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不止这么一个东西存在？”嘉利米维尔将靠在沙发上的手臂拿下来，撑到两侧调整了一下坐姿，皱着眉问：“你觉得在那片区域里,还有其他类似于这种金属盒的东西么？”
“只是推测而已。”我从医药箱中拿出一卷干净的纱布，一边喷上药水一边对他说,“我的意思是指,我们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一件事也就只有恶性病毒感染者会情绪不稳,从而导致他们行为暴动这一点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那么根据这条线索去揣测的话,也只能说明有着什么东西在刻意操纵着他们。而之后你们遇见的那些感染者是在我带着铁盒子离开之后才忽然袭击你们全体的——关于这一点，我其实也还有问题想问。你们当时的确遭受到了袭击,这些感染者当时只是单纯地聚集到了城市废墟的东南区域，还是目的性的在专门针对你们？”
“当时的场面绝对会比你能想象到的要更加混乱。”嘉利米维尔皱起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尼约，解释道,“我们当时和霍华德见面后不久，就忽然有成群的感染者从包围圈外面袭击过来,同时在东南区域内部的感染者也再次暴动，我们的包围圈很快就被打散。我和霍华德带的人都不多,应对东南区域这些数量本就不少的感染者都已经说不上是得心应手了,更何况再加上那些从外围突破进来的家伙——我不知道我的说法究竟正不正确，但是那些感染者的确是有目的性地在往我们这边聚集，但看起来又不像是只把我们当做了目标，因为在袭击我们的同时，他们也还是和之前一样在不断地自相残杀。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找到了机会重新拨出讯号，通知飞行器进入城市内提供支援。”
“大概的感觉，就像是这些感染者的确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但这个东西又没办法完全控制这些感染者，对吧？”我简短地将他话里的意思概括了一下，问：“这样一来貌似也更加符合了我的猜测，不是么？”
“的确。”嘉利米维尔点头道，“如果真的有不止一个这样的金属制品存在的话，倒的确有可能招来更多、更密集的恶性病毒感染者。”他停顿了几秒，又问：“不过，如果真的有其他东西在影响的话，那为什么当时我们抵达城市废墟内部的时候，大部分的感染者都只聚集在那个大楼的附近？而东南区域外围的感染者也都相当安分，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在乎那片区域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也许只是因为这种铁盒子也有开关？”我随口猜测着问，“我们抵达的时候，只有我们当时的目标大楼那一个铁盒子开着，其他的都还关着，而我们离开之后，因为我带走了那个铁盒子，所以其他的铁盒子也又都开启了？”
“也有另一种可能性，”嘉利米维尔看向我，用冰冷的语气说道，“比如这玩意儿也许是可以人为操作的。”
“虽然我不是特别愿意往这方面想，但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我将手里的绷带一圈圈为他缠好，然后拿出套在衣物外面的软甲替他穿上，将医药箱重新整理好后，才坐回到位置上，再次开口：“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要回去看看吗？”
嘉利米维尔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短时间内不行。”
我扬了下眉，用眼神询问他原因。
“你应该也接到消息了吧？麦加将军从首都回来这件事。”他看着我说，“他既然回来了，就代表首都那边的事件告一段落，我需要去一趟首都，把所有事情都了解清楚，而我们答应了费利舍先生的事情也还没完成，不是吗？”
“的确。”我点了?3 阃罚拔颐且龅氖虑槭翟谑翘嗔耍扛鍪录捕挤⑸锰乇鹜蝗唬际俏颐腔估床患俺沟状砗蒙弦患拢乱患戮鸵丫煌频搅宋颐敲媲啊３酥炖蚨氖虑橹猓颐且恢倍荚谘芯康奶厥馕镏蔯-v27也毫无进展，现在又多了个不明用处的铁盒子，有的忙呢。”
“不仅如此。”嘉利米维尔重新闭上眼睛，神情略显烦躁地说，“还有那个叫鲁纳森·休士的漏网之鱼，以及北部研究所那边的毒气控制器。”
“说起来，”我靠到椅背上，抓住杰拉德伸向我的手，放到我的大腿上捏了捏，表示我没有忽视他的存在，然后对嘉利米维尔说道，“这些事件虽然看起来毫无头绪，但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其实都有那么一点共通之处？”
