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戴上面具的逆斩堂堂主心下叹息，这两人……或许真是命中注定。

跟着唐无乐避开了永王李璘的人马，潜入花月别院中。一身劲装的唐无乐边走边说道：“近日此地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了，不光是长歌门的那位青莲居士，剑魔谢云流与前不久才脱罪的建宁王也搅合了进来，有人看见了他们的身影，你们最好还是小心一些。”

大师伯与建宁王？

素天白为前者而皱眉头，明非染则是在疑惑后者的出现。虽不知他为何没有直接使用那道遗旨，不过以李倓的手段再加之唐玄宗的遗旨，只要他想，那个位置迟早是他的，至于他要怎样做那也是他的事。承诺的事既已完成，后续如何明非染并不关心。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找到莫雨。

花月别院，星轸园台阶前，莫雨神色不悦的注视着拦去他前路的男人，“你是何人，拦我做什么。”

“在下韩非池，奉家师之命，想从此处过的人，都必须先经过我的考验。想必，阁下便是恶人谷的莫公子吧？”韩非池双手抱拳作揖，神色坦然的说道。

“韩非池……长歌门的‘幻魔心’么。”亦是那位剑仙李白的弟子，微微挑眉，莫雨对此人多出了一丝重视，“不错，我是莫雨，你要何样考验？”

韩非池朗笑了几声，心中早已有了决意，“听闻公子少年时历经变故，失却了一段记忆。我的幻魔曲中有往生梦一曲，最能勾动人内心里深藏的秘密。说不定可让你看看从前历经过什么，可想听吾一曲？”

他把玩着手中的墨箫，抬眸望向莫雨，似是挑衅。

白衣红襟的少谷主微微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说道：“真有此效，自然是要听的。不过若是欺瞒弄鬼，稍后我可不会留下你的性命！”

面对莫雨的威胁，韩非池不以为意，从容自如的将墨箫抵在唇边，“便请君听我‘真髓’箫声一曲……”

容颜昳丽的黑发青年在他的箫声中缓缓垂眸，意识陷入了一段埋藏至深的血色记忆里。

同一时间依旧是在花月别院中，毛毛正向着此处赶来，他身边跟着一个可人。有了帮手，这回他就不信还拦不住莫雨哥！咳咳，不对，是要先将非染哥回来的消息告诉他才是。

可人见他这般焦虑，不由得出言相劝，“毛毛，莫雨手下近日又多了许多本盟弟子的性命。你即便能劝他离开恶人谷，也无法抹除这些仇恨，何况……”

“可人。”穆玄英只用了一句话来回答她，“他是我不管怎样都不想失去的亲人。”

当他们二人赶到时，韩非池的箫曲已渐近尾声。莫雨身躯微微摇晃，仿佛无法支撑的跪倒在地抱住了头，面色苍白，目光空洞。

“是我，杀了他们……”他喃喃自语道，双手捂着脸，宛如崩溃般的大喊了一句，“是我杀了他们！”

“莫雨哥！”

什么情况？！Σ( ° △°|||)︴

毛毛简直要被这场面给惊呆了，连忙凑上去，却还未触碰到人就见莫雨发了疯似得跑开了。

等、等等啊！莫雨哥你要去哪儿——

从头到尾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莫雨哥’的少盟主有点心塞，韩非池到底对莫雨哥做了什么？为何他忽然成了这番模样！

韩非池站在原地淡然的注视着三人一前一后的从他身畔跑过，原来这人心中的疯狂隐藏的如此之深，不知他过不过得了我幻魔问心曲这一关。

清阳谷外，银发青年戛然止步，他们顺着毛毛留下的记号一路赶来，眼看马上就能见到那人了，他却在此时裹足不前。许是近乡情怯，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不走了？”唐无乐疑惑的转头看着明非染，“刚才那韩非池不是说他们进了这清阳谷么。”

抬手轻抚过腰间的九霄，赤霄红莲被他留给了明尘霜，或许此刻能给他带来几分安心与支持的，怕是只有他的本命剑——九霄了。

没有回答唐无乐的话，他遥遥注视着清阳谷的入口，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莫雨，你在这里面吗？

“莫雨哥，你到底怎么了？快清醒过来啊！”

才走近，便听见里头传出了毛毛满含焦虑的呼喊声，明非染面色微变，唐无乐与素天白发现身边瞬息失去了他的身影。

“……还真够紧张的，不会是那家伙出事了吧？”

唐无乐虽未亲眼所见，但江湖传闻，恶人谷的小疯子一旦陷入疯狂状态可谓是敌我不分。心有所感，二人对视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白衣红襟的恶人谷少主双手死死的按着头，眼瞳赤红，周身气劲肆虐，但凡靠近者皆会遭其攻击。

“莫雨……”阔别三年，相逢时却是这番情景，银发青年蓦然止步，心中哀恸。那样叫人痛苦的一段记忆……他不该想起来的。

“非染哥，你、你怎么来了？！”穆玄英没想到明非染来得如此之快，不由得大吃一惊。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对方要替他好生看顾莫雨哥，此时莫雨的情况却叫少盟主忍不住心虚了一瞬。

