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望了一眼身边的薛元道,薛元道腰间的虚无早已不在,想来方才让这东西落下的,便是薛元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二狗被薛元道拦住在身后,只能在这东西爬起来之后才看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有着人的模样,全身幽蓝的东西。
“你是谁?”薛元道并未收回虚无,只是对着面前的东西问道。
而那东西并不打算理会薛元道,在薛元道问话的瞬间再次消失在两人面前。薛元道立刻张开双手,在自己和二狗的身边用灵力落下一道屏障。那东西直直朝着屏障撞了过来,屏障丝毫未曾动摇,倒是那东西被震退了半里。
“你在这里等着。”薛元道转头对着二狗说道。
二狗乖乖点了点头,站在原地。
薛元道离开的时间很短,二狗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坐下。
可随着薛元道一同回来的,还有那东西。
那东西的速度非常快,就算是虚无也没能在那东西撞上二狗之前将它拦下。二狗只是觉得自己的腹部有一阵绞痛,随后便看到了面前的东西头上的一对利角直直穿过了自己的上腹部,有温热的血从身体里流淌出来,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早已被包扎了起来,周围是一片黑夜,只有面前的火焰还燃烧着。薛元道将他抱在怀里,就像孩子一样抱着。
“师父……”二狗张嘴喊道。
薛元道的面上有着一道冰霜,想要骂出口的话在二狗喊了一声之后又收回了喉间,出声变成了一句询问:“怎么样?”
“没事。”二狗动了动身子,觉得包扎的地方轻微地有些痛,却不碍事,“师父我睡了多久啊?”
“两天。”薛元道将二狗扶了起来,顺手让二狗靠在自己肩膀上。
二狗坐起身的时候才看到在火光对面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身上全是伤痕,奄奄一息的姿态,双眼直直地看着薛元道,像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这是什么东西啊?”二狗指着那东西问道。
薛元道这才想起来当时抓起来的这东西,微微动了动手,将束缚在这东西嘴上的法术解开。
“薛元道,你不得好死!”
薛元道看着那东西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你为什么要来袭击我们?”
“哼。”那东西转过头,不欲与薛元道说话。
薛元道只是微微一指,空气中有东西贯穿进这东西的身体,这东西的表情立刻扭曲了起来。
“你既然伤了我徒弟,便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薛元道的声音极冷,比起冥界的寒冰,有过之而无不及。
“薛元道,你和你徒弟……死……死一万次也不解我心头……只恨!”那东西挣扎着对着薛元道咆哮道,“你竟然敢杀了寻寻……你竟然敢杀了她!”
薛元道的眼睛微沉,坐在一边的二狗却有些恍惚。
是的,薛元道那时候杀了一个叫做余寻寻的魔。那个魔与薛元道的前世,似乎有着什么不可说的羁绊。
二狗下意识地握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他却完全忘记了这个名字。好像这个魔还活着,从来没有从他们身边离开过。
“你们想要打开封印。”听完了这东西的话后,薛元道一抬手,将虚无收回了腰间,“余寻寻是你们在人界同化的魔,你们要以她作为引子,破坏所有封印,打开人界和魔界的路?”
听薛元道说完后,那东西惊住了,“你为什么会知道?”
