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地方要是下雨怎么办啊?”二狗看着这些用泥土堆积成的堡,忍不住问道。
“圭原从不下雨。”薛元道解释道,“这里是一处平原,四季如春,不会有严冬和酷暑,就连雨季也像是特意避开了这座城市。”
“哇!”二狗惊讶地喊道,“这么厉害?”
“我们到了。”还没等二狗继续问下去,薛元道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二狗顺着薛元道的面前望去,这个用泥堡不同于四周的泥堡,不是单纯的一个半圆,而是规矩的四方,有些像中原的房屋。
但这房屋的四角却又因为泥土的柔软性而并不尖利,微微地弯起了一个弧度。在泥堡的门口上方,有一个以泥土为型的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裕络”。
门口有着一只小狗,薛元道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狗朝着薛元道友好地喊了两声,随后便转身朝着堡内跑了进去。
“师父这是在干嘛?”
“这泥堡没有大门,来访者无法叩门,便通过门口的这只小狗代为通传。”
听了薛元道的解释后,二狗这才注意到,这一路上的每一处人家的堡门口都有一只小狗。中原的人也有养狗的习惯,二狗在以前讨饭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大户人家的人带着家仆出来遛狗,所以刚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
果然没过多久,小狗便带着一位男人来到了两人面前。男人穿得很是朴素,见到薛元道和二狗两人,十分恭敬地问道:“不知二位所为何事?”
“除妖。”薛元道简洁地答道。
那位男人的眼神一喜,立刻转身以邀请的姿势对着薛元道和二狗两人说道:“里面请!”
二狗便跟着薛元道一同被请了进来,走进堡内二狗才发现,圭原的建设真是十分神奇。明明处于室内却仍有草地覆盖,在草地的中央处还有一处池水,池水两边有用石头堆砌的装饰,显得十分大气。
二狗一边跟着薛元道走着,一边惊讶地看着这里面的每一处景色。
“这位小兄弟怕是第一次来这里吧。”男人留意到了二狗的举动,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是第一次来。”二狗自己应下了男人的话,“太厉害了。”
“哈哈。”男人笑了笑,随后说道,“这是先人的智慧,我们不过传承而已。我从小生长在这里,也是看惯了。”
虽说这里面的景色十分壮观,但毕竟是一座堡内,无论多美的景色也不可能与中原富贵人家的庭院相提并论。在这位男人的带领下很快三人并到了一处房屋面前。
之所以称之为房屋,因为它确实如同中原房屋一般,是四方的模样。只是这房屋有泥土堆砌而成,作为入口的地方并没有门窗,只是有一座比较高的台阶。
“王上,小的已将人带到。”
男人走到台阶的最上方,薛元道拦住二狗,让二狗与他一同在台阶下等着。
里面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是。”
这位奴仆应声后并没有起身,仍然跪在地上,只是将身子微微移开,为两人走进去留了一条路。薛元道便领着二狗走上台阶,并走入了屋内。一入屋内,二狗便看到了方才声音的主人。
确实是长得十分雄壮的一个男人,十分对得起他那浑厚的声音。下半张脸完全被他那茂密的胡须所遮盖住,只剩下中间一张如同腊肠样的嘴。
“阁下便是道士?”