他真的尽力了……QAQ

银发青年勉强分出注意力来对毛毛与可人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注回莫雨身上。

这个人对他的影响，远比明非染想像中的还要强烈。见不得他有半分不好，他终究还是拿他没办法。心中复杂的情绪流转了许久，然而在见到那个一身尖刺满怀戾气的男人时，所有的多余心思刹那间散去，只留下心疼与愧疚。

当年的莫家堡，是莫雨发狂毫无神智时……亲手屠灭。潜意识中，他一直不敢深思自己为何会被人追杀，而灭他家族的凶手又是谁。

……可你还是知道了。

虽并非有心，本意更是了为护母，然而毒血咒印发作致使他无意识的误杀多人却是事实。

压下了心中的酸涩与眼底上涌的热意，无视玄英与可人担忧的视线，忽略了身后伸手欲阻止的师兄，银发青年缓缓走近神智不清满面痛苦之色的莫雨。奇迹般的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明非染抬手环住了他的腰，靠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雨哥，我回来了。”

沉浸于心魔幻境中的莫雨忽然听见了一个日思夜想的声音，刹那间恍然如梦。那道声音的主人……分明已经离开了很久很久。
果然，还是梦么……
也许仍旧是一场幻梦，一旦睁开眼便会烟消云散，可莫雨依然不愿放弃一丝可能。
或许，他真的回来了……

“雨哥，我回来了。”

莫雨清晰的感受到那股环在腰间的力度与不断贴近的温暖，猛然惊醒，反手拥住了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眼底映出一丝水色，他恍若梦呓般轻唤道：“……阿染。”

你终于……回来了。

用力抱进了怀中之人，白衣红襟的少谷主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神色。

看着这一幕，穆玄英亦是面色一松，莫雨哥可算清醒了。如今非染哥回来，他总算是可以将这个重担重新交还给他了。这几年他不但要顾及盟中事务，还要不断苦口婆心的追着莫雨哥四处跑，委实有些心力交瘁，幸亏非染哥回来的及时，否则再这样下去莫雨哥怕是迟早会出事。
往后，莫雨哥有非染哥看顾，想必不会再这般疯狂。
如此一来，他也能安心了。

素天白与唐无乐站在一处静静地望着相拥的二人，心底蓦然叹息，38 他知道明非染已经回不去了。罢了，即便有朝一日纯阳亦无法再留下他，非染也依旧会是他素天白所承认的师弟。倘若莫雨敢有负小师弟，他必定会不惜一切让他付出代价！


☆、第七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素天白走了，他本就是不放心明非染才执意跟来的。临走前，他还不忘含笑道：“师弟，莫忘了回来看看，尘霜尚在纯阳等你。”

这明显拐人的语气登时叫少谷主心生戒备，一手抓着银发青年不放，警惕的盯着素天白，显然不大痛快。

见状，唐无乐嗤笑一声，瞧瞧这护食的态度，啧啧，要说出去谁信这家伙竟是恶人谷的小疯子莫雨？简直能吓倒一片人。他潇洒的转身，随手一挥，“既然没事，我走了。哼，两个不省心的瓜娃子。”

穆玄英也知道他们俩必定很想单独相处，于是，十分善解人意的毛毛小天使体贴的与二人打过招呼后，带着可人一并离开了。

此刻，清阳谷中唯余明非染与莫雨二人。

莫雨好不容易等回了明非染，这会儿哪还会有心思去追公冶菱，自然是先将人带走好生教训这个胆敢毁约的家伙才是他的唯一选择。

“等等！”银发青年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转身欲离去的举动，神色莫测，“你不去寻汉王宝藏了吗？”

“你在这里，我为何还要离开。”

面对明非染，莫雨坦然告知了他之所以来此地的缘由，明明辛苦的追寻了那么久，耗费了如此多的心力，现在却说放弃便放弃了。莫雨并不知晓明非染为他带回来的灵药，可他依旧毫不犹豫的在自己与明非染之间选择了后者，这番心意始终令人动容。

“我们走吧，雨哥。正好，我也有许多事想要告诉你。”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瑰丽蓝眸里溢满了温柔之色，这叫原本心头斥满戾气的少谷主心下一片柔软。

紧紧握着手心的温暖，这一刻，莫雨满心疯狂与绝望早已一扫而空，眼中唯余眼前之人的身影，“好。”

离开了花月别院后，千岛湖岛屿众多，二人随意找了个无人的小岛相对而坐。既然已经认定了莫雨，明非染便不会再有所保留，准备将所有的事情托盘而出，包括轮回。他不知道莫雨心里会有怎样的想法，又是否能接受，可他不想再对他隐瞒着自己的过去，无论如何，那亦是曾经的他。

所谓伴侣，是要与之相处一生彼此相互包容理解的存在，莫雨心思太过敏感，有些事不说清楚终究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隐患。

银发青年的目光落在湛蓝的高阔苍穹之上，用简略明晰的语言一点一滴的将自己的过去与之前的经历轻描淡写地叙述了一遍。

随着他的叙述，白衣红襟的黑发青年面色不断起伏，显然十分震惊。他没想到明非染居然觉醒了前世的记忆，还经历了那般危险的事情。

是的，无论阿染的实力有多强大，在他看来与神祗做交易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因为双方从一开始地位便不平等，这样的潜在隐患即便莫雨不想也能猜出一二。

