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万俟凛似乎是早就看出了梁震天心中所想。在下山之前他跟他说：“梁盟主，请恕在下多言。灭日教既已被铲除，继任盟主的人选也该早日定下来才是。依在下拙见，云霄兄是最好的人选。”

很久之后慕潇向万俟凛问起这件事，万俟凛不在意地笑笑，望着远处安然饮茶的雪衣青年，道：“因为我忽然发现，以当武林盟主来毁了人界，一点意思都没有。人间本就有各种纷乱和动荡，又何须通过我的手。况且我，已经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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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站在山巅——定军峰顶唯一的那处高耸——遥望着远处瑰丽的红色流霞。

“白兄。”

白墨回过身，看着万俟凛朝自己走近。

“所有人都已经下山了，白兄准备何时开始封印？”

“你呢？”

“我？”万俟凛笑起来，“我自然是陪着白兄啦。”

白墨不满地皱起眉头。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万俟凛忽然凑近吻住了他的眉心。白墨一时间来不及反应，愣神之间蹙起的眉头倒是舒展开了。

万俟凛退开一步，这才半是撒娇半是命令地道：“白兄不许皱眉也不许赶我离开。我陪白兄留下来，凡事也好有个照应。难道就许白兄为了我跳崖，不许我在这时刻留在你身边吗？”

所有的道理都被他说尽了，自己要是再拒绝反倒是自己的不是。白墨无语地摇了摇头，转身望着越渐瑰丽的天空。

数万年前的封印撑到如今已经到了极限，整个防御都已破败不堪。北部一望无垠的雪原，魔兽的气息汹涌地异动，大有伺机大举入侵的准备。天空的云霞怪异地涌动，团聚起来变成火红的异象。

白墨要做的，就是让这历经数万年的封印，恢复成最初的模样。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能不能做到，即便做到，又要耗费他多少灵力。

“白兄相信奇迹吗？”万俟凛问道。

白墨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

“我信呢。对我来说，遇上白兄，就是我万俟凛这一生，最大的奇迹。”

微微惊讶之后，暖暖的笑意从白墨眼中漫出来。

也只有万俟凛，会用这样的方式给他鼓励和信心。虽然一股日本轻小说的菲林，但莫名地他竟然不那么心慌了。

“那你往后站，别靠近。”

“白兄放心。”

白墨最后望了万俟凛一眼，然后忽的腾空而起。似乎是预感到了白墨要做的事情，原本还算平静的邪异气息骤然变化起来，不安地在上空聚拢，让整片天空都被黑压压的乌云遮盖。

白墨双手各自结印。万俟凛望上去，发现竟是两个灵力路数完全相反的封印。要同时控制这样两个印迹，可见白墨自身的实力已经强到了何种地步。

两个封印在白墨手中渐渐变大，线条上的光亮越渐耀眼。忽然白墨将双手合了起来，两个封印瞬时紧紧贴在了一起。

万俟凛眼睛微眯。难道……

白墨手上未停，快速地变换着法诀。一股又一股的神力从他手中流出，被吸收进两个封印之中。原本还未完全贴合的封印随着白墨不停的施法终于融合成了一体。之前在封印上缓慢流转着的灵力忽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融为一体的封印整个增大了一倍，上面布满了繁复的古老密文，散发着金色的流光。它像个沉重的钝器，缓缓运转起来。

盘踞在上空的乌云此刻猛然电闪雷鸣，仔细看去竟似一张巨大的鬼面。红色的光自它两个眼眶中闪烁，愤怒的盯着下方凝神施法的男子。一声怒吼，它从口中射`出一道闪电，直直劈向白墨。

“白兄！”万俟凛见此飞速上前，翻手挥出一掌。荧蓝色的灵力碰上那道闪电，撞出一片绚烂的火花。

巨风嘶吼的声音更加剧烈，整片天空都是骇人的雷电。更多道夹带着红黑之气的闪电朝下方两人劈下来，大有不死不休的趋势。整座定军峰都被黑色裹覆，看不出形状。无数的飞禽走兽绝望地叫着从山中逃逸而出，速度慢的被闪电击中，一瞬间灰飞烟灭。

被万俟凛勒令下山的众人此时才感到后怕，万分庆幸自己听了万俟凛的话提前下山来了。他们躲在凌毅和慕潇撑起的防御结界中，看着上方地狱一般的恐怖景象，看着那些躲闪不及的鸟兽挣扎着死去，后背冷汗涔涔。

“云姐姐……”蓝兰握紧了云羽晗的手臂，“尊上和万俟公子，会没事吗？”

云羽晗忍着颤抖的双手，拍了拍蓝兰的手背，安慰道：“一定不会有事的。”

夏影也抱紧了蓝兰的肩膀，一言不发地望着已经完全淹没在黑暗里的定军峰。

云羽晗和蓝兰虽说参加了之前的进攻，但后续很多事情她们的兄长都没告诉她们。夏影更是在山脚下看到峰顶胜利的信号发出后才跟着皇甫昊天和上官戎上去的。她们只知道白墨和万俟凛在灭日教中发现了不好的情况，所以留下来解决了；她们也大概能猜出他们要解决的事情是其他人帮不了的。可她们又怎么会想道，情况竟然有这么糟糕！

