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学生最缺乏的就是睡眠时间，很快寝室里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往往意外就发生在人最松懈的时刻。
睡梦中柯萌觉得热，鼻尖隐约闻到一股什么东西烧糊的焦味，她怀疑自己在做梦，实在是太累太困再加上大冬天的，被窝自带吸附魔力，挣扎了一下没能睁开眼。
对面床铺惊恐的尖叫划破长空，柯萌一下子清醒了，漫天火光映入眼帘，对面两人相连的桌子着火，火势蔓延到上铺，很快点燃木板和被褥。
张娟婷一骨碌爬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到梯架那。和她床位紧挨着的李敏玉也被那声尖叫弄醒，养尊处优的富家女看清寝室现状后一下子就慌了神。
梯架就在脑袋边，李敏玉烧还未退，头昏脑涨外加浑身发虚没力气，她往梯架口挪，伸出手抓住张娟婷的睡衣，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等我。”
张娟婷行动受阻，用力掰开李敏玉的手，脚下踏空一节，整个人摔到地上。她也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往寝室外冲，从始至终没有看李敏玉一眼。
李敏玉看不到张娟婷的表情，绝望的感觉油然而生，心比寒冬的雪还要冷。
柯萌反应最快，回想着学校教的意外应对措施，一只手捂住口鼻，俯低身子以防吸入烟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学校给寝室安装的是铁门而不是木门，门没有烧着。柯萌跑出寝室，一个身影比她更快，出门时她被挤到，踉跄两步紧接着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
李敏玉果然还在里面，坐在床上自暴自弃地哭。
柯萌随手抄起一块抹布，按到李敏玉脸上：“哭什么！死不了。跟我走。”
李敏玉被眼泪都忘了流，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柯萌等得不耐烦，直接上手把人拽下来，李敏玉这才回神，吓得腿都软了，最后还得靠柯萌扶着。
楼底下聚集了一群妹子，有人拨打了119，消防车很快赶到扑灭了大火。
柯萌和李敏玉被围在中间，有的人安慰有的人好奇地询问着火原因，张娟婷站在最外围，目光闪烁地躲开李敏玉的目光。
就算发生了意外，她们也得睡觉，宿管阿姨出面，让柯萌隔壁的两个寝室暂时收留她们几晚。张娟婷和李敏玉都被阿姨安排到205寝室，张娟婷尴尬又讨好地朝李敏玉笑，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
李敏玉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然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张娟婷头被打得偏向一边，突然脸色一变，弯腰呕吐起来。
205寝室的女生们跟她们不熟，怎么看都觉得张娟婷可怜，看向李敏玉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谴责。
李敏玉冷笑一声：“你可真有本事，装的还挺像……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做朋友！”
旁边女生实在看不下去，一拨去关心张娟婷，一拨拉开李敏玉把人塞到204寝室。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柯萌被宿管阿姨分到206寝室，虎口脱险后精神还处在亢奋阶段，翻了个身，却听到哐哐哐的拍门声。
那声音很近，能听得出拍门的人很急，十分用力。208寝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过了一会又关上，然后哐哐哐的拍门声再次响起，不过这回遭殃的是她所在的206寝室。
陈卉喘着粗气问：“柯萌在你们寝室吗？”
柯萌愣了一下，跳下床。
陈卉头发乱糟糟的，外套里面是单薄的睡衣，脚上还穿着拖鞋。见到完好无损的柯萌，她悬至半空的心这才放下，舒了口气：“幸好你没事。”
“你……”柯萌简直不知道应该先惊讶陈卉竟然知道这件事，还是先惊讶陈卉竟然大半夜的就这么不计后果地跑过来。
陈卉今晚从回家后就开始无端感到心慌，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索性放弃复习提前睡觉，结果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醒来一次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打开手机本想听点舒缓的音乐辅助睡眠，最上方冒出来一条班群消息：听说刚刚女生宿舍207寝室着火了！
