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回廊，形孤影只的剪影，得不到没有回答的问句，一如往常他对“路德”的每一次告白，似乎他总在无限循环这件事情，而落入桎梏的循环片段，总是以“路德”的沉默结束对话。
路德维希抱着膝盖，空荡长廊卷来的冷风有些刺骨。
“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不喜欢我啊，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
路德维希自言自语地说着：“如果你喜欢我，你就不会三番四次地拒绝我，也不会假借‘路德’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直至我死前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可是，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陪着我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还救过我的命。‘路德’是你，‘亚里斯汀’也是你，还有谁？哦，你是莱斯，我又忘了呢。”
还有谁？
这个问题令通讯器另一端的人，心尖一颤。
路德维希胡言乱语一通，逐渐有些语无伦次，这才停下来，有些发愁地挠了挠额头，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嘟囔道：“啊，好难记得啊……”
通讯器另一端至始至终都无声无响，若不是光屏上显示着即时音讯没有断开，真该怀疑亚里斯汀已经先一步挂断路德维希的来电。
路德维希独自唠叨到现在，在双膝间蹭了蹭脸，才反应过来问道：“亚里斯汀，你有在听吗？”
“我在。”
亚里斯汀的嗓音低沉，仅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安抚了路德维希孤冷的心。
“那‘路德’呢？”
“也在。”
“还有‘莱斯’也在吗？”
“嗯，在。”
“很好，让我们干了这杯酒！”
“……？”
路德维希一番追问之后，得到满意的答复，也便心满意足地拎起细颈玻璃酒瓶，往嘴里嘬了一口，无奈细颈瓶的瓶口细长又窄小，流水的速度很不过瘾。路德维希喝了两口，随即将握着瓶身往铁壁上磕去，摔断细颈瓶嘴，捧着酒瓶仰头就能豪饮一通。
路德维希将瓶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嘴角和下巴流淌过酒水，胸口也是湿漉漉的一片。
将酒瓶随手掷落在地上，碎成一朵破碎零落的玻璃花。路德维希将脸贴紧舷窗，脸颊上接触到的冰冷触感让他哆嗦了一下，他的眼神茫然无措地望着宇宙深处，视线延伸的地方，仿佛永远望不到尽头。
无声的沉默被亚里斯汀主动打断：“你喝醉了？”
这句话通常是掐断音讯的借口。
路德维希用手背抹了抹唇角，冷静地回答道：“我没醉。”
亚里斯汀陈述事实：“从你会连接我的通讯开始，就代表你醉了。”
冷静沉着的一句话，却是精准无比地阐述着事实，若非饮醉，路德维希怎会主动联系亚里斯汀？换句话说，若非意识不清，路德维希绝无可能再联系亚里斯汀。
而路德维希不会醉，他千杯不倒，连难得糊涂的机会也难以得到。
这次通讯依然没能解开路德维希内心的结，然而，即便上一世的路德即是亚里斯汀，这一世的亚里斯汀又如何能够回答他上一世遗留下来的心结呢。路德维希对“路德”的感情，在上辈子不曾得到回应，就不应该累积到这一世来。人情债计算不清，都有爱有先来后到，这一世他睁开眼睛遇到的人，是路亚。
路德维希眼神闪烁，幽幽地说：“我很快就会醒了，以后也不会再醉酒了。”
亚里斯汀回答：“醉酒伤身。”他对于路德维希“不再醉酒”的保证极为赞同。
路德维希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拨通亚里斯汀的通讯号码，来和过去的“路德”做最后的道别，所以他拼命地把自己灌醉。
路德维希低笑一声，没有再与亚里斯汀争论“醉与不醉”的问题，而是用柔软的语调对通讯对面的人说道“永别了，路德”，然后率先结束音讯。