恶人谷，便是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阿染没有拒绝的权利，一旦失败，他便再也无法回来，甚至会埋骨他乡。如此惊险，怎能叫他不感到后怕？

一想到这个可能，从告白起面对明非染便一直极为包容退让的少谷主终于坐不住了，站在银发青年面前微微附身，一手捏着下颌将他的视线扭转回来，双眼敛起，目光紧紧盯着那双蓝眸，漆黑的眸子里蓦然闪现出几缕危险之色，“阿染，你说这些，莫非是拒绝之意？我记得当初曾说过，我不接受拒绝的回答。前世如何与我无关，我认识的阿染，是一个冷漠却又温柔的人，他会关心我，理解我，纵容我，可有时也会叫我气愤。明明比我小却总是喜欢喊我小雨，只有心虚时才会乖乖唤我一声雨哥。”

容貌昳丽的黑发青年微翘起唇角，眼底透出一抹笑意，“虽然任性起来十分让我头疼，但我甘愿为他承受所有的麻烦，只要他还在我身边。”

明非染的历经虽然奇特，但少谷主已经遇见过那些自海外之岛而归所谓活了近千年的秦国人了，接受能力十分强悍。
对他而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回来了就好。

“我已经失去过你一回了，阿染，不要再叫我有第二次。”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沉重的落在了明非染的心上。

对不起，雨哥，我不该试探你。不是怀疑你的真心，而是因为……我心中的不安。

唇角微扬，覆上他的手，明非染认真的注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不会离开的，我们说好了，不会再留下你一人。”

若是莫雨想要他们一起更加长久的活下去，他便引导他从武入道的方向；倘若他只求此生平凡度过，那么，在莫雨离世的那一刻，便是明非染自散魂魄之时。

神祗的邀请不是那么容易拒绝的，永生于他早已失去意义，非他所愿。他只愿做明非染，安然度此一生。

莫雨并不知他的打算，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已经失去了太多，而今唯有阿染是他心上不可割舍的存在，若能长久，他又怎会放弃？

一枚神佑，四枚涅槃，其中除了毛毛与为还叶大庄主人情而在太原托人转交给叶婧衣的两枚涅槃果外，尚有一枚是为小邪子准备的，虽然不知是否能让她恢复正常，但或可一试。剩下的神佑与涅槃各一枚，都是为莫雨准备的。

涅槃可将人的身体及经脉调整到最佳状态，驱除一切杂质与毒素。而神佑则可增长服用者的精神力，确保神智清明永久免疫混乱状态。

莫雨的毒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力量，一旦消失他的实力也会被削弱。但此毒折磨了他二十几年，明非染不能替他做决定，所以一并带了回来让他自己选择，却没想到他还有一个异母姐姐尚且活着。

莫雨凝视着两枚奇异的果实良久，最终将手伸向了神佑。

“姐姐如今与活死人又有何异，这枚涅槃对她最为合适，她有心慕之人，如此一来，流着莫家血脉的下一代也不会再遭受这毒血之苦。”白衣红襟的青年目光温柔望着银发青年，另一只手与他相握，十指紧扣。

“我却不同，毒血咒印虽给我带来了痛苦却也为我提供了强大的力量。如果失了它，或许，我连守护你都无法做到，还如何堂堂正正的走上纯阳。阿染，原本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你，可你回来了，若是连保护你的力量也没有，我又该如何握住你的手？”

“……雨哥。”明非染眼底满是愧疚，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痛着。

你此生本就坎坷，我未曾帮到你，甚至还让你遭受了生离死别之痛。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这一世的八苦中，又有几苦，是因我而生？

他抬起手，将莫雨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微微笑道：“之前没有和毛毛一同去瞿塘峡寻你，是因为我先回了一趟纯阳。师尊与师祖已经知晓了你我之事，下次，你与我一道回去便是。”

他没说自己在坐忘峰上没用内力护体跪了三天三夜，直到师尊终于松口后方才昏了过去。

李忘生对这个弟子也是没办法，自己捡回来养大的孩子如何不心疼，但他身为一派掌教自是不能不顾及纯阳声威，若非此番战乱令恶人浩气放下仇恨联手退敌使得众人对恶人谷稍加改观，他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

而吕洞宾的想法却要更为简单一些，非染身份特殊，喜欢上同为男子的莫雨怕是会有不少麻烦。幸而先帝已逝，否则此事没那么容易解决。至于莫雨的身份，他却是不在意的，大弟子谢云流的遭遇早已令他厌倦了那些争斗，只要他们过得好他便放心了。

忽闻此事，莫雨惊喜交集，随后立刻皱起眉来，担忧地注视着他，“你师尊可有罚你？”

“无事，比起雨师兄的遭遇，我已经很满足了。”他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即便他不说，莫雨又怎会不明白，心下生疼，却也只能更加握紧了那只手。他不会再放开了，也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危险与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