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黎深不假思索地答道。
这人走进隔断墙后，黎深听见柜子门一开一合，他再次走出时手里多了一根线香和一个香立。
“燃香之后，你就能在梦中看到前世。”将线香插在香立上，他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在指尖升起，将线香点燃。
烟雾直直上升，白檀的味道沁入鼻尖，黎深盯着上头那点点火光，眼皮缓缓下沉。
**
“江离，没有谁是生来不祥。你从没给周围带去过困苦，困苦却一直加诸在你的身上，但你仍要向善。善心感化天地，你今日苦楚，往日定能喜悦。”
可是不久后，说着这话的人就死了，为了他而死去。
“江离，你不仅是我的宠物，你还是我的玩物。你这样的不祥之人永无出头之日，只能跪在我身下，日日夜夜求饶。”
后来，他联合魔界杀死了说出这句话的人。
“我们都是背负着不堪过往的人，我们对天界怀有怨恨，所以，要不要联手呢，江离？如果是我们俩的话，一定能将天界搅得天翻地覆，那些披着一层君子皮的神仙，只能臣服在我们脚下。”
有个长相俊秀的人朝他伸出手，他将手搭了上去。
“阿离，你笑起来明明很好看的，可为什么不愿意对我笑呢，来，笑一个给我看看嘛。”
一头黑发散在身后，身着白衣的凤凰手拎着一株樱桃，递到他唇边，樱桃的触感柔软，他刚准备咬，凤凰却收回去，丢进自己嘴里。
“我才不要喂一个冷冰冰的阿离吃东西。”
再后来……
再后来就太长了。凤凰喜欢了他很久，也陪了他很久，但他无法做出回应。要怎么做出回应呢？你生而为天界之人，而天界迟早毁在我的手上。你现在喜欢我，以后会恨我。
这样的感情，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存在。
最后他哄着凤凰涅盘。
凤凰涅盘，前尘散尽，烟云已逝。
他什么都不记得啦，而我喝过孟婆汤之后，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
“我睡了多久？”黎深从前世的梦中醒来，香早已燃完，香立中只留下一堆灰尘。
“两天。”病态美人将一个茶杯放在黎深面前，“现在的时间是九月二十八日，星期五，下午三点十四分。”
“谢谢。”喝了口茶润嗓，黎深拿出手机，发现早已没电关机，“能借一下充电器吗？”
“好呀，不过在此之前，先付款吧。”美人笑道。
黎深“嗯”了一声，他伸手摁在自己的肋骨上，接着猛然一抽，抽出其中一根。对面的人将他的骨头接过，使了个洁净术将上面的血迹除去，然后用木盒子装起来。
嘴角上扬，黎深竟笑出声来，这感觉跟七百年前的无不相同，也一样，没什么大不了。
骨肉愈合之后，将身上的血迹除去，黎深又喝了口茶，然后接过充电器，插上插头，为手机充电。
顾北方给他打了许多电话，微信短信也有好几百条，黎深一一看过去，却没做回复。然后他看见了一条来自荆墨的。
“星期六篮球决赛，我们班进了，要来看吗？我能拿到最佳位置的票。”
笑容变得有些意义不明，黎深回了个好。
**
离开这个叫做“尘世”的地方，黎深用支付宝买了张回程的机票。和他告诉顾北方的不一样，这是座繁华的城市，根本不用飞机之后再转火车。
在机场外的餐厅随便吃了些东西，上飞机前，黎深给谢长宁打了个电话。
“我记起以前的事了。”黎深的声音很轻。
“你用的什么方法？怎么听上去这么虚弱？！”那头的谢长宁又惊又忧。
“你说得对，记起前世没有什么好结果。”黎深叹道。
“那你要去找顾北方了吗？”谢长宁问。
黎深：“是，但除此之外，我还要去找另一个人。”
谢长宁也叹出一口气：“哎，我也不多问，要不我告诉你点高兴的事情给你打打气。”
“什么事？”
“游戏上的。你那个前情缘啊，被扒出了一些事情，然后天天被守尸，现在转服啦！”
“什么事情？”黎深挑眉。
“哦，这个……”谢长宁变得支支吾吾，几秒后他干脆放开了，破罐子破摔，“你和那个恐山不是好基友么，青衣寒这个抖M以前天天被恐山打，打着打着竟然喜欢上恐山了，他接近你、和你情缘都是想探听恐山的消息！”
黎深：“……”
“好吧，我知道后半段比较让人情绪复杂。”