陈卉眼皮一跳，立刻点进群里追问：火灭了吗？有没有人受伤？
那人：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有一个人被困在里面了。
陈卉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判定那个人就是被张娟婷和李敏玉孤立的柯萌，心里顿时像有把火在烧，抓起外套就冲出家门打的来学校，还好外套口袋里有钱。
人都见到了，她也该走了。陈卉没带纸，只好吸吸被冻出来的鼻涕：“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你睡觉吧，晚安。”
柯萌鼻子一酸，用力拉住她，眼睛在黑夜微微发亮：“一起睡吧。”
难得有同床共枕的机会，陈卉当然不能错过。
寝室的单人床很窄，柯萌整个人几乎被陈卉圈在怀里，腿挨着腿。彼此的温度通过相贴的地方传递过来，冷清的被窝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温暖起来。
这温度正好，不烫，却足以抵达心间。
柯萌有很多话想要问陈卉，怎么知道她出事的？穿睡衣赶来不冷吗？半夜离家你父母知道吗？
所有的问题问出来都没有意义。陈卉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来了；穿睡衣赶来肯定冷但抵不住强烈的担忧；半夜离家最终父母都会知道，因为心里想的都是她，所以无所顾忌。
一个温柔、执着又专情的人，能被这样的人喜欢是她的幸运。
或许是因为紧绷的神经猛然放松身体便会加倍疲惫，陈卉躺到床上不到几分钟就睡着了，一只手搭在柯萌腰上，嘴边的头发随着呼吸轻微颤动。柯萌拨开那缕头发，凑近亲上陈卉的嘴唇，贴了一会儿才分开。
这样肯为她不计一切地付出，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的人，世界上除了陈卉，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失败过后，她可以害怕，但她绝不能因为不懂珍惜而导致错过。
告白、接吻、和好……从来都是陈卉主动，这一次该轮到她主动了。
第二天陈卉早起回去拿耽美文库，回到家后果然被父母训了一顿，她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交代了，本来还在气头上的母亲听完一改怒容，得意地笑着拍了拍陈卉的背夸奖道：“干得漂亮！真有你妈妈我当年的风范，哈哈哈。”
陈卉爸爸老早就被妻子打了预防针，这会没说话。
陈卉抓紧时间上楼换衣服，赶在早读前到达教室。她就坐在教室靠门第一排，原本空着的同桌位置，此时正被柯萌占据。
陈卉一瞬间怀疑自己眼花，柯萌从书本前抬起头，看到她那表情只想笑：“快坐下，马上班主任就来了。”
陈卉差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冲冲地坐下，试探道：“这可是我为我女朋友留的位置。”
柯萌：“你女朋友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女朋友叫陈卉。”
陈卉眼睛亮晶晶的，课桌下的手悄悄探过去握住柯萌的，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确认道：“我们这算是彻底复合了吧？”
柯萌：“我可从没说过分手这两个字。”
“可是……”陈卉眉头皱到一半顿住了。当初柯萌的确有过分手的念头，然而关键时刻话到嘴边绕了个弯，出口却成了“你走”。
负气之下也没能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现在回想，恐怕那个时候的柯萌，其实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和陈卉分开的吧。
陈卉轻声道：“我永远不会对你说分手。”
柯萌与她十指相扣：“我也是。”
两人的手在课桌下的腻腻歪歪地交握了一整天，如果幸福感可以化为实体，那估计教室里会飘满粉红泡泡。
班长大人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当中，连带着看到来找柯萌的王海都顺眼多了。
王海对着柯萌关心道：“我昨天看到群里有人说你的寝室着火了，是不是真的？我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我。”
柯萌完全不知情：“我没看到消息，手机被烧坏了，而且我睡觉都是关机的。”
陈卉看了王海一眼，就这种程度还想和她抢柯萌？亏她曾经还把这种人当作情敌过。陈卉充满不屑的同时又有点小得意。
“没事就好。”王海提出一个请求，“你今天放学能不能留下来一下？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第39章 三十九
