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轻唤了声，注意着措辞，”您还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从康乐家回来对您说的话吗？我说‘妈，我在康乐家吃到红烧肉了，很好吃“，还让康乐包起来给您带回来一份尝尝。我记得当时您看着我带来的那几块红烧肉什么都没说，只是搂住我掉眼泪，当时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那么伤心，我从来就没见您那么哭过，吓得不知所措。后来您对我说以后不论康乐让我从他家带什么回来都要拒绝。当时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让我那么做，我觉得红烧肉很好吃，我从没吃过，也没见您吃过，所以就带了回来让您尝尝，本以为你会高兴，却没想到反而惹得您哭了，我想了很长时间也没想明白你为什么哭，就没再去想。过了大约两年吧，有次我放学回家忘了带钥匙，想着您可能去菜市场买菜去了，就去找您，正好看到您为了五毛钱一捆的青菜和人讨价还价，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我看着窗户的位置继续说，”那时候在他家吃份红烧肉是家常便饭，在我们家却从没吃过，我们买不起。康乐家和我们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和康乐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是他把我当成他最好的朋友看待，为了不让我尴尬和我一样挤公交骑车上学，就连这次火车上那么多人，那么挤他还是和我坐在了同一节车厢里，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还是康少，康氏唯一的继承人，有钱有势，我……不敢再和他做朋友，所以，妈，“我转过头来认真地对妈妈说，”请您以后再也不要说要让康乐照顾我，要我什么事都对康乐说之类的话，好吗？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妈妈还没说话泪就掉了下来，把我的手握得更紧，哭着说：“好。”
我听妈妈答应，仍是看着窗户的位置说：“妈，其实您早就知道了吧？我喜欢康乐，从十四章岁开始，不，可能是从更早开始我就喜欢他，我本来以为我能和他永远在一起的。妈，你先别怪我，我知道自己不正常，我以后会把这个毛病改了，等我毕了业就找个女朋友结婚，给您生个胖孙子 。”说到最后一句，我笑了笑，妈妈却失声痛哭。
我有一张康乐十五章岁时拍的照片，是初三升高中体检时用的，体检完康乐随手把它扔给了我。当天晚上我就看着这张相片高潮了，看着手上的白浊傻笑了半天，像只偷到了腥的猫。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举动代表了什么，我只是觉得看着照片上的康乐能让我兴奋，兴奋到不能自抑，后来我明白了，我喜欢康乐。我把它放在床头的夹缝里——如果我把相片摆在明显的位置肯定会让人怀疑，毕竟男孩子和男孩子之间是很少会赠送照片的——每天藏着自己的秘密开心地活着。我把这张相片足足放了有一年时间，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夹缝里的相片被人动过，上面有一个不属于我的手印。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既然不是我的，那肯定就是妈妈的。当时我害怕极了，怕妈妈问我为什么会把康乐的相片放在那么隐蔽的地方，怕她看出什么。可我惶恐地等了许多天，也没等来妈妈的责问，她像往常一般照顾我，照顾这个家，康乐来的时候也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不同于以往的地方，甚至待他比以前更好，还有一次对我说如果我有康乐照顾，她很放心。渐渐地，我也放下心来，侥幸地想或许妈妈根本就没看到照片，可能是我自己心虚猜错了，无论我如何自我安慰也抵不住可能秘密已经被发现所带来的惶恐害怕的感觉，终于在一次高潮后我把照片给烧了。
“为什么？”我问妈妈，“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没问我？”
“从小你的性格就比较孤僻，朋友不多，和康乐做了朋友之后才变得开朗了许多。康乐对你的好妈妈看在眼里，你把他当成那什么的对象虽然有点奇怪，可我想着你可能只是一时好奇，等再长大些自然就会好的。”妈妈叹了口气说，“说是这么说，妈妈还是怕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想起你看康乐时的眼神就跟女孩子第一次喜欢男孩子时一样，几天都没睡好觉，到最后妈妈想通了，就算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都是我的儿子，无论你喜欢什么人，只要不伤天害理，妈妈都不会反对。其实做妈的没有别的心愿，就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那时候你和康乐在一起很快乐，妈妈看得出来。康乐也很疼你，你一个小感冒他都紧张好半天，见有个人和妈妈一样待你，我很高兴。
“你高二那年突然告诉我康乐有女朋友了，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康乐有了女朋友，那你怎么办？你从小就依赖康乐，妈妈也曾经喜欢过人，知道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我当时真怕你做出什么傻事来，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你，整天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天看你还是和平常一样高高兴兴的，还以为你根本没把康乐有女朋友这件事放在心上，真的把康乐当成好朋友了。“我一直都记得在康乐和吴倩交往之前，妈妈在一次闲聊中曾对我说过的话，她说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在对方没有明显的暗示或亲口先说出喜欢之前，不要轻易对一个人说喜欢，就算是爱到不可自拔也要试着学会放手，原来妈妈是怕我最后伤心才暗示我的。“这样也好，像你和康乐能做一辈子的朋友也不错，可怎么到现在却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无论是你对康乐还是康乐对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妈妈，等我毕了业，咱们……搬家，换个地方生活，好吗？”我看着慢慢变黑的窗外问道。