“谢谢。”黎深还是勾了勾唇。
**
飞机在C市落地后，黎深酝酿了好久，终于给顾北方打去一通电话，“顾大宝贝我回来啦，我们去吃排骨焖锅好不好。”
顾北方正坐在沙发上，用脚趾挠甘蔗的下巴，“你首先想到的不是我，而是排骨？”
“如果没想你，我干嘛还给你打电话？我自己去吃就好了。”黎深走出航站楼，被风一吹，忍不住咳嗽起来。
“又感冒了？”顾北方拧起眉，“到室内去，我来接你。”
黎深退回到玻璃门后，还没开口说下一句话，就看见顾北方站到了他面前。
那场雨后温度降了下来，顾北方穿着长款外套，他抱住黎深，将黎深裹进衣服里。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两篇文发串了_(:зゝ∠)_
因为我一般写着写着会跑偏，所以大纲都修改到4.0版了，现在的版本，前世细说的话对剧情没太大用处，而且影响连贯性，所以还是放番外里啦
话说这个冰美人我想另外开一篇文写他owo
感谢散落的温柔小可爱的营养液呀
第46章 十三只凤凰
“顾大宝贝好像有点小情绪？”黎深敏感地发现顾北方眼神里多了些东西，他抬头用鼻尖在顾北方脸上蹭了蹭。
“两天, 你没告诉我具体在哪, 也没说你要去那么久。”顾北方垂下眼看黎深, 眼眸细长得像一条星辰光带, 亿万光年的思念都融在里面, “而且你手机一直关机……”
“对不起。”黎深讨好地扣住顾北方的手,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顾北方凝视了黎深好一会儿，然后把外套脱给他，拉着后者往外走, “去吃饭。”
黎深错开半步落在顾北方身后, 一瞬不瞬地看着前面人的背影。他的手被他牵着, 身上穿着他的外套。真好, 这是他的凤凰。
顾北方将黎深带到地下车库, 在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车库里找到了他的那辆SUV。坐上副驾驶、拉好安全带，黎深冲顾北方眨眼，“别告诉我你一直在这儿？”
“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家里。”顾北方道。
“你行啊，顾凤凰。”人连着车一起过来，然后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内找到车位，真牛逼，黎深都忍不住给他竖起大拇指了。
顾北方笑了一下，“我一直很行的。”
“切。”黎深翻了个白眼。
得到这样的回复，顾北方将脚从油门上离开，似笑非笑地看向黎深。后者琢磨了会儿，估计这老妖怪，不，老鸟又有小情绪了。“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黎深边说边解开安全带，然后身体探过去，在顾北方嘴唇上亲了一下。
顾北方按住黎深后脑勺将这个吻加深，一直到黎深要窒息了才将他放开，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对方嘴唇。
“阿黎。”顾北方额头抵着黎深的额头，手放到黎深的左胸前，他感觉到黎深心跳有些快。
“啊？”黎深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点慌。
“对不起。”
“什么？”
被搞得更莫名其妙了，黎深伸手碰了碰被顾北方亲了一下的额头。
**
C大篮球杯决赛时间定于下午，地点在室内体育馆。荆墨不仅给了黎深决赛入场券，还给他的室友也一人带了一张，惹得两位室友连连夸赞。
位置确实很好，就在第一排，不过这里应该是计算机系的大本营，黎深和老木、孙睿三个商院的坐在这里怪不自在。不过比赛开始后，这种情绪就减弱了。
进入决赛的两支队伍分别是计算机系和物理系。荆墨身高并不算里面最高的，却最为惹眼，蹲在场地内的校报记者十次按快门有五次都是对准荆墨。
在热身之后，荆墨手往后一勾，手中的球就这么随意地被投入篮框，惹得全场沸腾。他抬起头视线在观众席上扫过，和黎深对视后笑起来。
黎深冲他招了招手。