此时除了替他们担心和祈祷，她们又能做什么呢？

白墨还在凝神运转着封印，往上面添加一圈一圈更多的密文，让这个封印更加复杂，也更加坚固。万俟凛站在白墨身边，替他消灭那些试图击中他的闪电，红光渐渐攀上眼底，他浑身的气息越发凛冽。

裂地兽感受到自家主人灵力的变化，焦躁地弓起了身子，似乎随时都会变成战斗时的状态。

“这只猫怎么回事？”

有人注意到了裂地兽的变化，嘀咕道。

和众人一样被赶下山的弄绿垂眸将裂地兽的状态看在眼里，然后伸手将它提进了怀里。浅浅的温和之力从她掌心输进裂地兽体内，让它慢慢平静了下来。即使其他人不清楚，她们四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既然这件事情是尊主默认的，那她们自然不会多言。

终于，封印纹路上灵力流转得越来越快。白墨骤然睁开眼，“去！”将掌中那面封印送上天空。

新融合的封印撞上初始的那个封印，发出了一声撞钟般的闷响——“咚……”封印上的密文散开来，填补上原先残缺的部位。笼罩着整座定军山脉的上古封印，最终显出了它的模样。金色的防护罩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符号与文字，古老而庄严。每一条线都有着细密的原始而强大的力量。闪电一道道击打在它上面，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便被吸收。

乌云中轰隆轰隆的声响越来越频繁。忽然，在一道强劲的闪电击中防护罩的时候，它发出了日光般刺眼的光芒。来自远古的纯净灵力射入厚厚的乌云之中，所有人的眼前都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

“吼……”

邪异的气息再也支持不住，一声低吼之后全部消散。苏幕寒密室里的那个巨大的黑洞，也在这一瞬间缓缓收拢，最终消失。

遮天蔽日的乌云散开了，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定军峰，金灿灿的温暖。

“成功了！成功了！”众人忍不住高呼起来。

白墨浑身都是汗水。他望着远处挂在天际的半轮夕阳，轻轻舒了口气。精疲力尽之后身体直直往下落去。

万俟凛见状飞身下去，揽过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抱在了怀中，然后飘落到地面。

“白兄……”

万俟凛的指尖轻柔地梳理着白墨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发丝，心疼地皱起了眉。

“没事。”

白墨抬手支开万俟凛的胸膛。脚步虽然有些虚浮，到底还是站住了。这次修补封印，终归是花了他太多法力了。

万俟凛不满白墨固执地从他怀中逃离，却没想到下一秒白墨就将手伸过来，微微笑着道：“扶我一会儿，万俟。”

然后万俟凛就在他的笑容中恍惚地扶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回学校拿毕业证，然后，我就长大了……
☆、秋菊傲霜
真是小孩子一般的心性……白墨被万俟凛搀着手臂，轻声低笑。

“白兄法力损耗太多了，我带你下去休息吧？”

万俟凛话音刚落，弄绿几人便驾着马车腾云驾雾而来。

“尊主。”

眼看着万俟凛又要生气，白墨只好安抚道：“灭日教空在这里到底是个麻烦，万俟，你将它封起来吧。”

不过万俟凛这次虽然有些被打扰了的不快，但考虑到白墨的身体状况自然不会发作——毕竟都是为了白墨着想。见白墨开口，他便在将白墨扶进马车之后施了法术，给这整座定军峰下了几重加固结界。裂地兽从弄绿怀里跳出来，站在万俟凛身前对着山脉一声吼，将自己上古凶兽的威压施加进去。从此别说是人，便是各类猛兽，也不敢在这定军山中掀起风浪。

豪华的马车载着他们飞下山去。见识过之前可怕的一幕之后，众人也没心思继续惦记灭日教里的宝贝了。是晚众人各自歇息无话。

万俟凛帮白墨运完功之后，垂眸看着身边之人疲惫的睡颜。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拨弄着白墨乌黑的发丝，想着十年前分别前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躺在白墨身边。只是那个时候熟睡的人是他，万般不舍的人也是他……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这一分别，就是十年；在寻找他的那些年里，失望到绝望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到如今竟还能这样躺在他的身边？

“师兄……我，是麒麟啊……”

万俟凛低下头去，吻住了白墨的双唇。

白墨在万俟凛试图将舌探进他口腔的时候醒了过来。迷茫地看着对方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如同一片羽毛。

万俟……

直到自己的舌尖被对方勾缠住他才猛然清醒了过来，然后如同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推开了万俟凛伏在自己身上的胸膛。

“你……”讷讷了半天，他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墨的心里满是惊慌，不仅是因为在他拒绝过之后万俟凛依然如故的心思，更是因为自己在还没认清亲吻自己的人时，本能地跳进脑海中的那个名字。

