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略显懵懂的表情，温柔地笑着说：“爱就是我对你的态度。”
第一百四十二章
“……态度？”杰拉德看着我愣了愣，依旧有些疑惑。
“这是很难说清楚的一件事，每个人对爱意的看法都不一样。”我尽量清晰地对他解释道,“比如你在好奇的尼约。尼约爱嘉利米维尔，所以会为了他而感到快乐与难过,会担心他的安全和处境,会无法忍受他忽然间消失或者从自己的生命中离去。而对嘉利米维尔来说,他同样不会愿意失去尼约,尼约时他希望在生命的每一秒里都能看见的人。他们虽然很少提起这些,不显得有多亲密，甚至有很多人根本猜不出来他们的关系,但是有些感情其实并不需要刻意去诠释，如果你认为这是一种你所希望、或者喜欢的情感,那么这种情感就完全专属于你一个人，无论别人怎么理解,只要你认为你的理解是对的，那么也就无所畏惧。”
“……所以,爱就是喜欢。”尝试着理解了之后，杰拉德将他的结论这么告诉我。
“是一种你无法克制的、完全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喜欢,捉摸不透、揣测不清。”我将餐盒里的刀叉递给他,让他自己拿在手里，然后也不急着解饿，耐心地对他说着，“它会让你拥有能够失去一切的勇气，也会致使你产生为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而继续努力下去的决心。它能带给你全世界的喜悦，也能在一夕之间让你的所有期盼都毁于一旦。”
杰拉德看起来依旧不太理解，他拿着叉子在餐盒里不断地搅动着，双眼依旧紧紧地盯着我。
我也知道我所说的这些话对他来说的确显得有些生涩难懂，所以在思考了一阵后，又说：“打个比方，我爱艾威朗，他是我的家人，也是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努力守护着的对象，所以为了他，我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与一切理想，从而能使他在更加安稳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关于这一点，杰拉德大概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理解通透了，所以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在爱着他的同时，我也爱你。”我缓慢地将这句话说出口，让话里的含义清晰地传递给杰拉德，这是我一直以来都从来不曾否认过的事实，也是我始终都坚守着的决心，“我可以为了他的安全放弃生命，但我同时也愿意为了你而将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我不希望失去你，我想在以后的每一天里都能看见你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而保证这一点的唯一一个条件，就是我和你一样都还好好地活着。”
“……为什么？”
“因为你不愿意失去我，你会因为我不在身边而感到惊惶与难过。”我笑着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说，“如果我的存在是你活下去的动力与目标，那么我非常愿意成为你的期望与依靠——因为我也不愿意失去你，也会因为你有可能离开我而感到不舍与痛苦。”
“我不会离开你。”他皱起眉，握住我贴在他脸颊上的手，仿佛是尽量想让我相信他一般，这样说道，“我不想离开你。”
“我知道。”我感受着他掌心里的温度，回答道，“所以在你愿意依靠着我的同时，你的存在同时也是支撑我努力不让自己受伤，努力活下去的契机——在遇见你之前，我甚至随时都能为了艾威朗和嘉利米维尔牺牲自己，但是现在看来，我可能不再具有这样的勇气了。”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和嘉利他们一起活下去，我希望在挣脱这个四处都散布着病毒威胁的囚笼之后，我们还能依旧健康愉快地面对对方。”我缓缓地说着，语气轻微却又无比认真，“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在今后还依旧显得如此漫长的生命里，一直都能够拥有你，直至我们的一切都彻底结束在这条长路的尽头。”
他的神情逐渐回归平静，喉头滚动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神里始终有复杂的情绪在不断晃动着——但是有一点我非常确定，那就是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包围着我，从我们互相熟悉以来就一直停留在了我的身上，从未离去。
“这就是你希望理解的爱。”我再次微笑起来，最后说道，“或者说，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所理解的爱。”
他略显恍惚地看着我，缓慢地点了点头。
“不过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一样，每个人对于爱意和情感的理解都不一样，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自己想清楚这些，然后用你自己清晰而独立的思考方式去为你的感情做出框架，这就不是我能够帮得到你的了，一切都在于你自己的理解。”我说完这段话后就指了指他面前的餐盒，调侃着说：“不过现在，你所需要立刻理解的是你的早餐就快要冷成冰块了，再不吃的话，我就得再开车去一趟餐室为你拿一份新的，为了不让我多跑这一趟，还是先把它解决了吧，嗯？”
听到我这么说，杰拉德才低下头，终于再次注意到了面前这顿还算丰盛的早餐。大概是的确饿了太久，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握紧手里的叉子将食物塞进嘴里。
我先是将左手手肘撑在桌上注视了他一会儿，才在二十几个小时几乎毫不停歇的劳累后，意识到了自己同样也是个能感受到饥饿的正常人。
等杰拉德吃完了饭，我没有立刻上床休息，而是打开了桌上的电脑终端，先是登录了基地的内部局域网络，查看这次行动的讯息报告。这些信息倒不是各队负责人最终会交给嘉利米维尔的报告，只是为了让基地里其他有知晓权利的人了解到情况而已，所以只会显示每次行动的伤亡情况和装备损坏报告。装备对嘉利米维尔来说只是小事，真正令他感到痛苦与烦躁的，则是这些队员的伤亡。