通讯器另一边——
落地窗前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夜空中挂着一轮新月，月光撩人，如同缥缈白纱笼罩在这个屹立在星际顶端的俊美男人。
“晚安，我们还会再见的。”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手里的vc泡腾水还在嘶嘶冒着气泡儿。他抬起手腕，刀削般的精致薄唇轻轻印在手环通讯器上，显示屏上还显示着“路德维希”的名字。
☆、第96章 城
袭击星际联盟的战列舰一役，将维克多盗贼团推向盗贼同盟实力排行的顶端,也让维克多盗贼团置身于风尖浪口。
全星际都在通缉维克多盗贼团,而这个消息使得维克多异常兴奋,恨不得在会议大厅里旋转跳跃：“嘿，伙计们！好消息好消息，作为你们的头儿，我成功晋升为特级罪犯了！”
“头儿好棒棒！”
底下清一色的掌声和附和，所有人迷之兴奋。
维克多清咳一声，又宣布道：“除此之外，也恭喜我们盗贼团增添了三名一级罪犯,谢尔顿,安德烈,瓦格！可喜可贺,咱们这个盗贼团的身价可谓是天价！”
有人惊讶道：“咦，路德维希呢？”
维克多尴尬地瞥了在座的路德维希一眼,挠着下巴,含糊带过：“路德维希,嗯,被列为普通罪犯啦。”
在场各位都是见识过路德维希在袭击战列舰一役中冲锋陷阵的目击证人,一听维克多的消息都很诧异，其中更为路德维希感到愤愤不平。普通罪犯，那可是赏金猎人不屑一顾的小喽啰！这太委屈路德维希的身价了！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路德维希只是挑了挑眉，不以为意。
安德烈微微一笑，打断众人道：“别介意，路德维希不被重视也好，这样他就永远都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谢尔顿也出面道：“当前先别急着高兴，盗贼团一战成名，接下来面临的规模性剿杀才是真正的考验。”
带头欢呼的维克多面有愧色，自发自觉地坐回自己的主位，虚心道：“接下来还是由谢尔顿来给我们分析当前形势。”
谢尔顿一如往常地当任起维克多盗贼团的主心骨，层层剥析，引导在座众人的关注重点：“当前形势严峻，我们既面临星际联盟的统计，还有各地伏击的赏金猎人，再者，随着我们在盗贼同盟里的影响度的提升，我们除了收获认同之外，更多的可能是同行的冲击。”
声名鹊起之时，亦是四面楚歌之日。
谢尔顿随口问了一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本是自问自答，用来承上启下引导出解决方案的问题，然而，谢尔顿却被人当场打断：“首先，要扩大我们的领域呀。”
打断谢尔顿的人是路德维希。
谢尔顿挑了挑眉。
路德维希面带微笑地朝向会议席：“赏金猎人不足为虑，当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吞并周边的盗贼团，扩大航行领域，与其担心同行使绊，不如下手为强。”
谢尔顿眉心隆起，正想反驳，就又被路德维希抢了话语权。
路德维希挑起嘴角，瞥了一眼谢尔顿：“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此时腹背受敌。”话锋一转，路德维希背靠椅背，慵懒地抬起手托着下巴，俊美无双的微笑蛊惑人心，只听他说：“有我在，你们怕什么？”
言语间尽是狂妄自大，在座却无一人反驳他。
是啊，怕什么？冲锋陷阵的是路德维希，其余人不过是坐享其成，路德维希无所畏惧，他们又怕什么呢？
毫无疑问，路德维希是所有人的兴奋剂。
……
会议结束之后，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路德维希、安德烈、瓦格，还有谢尔顿和维克多，以及维克多的贴身小弟。在场六人，也是维克多盗贼团的主心骨，足以代表整个盗贼团的发言权。
谢尔顿仍对路德维希刚才动员大会那一番言论深感震惊，左右却又说不出反驳路德维希的话，毕竟事实不容置喙，攻下战列舰是路德维希和路亚二人的功劳，他们不过是坐享其成，分一杯羹。
谢尔顿无言以对，只剩感慨：“路德维希，你比我们在场所有人更适合站在领导者的地位。”