薛元道站在男人面前,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男人惊喜地说道,“本王名叫篱栅莫乌尔摩多,仙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喊我乌尔摩多。”
“说正事吧。”薛元道不愿与这人客气,直接说道。
乌尔摩多对于薛元道的态度也未生气,反倒十分礼貌地让人端上了吃食,带着薛元道和二狗两人一同坐了下来后才慢慢开口说道:“这件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
半年前,乌尔摩多的女儿篱栅莫莉莉儿满十七岁,按照圭原的规矩,十七岁便为成年。成年之后,圭原的女儿便得按照父母定下的婚约,与同族家的男儿成婚。
篱栅莫莉莉儿与礼络的篱苑普格罗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只是中间还夹着个伺候篱苑普格罗的仆人埃楠。埃楠的年纪比起莉莉儿要大上五岁,却刚好与普格罗同年。从小到大莉莉儿都不太喜欢普格罗的那位仆人,只是普格罗这人比较温和,而埃楠又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所以即使莉莉儿不喜欢,普格罗也没有下令让埃楠离开。
就在一个月前,三人一同出去游玩,刚好遇到劫匪劫掠,埃楠作为仆人必定是要护着主子的。莉莉儿和普格罗是回来了,可埃楠却死在了那里。
大约也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回来后的莉莉儿并没有再抱怨过埃楠。两家人为了感谢埃楠救了莉莉儿和普格罗的命,便也依着莉莉儿的建议在远处的山中造了座坟墓,算是给那孩子践行。
没有了埃楠,莉莉儿和普格尔的感情十分好,等到莉莉儿成年礼的第二天,两家人便商量着准备两人的婚事。可就在这段时间,莉莉儿和普格尔两人的关系却忽然冷淡了起来。
两人总是争吵,最严重的一次普格尔甚至打了莉莉儿一巴掌。
可莉莉儿没有生气,普格尔也没有道歉,两家人便以为是两个孩子的玩笑,随后没有在意。直到大婚的当晚,普格尔在跟着客人在外面喝酒,喝了几杯之后忽然倒在桌上沉睡了过去。客人们以为他醉了,便合伙着将人抬入新房。
结果到新房内时,看到新房的墙上全部沾染上了血,莉莉儿的尸体就那样坐在房间的床上。那一刻普格尔忽然醒了过来,朝着床上的莉莉儿跑了过去。
而莉莉儿早已没了气息,身上的血都凝固在了喜服上。
客人们看到这一幕本觉得十分同情,想要上前安慰普格尔,可普格尔只是看了一眼,随后便毫无表情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大约在半个月前,普格尔的母亲见普格尔一直闷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门,趁着普格尔的兄长回家想让普格尔的兄长去劝劝普格尔。不过刚进门,两人便看到了普格尔房内的四面墙上沾满了和莉莉儿喜房内一样的血迹,而普格尔的死法也与莉莉儿一样。
“普格尔和莉莉儿一同长大,莉莉儿是本王唯一的女儿,普格尔就像是本王的儿子一样。”乌尔摩多痛苦地说道,“可就在一个月内,本王不仅仅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关键是这个凶手,官府至今都抓捕不到。”
“不知王妃何在?”薛元道对着乌尔摩多问道。
提到王妃,乌尔摩多的表情更加地悲痛,“王妃她……她早在莉莉儿大婚之前……”
“你带我去见她。”
乌尔摩多犹豫了片刻,随后说道:“好。”
乌尔摩多带着二狗和薛元道走出门时,门外的奴仆任然跪在台阶上没有抬头。乌尔摩多在前面领着路,二狗特意走到薛元道身边,小声问道:“师父,为什么那个人一直那样跪着啊?”
薛元道没有开口,二狗却能感到薛元道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圭原此处尊贵有别,王族最为尊贵,作为王族的奴仆,他们只能跪拜,从小陪伴着自己长大的例外。”
二狗没有再出声,乖乖跟着薛元道一同走着。
没多久三人便走到另一个房间处,房间的台阶上站着两个女仆,在见到乌尔摩多的瞬间立刻跪了下来。乌尔摩多带着薛元道和二狗一同走了上去,走过女仆面前时特意问了一句,“王妃可还好?”