和我在看到那些飞行器时就产生了的预料一样，这次的伤亡的确是个相当令人难以置信的数目，也难怪消息会传得那么快。对于整个军方来说，这样的行动损失可能都是极其难见的状况，估计还没等嘉利米维尔处理好基地这边的事，他就会被政府的召集令带走，先去向上司们解释这次的事件了。
翻看了这些报告后，我也不愿意再阅读一边有关于伤亡的报告，这样的讯息足够沉痛，即使我无论是在研究所还是在军队，都早就已经见惯了死亡，但还是不太想继续面对这些消息。
而在这个时候，我也想起了辛朵莉对我说过的有关于那封匿名信件的事，于是拿出终端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她已经将信件传输了过来。
虽然在辛朵莉对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寄给我这封电子信件的人是谁，但是在看到艾威朗一贯的平稳语气和措辞方式后，还是忍不住淡笑了起来。我当然能从他的字句中感受到他平稳表面下的关心，他甚至还用泽尔恩的名头来为他自己的担心做了一番解释，并且让我尽快想办法联系上他。
仔细阅读完这封信，我暂时也想不到什么能够立刻联系到他的方法，不过既然连辛朵莉他们都能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他也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我平安无事的消息，所以在思虑一阵后，我将一封回信交给了z.z，让他们过几个小时后再将回信传给艾威朗。
将这些事全部处理完毕的时候，困倦与疲劳也再次侵袭了上来，我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彻底明亮了起来的阳光，叹息着坐上了床，对一旁一直注视着我动作的杰拉德笑着说：“我可没有像你那么好的精力，这一天下来已经够累了，我得先休息一会儿，如果你不困，就记得帮我听着门外的动静，有人来找的话就叫醒我。”
看见他点头后，我才终于克制不住脑子里不断席卷着的昏沉与难耐，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直接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期间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过我。当我自然醒过来的时候，还在意识模糊间想着我现在的作息实在不怎么健康，不过既然身处于军队，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睁开眼睛后，我首先就看见了坐在我床边的杰拉德，他正半侧着身体注视着我，表情安静而平和。我和他对视几秒后，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头，正侧过头想对他说话，就被他忽如其来的一个吻将所有的字句全部堵了回去。
感受到他的手臂环绕上我的后背时，我搂住了他的腰，将这个吻再度加深，直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热起来，我才放开了他，笑着问：“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热情？”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双手揽上了我的肩膀，直接将我压回床上，再次低下头吻住了我。
我对他的态度一向可以说得上是纵容，这时候当然也不会例外，等他发泄完情绪，变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我才将双手握上他的腰侧，将他轻轻推了起来，和他交换着呼吸，问道：“怎么了？”
“……刚刚我在和尼约聊天。”
听他这么解释，我首先就感到一阵哭笑不得，同时也感叹着尼约在这种时候居然还不忘记给杰拉德随时上课外加劝导的精神。但是在轻轻拍了几下他的后腰，发现他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后，我也有些不太舍得在这种时候再次狠下心推开他。
大概是早就将事情想得足够透彻的原因，最终我也没让思维挣扎多久，抬起手拿起终端看了一眼，确定短时间内没有任何人会来找我帮什么忙后，叹息着说：“我的确不能把你和正常小伙子放在一起看待——如果你认为自己真的已经准备好了的话，就将一切都交给我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切结束之后，我再次亲吻了他。他的额头和脖子上还挂着汗珠，一直跨坐在我身上懒得动弹,我也不急着让他起身，从一旁拿起我们的衣物替他擦去了背上的汗。
不过他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只靠在我身上休息十几分钟就彻底缓了过来,磨蹭几下后,握着我的肩膀支起上半身看向我。
我顺势又擦了擦他下巴和胸膛上的汗水,然后对着他笑起来,问：“不累么？”
“不累。”杰拉德摇了摇头，虽然看起来精神还有些没缓过神,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闭上眼睛将额头抵上我的鼻尖磨蹭着，语气还依旧带着些没从刚刚激烈的喘息中恢复过来的黏腻感,“……饿。”
我看了一眼窗外，现在大概是下午,还没有临近黄昏，所以室外的光线依旧算得上是强烈,估计我也至少睡了有七八个小时,可能的确是之前太过劳累了一些。
将目光转回来后，我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从我身上下来，然后走到衣柜前拿出了两套干净的衣物，穿上其中一套，将另一套递给了杰拉德，“先把衣服穿好，我带你去吃饭。”
他原本就躺在床上，听见我这么说后懒散地点了两下头，坐起身一件件慢慢地穿着衣服。不过虽然他看起来有些倦怠，但脸上的神情却完全不显得有多疲惫，可能甚至比我睡了几个小时之后的状态还要精神。
“我大概是太低估你了一点。”我看着他流畅而毫不显得别扭的动作，感到了少许的忍俊不禁，语气听起来有些意味不明地对他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又问：“我之前睡着的时候，你有休息过吗？”
