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比学校墙角还要冷清，里面的桌椅复原了，但是她和李敏玉友谊的裂缝永远无法粘合了。
最近李敏玉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对柯萌的关注越发密集，而且有讨好的迹象，这一点或许连李敏玉本人都没有发现，但是身为局外人的张娟婷却看得清清楚楚。
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柯萌的桌子上放着一盒未拆封的感冒灵。
柯萌两天前得的重感冒到现在还没好，她一直都是吃见效快的苦药片的，这种甜的冲剂只有李敏玉才会喜欢。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鬼使神差的，张娟婷一把抓过那盒子塞进自己的柜子。白盒子瘪下去一半，扭曲的丑态就像她此时的面孔。
不够，这种程度的发泄远远不够。
张娟婷打开手机，连网进入校园论坛，键盘被她狠狠戳下：告诉你们一个惊天大秘密，高三五班那个声音发嗲的绿茶柯萌是个同性恋！女友正是同班那个年级第一的陈卉……
“你在写什么？”
张娟婷大叫一声，猛地跳起来往门外冲。李敏玉早有防备，眼疾手快地伸胳膊拦住对方的去路，顺势向后用力一甩，一手掐脖子一手夺过手机。
粗略扫几眼，李敏玉直接将手机扔到张娟婷身上，怒不可遏道：“贱人，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记下我的账号密码，用我的账号给柯萌泼脏水，你可真有本事，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金属手机壳打在肚子上，张娟婷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宝宝有没有事，随即想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说起来那个混蛋还是通过李敏玉认识的，她目前人生中所受的屈辱和不甘统统都是李敏玉让她体会到的。
张娟婷嘴角勾出个冷笑：“这不叫泼脏水，柯萌本来就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我昨晚亲眼见到她和陈卉在教室里接吻。”
说到这里她上下打量李敏玉，阴阳怪气道：“你这么维护她，该不会你也是同性恋吧？”
李敏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掐着张娟婷脖子的手松开。
张娟婷扬眉露出个嘲讽的笑，然而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李敏玉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医院的单子，正面朝她展开：“我以为我昨晚眼花看错了人，原来这个真的是你的。”
张娟婷胸口剧烈起伏，夺过那几张纸撕成碎片，她想起不好的回忆，浑身都在发抖。
李敏玉捡起地上的手机，把里面那条未编辑完的帖子删了，再把账号密码改了。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手机一角，平放在张娟婷眼前，就像是用食指指着对方：“我不是同性恋，我也不歧视同性恋。你要是敢把柯萌的秘密说出去，我就把你的秘密也说出去。”
张娟婷静静地看着她。
李敏玉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不论是那高高在上的态度还是眼里所含的理所应当，都和往常相处时别无二致——哪怕是张娟婷融入李敏玉的小团体后，李敏玉对待她，也只是把轻蔑的档次降低了一点而已。
她渴望成为白天鹅，但是无论怎么挣扎还是只配给人提鞋的丑小鸭，真是受够了。
“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我揭露她的真面目好歹我说的是实话，总比你撒谎诬陷她偷窃的要强！贱人这个称呼应该留给你才对。”
李敏玉被狠狠刺中痛处，先前嚣张的气势褪下大半。
她是个胆小鬼，明知做了错事，却不敢去取得原谅，只会暗搓搓地做一些递纸巾送药之类的事，以期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母亲出轨离异给她造成的打击很大，原来那个把她生下来的女人只当她是个累赘，她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艰难地熬过这段时间后，再回顾往事，才发现，在生活的巨浪面前，那些左右她情绪的被甩和纠缠经历，就像是场过家家般无足轻重甚至有些可笑。