“禀王上,王妃……不是太好。”
乌尔摩多并未责备他们,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带着薛元道和二狗一同走了进去。
刚进屋的地方有一个石桌,一位长相极美的女子坐在石桌边,双眼无神直视前方。不用乌尔摩多介绍,二狗便已经知道了这女子的身份。
“薇薇儿,我带人来看你了。”
乌尔摩多在这位女子面前并未以“本王”自称,一位粗狂的那人,眼神里带着的所有凌冽都在这位女子面前变作了柔情。二狗不由得有些吃惊,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乌尔摩多微微低头,在这位名作“薇薇儿”的王妃脸上轻轻烙上一吻,薇薇儿没有一点儿回应,可乌尔摩多并不生气,只是微微帮她整理了着装后转身对着薛元道说道:“仙人你看。”
第27章 章二十五 人魔两界(三)
薛元道走到了薇薇儿的面前,随后将手伸到了薇薇儿的面前,薇薇儿本黯淡的双瞳里忽然有了色彩。乌尔摩多看着薇薇儿的反应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随着薇薇儿眼神的恢复,她微微张嘴,细声喊道:“妞妞……”
听着薇薇儿的话,作为王上的乌尔摩多非常不争气地哭了出来,“薇薇儿……我对不起你……我没能保护好妞妞……”
薛元道并没有理会乌尔摩多的反应,他将伸出的手放下,只是一瞬间,薇薇儿又恢复了薛元道刚进来时的模样。见到这样的一幕后,乌尔摩多朝着薛元道跪了下来,“仙人,我求求你救救薇薇儿……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女儿,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我恐怕,没办法救她。”薛元道说道。
乌尔摩多脸上的绝望显而易见,可最后还是压抑了下去,“只求仙人为我将妖魔斩杀。”
薛元道点了点头,“请带我去你女儿的喜房看一看。”
乌尔摩多依言,准备带着薛元道和二狗离开这里。在离别之前,乌尔摩多将脸贴在薇薇儿的脸上,明明知道她不会回应他丝毫,却还是郑重地交待道:“我走了,晚一点回来看你,你要好好的,知道么?”
薇薇儿果然没有回话,但乌尔摩多却闭着眼睛停留在原地,仿佛薇薇儿正在不舍地与他告别一般。二狗不太懂这样的一份感情,正打算回头问薛元道,却转头看见薛元道的眼神一直盯着在他们不远处的乌尔摩多和薇薇儿,眼睛的边缘处有一滴泪滴落下。
这一幕,二狗看得真切。
可只是一瞬间,薛元道转头走出了房间。二狗立刻跟着薛元道走了出去,再看薛元道时,薛元道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两人在门口等了乌尔摩多好一会儿,乌尔摩多才从房内出来。三人随即又去了莉莉儿的喜房,二狗在喜房外老远便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刚推门进去,就看到房间里漫天的鲜血,仿佛不久前这里进行了一场屠杀。
“这么大的动静你们都没听见么?”二狗看了房间的景象后问道。
“那天晚上客人们都在前厅,而且……确实没有人听见里面有动静。”乌尔摩多说道,“就连官府也没办法追查到凶手,所以我们断定这并非普通人所为。”
薛元道独自走到了桌子边,那里掉落了一盏灯,灯里面的蜡烛被点燃过,却没有烧尽。二狗和乌尔摩多也跟着薛元道来到了桌子边,看着薛元道手里的灯乌尔摩多神情略微古怪。
“这盏灯,和房间内的都不同。”薛元道将灯盏摆放在桌上,对着乌尔摩多问道。
“确实。”乌尔摩多答道,“这并不是我们这里的灯。”
乌尔摩多本以为薛元道会继续追问下去,哪知薛元道并没有,他只是将手伸到桌底下。当薛元道将手抽出来时,手上被沾染了一片血红色。乌尔摩多有些惊讶,薛元道腰间的虚无已经出鞘,桌下的东西被虚无刺穿,随后从桌底下滚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圆团,全身都长满了黑色的毛,一时之间三人都叫不出着东西的名字。薛元道率先走向前,徒手将那圆团抓了起来。
圆团的身上还有着鲜血滴落,薛元道用虚无斩落下去,圆团被一分为二,随后从圆团的肚子中间,三人看到了一只还未完全腐烂的手。
“天呐!”乌尔摩多率先喊了出来,他推开了薛元道朝着那只手冲了过去,“这是莉莉儿的手,为什么会在这里?”
