,温劭闭了眼努力压抑内心的起伏,所以他没有看见身边的人难受得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可见,咬着牙极力忍住的不适。
前面开车的小弟都注意到陈烨的变化,还想开口就被陈烨眼含警告的扫了一眼,吓得只顾闷头开车。
陈烨极力隐忍住,直到温劭冷着脸下车后,他才对开车的人无力地说了一声,去医院。
第三十四章
温劭回到大院就看到客厅里的客人,来人抬头和他微笑着打了招呼,秦卿站起身介绍道,“这是温劭,温昕的叔叔。”
温劭知道家里有客人才会回来,把之前和陈烨的那些不愉快压往心口处,平复了情绪才走过去和客人握手,听秦卿继续道,“李程斌,我哥哥的校友。”
“你好。”
“你好。”
温劭接到阿姨电话时就知道来人是谁,温盛岚和他的老战友一起出去旅游了,现在只是秦卿一个人在家,阿姨告诉他家里来了客人,问他是不是回来一趟,温劭便应下。
秦卿介绍两人互相认识以后才看着温劭问,“你才下班吧?我让阿姨特意给你做了饭菜,你先去厨房吃点。”
温劭点点头,说了声好,又对着李程斌道,“李哥吃了吗,要不要再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不用太客气。”李程斌朝他客气一笑,他和温劭差不多高,样貌虽不出众,但他站在那儿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上,无论是说话的样子还是笑起来的样子,都让温劭觉得有股挥之不去的匪气。
温劭低声笑了一下,道,“那你坐会儿,让我嫂子先招待你。”
温劭进了厨房看到阿姨正在煮汤,揉了揉稍微发痛的额头,尽量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温劭凑上前问了阿姨一句,“怎么想起炖鱼汤了?”
阿姨闻声转头看着他道,“你不是喜欢喝我炖的鱼汤么,你又几乎不回来,今天正好有鱼,我多炖了一些,待会儿你记得带过去。”
“好啊,”温劭应着,顺手从盘子里顺了根黄瓜咬了一口,“饭还没好?”
“饿了?”阿姨笑着看向他,“你可以先吃饭,鱼汤得等一会儿。”
“没事,等一会儿吧,”温劭站在阿姨身后,问着,“屋外那人怎么会忽然跑来看嫂子?”
“我也不清楚,”阿姨摇头道,“好像是关于你嫂子哥哥的事,这次他出差来这边,特意过来的。”
温劭看阿姨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也不再问了,吃完饭往客厅走去,看到李程斌正带着温昕在那儿玩。
温昕是不容易与人亲近的,之前温劭花了不短的时间才得到她的绿卡,想不到李程斌这么轻易就能俘获小孩的芳心,温劭站在那里,微微挑了下眉。
他走到客厅一隅开了饮水机烧水机和净水机,又从橱柜里拿了西湖龙井,温昕看到他便朝他跑过去笑吟吟地道,“小叔,我也要喝茶!”
温劭摸了摸她的发,开玩笑着道,“哟,你也会喝茶?”
“当然!”温昕下巴一扬,不服气地看着温劭道,“爷爷天天带我喝茶,无论是绿茶红茶我都喝过!”
“这么厉害呢,”李程斌也笑着走过来,蹲下身看着小孩道,“温昕真厉害。”
秦卿喊来带温昕的阿姨让她带温昕出去玩,温昕一听,以为他们不愿意让她呆在这儿,小嘴一撅,觉得伤心了。
秦卿只好问她,“你不愿意去游乐园吗?”
温昕听到游乐园三个字立刻换了个表情,连忙说着,“愿意!我愿意的!”
三个人看着她变脸的功夫一时也忍不住笑了,秦卿让阿姨带她上去换衣服,温劭已经烧好了水,开始泡茶了。
“听说李哥和我哥是校友?”温劭一面给李程斌倒茶,一面开口询问着。
李程斌微微扬了下眉,说着,“是啊,温敬和君应,我们是一起毕业的。”
“是么,”温劭顿了一下,用不侵犯的眼神打量了对面人几眼,才道,“李哥估计也和我哥分到同一个地方吧?”
李程斌当然听说过温劭,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温敬的弟弟,更因为,他们是同僚。
茶香四溢,有清淡的树枝香味,李程斌低头喝了一口茶,才道,“你几年前来春城时,我见过你的,只是当时没机会说上话而已,你对我,也大概没有印象。”
温劭听到这里反而微微一怔,他说,“李哥见过我?”