荆墨，这个在他晋升为神鸟后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他们相识的时光比他和顾北方还长。他们曾把酒共饮，对月互诉；他们一起踏遍河山，看人间兴衰更替。
黎深的朋友很少，在很长时间内，荆墨都是唯一那一个。
所以黎深无法拒绝这人，不管他现在是否已经堕入魔道，不管他是否怀有其他目的。
第一小节中双方比分咬得很紧，休息时占据有利位置的观众们纷纷往场中递水，荆墨谁的都没有接，直白而露骨地看向黎深。后者叹了口气，身体前倾，将自己的水递了去。
校报记者第一时间抓拍到这个画面，一人的手捏在水瓶上半截，一人握住下半段，荆墨笑得如同六月花开，在日辉下夺目逼人，而黎深眼里透着点淡淡的无奈。
“加油啊。”黎深听见自己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沸腾中。
应了这句鼓励，第二小节开始荆墨的得分比之前高出一倍，计算机系和物理系的分差也逐渐拉大。
第三小节物理系反扑，分数再度持平。
第四小节，双方分数依旧紧咬着，到最后荆墨展示了无比强大的个人优势，连着拿下三个三分球，奠定了计算机系胜利的基础。
一年一度的C大篮球杯就此落幕，双方队员互相握手退场，接着是颁发奖杯。黎深本打算随着人流离开体育馆，起身时却接到荆墨的电话。
“来C出口。”
荆墨说完后就挂断电话，完全不给黎深拒绝的机会。
还真符合这人的一贯作风，黎深将手机揣回口袋，和两位室友说了一下，逆着人流向C出口走去。
C出口通往的是农学院的菜地棚子，一般人都不会选择走这个出口，所以这里异常空荡。
“黎深。”荆墨站在阶梯上，朝黎深伸出手去，就像多年前一样，青年星目剑眉，唇边噙着一抹笑。
而阶下的人早已换了模样，不再是那个着白衣、踩木屐的公子，他在五步之外停下来，“荆墨。”
“你骗不了我的，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已经想起来了。”荆墨收回手，“是吧，江离。”
“嗯。”黎深应了一声，抱臂靠在墙上，“找我来干嘛？”
“什么时候我也变成那些有事才能来找你的人了？”荆墨依旧噙着笑，一步步从阶梯上走下。
“别玩这些虚的，你到底……”
黎深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荆墨的脸在他面前不断扩大，眼见着要压上来，旁边却亮起一道白光，紧接着是“咔嚓”一声，荆墨猛地扭头，发现是之前的校报记者。
校报记者冲他俩尴尬一笑，脚底抹油似的溜走。黎深趁着荆墨走神，将他一把推开。
“荆墨。”黎深的语气很沉。
“我之前就说过，顾北方不适合你。”荆墨抬手想摸黎深的头发，被后者一把打开。
“为什么即使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会再次爱上他！”他的眼神变得阴狠，“我哪里不好？我比他早认识你，也比他早爱上你，你为什么都不肯看我一眼呢？”
荆墨掐住黎深的肩膀，将他使劲摇晃。
“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黎深挣扎着。
“他一点都不了解你，他不知道你的过去，不知道你的仇恨。可是我知道啊，我都懂的……”
“你不知道！你不懂！”黎深打断他，知道他过去的人都死了，懂他的人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生。就连顾北方……他不希望顾北方知道他那不堪的过去，也不想顾北方懂他的仇恨，顾北方就做一只高高在上的凤凰好了，不需要清楚那些泥泞里的卑微。
“荆墨，我们像以前那样不好吗？”黎深声音软下来。
“不好！”这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荆墨扳起黎深的下巴，另一只手下滑禁锢住后者的腰，然后牙齿狠狠咬住对方下唇。
这一咬带出血来，黎深推不开他，便五指成爪状，狠狠抓在荆墨胸膛上，巨大的绿叶在荆墨背后升起，卷上荆墨的腰将他扯开。
【Ｄ凰ぴ诘厣虾螅枭盍成脖涞梦薇炔园祝推鹧季缌掖?br /> 果然不比当年了啊，少了根骨头就虚弱成这样……黎深无力笑笑，却在站不稳即将栽倒在地前落入一个熟悉的怀里。