“可她死了。”薛元道说了四个字。
随后还没有等那东西再回话,二狗便发现那东西张开了嘴,双眼睁大,没了气息。
“师父?”二狗对着薛元道微微询问道。
“走吧。”
薛元道说道,在二狗身前蹲了下来。二狗有些不解,却听到薛元道继而说道:“上来,我带你下山。”
二狗有些不自在地趴到了薛元道的背上,伤口的地方微微有些痛,薛元道将他背在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而稳重,一路下山,一点儿颠簸的感觉也没有。二狗感受着薛元道背部的暖意,脑海里闪过了一抹身影,可无论二狗如何去回忆,也想不起这抹身影究竟何时存在在自己的记忆里。
他只觉得,这抹身影,能给他心底,带来最深的暖意,正如此刻的薛元道一样。
二狗觉得十分安心,忍不住就趴在薛元道的背上睡了过去。等到了山下的客栈,找了一间房间,薛元道将睡着的二狗缓缓放在床上,在放下的时候,二狗的手伸了上来,抓住薛元道的手。
薛元道惊,站在原地不敢动作。
而床上的二狗并没有睁开眼睛,薛元道不由得舒了口气,正想将二狗的手放到被褥中,却听到睡梦中的二狗迷糊着喊道:“师父……师父……”
薛元道将二狗身上的被子盖好,他并没有随着二狗一同睡下,只是坐在二狗的床头,盯着二狗熟睡的面容。盯了好一会儿后,确定了二狗已经睡熟,他才缓缓伸手,用手略过二狗脸颊旁细碎的头发。
“二狗……”薛元道轻声说道,“彭岳荣没有死,林裕礼接受了他,他们好好地走在了一起。”
躺在床上的二狗并没有回话,深夜的床外一丝声音也没有,周围只剩一盏微弱的灯在房间里闪烁着。
“你看,林裕礼也曾经魂飞魄散……”薛元道眼角处有泪珠落下,直直打在二狗的脸上,可熟睡中的二狗并没有一丝的反应,“魂器能追回被打散的灵魂,可为何追不回你的……”
仿佛是回应了薛元道的那声询问,睡熟中的二狗再次张口喊道:“师父……”
薛元道沉默了好久,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好久,直到二狗不再张口呼喊,才缓缓回应道:“我在。”
晚上,二狗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醒来,薛元道和余寻寻坐在自己床头,询问自己的身体情况。他从头到脚都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肋骨碎裂的地方只要一动便会准心刺骨地痛,但即使这样,他还是笑着对他们说着没事。
薛元道冷这一张脸,对着他说道:“痛就说,不要硬撑。”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有一个师父的温暖。
从头到脚,都能感受到舒适的暖意。二狗觉得眼前有着一丝光亮,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正好薛元道就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拿着一册书卷。
“师父早。”二狗从床上起身说道。
“早。”薛元道将手里的书卷收了起来,对着二狗回应道,随后没有等二狗接下来的话,薛元道便又开口说道,“傍晚我们准备起身,去下一个地方。”
“哪里?”
“圭原。”
薛元道将书卷放在床边,将二狗搀扶着下了床。二狗身上的伤口早已经不痛了,被薛元道这样搀扶着,他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师父,老让你照顾我,真不好意思嘿? 佟!?br /> 薛元道搀扶着二狗的手顿了顿,随后认真的问道:“不喜欢?”
第25章 章二十三 人魔两界(一)
“不是啊。”二狗慌张地解释道,“就是觉得不是我该孝敬您么?”
听到二狗的“您”字,薛元道皱了皱眉头,伸手轻轻敲了敲二狗的额头,对着二狗温和地说道:“不必,心意到了便可。”
二狗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被薛元道敲过的地方并不疼,只是有些不真实。薛元道转身在前引着路,二狗跟在后面一路上都不由自主地一边笑着一边哼着歌。
被二狗这份愉悦的心情所感染,薛元道前进的脚步都不由得变慢了稍许。周围的山水明明是几百年不变的景色,此刻却觉得异常鲜亮。二狗一路上看到不同的鸟儿都会一一指出来询问薛元道,也是到了今天,薛元道才发现,这个世界的鸟儿,竟然也有许多是他叫不出名字的。
“师父,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懂嘛!”二狗有些欣喜地看着薛元道说道,薛元道一副不食烟火的仙人模样,总是让二狗感到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是真正地将薛元道当做了一个师父放在了心底里。
二狗自懂事以来就没在心底里装下过什么人,他不敢说薛元道是唯一的一个,但绝对是第一个没有错。
“万千世界,能懂一二而已。”薛元道深沉地说道。
二狗在这种还一本正经地跟他论道的薛元道实在是正经不起来,他忍不住笑,却并没有反驳薛元道的话。薛元道回头看到二狗笑着,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牵着他的手往前走着,轻声地嘱咐一句,“不要走丢。”
薛元道的举动就像是父亲带着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出门,不过对于二狗而言,却正是乐在其中。脑海里忍不住回忆过遇到薛元道之后经历的一切,虽然身上的伤多了不少,但却不觉得痛苦。
想着,二狗忍不住也牵住了薛元道的手。薛元道的手比起二狗的要大上少许,大约是因为在心境里待过的那一百多年并没有怎么锻炼的原因,就算身高比之前长上许多,却在身形上依旧保持着儿时的清瘦。
“师父,我也想像你一样这么健壮!”二狗扯着薛元道的手,说道。
“多加修炼便可。”
“师父一般怎么修炼?”