她还欠柯萌一个道歉。
——
“谢谢你。”
柯萌眨眨眼，表情疑惑：“谢什么？”
“谢谢你在大火中救了我。”
“不客气。”柯萌看看站在远处等她的陈卉，然后抬头看向李敏玉。她们刚做完早操，对方就一脸严肃地说她有话要和她说，还把她拉到操场角落。
陈卉看到李敏玉接近柯萌就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本来还想跟过来12 的，被李敏玉一反常态的低声哀求弄懵了，这才稍微妥协，站得远一点，但是一有问题可以立刻冲过来。
李敏玉为了跟她说两句悄悄话，就差没跪下了，柯萌当时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李敏玉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哪想到对方竟然只是为了道谢。
柯萌：“你喊住我就为了这件事？”
“嗯。还有……”李敏玉直直地望进柯萌的眼里，她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气质也有所改变，这么看过来，柯萌突然有种虔诚的信徒在向主宣誓的感觉。
“对不起。我为以前对你做过的所有错事道歉，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柯萌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李敏玉预料中的怒骂，却也不说没关系。
李敏玉自嘲得笑笑，她早该明白的，柯萌以前被她欺负了却不报复，她是一个心善的人，但绝不懦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柯萌凭什么原谅她？
“张娟婷怀孕了，在XX医院做的检查。我能帮你弄来XX医院的监控录像，要是她以后欺负你，你就可以用这个堵住她的嘴。”
最后李敏玉还是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没想到柯萌摇了摇头，拒绝了：“不用，没必要。”
李敏玉想起什么，露|出个释怀的笑容：“也是，你不是那种人，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之后柯萌再没见过李敏玉。
陈卉告诉她，李敏玉去警|察|局自首元旦那天的偷窃案件，因为年满十八岁，被判有期徒刑，坐牢了。
第41章 四十一
李敏玉离开了，207寝室如今只剩下两个人，曾经的欢声笑语犹如易碎的泡沫，轻轻一吹便四分五裂，唯余清冽的空气。
柯萌有陈卉的陪伴，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高考这场硝烟弥漫的战争终于打响。
几天后成绩出来，柯萌的高考分数比陈卉的低三十分，陈卉报了和柯萌一样的学校，被同时录取。
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是个艳阳天，从班主任办公室里出来，柯萌脚下一拐，沿着楼梯往上走。
陈卉一言不发地跟着，她知道柯萌的目的地。
少了打闹的学生，诺大的校园显得空旷且孤寂，承载着梦想的桌椅被整齐地摆列，传授知识的黑板一层不染，整个教室庄严肃穆，像一艘巨轮，保护她们这些船客，历经波折漂洋过海，最终安全靠岸。
这是最后一眼了。
柯萌突然就想落泪。
陈卉默默抽出纸巾。
“我们毕业了。”柯萌像是自言自语，用极轻的声音道。
“是啊，毕业了。”陈卉也有些感慨，目光一寸寸地滑过每张桌子，最后停留在黑板上。她拿起粉笔，在上面写下一个“dream”。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站在这里问我，我的梦想是什么。”
柯萌的眼神很是怀念：“当然记得，你的回答是不知道。”
那个时候她们还只是普通朋友，她觉得陈卉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成为朋友后她对陈卉的感觉反而更加复杂，开心的同时还暗藏着羡慕和自卑。
不过现在……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陈卉转过头来注凝视她，眼中细碎的光像是心头的那盏灯，点亮她的整个生命。