顾北方一言不发地将黎深抱起，施展瞬移术。两人同时坐到SUV的后座上，顾北方放开黎深，手指在黎深下唇伤口上抚过，伤口旋即消失不见，接着他抬起黎深的下巴，对准黎深的嘴唇狠狠咬下去。
很痛……不只是展露在外的伤口，还有心上那早已愈合有数百年之久的伤疤。顾北方这次没有用灵力缓和黎深的疼痛，他闭上眼，不去看怀里人苍白的脸色。
很痛吗？他也很痛啊。当看到学校公众号推送来的文章后，那两个人隔着栏杆递水，那两个人在无人的通道里亲吻……这两人拥有着许多他不知道的共同过去，荆墨对黎深的感情谁都能一眼看出来。谁知道这两人会不会……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
隔在他和黎深之间的不止是时光，就连黎深自己在触碰到他后都会退缩。这个人啊，撞进他怀里之后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这个人在碰到他后马上收回指尖逃掉。
既然痛的话，那再痛一点好不好，让你也知道我有多痛。
腥甜的血液混进口腔里，黎深条件反射地要捂紧胸口，但双手都被顾北方握住。他仰着头，泪水从眼角滑落，有的流进嘴里，有的滴湿了不知是他的还是顾北方的衣衫。
疼痛让黎深没有力气去挣扎，他放任着自己以这样的方式越来越痛。他可能真的要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了，一语成谶。
前世的画面涌入脑海，混着今生的一起，痛苦的、悲哀的、忧愁的和喜悦的。能将生命活得那么复杂，这世上除他之外，恐怕不多了吧。
黎深忽然觉得够了，不管是作为江离还是黎深，都够了。
就这样死去，似乎也不错，死在喜欢的人的怀里。反正，又不是没有死过，当年彻骨穿心的痛都受过了，还怕现在这样？
死了的话，一切就能结束了吧。
不管这次之后顾北方还记不记得他，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喵！
感谢散落的温柔和龙神の剣を喰らえ两位宝贝的营养液！
第47章 十四只凤凰
顾北方感觉死死掐着自己手背的双手在渐渐放松，如果不是他将那双手抓着, 堪堪就要滑落。一股失去之感又涌上心头, 顾北方睁开眼, 他看见黎深眼角淌着泪水, 而双眼失去了焦距。
“阿黎！”顾北方惊慌失措地朝黎深输去灵力, 却感受到黎深在排斥他。黎深的脸色惨白如纸, 仿佛随时都能碎了散去，最后顾北方只能松开握住对方的手，拉远两人间的距离。
黎深缓缓靠在窗户上, 慢慢阖上眼睛。
“对不起。”
他听见顾北方的声音很低, 很抖, 还有些哽咽。
有什么好哭的, 我还没死呢。黎深心想, 可他没有力气抬起眼睛，也做不到为对方擦去眼泪。
没死成呢，又不得不面对来自现实的压力了。黎深从来没有想过顾北方吃起醋来会这么不管不顾，可他能怎么办，被强吻的人是他，他也很绝望啊。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发泄，这人到先胡乱发泄了一通。
这么一想，他竟有点想发笑。
黎深能感觉到顾北方在那端的踌躇，他缓和了很久，身上终于有了点力气，便将眼睁开，然后撑起身体，拉开车门下车。
不就是生气么？谁不会？
站到外面后才发现这是在高速的紧急停车道上，黎深朝两头各望了一下，随便选了个方向开始走。
黎深走了一段距离后，顾北方将车发动，远远地缀在后面。
把耳机塞进耳朵里，音量调到最大，手揣进外套口袋后，黎深发现里面有半包牛轧糖，便边嚼着糖边往前走，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他被一名交警拦下。
“这位同志，高速公路上不允许人在上面行走！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你的姓名、身份证号，我要对你进行罚款和教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