薛元道一边走着,一边沉思了许久后对着二狗答道:“挑水登山。”
“修道之人也要讲究身体的锻炼么?”
“嗯。”薛元道耐心说道,“虽说成仙之后身体对于仙人而言不过是形具,但在修道之人修炼期间,良好的体魄对精进修炼大有好处。”
“比如说,你的意念。意念本是虚无的东西,你要操纵它,多数都是通过冥想,但并不只有冥想一道途径能够增强你的意念。肉体的锻炼也是精神的一种锻炼,在你的身体离经磨练后,你的意念也会随着经历这些磨练而逐渐增强。”
“哦!”二狗恍然道,“所以师父才能将虚无操纵得如此自如啊!”
“嗯。”薛元道承认道,“不过也并非只有肉体的锻炼才能使意念变得强大,你知道怎样的意念才是最为强大的么?”
二狗摇了摇头。
薛元道并没有立马回答他,他的眼神微微有些迷离,这样的表情二狗看到过许多次。
大概,又是在思念那个人吧。
二狗这么想到,薛元道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只要思念起他心底的那个人时,眼神就会变得迷离了起来。要知道,除去这样的时候,薛元道的眼神中从来都是带着寻常人所没有的坚定。
就算是遇到了任何危险和困难,他的眼神都从来未曾有过迷离或是迷茫。
“最为强大的意念,就是无所畏惧。”薛元道简单地说道。
“无所畏惧?”
“不怕生,不怕死,不怕人,不怕魔。”薛元道继而解释道,“生死置之度外,无所欲,无所求,这样的人,意念最为强大。”
二狗有些茫然,“师父,那样的人真的存在么?”
薛元道顿了顿,随后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地说道:“不知道。”
二狗觉得薛元道绝对对他撒了谎,但他并不打算拆穿。而且二狗已经大概能猜出来薛元道所说的那个‘生死置之度外,无所欲,无所求’的人,到底是谁。
两人路过一处茶馆,二狗觉得有些累了便拉着薛元道一同坐下休息。越接近圭原的地界,身边的温度越高,二狗一路走来要不是不穿衣服实在太过下流,他真的想像着以前乞讨一样光着上半身走着。
“哟两位公子不像是这里的本地人啊。”小二弯着腰讨好地笑着走到两人面前说道。
这位小二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薛元道却从身上掏出了一锭银子摆在桌上,对着小二吩咐道:“一壶龙井,外加两个地串烧。”
小二拿了银子,继而说道:“看来这位公子是熟客,没问题,马上上来。”
等到小二退了下去之后,二狗才挪了挪椅子坐到薛元道身边问道:“师父,你身上原来有带银子的啊。”
薛元道看着二狗,一脸的不解。
二狗有些愧疚地挠了挠头说道:“我以为修道的人都不用带银子的。”
“吃穿住行,下山历练总还是要些的。”
“那这些银子,我们都是从哪儿来的啊?”二狗忍不住问道。
师门一不经商二不接受供奉,到底哪里来的银子啊?
“想知道?”
“嗯!”