为什么，会觉得是万俟凛……

万俟凛伸手想去抚摸白墨的脸颊，却在看到对方眼中的戒备时收了回来。

“白兄。”他道，“我方才——”

“只当是做了个梦。”白墨想也不想截话道。

他从来不曾这样的不想听到万俟凛可能要说的话。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要再一次面对对方的感情，因为他忽然无法保证，自己还能以同样坚定的心来回应，回应对方炽热到让他震颤的那份爱慕。

更或者，他是想要逃避自己内心的那份不坚定，那份，正在崩塌的信念。

“不，白兄，不是梦。”万俟凛这次却不打算放过他。

他望着白墨的眼中盛满了温情。他微微弯着嘴角，不顾白墨的躲避握住了他的手。

“白兄，你能好好听完我的话吗？”

白墨看着对面之人的视线锁着自己的表情，然后他无可奈何地合住了双眼。

“白兄还记得那日我对你袒露的心意吗？那日我虽与你说，‘权当做了个梦’罢了，可我心里，却那么希望白兄能够接受我的心意。后来我也静下心来想过，对白兄你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是爱慕，还是敬仰，或者两者兼有。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过这样心动的感觉，我喜欢白兄，很喜欢。这种喜欢，让我希望能离你近一些，更近一些，甚至让我只想独占你。”

“白兄，我便是这样喜欢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慢慢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那么白兄呢，真的，无法接受我的心意吗？”

“我……”

白墨垂下眼帘，轻叹了一声，道：“万俟，你我，都是男人啊……”

“那又如何？”万俟凛反问，“我是男人，所以我对你的感情就会比女子少吗？”

“不，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万俟凛薄唇紧抿，“白兄，难道你对我，从来都不曾动过心吗？”

白墨垂着视线不答。

“为我在武林中铺路，为我跳崖，为我取赤魄草、制赤魄丹。白兄，你对我的好，已经远远超出了你对其他人的，难道你都没有发觉吗？”

白墨将自己的手从万俟凛手中抽回来。

“万俟，我做的这些，从未包含其他的意思。若造成了你的误会，我很抱歉。”他抬起头来，道，“我感激你的心意，可我——”

“依然不能接受，是吗？”

白墨看着万俟凛眼中的凄凉和倔强，无法再将拒绝的话讲出口。他只说：“给我点时间，好么？”

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足够让万俟凛眼中燃起希望。他抱住白墨，傻傻地笑起来：“我可以等。只要能在白兄身边，多久我都能等。”

白墨任他抱着自己，无声地叹了口气。

万俟凛，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心动或许是有的，可我说不出“喜欢”；可如果真的不喜欢，那么心中因你这番话产生的涟漪，又是什么呢？

一夜辗转。

等到白墨再次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梁震天和皇甫昊天正在规划回程，白墨只出去露了个面就又回到了马车。

慕潇给裂地兽取了个名字叫，万俟凛也无所谓，于是现在大家都这么叫它。此刻小黑正和离陌离洛一起呆在白墨身边。离陌离洛并头趴在白墨身边，一下一下拍着尾巴。小黑有样学样，也这样拍着它的尾巴。不过它的尾巴可没有雪狼崽子的尾巴那么柔软，窝在白墨膝盖上的时候，尾巴正好拍在雪狼兄弟的脑壳上。雪狼兄弟被拍疼了，一巴掌就把小黑从白墨膝盖上呼了下去。

小黑骨碌碌打了几个滚才站稳，看着离陌离洛眼中的蔑视，炸毛地叫了一声后就朝它们扑了过去，上来就是一爪子。

然后，两狼一猫就打成了一团。

吟青焦急地敲响白墨隔间的门时，白墨正头疼地努力分开打架的三只毛球。

“尊主！”

“进来。”

白墨一手按着离陌离洛，一手拎着小黑，面无表情地看着垂着视线的吟青妹子。

吟青将手中密信交给白墨。

白墨将按在离陌离洛头顶的手收回来接过，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他拆开密信看到上面用灵力书写的文字时，变成了现实。

“尊主，渡公尊者传信，清灵城遭袭，云渺峰被破。”

白墨大力掀开车帘走出去。

“尊上！”

凌毅急匆匆地赶过来在白墨身前跪下，手中还紧紧捏着一封书信。

“尊上！我清灵城遇袭，请尊上相救！”

——————
清灵城遭袭，来时一路的人马只能分成两拨回去。梁震天几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只当是因为来相助他们剿灭灭日教才使得敌人有机可乘入侵清灵城。但他们也知道此番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送了凌毅一程，道上一声珍重。

“若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凌少侠只管差人告知，老夫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凌毅对梁震天抱拳：“多谢。”

云羽晗和夏影自然是舍不得蓝兰先走，三人含泪在一处依依惜别。

“两位姐姐别伤心啦，以后有机会，就来清灵城玩啊。”

“嗯，等我们回去了，我先去清灵城找你。”云羽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