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万俟凛抬眸望过去。
走进屋来的白墨在看到床上坐起身的人时脚步顿了顿。屋子里的气息和他离开时候一样平稳，他都没发觉万俟凛已经醒了！
只不过他很快回过了神。即使心中惊喜万分，脸上的笑容却依然淡淡的，若忽略骤然变亮的目光。
他将怀里的一捧黑色的花束放下，快步朝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人走过去。“你醒了？”
万俟凛黑漆漆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对方的脸上，薄唇抿出一道锋利的弧度，看不出情绪。他看着对方撩衣在床沿坐下，直视自己的眼睛；看着对方脸上因他们之间的对视而渐深的笑意，听到对方用很轻很柔的声线再问了一遍：“你醒了？”
万俟凛没有回应。他的视线掠过对方转而落到被对方随意放下的那束黑色的花之上，眼底微微一动。
那是只能在魔界盛开的花……
白墨见他只看着被自己放在矮桌上的花，解释道：“我向慕潇要的种子。在天界不好养，花了不少力气也才只开了几朵。”
万俟凛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白墨慢慢地接下去：“总归是魔界的花，多少能驱散些神力的压迫。”
他凝视着眼前万俟凛苍白未退的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低沉的情绪。犹豫了一下之后，他才伸手抚向万俟凛的额角，低声道：“瘦了些许……”
带着自责和疼惜的语气，轻易地拨动了万俟凛的情绪。他的心脏一抽，眼中的暗沉骤然聚成席卷的风34
白墨的指尖微微一颤，随后他颓然地收回手在袖中虚握。对方眼中清晰的憎恨灼痛了他的眼睛，他张了张口，终是一句话都没说。
万俟……他的小崽子麒麟……恨他……
万俟凛最恨他这种明明有满肚子的话都不说的样子，不辩驳，不解释，任凭别人随意猜测，随意误解。
他手上狠了狠，看到对方在自己动作之下微微蹙起的眉，咬着牙道：“你不准备给我一个解释吗？”
“你忘了曾经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瞒着我将我抛下。”万俟凛一字一字地说，“可你最终不仅再一次抛下我，还要杀了我……第一上神奚墨白，就是这样遵守承诺的吗？”
白墨咬了咬牙，错开视线。
“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万俟凛吼道。
骤然外放的魔力掀翻了屋子里仅有的几件摆设，银桂和魔界黑花凌乱的从空中落下。
渡公等人被这阵动静引来，在看到两人之间僵持的样子时吓了一大跳。
“尊主！”
离陌离洛第一个扑了上去，结果只被万俟凛扫了一眼后便被一阵魔力掀了回去。幸亏小黑在半空中跳起来给他们挡了一下，否则狼崽子不死也得重伤。
万俟凛的实力已经到了这么可怕的程度的吗？在场的人看到离陌离洛被击飞皆是一阵后怕。
“别过来。”白墨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他迎着万俟凛黑沉的视线，开口：“别殃及他们。”
万俟凛却在他话音落下后低低地笑了起来。“比起他们，你果真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么，嗯？”
他掐着白墨脖子的手上的劲道更大了一些，讽刺道：“真不愧是第一上神奚墨白啊。”语气中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白墨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只不闪不避地望着万俟凛的眼睛，轻声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我。”
万俟凛的手一僵。
白墨抬手抚上对方的脸颊，轻轻的，像是一阵微风的亲吻触摸。“你不会伤我，我知道……我到现在才知道……”
白墨说的每一个字，抚摸着他脸颊的指尖的每一次颤抖，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击溃万俟凛心中坚固的恨意。万俟凛第一次这样厌弃无能的自己！
他眯起眼睛，手上的劲道一转，便将白墨禁锢在了怀里。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他似乎就能定下心。
红色的魔气在他身上缠绕，很快便成了一件鲜红的长袍。他的手还捏着白墨的命门，身体却将对方背靠自己怀中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到大脑。
万俟凛凑近白墨耳边，看着对方雪白的侧脸。“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把你带回魔界。咱们，慢慢磨！”
“放开尊主！”
眼看着白墨被万俟凛挟持，渡公眼神一变，下意识地要冲上去。
万俟凛斜眼过去，墨黑的眼眸在一瞬间变成妖冶的红色竖瞳。周身的气场越发强大，让他和白墨的头发都被吹了起来。
“渡公，别过来！”
“尊主！”
白墨冷冷地望过去。
第一上神，怎么可以受到此番侮辱！渡公目眦尽裂地怒视着一身邪气的万俟凛，许久之后才捏紧了拳头听从白墨的命令。
万俟凛见状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他保持着挟持白墨的架势，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出去。