“睡了一会儿。”杰拉德回答着我，想了想后，又补充道：“和你一起。”
这样也的确能说明他精神会这么好的原因，我点了下头，拿起桌上的便携终端翻看几眼，再次随口问道：“中途应该没有人来找过我们吧？”
“没有。”杰拉德轻声告诉我，“走廊上有很多人，有人在门口停下来过，没有敲门。”
“那就行。现在时间还早，估计嘉利米维尔他们从废墟那边带回来的资料也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先带你去吃饭，然后就直接去找他们吧，说不定他们能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我说着套上外套，走到床边弯下腰，伸手抱住他，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然后近距离对他这么说，“——反正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需要休息的样子。”
“休息？”杰拉德侧头看着我，伸出右手抓住了我的袖子，“我不累，我跟你一起去。”
我依旧微笑着，顺着他右手的动作摸上了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在一起，半晌后才慢吞吞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站在某些角度上来看，恶性病毒感染者的体质还是为你带来了不少好处的。”
杰拉德看着我愣了愣神，大概是依旧没有理解我究竟在说些什么。我也没打算再对他解释，整理了一下他还显得有些杂乱的衣物后，就拉着他一起走出了门。
我们的房间依旧还是在医疗部里，我一直都没有跟嘉利米维尔说过想要更换，所以这种时候反而方便了我去查看伤员的情况。刚刚走进诊疗大厅，我就看见了正站在诊疗仪器前忙碌的康纳尔多，他看起来比清晨的时候要精神了许多，应该也是才刚刚休息完没多久。诊疗大厅里的伤者数量已经相当少了，大部分伤势较重的队员也已经在所有医疗人员一整个晚上的努力后恢复了不少，大多数人应该都被转移去了病房，一些伤得不重的甚至可能直接回去了自己的寝室。
我清晨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再三确认过重伤伤员的伤势，能肯定他们不会在我离开之后再出什么差错，这些经验丰富的医疗队队员也肯定不会让自己出岔子。除了心情还需要时间恢复之外，他们的身体应该都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
这里看起来也不需要我帮什么忙，所以在环视了一圈四周后，我不再停留，也没有去打扰正认真工作的康纳尔多，带着杰拉德一起离开了医疗部大楼。
虽然沿着走廊一路走出来的时候都很顺利，不过在走出医疗部大门的时候，我们却迎面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我首先伸出手背在身后，轻轻拉扯住了杰拉德，让他不要再往前走，然后对径直走向我们的比特姆·麦加将军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日安，麦加将军。”
“下午好。”麦加将军走到我和杰拉德面前停下来，对我点了点头，依旧用平和沉稳的语气问候道，“昨天晚上辛苦?4 忝橇耍夹菹⒐税桑俊?br /> 我在看向他双眼的同时，也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打扮。他似乎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穿着正统的军装，从来不会脱下这身制服，而且走路的脚步也完全不会显得急切，就好像是无论遇见什么情况，他都能像现在这样淡定从容一样。而且他的脸上也丝毫没有劳累过的痕迹，看起来一切如常。
“休息过了。”我点头道，“这次的行动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您估计也没休息好，还请注意自身的健康。”
“放心，虽然我早就已经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的体质那么好了，但还算是能支撑几年，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麦加将军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虽然话语里像是夹杂着调侃，但语气却始终没什么变化。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将目光投向了我们身后的医疗部大门，又问：“康纳尔多医师在里面吧？”
“在。”我轻轻拉住杰拉德的小臂，和他一起往旁边移动了几步，为这位将军让开了路，“他现在应该还在诊疗大厅里，您进去的话就能直接看见他。”
“嗯。”麦加将军简单地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回应，然后在我和杰拉德身上瞟了一眼后，再次点了点头，就直接走了进去，不再对我多说什么。
我注视着他走进大门，在原地沉默着站立了几秒，才和杰拉德一起走向医疗部外的停车区。
上车的时候，杰拉德坐到了我身边副驾驶的位置上，在汽车发动后对我说道：“我不喜欢他。”
“嗯？”我略微感到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问：“你记不记得你前段时间还说过你不喜欢嘉利米维尔？”
“……不一样。”杰拉德皱了下眉，看起来似乎也感到有些无法理解，“我讨厌嘉利米维尔。但是感觉不一样。”
“是么？”我笑了几声，说，“我觉得你还挺喜欢嘉利米维尔的。说起来你当时在研究所里的时候还敌视过尼约，现在不也和他挺谈得来的么？”我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尼约对杰拉德的各种教导甚至误导，补充道：“——简直太谈得来了。”
听我这么说，杰拉德偏过头看向我，问：“你生气了？”
“算不上生气，只是和你讨厌嘉利米维尔的感觉差不多，有点想揍他而已。”我解释道，“不过现在基地里情况特殊，短时间内我大概是找不到机会下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