柯萌没急着答应：“什么忙？”
王海看了看陈卉，眼中的警惕很明显：“你出来，我单独跟你说。”
柯萌：“没事的，你直接在这里说就可以了，她不是外人。”
陈卉为那句不是外人窃喜，挑高一边眉毛颇有点挑衅意味地看了王海一眼。
两个女生坐着，一个男生站着，王海全副心神都放在柯萌身上，压根没去注意陈卉的反应，只坚持道：“你出来。”
没办法，柯萌只好离开座位。
现在是大课间，做完早操回来距离上课大概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他们高三年级的教室都在最上面几层，高考在即，走趟里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聊天。
柯萌跟在王海身后走到一个较为隐秘的位置：“现在可以说了吧？”
王海也不扭捏，直截了当道：“你知道我和李敏玉已经分手了吧？可是李敏玉不愿意，她为这事跟我纠缠了一个多月，我打算今天晚上去找李敏玉当面说清楚。李敏玉是个死脑筋，你和我一起去的话，我的胜算会更大。”
“等会，我没明白。”柯萌有点晕，“为什么我陪你去，你的胜算会更大？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海：“因为李敏玉非要说我是为了你才会跟她分手，她一直误会你了。我怀疑上次李敏玉诬陷你偷钱，就是为了报复你，所以你看，解清误会对你我都有好处。”
这回柯萌听明白了，可是她不想去：“我不去。”
“……为什么？”柯萌的回答出乎王海的预料，毕竟谁也不希望被人误会甚至记恨。
“王海你不懂女生，她报复我是因为还喜欢你，你这个时候再把我带过去，无异于火上浇油。那样只会给她造成一种我们的确是一对，故意一起出现在她面前来刺激她的错觉。”
老实说李敏玉陷害她的时候，柯萌就猜到李敏玉很有可能是为了王海。大多数女生讨厌她的理由都脱离不开异性，理智处在失控的边缘，哪里能听得进去解释。
王海被她说得一噎，女生细腻的心思他是理解不了，但是他从这番话中听出柯萌的坚决，心情低落下来：“……给她一种我们在一起的错觉不好吗？我不够优秀吗？”
“什……”柯萌往后退了半步，少年小麦色的皮肤竟然浮上一层薄红，看起来像是羞赧，霎那间一个她十分不希望的可能闪过脑海。
王海看了看她，然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带着某种隐晦的期待直视柯萌的眼睛：“柯萌，我喜欢你。一开始只是觉得你这个人很有特色，后来和你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能发现你的好。”
一口气说完他紧张地捏了下掌心，柯萌没想到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不喜欢王海，于是果断拒绝：“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你。”
王海失望地垂下眼，还未彻底死心：“你们交往了吗？”
柯萌点点头：“我们已经交往五个多月了。”
回到教室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一个满脸挫败，一个面色凝重。脑内警报被拉响，柯萌刚坐下陈卉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王海到底跟柯萌说了什么。
柯萌凑近一点，声音压得很低：“王海跟我告白了。”
在陈卉生气之前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被我拒绝了。”
“他占你便宜没有？”陈卉不放心，柯萌平常不说话就是一幅柔弱的样子，一开口那更是软绵绵的不行，万一那个男的伤心愤怒之下对柯萌动手动脚的怎么办？
“没有，你别乱碰……诶你摸哪呢！”柯萌挡不住陈卉毫无章法的动作，憋得脸都红了。
这一吼全班同学都朝她们那里看，柯萌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等同学们不再关注她们，柯萌鼓着腮帮子去掐陈卉的大腿。
陈卉被掐得倒抽一口冷气，又不敢躲，拿过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了一行字，推到柯萌面前。
——老婆，我错了。
柯萌的脸顿时更红，在那行字下面用力戳下回复。
——谁是你老婆！
谁知陈卉十分不要脸地得寸进尺。
——就是你啊。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那五个重复的词像是化成了小人，趴在她耳边柔柔地喊，老婆老婆，一下一下，直勾得人心痒痒。
柯萌松开掐住陈卉大腿的手。
——这不算，我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能这样？！陈卉委屈，正要抗议就见下面多了一行字。
——除非你亲口说给我听。