“我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叫柯萌。她有点傻，有点笨，还爱面子爱逞强，可是也很可爱。和她待在一起的每一次秒都是快乐的，就连琐碎的小事都会被涂上一层幸福的色彩。”
“我的梦想就是和我喜欢的女生携手到白头。”陈卉满含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愿意和我一起实现这个梦想吗？”
柯萌说不出来话，只能猛点头。
“……怎么又哭了？”陈卉有点儿无奈地再次递上纸。
柯萌狠狠瞪了陈卉一眼：“都怪你太煽情！”
那些都是肺腑之言，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陈卉揉揉柯萌的脑袋，满目宠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怪我。”
当天晚上柯萌和陈卉都没有回家，她们还有一个重要约定需要兑现。
“你紧张吗？”陈卉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语调冷静地问柯萌。
柯萌跟着她的动作也向上看，富丽堂皇的建筑贵气逼人，不时有身着正装或礼服的人士出入。她咽了下口水：“要不……还是换一家吧？”
陈卉看了看门口的加长轿车，再瞅了瞅她们还扎着马尾一看就是学生的造型：“……好。”
于是从高逼格的酒店转移阵地，前往斜对面一个十分接地气的小旅馆。
洗澡，扑倒。
柯萌呈“大”字形仰面躺在床上，手腕被陈卉抓住放于耳边，空气不断升温，心跳快得仿佛要蹦出胸腔。
舌尖被勾住，纠缠，呼吸搅在一块。湿软的东西舔过她的上颚，液体流过嘴角，酥酥麻麻的感觉引起愉悦的颤|栗。
“你不是说你没经验的吗？”在一波接一波的快|感间隙中，柯萌用残存的理智质问陈卉。
这个第一次湿吻就把她吻得晕头转向浑身发软的陈卉，简直不像她认识的那个笑起来轻轻柔柔的陈卉。
“确实没有实战经验。”陈卉一路向下，很快柯萌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
因为湿的不止是嘴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车。
我觉得正文到这里就可以完结了。
番外会有的，写几个还不知道。
你们想看什么番外？可以尽情提，我目前想到一个大学生活的，还有一个上班同居以后的。你们想看什么番外尽管说。
《再靠近我一点点》不出意外会在2017年的二月四号晚上十一点开文，更新时间还是晚上十一点到第二天凌晨一点之前，日更，争取《一点点》可以写到18万字吧，到时候再第一章作者有话说里定个目标。
第42章 四十二
“你下班了吗？我刚下，去接你。”陈卉身着职业套装，边给柯萌打电话边关上办公室的灯。
她今天下班的时间比平常晚，诺大的写字楼空空荡荡，她这一层的基本都是各种部门经理的独立办公室，身为中高层之一的陈卉自然也在这之列。
“我今天打算加班，你先回家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却也坚定。
“又加班？你这都加了多少回了，工作有那么忙吗？”陈卉忍不住皱起眉，语气也下意识加重。
柯萌顿了顿，低声道：“对不起。”
陈卉收到道歉反而觉得愧疚和后悔：“你一跟我说对不起我就难受，快来个么么哒安慰我。”
柯萌被成功逗笑：“就不说。”
“行，你先留着等晚上我们床上说。”
柯萌脸上一热，她们大四开始同居，人前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陈卉只要和她独处就会化身大尾巴狼，尤其是她们刚住在一起那会儿。开荤后的陈卉就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温柔之中多了几分情|色和强势，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我在家等你，今天……”陈卉摸了摸口袋中的东西，觉得还不到时候，关键时刻又把话咽了下去，“不要工作到太晚，早点回来。”
那一瞬的停顿实在是太短，可以理解为犹豫也可以理解为思念。柯萌并未发现异常，只当她舍不得自己辛苦。心里甜蜜了一下下：“好。”
挂了电话正好走到二楼，陈卉先去了趟洗手间。大厅的灯还亮着，这里多半是底层员工，工资低干活时间却最长，偶尔能听到一两个敲打键盘的声音。
突然就听到自己的名字。