薛元道没有理会乌尔摩多的失礼,站在乌尔摩多的身旁轻声念着咒语。
屋内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墙上被凝结住的血迹全部被这阵风吹散。三个人所待的地方也变了模样,这是一处阴暗的山洞,安静地只能听到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二狗望了望自己的四周,薛元道和乌尔摩多都消失不见,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在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的模样他十分熟悉。
“洛洛?”二狗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句。
洛洛□□着双脚走到二狗的面前,在二狗的脸颊旁微微亲了一下,“好高兴,你居然还记得我。”
二狗打量了一下站在他身旁的洛洛,面前的这个洛洛,除去身高比之前高上少许之外,其余的一姿一态都是洛洛本人没有错。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洛洛明明已经……
“你不是死了么?”二狗直白地问道。
洛洛像以前一样喜欢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话,“我们魔是不会死的啊,你有没有想我啊?”
“没有。”二狗实话实说,他只是当洛洛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虽说她的死让他有些难过,但只是那一瞬间,过了一段日子就没再记得过了。
“你这样说话我好伤心。”
洛洛的话刚说完,二狗手中的实影立即朝着洛洛劈头砍去。洛洛没有想到二狗会有这样的动作,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不是洛洛。”二狗总结道。
“哼。”洛洛的声音忽然变成了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在她说话的过程中她的模样也慢慢改变。站在二狗面前的这个女人长得十分美丽,用“倾国倾城”四字形容丝毫不觉得夸张,“你怎么猜出来的?”
“没怎么猜。”二狗拿着实影,一副淡然的模样,“只是我觉得魔族也是会死的。”
“就凭着这一点你就出剑么?”女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二狗,“你难道不喜欢她么?”
听到女人这么问,二狗着实有些无奈了,“喜欢是什么?”
哪知女人还真的认真地给二狗解释了起来,“喜欢就是你愿意为她连生命也不要。”
——喜欢一个人……大约是为了她,你可以不顾性命。
二狗手持实影站在女人面前,不由得有些发愣。脑袋忽然感到一阵剧痛,二狗忍不住弯下身子痛苦地抱着头。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就像要将他整个人撕碎一般。
而面前的女人见二狗如此模样,立刻朝着二狗冲了过来。
二狗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女人一双血红的双瞳。
双瞳里倒映的是自己的模样,可那个人……又不像是自己。
“把你最爱的人的记忆……送给我吧。”
二狗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很轻,再睁眼的时候,面前的景色没有变,还是在这个地方。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从脸一路摸到脖颈的地方。
从耳后根开始到脖颈处,一道长长的疤痕自上而下,二狗皱了皱眉,随后转了个身。刚才与他说话的那女人躺在地上,从她胸口的位置开始有血水一直流淌而出。二狗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实影,实影上沾满了鲜血。
“莉莉儿!”
一个男人的尖叫声从他身后响了起来,二狗有些发愣地转过身,便看到男人身后一同前来的薛元道以及……寻寻?
“莉莉儿……莉莉儿……”男人抱着倒在血泊里的女子,十分痛心地哭了起来。
二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走到薛元道身边,而又碍于站在薛元道身边的寻寻而不得不往右边退了一步。
“小乞丐……”寻寻看着二狗手上的血,脸上带着极度的恐惧。
“别怕。”薛元道温和地说道。
“师父?”二狗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句薛元道。
薛元道看着二狗,脸上如同冰霜一般,二狗从来没有见过薛元道这副模样对他,不由得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二狗,为师教过你,不可滥杀无辜。”
二狗为自己辩解道:“师父,我没有。”
“此女子虽说入魔,却未伤及心脉,若是及时超度,还有轮回之可能。”薛元道对着二狗教导道,“你此番所做,却引得此女子永入魔道,以血为食,再也无法回头。”
薛元道话音刚落,周围席卷而来一阵狂风,三人一同朝着狂风的源头望去,只见方才的那名男子周身缠绕着紫黑色之气。他愤怒着转过身来,直直冲着二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