柯萌低着头假装在很认真地看书，掌心被人挠了一下，柯萌咳了一声，翻过一页。
耳边搭来一只手，陈卉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说话间热气尽数洒在皮肤上，随着耳道窜入神经：“老婆，听完要叫我老公。”
如果柯萌是茶壶，此时就该沸腾冒烟了。
放学后照例留下来一起学习，陈卉搂着柯萌的腰不依不饶：“再说一次，就一次。”
“不行！”柯萌耳朵上的热度，到现在的都还没退下去。她从陈卉身上跳下来，严词拒绝：“不行！说好只说一次的！你也不害臊。”
要是能多听几句老公，陈卉还真不想要这张脸皮了。
柯萌强行转移话题：“你生日快要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让我想想，我想要……”陈卉拖长了音，直直望进柯萌眼中，“你。”
柯萌觉得脸颊再这样发烫下去，她就离发烧也不远了：“你认真点！我说真的。”
“我很认真。”陈卉从背后环住柯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人在严肃的时候声音都会下意识放低，柯萌还是头一次知道，陈卉清朗的嗓音压低后竟然如此性感撩人，心跳声在四周寂静的存托下显得宛如擂鼓。
谁都不再说话，半响，陈卉率先败下阵来。
她只是在逗柯萌，虽然很想，但她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只不过两个人交往难免会有险些越界的时候，伊|甸|园里的禁|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轻轻踮起脚就能摘下品尝。
她忍得辛苦，柯萌看出来了，却总是躲闪。或许就是柯萌这种消极的态度，才导致了今天陈卉带点伤心和负气的逗弄。
再继续可就不妙了，陈卉见好就收，垂下的手半路被人抓住，柯萌背对着她，耳朵红得快滴血：“等高考结束了以后……也不是不可以。”
陈卉扳过她的肩膀，凑上去。
柯萌猝不及防被吻住，瞪大眼。陈卉只是贴着她，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却过了很久才分开。
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的吻，呼吸间的缠绵劲却比以往的每一次吻更甚，唇瓣上残留着彼此的余温。
柯萌红着脸骂她：“傻瓜。”
陈卉与她额头碰额头，闭上眼笑得格外满|足：“我就是开心。”
柯萌也笑：“……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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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玉拎着一袋感冒药从校门进来，远远的就看到张娟婷神色慌乱地跑出教学楼，有东西滑出口袋掉在地上她都没发现。
李敏玉现在看到张娟婷，脑子里就条件反射地回想起大火中被对方无情甩开的场景，真恶心。
她本不想理，但那东西实在是太轻了，被风一吹便落到她脚边，上面醒目的加粗黑体标题让她顿住脚步。
这是一张验孕报告单，里面还夹了几张不知名小诊所的收费单。
第40章 四十
“嘟……”手机被用力握紧，张娟婷蹲在学校围墙夹角内，这个略显狭窄偏僻的空间反而营造出一种脆弱的安全氛围。
两条线的验孕棒不断闪现在眼前，都怪她不死心地自己检验了一番，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她亲手掐灭。
第一个念头就打给那个会用炫酷摩托车载她兜风的男友，除此以外，张娟婷想不到还能怎么办。
“喂？”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男友像是还没睡醒，声音低沉慵懒，有个不耐烦的女声漏进来：“谁啊？”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僵住了，张娟婷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怀孕了……”
“哦，”那边却是连个惊讶的停顿都没，“那就打掉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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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娟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旷了一天的课，眼睛哭得干涩疼痛，该解决的问题还在那里，该挫骨扬灰的人渣还在逍遥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