两人说着,小二已经将东西都拿了上来。薛元道顺手斟了两杯茶,自己先品了一口后缓缓说道:“到了圭原便告诉你。”
“好。”二狗见有好吃的摆在桌上,便也不在执着于这件事情。
桌上的两块大饼白白的与普通的大饼并没有什么区别,二狗用手将它拿起来的时候,却能闻到一丝微微的臭味。可就是这样的臭味,却让二狗下意识地觉得这东西十分好吃。
他立刻想也没想地咬了下去,饼里夹杂着的酸笋、豆豉以及肉沫的味道刚刚入口,二狗不仅仅觉得好吃,还觉得本来十分热的天气忽然就变得凉爽了不少。明明是十分烫的饼,吃到肚子里之后却觉得十分凉快。
“师父,这个饼真好吃。”
“嗯。”薛元道仍然只是喝着茶,“你一向爱吃。”
薛元道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二狗却疑惑了起来,“我这是第一次吃啊师父……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啊?”
薛元道有些恍然,随后立刻纠正道:“为师是说你,一向……爱吃。”
“哦哦!”二狗听了薛元道的解释后继续抓着饼啃了起来,并没有注意到坐在旁边的薛元道脸上闪过的那一丝哀伤。
等到二狗将两个地串烧都吃完之后,两人又继续上路。三天之后,两人便到达了圭原。
圭原是一座建在平原上的土城。
之所以称它为土城,并不是因为这里土,而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由泥土天然雕刻而成。在这里所住的房子不是由砖瓦堆砌而成,而是用泥土堆成一座座小堡,所以走入圭原内,你便能一眼望尽这里的人家。
“嗨,两位公子是从哪里来,有哪儿想去的么?”
二狗和薛元道两人刚刚走入圭原,便遇到了一个人骑着一头驴对着他们挥手道。
二狗望了望他们的周围,确定了周围没有人,这个人确实是在对着自己说话后,有些不解地指着自己问那人道:“你在跟我说话?”
“不是你们还能有谁啊!”那人从驴上跳了下来,十分熟络地攀上了二狗的肩膀说道,“你们有啥想玩的不,我可以带你们去玩啊!”
那人刚想带着二狗一起走,却硬生生地被薛元道扯了开来。薛元道的脸色不太好,那人立刻解释道:“你们是第一次来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太知道。”
“不是第一次来。”薛元道说道,将二狗直接地护在了自己身后,“我们要去裕络。”
那人听了后立刻变了脸色,随即摆了摆手,“那里我可不去,你要去你自己去。”
随后还没指出个方向,便立刻消失在两人面前。
这倒让二狗好奇了起来,“师父,裕络是什么地方啊?”
薛元道见那人走远,便带着二狗继续走着,边走便解释道:“圭原的人都以‘络’代替中原的‘府’,就如同中原人,一般家中富有或是在朝为官的人才会拥有府邸,在圭原这个地方,一般要做到王族五代血亲内的人才会拥有‘络’。”
二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是很厉害的人物吧?”
薛元道这才意识到二狗涉世未深,就算是以中原为例二狗或许也不太懂,“勉强也算吧。”
“哦哦。”二狗了然,“难怪那人不敢去。”
“他不敢去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薛元道说道。
“那是为什么?”
“裕络三年前曾有一位小姐,本与王族中另一方的礼络定亲,却在大婚之夜惨死在闺房之中。而后不久,新郎也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有人说这位小姐心定之人并非新郎,所以在大婚之夜自尽后回来对新郎进行报复,亦有人说,是有人见不得两人成亲,要杀人夺命。”
第26章 章二十四 人魔两界(二)
“师父觉得是哪种?”
薛元道没有回答二狗,只是转了个话题,“你方才不是想问银子从何而来么?”
“啊?”二狗有些懵。
“我们走吧。”
说完,薛元道便带着二狗一路穿过圭原。圭原这里确实是一片平原,只要走出家门,便能看到各种花草。这里的人家全部都是住在这片平原之上,就连用泥土堆建起来的房屋上都有一些花草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