闻言，路德维希眯起眼睛，狡黠地笑起来：“那就给盗贼团改名吧，从今天起，我们就叫‘哈喽路亚’盗贼团。”
安德烈傻愣愣地跟着念到：“hallolujah？”
路德维希歪着脑袋，故作可爱姿态地嘟嘴：“是的呢，我要在这里迎接我家亲爱的，这个名字是不是特别有深意？”
所有人感到一阵恶寒。
维克多忍不住小声问：“通常盗贼团的名字代表的是团长的地位，路亚又不是我们的成员，改成路亚，这算什么嘛……”
路德维希托着下巴，一本认真地看着维克多，礼貌地问：“我正想跟你说呢，维克多，改了盗贼团的名字以后，就由我来带领盗贼团吧？至于你的分工也和往常一样，吃喝玩乐都由着你去，统一盗贼同盟的伟大事业由我来实现。”
末了，路德维希加深笑意，追问维克多：“怎么样？”
“……”
全场寂静。
维克多面带难色，目光游移，左右为难，当他没有主意的时候就会寻求谢尔顿的帮助。
事实上，基本上盗贼团内部的决议都是由谢尔顿做决定的，因为维克多贪玩，也因为他相信谢尔顿，可是面对路德维希的这个问题，谢尔顿可能也没有话语权。维克多深知自己的不负责任，所以当他面对路德维希光明正大的“逼宫”，他饱受内心煎熬。
最终，维克多泄了气，妥协道：“听你的。”
……
维克多盗贼团的旗帜被撤下来，换上“hallolujah”的标志，路德维希立刻兴高采烈地跑去向路亚邀功。
路德维希单方面开了视讯给路亚看盗贼团的标志，一边详细解说：“音译就是哈喽路亚，安德烈说直白的音译太蠢了，所以用了hallolujah，也是在保护你，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就答应了。”说完，他期待地问路亚：“宝贝儿，有没有觉得很惊喜？？”
路亚沉默片刻，声音听不出没有喜怒，回答：“这事先放一边，不要急着换名。”
“为什么？”路德维希的热情被路亚冷淡的反应浇灭大半。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告诉你答案的。”
路亚话里藏着秘密，路德维希总有预感，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且与他逃脱不了干系。
路德维希依照路亚的话，把“hallolujah”的盗贼团旗帜图案撤下来，巡洋舰只留下代表盗贼标志的骷髅图藤，白森森的骨干上缠绕嫣红的血藤花。
就是这一艘没有宣示主权的盗贼巡洋舰，向着周边的盗贼团逐一发去挑战信号。依照盗贼同盟的规定，盗贼团之间的互相吞并，必须发生在同盟公开的前提下。
基于这些规定，路德维希遵纪守法，一一照做，却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震惊了盗贼同盟的七大贼团。其中，由前维克多盗贼团统计在内，原是盗贼同盟当中最具有话语权的八大势力。
起先，路德维希率领其下的盗贼团扫荡周边的小盗贼团，吞并了周边领域，这本是寻常事，并不值得惊奇。但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路德维希吞没了周边所有小盗贼团，直接扩张到其他盗贼势力范围的边界处。
这一举动无疑在盗贼同盟当中激起反对的声音，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漠北”盗贼团，一个实力原本稍胜“维克多”盗贼团，正因为实力的领先，使得起先路德维希开始吞并周边小喽啰的时候，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直到路德维希一路吞并到他们家门前。
原本在八大盗贼团周边夹缝生存的小型新生盗贼团，是制衡八大势力的一个关键点，好比大势力之间的缓冲带，如今路德维希把这层夹缝捅破一个口子，直通“漠北”盗贼团，这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
“安心吧，维克多那小娃娃，不至于像只疯狗一样去咬你。”这是八大盗贼团之一的“哈根南”盗贼团给“漠北”发来的通讯留言。然而与此同时，“漠北”盗贼团也接受到来自“前维克多”盗贼团的开战信号。
……
回到前“维克多”盗贼团的巡洋舰上，在路德维希向“漠北”盗贼团宣战的半个小时前。
路德维希坐在会议厅的正位之上，单手托着一杯橙黄色的饮品，举止优雅得过分做作。