“……陈卉？呜……好像是叫这个……可是我不敢……那两个员工就是欺负我是新来的，把她们的工作都推给我来做，我做了一半才发现有张报表做毁了，呜……分明就是让我背锅……”
原来不是在叫她，而是和别人打电话。
陈卉凝神听了一会，大致猜出来龙去脉。
汪莉擦干眼泪推开厕所隔间的门，顿时一个腿软，差点跪地上：“陈、陈经理。”
虽然没有骂领导可汪莉还是心虚得不得了，低着头等训，没想到顶头上司竟然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厕所隔音效果不好，你说的我全听到了。”
汪莉一脸尴尬。
这个新来的实习员工宣泄负面情绪的方式，让陈卉不可抑止地联想到柯萌，柯萌很要强，和她确立关系前受了委屈也喜欢躲在一个右岸狭小的空间里哭。
很心疼。
或许是因为发现了两人身上的共同之处，陈卉看着汪莉的眼神都爱屋及乌地带上点怜惜的柔和：“在这里哭没用，下次直接告诉我。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心脏跳得有点儿快，汪莉狠狠眨了下眼睛，追上走出去的陈卉。
——
柯萌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伏案工作而僵硬的肩膀，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却发现杯子空了。
茶水间里一男一女正轻松欢快地聊着天，柯萌一进去气氛就变了，两个员工纷纷站直了对柯萌弯腰：“总监好。”
“好。”柯萌点点头，言简意赅。她一直觉得娃娃音与严肃的上司形象相当违和，十分不利于树立威信，所以说话的时候总是刻意压低声音，而且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凡事有利必有弊，时间长了她的下属们都有点怵她。
女员工给男员工使眼色，男员工心里不情愿但面上还是堆着笑和柯萌客套：“总监吃过了吗？”
“嗯。”
“每次看到主动加班的总监我都会感到自愧不如。”
“谢谢。”
“……”
“……”
“……”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两个员工默默捧杯子喝水，谁都不好意思撇下上司先走。
柯萌突然觉得累，主动离开茶水间并虚掩上门。
加班不是老板要求的，是她自己主动留下的。她和陈卉大学毕业后对于未来的打算便有了分歧，柯萌想直接找工作，而陈卉想考研。
柯萌是想快点经济独立，父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以前的积蓄基本都在胃癌治疗中花光了，而且她们同居后租房买菜之类的都要花钱，她迫切需要高额收入来支撑庞大的开销。
陈卉则没有那么多顾虑，每天只做两件事——1学习，2和老婆谈恋爱。
至于同居后的花销这件事，尽管陈卉很想委婉地提出所有的钱可以都由她来出，但也只是想想，交往了这么多年，陈卉太了解柯萌的自尊心了。
最后兵分两路，一个上班一个继续上学，所幸还在同一座城市。
同居的日子在偶尔闹矛盾但总体算平稳的步调中进行了六年，从一开始的甜蜜新鲜渐渐过度到如今的平淡如水。她们已经不再年轻了，生活被枯燥乏味的工作和柴米油盐填满，每天两点一线为生计奔波，年少时的热情似乎早已被磨空。
陈卉会不会有一天厌烦了这样无趣的自己？
杯子里倒映出一张僵硬的面孔，柯萌叹了口气，冷不丁耳朵挤进几道对话。
“你继续说，你朋友的老婆为什么出轨？”离开总监视线范围的女员工显然很开心。
“因为我朋友工作太忙经常加班，他老婆觉得受冷落，长期得不到满足，于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这也太……”女员工唏嘘不已。
“还不是你们女人耐不住寂寞。”
“嘿，别什么都赖到女人头上！女人也是人，是人都有欲|望，你朋友老婆出墙了，你朋友也有错。本来成年人的生活就够单一的了，要是再缺少性|生活，那还不得无聊死，老婆不出墙谁出墙。”
柯萌喝茶的动作一顿。
挂电话前陈卉调戏她的话毫无征兆地浮现在脑海。
她最近经常加班，她和陈卉确实有段时间没有……
要不……还是回家吧。
——
柯萌回家洗好澡躺在床上，想了想，起身从柜子里扒拉出一张包装上落有一层灰的面膜，敷上，再翻出一个卷发棒，给自己发尾烫了个卷。
坐在床上突然产生了一种等待新郎揭盖头的错觉，柯萌被忽然冒出的想法弄得有些羞涩。
可惜要她早点回来的陈卉晚上却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