妈妈的泪掉了下来，砸在我脸上，滚烫滚烫的，沉默良久才深吸了口气轻轻说了句：“好，搬家。”
我苏离到底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让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妈妈，明知道我和别的人不一样却仍是如此疼我爱我包容我，没有一句责备，我无缘无故提出让妈妈和我一起搬离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她连什么原因都没问就答应了，得母如此，这辈子，我知足了。
第八十三章
火车上一如既往地拥挤不堪，这次我带的行李和以往比起来少了许多，虽然心里很别扭，总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没带，我还是选择了尽量减轻行李的负担，把它控制在我能双手举起来的范围之内。
火车票买得晚了些，赶上学生开学，劳务人员出外打工的高峰期，只能买到站票。我提前十五章分钟进站，把行李拖上火车之后，根据以往的经验我迅速来到两节车厢的交接处，那里已经有个人在站着了，行李占了一半的地方。越来越多的人上车，每节车厢里肯定都上满了人，我没有再朝前走，这个地方足够我把行李放在一旁，站在行李旁边。
火车缓缓开动，我看着窗外的景象一闪而过，想起来之前妈妈对我说过的话，她说 “小离，好好照顾自己。你一定要记得，无论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妈都会在这里等你回家 “不由得笑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和我同站在过道里的人突然戳了我的肩膀一下，我调回目光疑惑地看向他，他朝我身后瞅了一眼低声说：“好像是来找你的。“
我又疑惑地转头看向身后，我是一个人来的，谁会到火车上来找我？
就在我接触到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时，一下愣住了。
“真……真巧。“我回过神来勉强笑着说。
“不是巧，是我从第十车厢开始找，一直找到十九章车厢才找到你。“康乐盯着我说，他的额头上有层细密的汗。
“我……我不知道你今天也回学校。“我干笑着说。
“我去你家找你，阿姨说你买了今天的票回学校，我就赶过来了。“这时有人经过，康乐朝我挪了半步，扶着我的肩膀，踮起脚尖让那人通过。
我的心在他的手放到我肩膀上的那一刻就开始突突突地跳了起来，他踮起脚尖的时候，惯性地朝前探着微微身体，我的鼻尖正好触到他的胸前，属于康乐的气息一下掩盖住了车厢里的污浊空气，显得干净而纯粹。如果不是火车的轰隆声一直在响，我想他肯定能听到我的心跳声，我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那人过去后，他把手放开，挨着我站着。
“怎么不等我？“隐忍的语气，我不抬头也能想象得出此时的他肯定是皱着眉头一脸怒气。
“我……“我找不出合适的理由给他，踌躇了半天才抬起头说：”咱们不是……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等我把钱还给你就……就不再做朋友了。“既然不再是朋友，我自是不会和你一起回学校。
康乐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显然在忍着不发火。我转身继续看风景，把后背留给他。
“小离，你在闹什么别扭？“过了好半天，康乐在我耳边问道，那语气像是在质问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康乐，我觉得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既然你觉得我是在闹别扭，那我再认真地对你说一次好了。“我停顿了一下，”我苏离和你康乐从我把钱还给你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朋友，你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我的任何事情也都不需要你来干涉，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清楚了吗？康少？“
康乐的嘴唇一下失去了颜色，脸色逐渐发青，如果不是在火车上，我毫不怀疑他会马上挥拳揍我一顿。我重新把头转回来不看他，我本以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在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心还是一抽一抽地疼。
忽然，康乐从身后搂住了我的腰，并把头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的身体一僵，低喝道：“你干什么？这是在火车上！“
“小离……“他在我的耳边低喃，带着祈求的味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小离……“他叹息般地又喊了一声。
我突然觉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我慌乱地说：”康……康乐，你……你先放开，先放开。“说着我开始掰他的手。
“不，不放。“此时的康乐简直就是一个撒娇的孩子，让我不知所措。
“我……我想去卫生间，你……你先放开我。“
“一起去。“康乐不给我丝毫喘息的机会，环着腰的手是松开了，却又转而抓住了我的手拉着我朝卫生间走去。我慌忙低下了头，幸亏我站立的地方离卫生间只有几步的距离，要不然以我和康乐此时的动作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侧目。