“是啊,当时我正被派去执行一个任务,在大厅里和你有一面之缘,你对我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
秦卿也开口道,“我和温敬结婚时,是程斌给我们做的伴郎,只是当时你在部队,赶不回来,所以不认识他。”
“说起伴郎,”李程斌忽然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眼里泛着柔和的光,“当时应该是你哥做伴郎的,可他死活不愿,只得临时拉我充数了。”
秦卿听到这儿也是轻笑,说,“他说他是娘家人,只负责灌酒,怎么还会给新郎挡酒呢。”
“你们三个的关系很好吧?”温劭问,“一起读书一起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只是我不太知道而已。”
“当然,”李程斌干脆地回着,眉宇间洋溢着自豪,“我们三个当年在学校感情就很好,但温敬和君应感情却比我要好得多,他俩在学校里,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我听嫂子提起过,但嫂子不说,我也不知道我哥和陆君应的关系会这么好,之前从未听他提起过。”
秦卿听了这话便道,“那个时候你还小,你哥读大学时你才多大呢,当然不知道。”
温劭淡淡一笑,不做反驳。
“我哥在军校,一定属于特招人恨的类型吧?”虽然知道现在回忆往事无疑是另一种方式的思念,但温劭还是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关于温敬的事情,那些他没有参与,在另一个领域的温敬的样子。
“这个是自然,”李程斌谈起两人,也是滔滔不绝,他说,“你哥性格过于孤傲了,警校里那么多人,他谁也不放在眼里,看人都不带低头的,别说别人了,连我和他关系这么铁,有时候都忍不住想揍他。”
“听你们俩这么说,我会怀疑,我嫁的那个人真的是温敬吗,”秦卿现在提到温敬,自然不会太过伤心,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他们只是拥有共同回忆的几个人,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回忆故人,仅此而已,所以她会开玩笑的道,“温敬在我面前,并不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孤僻冷傲的。”
“在喜欢的人面前,当然会有所矜持,”李程斌笑了笑,继续说着,“你哥和温敬当时在学校可是风光人物,记得刚刚入学时候两人还很不对盘,两个人虽然在一班,但几乎是不说话的,后来忽然好起来了,大家还好奇得很。”
“后面……”李程斌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下,再开口时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了低沉,“后面君应去做卧底,瞒着温敬,温敬?1 酪院罄盼液攘艘徽斓木疲歉鍪焙虼蠹宜淙徊凰担睦锩娑贾溃チ耍秃苌倌芑乩戳恕!?br />
客厅里虽然是明媚的光线,但此时三个人心里都一阵钝痛,像乌云压城,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温劭是干这个的,他当然知道,低头喝了杯茶,发现李程斌的茶杯空了,站起给他添满,李程斌看了他一眼,才道,“本来我不该说这些的,但看到你们,一时情绪有些起伏,抱歉。”
太久没有触碰的记忆,李程斌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就像是一个守着宝藏的孤独者,有太多话想要倾诉,却只能独自一人照看着巨大的财富,每天看太阳东升西落。
心底是难言的孤独与寂寞。
“没关系,我们知道的。”秦卿开口安慰他,声音轻柔如叹息。
“我这次来,除了来看看你,还有一件事,就是把君应的遗物交给你,他生日快到了吧,我知道那天你们会去扫墓,所以特意来交给你。”
过了一会儿,李程斌才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听到这句话温劭和秦卿的脸上皆是一愣,特别是秦卿,温劭担心地看过去,发现她脸色明显的一变,她有些迟疑地开口问,“你说,是我哥的遗物?”
温劭之前就听说陆君应是怎么死的,卧底身份暴露了,被对方秘密处理了,连尸骨都找不到。
现在李程斌忽然说他有遗物,温劭知道对秦卿的触动有多大。
“是的,”李程斌沉重的点了下头,看着秦卿道,“当时君应去做卧底时,给了我一个盒子,他说万一他回不来了,就让我,让我把东西和他埋在一起。”
李程斌说到这里已经是极力忍住情绪,接着他重重呼了口气,调整好情绪才道,“抱歉隔了这么多年才履行这个承诺,因为当时我一直相信君应没死……后来我被派去执行任务,今年,才刚刚调回来任职。”
温劭看秦卿颤抖着肩膀去接李程斌递过来的盒子,“我从来没有打开看过是什么,但我想,应该是对君应很重要的东西。”
秦卿看着他,眼里泪光楚楚,她说,“谢谢你,程斌。”
李程斌看着她,隔了一会儿才说,“温昕很像她爸爸,特别是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今天看到她,我很开心。”
秦卿忍着泪点头。
明明可以控制住的情绪,却因为他这句话,忽然的泪腺上涌。
“当时我们三个人决定去边境,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我一直以为,死的那个人会是我。”
“警校毕业时我们班有四十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二十个。”
“可我经常会觉得他们还在的,就像当年在警校,每次被温敬打倒在地上,他都会吼着让我起来,让我打倒他,他就是这么狂热甚至是偏执的一个人,但君应却不一样,他想什么,我们从来都不知道。”
李程斌缓缓呼了一口气,看向窗外,远处是阳光温暖,他说,“他们是我兄弟,更是战友,他们永远活在这里,”他指指胸口,眼里闪过倔强和执着,他说,“我与他们同在。”
往事成殇,万般回忆皆成遗憾。
曾经一起说过的话语、一起发下的誓言,曾经对茫茫前景的无限向往,而如今,却是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他只有独自一人背负着誓言与承诺继续往前走,从此以后,再没有谁能够与他把酒贪欢,一醉明月,笑说金戈当年。
第三十五章
温劭执意把李程斌送到大院门外,两人一路静默,直到快分别了李程斌才停住脚步看向他道,“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关于你哥的?”