“比如？”
“比如你在平原区发现了一堆感染者互相搏斗过的痕迹，但是却没发现他们的尸体，而之后我们又在北部研究所发现鲁纳森·休士在做恶性病毒感染者的*实验。我们最开始在恶性病毒感染者和麦加将军的血液里发现了相同的物质c-v27，北部研究所的毒气和液体来自于某个军方的支持。而在那之后，韦伯斯特在首都又是因为军队的防卫不严而被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家伙给击伤的，小家伙的手里拿着除了军队里之外，绝对不会在任何地方出现的pd-131。”我用缓慢而平稳的语调说完了这些，然后问：“听起来就像是我们每次都正好遇上了关键的事件是吧？”
“我之前也有想到过这些。”嘉利米维尔睁开眼看着我说，“不过虽然听起来每个事件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我们却一直都找不到可靠的证据能证明这些事件的确是有关联的，而且我也一直都在被牵制着，所以始终都没有派人去调查过。”
“所以我个人认为，我们找不到这些事件之间联系的最主要原因，应该是我们找错了人。”我继续推测着，将这段时间以来我所有的想法全部告诉了他，“比如如果假设一下，其实站在这些事件背后的那个家伙，其实根本就不是我们所推测的军方呢？虽然看起来像是所有的矛头都在指向比特姆·麦加，但是通过他，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任何结论。”
“如果是有某个人在其他方面的行动致使了这些事件发生的话，我们的确不可能找出这些事件之间的联系，”嘉利米维尔皱着眉，虽然看起来是同意了我的说法，但似乎也和我一样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但是我们同样也找不出这个人，不是吗？”
“没错，所以我们才一直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里乱转，始终都没能找出最重要的线索。”我点头说。
也就是在我们说到这里的时候，房门忽然被轻轻地敲响了几下，接着霍华德就推门走了进来，对嘉利米维尔行了一礼，向前走了几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嘉利米维尔，“队长，这是您要的资料。”
趁着嘉利米维尔结果那些资料芯片查看的时候，我侧着头打量了几眼霍华德肩膀后的伤口。他的确伤得不重，活动起来甚至比嘉利米维尔要更加自如，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对我勉强笑了笑，转了几下肩膀，说：“没事儿，莱欧医生，小伤而已。”
我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还沉浸在程度不低的悲伤里，只是军人的指责和理念令他始终都压抑着这种情绪——我同样也能从嘉利米维尔和尼约脸上看出这些，这次丧生的这些队员对他们来说都像是朝夕相处的亲人，这样的惨剧忽然发生，恐怕谁都会不太好受。
“你先回去吧。”在整理着那些芯片的同时，嘉利米维尔对我说道，“在医疗部忙了一晚上，你损失的精力只会比我更多，先去好好休息一下，之后我们再谈剩下的事。”
我也的确能感受到自己精力的大量流失，所以这时候也没再要求陪着他们一起，点头答应下来后，就走向了房门，在出门前回头对霍华德嘱咐道：“记得让你们队长睡觉，我可不希望我之后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憔悴得不成人样了。”
“您放心吧，我会的。”霍华德笑着对我行了一个军礼，郑重地保证道。
我轻声回应了一句，就带着杰拉德一起走出房门，朝着指挥部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们沿着走廊一路走到门口的时候，杰拉德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在我回头看向他之后，才慢慢开口问道：“尼约在难过，他为什么哭了？”
我将略微恍惚的思绪拉扯回来，对他笑了笑，重新转过身，边走边说：“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我再慢慢对你解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在带杰拉德去餐室的路上，我接到了辛朵莉的通讯，我接通之后,她的声音从另一端传了过来：“莱欧蒂尔医生！您接通了通讯就好……我听说第一大队那边似乎出了事情，正在担心您呢。”