在白墨的命令之下，堵在门外的几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虽着万俟凛的靠近渐渐后退，直到退出殿宇之外。
全程白墨都淡漠着脸，一点都没有被挟持的慌张或不适。似乎他说相信万俟凛，就真的是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一样。
万俟凛的眼底忍不住闪过一抹深思。
战神和南宫樱雪也带着天兵闻讯赶到，看到白墨被万俟凛扼着脖子抓了不禁大惊。
“尊上——！”
南宫樱雪失声叫道。她完全难以相信，白墨这么在意万俟凛，甚至不惜和天帝翻脸，万俟凛竟然会这样对待白墨！
“大胆！还不将墨白尊上放了！”
战神断然喝道。尽管对白墨对万俟凛多加维护的行为很不满，战神也无法容忍万俟凛此时的恩将仇报。
魔就是魔，根本就没有什么善良可言！
万俟凛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战神身上，又好似根本没将他看在眼里。随后他轻声笑了，吐出几个字：“不自量力。”
轻蔑的态度瞬间激起了在场众神的火气，除了受到白墨吩咐的渡公、四侍女和雪狼，其余天神纷纷朝万俟凛攻了过去。
万俟凛根本没将这种人海战术放在眼里。他迎着战神劈过来的剑刃，不闪不躲，只变换了个眼神就用自身的魔力为盾，轻轻松松地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在战神的剑锋撞上无形的屏障时，一波灵压往四周漫开，击飞了最全面的一批天兵。
战神脸色陡然一变，翻身，劈出一道剑气。在万俟凛侧身躲过的时候，他高喝了一声：“摆阵！”
万俟凛眸色微凝，下一刻，便见之前还没有任何技巧对他攻击的天兵们分站在了三个方位，摆出了三个不同的阵型。
和魔界的打斗只靠力量不同，神和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们在战斗中会使用阵法，使得战斗力大大提升。
依理说，万俟凛的实力已经登峰造极，完全不用惧于这种阵法。然而一旦打起来，势必会耗费他不少时间。他望了一眼被自己掐着脖子却毫不在意的白墨——
自己现在可完全没有闲心在这里陪他们玩！
万俟凛冷眼扫过三个阵型，随后选了一个方向飞身冲过去。天兵们只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带着强劲的巨风急速朝他们掠来。
“起网！”
战神高声下令。旋即便见方方正正列队整齐的天兵阵列猛然变幻，一股一股神力自他们身上出现，在空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完完全全挡住了万俟凛的去路。
万俟凛目光一凛，飞快地停住。若是晚一步，他就会像飞蛾撞上蛛网一样被困住。
眼看阵法拖住了万俟凛的脚步，战神飞身而去：“往哪儿跑！”
“叮！”
万俟凛屈指成爪截住了战神的剑锋，然后借势飞身而起，在空中一个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跃去。
战神没想到万俟凛使了个虚招，见状立刻命令道：“幻形！”
第二个阵列也变动起来，随即一个巨型的人身从阵列里起身，身形有战斗状态的裂地兽几倍大！他像座山一样横亘在万俟凛身前，挥舞的手臂上肌肉偾起，被他打中不死也残！
巨人看到朝自己跃过来的人影，高吼了一声，挥起大掌拍了下去。虽然身体巨大，可是他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甚至可以用敏捷来形容。
万俟凛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在对方的手掌完全罩住自己的时候，一掌拍了上去。
巨人一击的力量大，万俟凛拍过去的一掌中包含的魔力也不是说着玩的，成功地将巨人的手臂打了回去。他也借着反力翻身退回原处。
不过显然渡公几人更关心的是被万俟凛挟持着的白墨。看到白墨被万俟凛带着打斗，他们的心都悬了起来！
“休伤我尊主！”
万俟凛也是在落地后先查看了一下怀中之人的情况，见他完全不为所动，不免松了口气。
比起让他帮自己对付这些难缠的天兵，万俟凛更担心他会不会在中途再一次出手对付自己。毕竟他当初要杀自己的决心是那么强烈，对自己是那么不信任……
☆、母子相会
“不用顾及我。”白墨轻声道。
万俟凛闻言凑近他耳畔，吃笑一声：“不顾忌你，让你再一次背后捅我一刀么？”
他还记得自己在沉睡中做的那个冗长的梦。对方毫不犹豫捏碎自己心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即便知道那是梦，他却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让身体冰冷的剧痛。
这个梦，何尝不是他们之间最真实的写照？
白墨眼中黯然。他垂下眼睫，道：“你若不信我，大可以用锁神链将我捆起来。”
“你以为我不敢么？”万俟凛挑起嘴角。即使背对着他，白墨都能想象他脸上那刺目的讽刺和冰凉。
“为何不动手？”
“因为——”扣在白墨脖子上的指尖缓缓摩挲，万俟凛道，“我倒想看看，你奚墨白还能再食言几次。”
白墨在他话音落下后深吸了口气，握紧了双手不再说话。
见他不回应，万俟凛有些没劲儿地收回了盯着他侧脸的视线，也不再将对话进行下去。即使他更希望对方能跟他再争吵几句，最好能把自己想得到的答案都说出来，也好过他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过此时显然不是争执这个的好时机。等回了魔界，他们有的是时间。