温劭的心思李程斌不难猜到,刚刚在家里他说要送他,他就明白温劭是有话要跟他说了。
温劭也没任何隐瞒,他点点头,说着,“李哥,我一直有个疑问,关于我哥的。”
温劭停顿了下,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他的死,和当年陆君应被秘密处理,究竟有没有关系?”
温劭一直都知道不对劲,他太了解温敬了,他不是会莽撞到擅自行动的人,除非那个时候,他的情绪根本不受控制,温劭知道肯定是有原因的,但这么多年,他从未开口问过,因为逝者已矣,再去追寻一个所谓的答案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更何况那个时候的温劭,也只是一心要为温敬报仇,哪里还来别的心思去细想原委。
如果有谁知道内情,只能是和温敬朝夕相处的队友,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李程斌。
“我从前一直不知道我哥有那么好的朋友,他每次给我写信,无非是关于他在工作上的一些近况,或者是关于秦卿。我本不该如此怀疑的,但是不是陆君应离开不久,我哥就……”
温劭忽然没说下去,是因为他看到李程斌点头了。那一刻,温劭忽然如释重负,原来这才是事实,原来温敬的死,真的是有原因的。
“所以,陆君应是被宋威害死的,是吗?”如同幼蛾破茧,水退石露,脑海忽然回忆起很多年前的片段,虽然是一闪而过,但温劭知道自己抓住了什么,宋威其实提到过陆君应的,只不过那时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的,”李程斌咬字很清,似乎怕再一次惊醒内心的不安与内疚,他说,“是宋威干的,后来宋威的案子了结之后我才知道是你,你替你哥报了仇,还有君应,他们会明白的。”
温劭缓缓吐出一口气,此时夜色空蒙,月亮如同浸在心底的一弯水雾,泅得心口一片凉意。
温劭抚住额头,声音轻如自语,他说,“我知道陆君应,是怎么死的。”
李程斌面露惊讶,抬眼直直望着他,温劭苦笑着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这辈子都不知道。”
温劭终于想起,自己是在什么状况下,得知陆君应的事了。
一群人喝醉了,温劭负责把他们扶到楼上的房间休息,小五醉的厉害,几乎是没有任何意识了,整个身子压在温劭身上,温劭只得拖着他往开好的房间走。
还好,小五并没有发酒疯,只是安静得像睡着了。
刷开房卡,温劭正准备继续把他往房里拖,小五却一下子跳了起来,看着黑压压的房间忽然吓得脸色都白了,拉着温劭的裤腿就要跪下去,“老大,老大我错了……你别杀我啊,求求你不要杀我……”
温劭固定住他不让他跪下去,一手托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看清自己,“小五!我是温劭!”
强烈的水流冲击后小五才稍微清醒过来,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对着温劭道,“对不起,我喝醉了。”
“没事,”温劭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往心里去,“你好好休息。”
和陈烨碰面之后陈烨才问他,“怎么这么晚,小五又发酒疯了?”
温劭嗯了一声,问着,“你怎么知道?”
陈烨满不在乎地笑了下,道,“他一喝醉就那样,我见过几次,兄弟们倒也仗义,替他瞒着威叔,不然够他受的。”
温劭从陈烨兜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支点上,皱眉问着,“小五平日里看起来不像啊,怎么酒醉了怕成那样?”
“你不知道,”陈烨揉着额头,“威叔处置叛徒时都让所有人在旁边看着,之前听他们说起过,威叔折磨一个卧底折磨整整一个月,最后那男的……”陈烨没说下去,只是道,“小五那是心有余悸。”
温劭眉心敏感一跳,开口问,“什么卧底?”
“我也不大清楚,叫陆什么的,是警方的卧底,跟了威叔一年被发现了,威叔弄人的手法,我可是见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