会议厅右下座的谢尔顿汇报战绩：“往北上的小盗?0 敉盘迦展槊拢颐鞘遣皇强梢栽菔笔帐至耍俊?br /> 谢尔顿的话曾经是维克多盗贼团的最终决策，如今却连建议都谈不上。
路德维希摇晃酒杯里的vc泡腾水，小嘬一口，心满意足地品味着酸甜可口的味道。他的一举一动皆令盗贼团全员迷醉，他的一字一句被盗贼团全员奉为宗旨。当然，这里所谓的“盗贼团全员”不包括谢尔顿、安德烈、瓦格和维克多。
路德维希舔着唇角，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瞥向左下座的安德烈，慵懒的语调仿佛刚刚睡醒，而非刚从战场凯旋而归。
“安德烈，给‘漠北’的盗贼团发出开战讯号，等我去洗个澡回来，马上开战。”
“……”
为什么还要先洗个澡？
不是，为什么又要开战？
安德烈吞了口口水，没敢把心里话问出来，而是问：“如果他们不接受开战呢？”
路德维希挑起眉头，诧异地反问：“咦？为什么他们不愿开战呢？”
路德维希托着下巴，认真地思索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让他们盗贼团的部下，把漠北洗干净给我们送过来吧。”
其他人都为路德维希的疯言疯语摇头叹气，唯独路德维希沉醉其中，只见他拍着手掌，高兴道：“好极了，宣战书就这么写吧，要么开战，要么将漠北作为求和礼物送过来。”
安德烈跟着谢尔顿一起蹙眉，抱怨道：“这么变态的战书，我可不想用我的名字来署名。”
路德维希毫不犹豫地说：“那就用维克多的吧～”
此时，没有出席会议的维克多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得到路德维希的准确提示之后，安德烈不再有任何异议，赶在会议结束之前就将宣战书发送给“漠北”盗贼团。
会议结束，谢尔顿和安德烈二人并肩同行，离开会议厅之后，谢尔顿忍不住跟安德烈小声议论：“自从路德维希踏上战场之后，他整个人就变了。”
安德烈点头以示赞同：“是的，与路德维希为敌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我替漠北盗贼团深感遗憾。”
谢尔顿欲言又止，他所说的“路德维希整个人变了”可不仅仅指他骁勇善战，而是指路德维希随着连续几日的南征北战之后，浑身气质都有所改变，尤为明显的是路德维希身上的王者风范，这也是谢尔顿不得不承认的是，路德维希的确很适合成为盗贼团的领军人物。
“哦对了，还有瓦格……”谢尔顿心有余悸地对安德烈说：“瓦格一直是这样的吗？表面上看起来柔弱无害，实际上凶狠残暴。”
听到谢尔顿这么形容自己的心上人，安德烈站住脚步，一脸严肃地反驳谢尔顿：“谢尔顿，我敢肯定这只是你的错觉，瓦格既乖巧又羞涩，我敢说他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情人。”
谢尔顿：“……”所以昨日那个手持利刃，眼也不眨地割下敌军人头的人，其实并不是瓦格本人是不是？
谢尔顿思定，不由得退离安德烈几步，顿时觉得安德烈这人也很可怕。
谢尔顿和安德烈离开后，会议厅内此时仅剩路德维希和瓦格二人，这两位被暗地里传为凶残嗜血的美人。路德维希认真地听完瓦格的汇报，放下高跟酒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微微蹙眉：“这么说来，从战列舰出事至今，元老院没有任何举动？”
瓦格点头。
路德维希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和瓦格一起离开会议室。
原本他们一路向北，除了扩张盗贼团的领域之外，还有更有重要的意图是试探首都星那边的一举一动，元老院肯定不会对瓦格放任自流，却也不再轻举妄动。
路德维希皱起眉头，声音冷如冰霜：“真是讨厌畏手畏脚的人啊，他们真让我失望。”
瓦格没有回答，目视前方自顾自走路。
路德维希撩了撩头发，耳鬓的碎发已经长长，随手拨到耳后，他在回廊分叉口和瓦格分道扬镳，临别前说：“小格格，你先带头去攻打漠北盗贼团吧，我洗个澡就过去。”
瓦格微有些诧异地回头：“提前开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