“麻……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我的箱子。“我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和我同站在过道里的人说，说完才发现他正看着玻璃外面，没有回头，显然没听到我说的话。
“你……你先去，我在外面等你。“到了卫生间门口，我对康乐说。过道里实在是太挤了，连卫生间门口都站了人，当我和康乐过去时让了让。
“你去，我在外面等你。“康乐松开我的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此时我才发现康乐的眼圈隐隐泛红，像是哭过。他见我看他，把头别了过去，露出了红了的耳根。我突然就笑了，红了脸的康乐真是可爱呀。
第八十四章
外面漆黑一片，车厢里亮起昏暗的灯，周围的人都无精打采地站着，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打瞌睡。刚开始和我同时在的那人干脆坐了下来，把头枕在行李上，长长的双腿卷曲着窝在那里吃了一桶方便面后开始休息。他这么一来使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更加拥挤，我连坐下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原地转身。
“累吗？“康乐在背后问我。
我摇了摇头。
“饿吗？“康乐又问。
我还是摇摇头。康乐低沉地笑了起来：“都站了有四个小时了，居然不累不饿，小离果然厉害！可我饿了。“
“哦。“
我把行李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面包没回头隔着肩膀递给他。他接了过去。大约过了三四分钟，面包好像吃完了又听他说：“我欠小离一个面包。“
我没理他。他也不再说话。
中间火车停了两次，上的人少，下的人多，渐渐地车厢里没那么拥挤了，我的困意也慢慢地上来，两只眼睛开始不停地打架。
“困的话就靠在我肩膀上睡吧。”康乐扶住我的双肩往后稍稍一拉，我的脚跟一晃动就靠在了他的胸前。我猛地睁开眼睛，站稳脚跟，尽量离他远一些说：“不用。”
身后的康乐又没了声音。
经这么一闹，我的睡意消散不少。周围逐渐安静下来，间或能听到窃窃私语声或打呼噜的声音，车厢里人走动的声音已经很少，旅行的疲惫使车上的人陷入梦乡之中。肯定是睡不安稳，也睡不舒服的，火车的轰隆声就是最大的噪音，转弯时微微的惯性也成为阻碍安静睡眠的帮凶，我的双腿开始站得发麻，脚后跟也跟垫了海绵似的高了一层，很不舒服。我不想转过身去，只能用肩膀抗住“墙壁”，减缓整个身体向腿部的压力，隔一会儿就直起身体，把重心从左腿移到右腿，在隔一会儿又从右腿移到左腿，交替轮换着承14 受身体的重量。时间在此时过得异常的缓慢，我真怀疑如果我这么站七八个小时回学校，等下火车的时候双腿是否还会走动。
肚子早就饿了，可我不想吃东西 。身体随着火车的一动轻微晃动着，脑子懵懵的，稍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腿发软，想躺下来睡觉。如果身后没有站着康乐的话，我想我会那么做，就像是我旁边这个人一样，坐在地下蜷缩着身体，靠在自己的行李上睡。
康乐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了，又过了一会儿我实在是忍不住回头去看，看到的是一张陌生人的脸，他正站着随着火车的晃动假寐。失落铺天盖地而来，在这个满是陌生人的车厢里，我只认识康乐，即使在我说了不再做朋友那样的话之后，我还是觉得有他在身边很安心。
“累了？”一个声音从过道对面传来，我急忙抬眼去看，康乐席地而坐正抬着头看我。他拍了拍铺了报纸的里面的位置又说：“累了就坐下来歇歇。”
我这才注意到我所站的地方相对刚上火车那会宽敞了不知多少，过道对面康乐所在的位置只有他一个人夸张地伸长了双腿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我把眼睛调回来，心里有着小小的欣喜，却没挪去他那里，我这里他一走腾出了半个人的位置，再加上我站的位置，能坐下一个人的空间绰绰有余。
我也没找到可以铺垫的东西，看了看地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坐下来。就在我刚弯下腰准备坐下去的时候，康乐突然伸手拽住我的胳膊一拉，我一个重心不稳就被拉了过去，上半身倒在了康乐的腿上，腰以下的部分身体横在过道上。身体和车皮碰撞的声音显然惊醒了浅睡的人，睡在自己行李上的那人猛地睁开了眼睛，起初还有些迷蒙，待看清我的姿势后猛地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挡在过道上。我的脸腾地热了，朝他尴尬一笑，随即仰头恼怒地瞪了康乐一眼，谁知他竟露出无辜的神色，倒像是我现在的这种状况和他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一样。我更加恨恨地瞪着他。
就这样僵持了大约一分钟，康乐突然笑了说：“真漂亮。”见我冒着怒火的眼睛里带着少许困惑，他解释说：“小离这样看着我的时候真漂亮。”还没等我发火，他又用类似抱怨的幽幽语气对我说：“小离很久没有正眼看过我了。”
看他伤心又失落的表情，心里的恼怒一下消失，呐呐半天才说：“你……你放开我。”
他的眼睛精光一闪，抿了抿嘴唇，用压抑的声音低声说：“你已经对我说这句话说了不知多少次了，每次我的答案都一样，你怎么还不死心！这次我还是那句话，休想！”
我看着他怒气中带着伤心的表情愕然，半天没回过神来，不过是让他把攥住我胳膊的手放开，他怎么这么大反应？
待他把我拖过来坐在里面，一手环住我的腰，一手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时才想起挣扎，刚曲起腿就被他的腿压住动弹不得。我因为气愤急速呼吸着，无声地和他做着对抗。
“你要是再动，我就吻你！”我再次试图脱离他的控制时，他低声说。他的威胁起了作用，我一下安静下来，却仍是恼怒地看着他。他把我的头重新按在肩膀上，反复抚摸着我的后背轻声说：“睡吧。”
熟悉的胸膛，熟悉的味道，疲惫的身心让我无力抵抗，很快进入了梦乡，睡得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