万俟凛抬眸望着身前的三个阵列。一个上面张开着一张巨网。一个里面站着一个巨型的战士。他眼神一变，足下一点往第三个阵列而去。
他倒要看看，这第三个阵列又会是什么东西！
战神等的就是这一刻。
眼见万俟凛已经进了阵中，他高喝一声：“开！”
第三个天兵阵列也动了起来。一束束光流从阵列最外圈升起，将万俟凛和被他箍在怀里的白墨一并圈了起来。
白墨手下几人见状都怒了。渡公质问道：“战神这是要做什么！”
战神只望了渡公一眼，淡淡道：“尊者明明清楚的，这三个阵法都不会伤害到墨白尊上。”
“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抓这个魔，而尊上……”战神望着阵法里面的一红一白两个身影，“显然是自愿与此魔待在一起的。”否则凭第一上神的能力，天神使的阵法又怎么可能困得住他？
原来是这个……
白墨在阵法刚成型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虽然知道万俟凛大体不会领情，他还是多嘴地叮嘱了一句：“小心。”
想来在万俟凛待在天界的这段时间里战神做了不少准备。此次的三个阵法都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够使成功的，而且看样子还运用得相当成熟了。万俟凛要冲破他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与其说是万俟凛自己冲进阵法中的，不妨说他是在靠近阵法的刹那被一股极强的吸力吸了进来的。一进入阵中，周围的人影就都消失了，空茫茫的空间只剩下他和白墨两个人。
他警惕地望了一圈，在白墨开口后笑了一声：“看来你很清楚这个阵法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不趁机逃走么？还是这原本就是你和他们联合起来布的一个局？”
即便白墨对万俟凛有愧，但被他这样一次两次地挖苦也有点火了。他偏头斜了一眼身后的人，反问：“你怕了？”
万俟凛没想到白墨会拿话噎他，一愣之后才一嗤：“笑话。”
他神色微敛，带着白墨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这时，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变了。第二个阵列召唤出的巨人赫然出现在他们身前，直接就一巴掌拍了下来。万俟凛没有防备，伴着巨人手掌拍下来时带起的狂风急速飞身远离。退开一段距离后后背却撞上了一层屏障，整个人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万俟凛这才发现撞上的是第一个阵列变幻出的那张大网，而就在一眨眼的工夫，这张网已经笼罩住了他的四周。原本望不到尽头的空间瞬间变得十分狭小。
巨人已经到了跟前，抬起手，下一刻就能将万俟凛拍成肉泥。
白墨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在掌中聚出神力要往巨人击过去。然而他手中的白光才刚出现的时候，他的手腕上就多出了两条银链。体内的神力顷刻被压制住了无法再使用。同一瞬间，万俟凛骤然松开了箍着他的手。
白墨从空中跌落，猛地抬头恶狠狠盯着万俟凛：“万俟凛！”
万俟凛已经从网中脱身。黏住他的那个地方的网线还残留着未息的火光。他停留在空中，挑着嘴角俯视气急败坏的白墨：“似乎还是把你锁起来更放心些。反正这些阵法对你不起作用。”
“你——”
万俟凛灵巧地躲过巨人一次次的攻击，似乎少了白墨在身边就少了束手束脚。他一边像是逗猫一样引巨人袭击，一边还抽空对白墨说：“等我破了这该死的阵法，就带你回魔界。‘第一上神奚墨白被抓到魔界’……哈哈，可真是让人兴奋！”
巨人的力气很大，万俟凛用魔力格挡也会被迫后退。巨人是天兵的神力聚成的，不足以对万俟凛造成多大损伤，但胜就胜在他不会累，足够消磨掉万俟凛的精力。而一旦万俟凛被困住，哪怕仅仅片刻，战神他们就能合力将他抓起来。一层枷锁拦不住他，他们可以用几层枷锁。
再一次闪过巨人的攻击，万俟凛悬在巨人头顶皱住了眉。指间缠绕的黑色魔气如同给他的双手罩上了纱手套，可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万俟凛用余光瞥了一眼盘腿坐着紧盯着情况的白墨，在心底“啧”了一声——
空间太小，贸然动手恐怕会波及到他。
嘭，嘭……
巨人再一次朝万俟凛冲过去，挥起的拳头像是一个巨大的铁锤一样朝万俟凛的天灵盖打下去。
万俟凛双眼危险地一眯。可这次他却没有立刻躲开。他看着巨人朝自己越来越近，看着对方拳头的阴影罩住自己的眼帘，然后在自己即将被击中的那一刻，忽然不见了踪影。
巨人扑了个空，巨大的惯性让他直直地往前撞了过去，直到他的拳头打在笼罩了他们周围的大网。
——既然都这么难缠，那么若是让你们两者相消呢？
神力和神力相撞，巨人和大网同时刺啦刺啦冒起了电光。就在这时，万俟凛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一掌往巨人的方向劈了过去。
“轰！”
魔力洞穿巨人的身体，在已经被巨人的力量破开了口子的大网上轰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大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