我意识到我们这次遭遇惨败的消息大概已经传到了外界,最先知道的当然是政府,其次就是媒体了。而辛朵莉他们身为国家研究所里的研究员,能得到这些消息也不会令我感到意外,我回应了一声,然后安慰道：“放心吧，我们没事,嘉利米维尔和尼约也都没事，只是其他小队的损失实在太大,这一点你得到的消息没错。”
“是这样啊。”辛朵莉的声音听起来包含着些许惋惜与难过，但她还是如释重负般呼出了一口气,接着又询问道：“实在是非常抱歉，医生,虽然我知道我身为研究人员不该询问这些，但是小朱莉尔和艾登女士一直都在担心艾登先生的安危,请问您知道他的情况吗？”
“他在执行任务时受了点伤,不过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了，让她们母女放心吧，”我对辛朵莉交代道，“我一会儿会去跟他说一声的，让他早点和家人取得联系。”
“麻烦您了。”辛朵莉语气欣喜地道了声谢，然后在迟疑了一阵后，又说：“还有一件事，医生，我几个小时前接到了一封匿名的电子信件，上面写着的签收人是您，而且似乎携带了加密程序，因为看起来像是给您的，所以我也没有尝试着打开过。但是我也不清楚这封电子信件的安全性……需要发给您看看吗？”
“发给我吧。”我回答道，“只是一封电子信件而已，不会有太大威胁，让我先看看再说。”
“好的，那我即刻发给您。”
挂断通讯后，我看了一眼天边依旧灰蒙蒙的昏暗色彩，推测这个时候伤员们应该都还在休息，所以也没急着去找比诺，而是直接驾驶车辆往餐厅的方向行驶了过去——且不说我现在急需补充热量，否则身体迟早也会支撑不住，依照杰拉德那么爱吃的性格，他估计早就饿了，只是一直没对我说过而已。
虽然此时还没有完全天亮，但可能是因为这次行动刚刚结束，伤员和医疗人员数量众多，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还没有进食过，所以餐厅也一直都没有关闭，始终都在为基地里的其他人提供吃食。
我将车停在餐室门口，带着杰拉德一起走了进去。餐室里的人不多，而且大部分过来填饱肚子的人都吃得很急，剩下那部分人则是直接带着餐盒匆匆离开了餐室，大概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我直接走到了领餐区，站在领餐区后面的补给班队员看见我后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在我身后的杰拉德身上扫了一眼后，从一旁直接拿过两个餐盒递给我，同时向我打着招呼：“早上好，莱欧蒂尔医师，昨天晚上辛苦您了。”
“还好，你们估计也熬了一晚上吧，也提醒其他人注意休息。”我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餐盒，将其中一个递到杰拉德手上，对那名队员说，“等过一会儿大部分伤员转醒之后，你们估计还有的忙呢。”
“放心吧，我们都是轮班在工作，现在情况特殊，我们也得保证自己时刻处于清醒状态，不给其他分队的同伴添麻烦，所以是一定会休息好的。”他略显腼腆地说，“不然万一困得一头栽进锅里，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与他简单交谈几句后，我就和杰拉德一起再次走出了餐室回到车上，等他坐好后，才指了指他手里的餐盒，说：“先吃吧，这里距离医疗部还有一小段路程，我会尽量开稳一点。”
出乎我衣料的是，他在坐上车听我说完这段话后，摇了摇头，直接将目光放到了我的餐盒上。
我大概猜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笑了笑，点头道：“稍微等我一会儿也行，我们回医疗部后，我去和比诺说几句话就带你回房间，到时候再好好吃吧。”
迎着天边缓慢蔓延过来的这道不算太强烈的微弱阳光，我再次打量了几眼他现在的脸色，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清晰地感受出他与普通人的不同。在折腾了一天一夜，二十几个小时的奔波后，他只是在刚回基地的那段时间小睡了一会儿，就像是已经彻底恢复了精神一样，看起来和一个正处于一天中最清醒状态时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出来他在城市废墟区域的时候其实和我们一样消耗过体力。
我这么想着，稍微弯下腰隔着车边的护栏摸了摸他的头，走上车往医疗部那边行驶了过去。
抵达医疗部的时候，依旧有些基地人员在里外进出着，看起来无比忙碌，而之前主要负责治疗伤者的医护人员则已经基本上没几个还待在诊疗大厅里，应该是趁着这段空闲抓紧时间休息去了。我四下看了一圈，稍感意外地看见了站在一边对着一名队员交代着什么的康纳尔多。
带着杰拉德走过去时，他已经结束了和那名队员的交谈，看见我过来后行了一礼，关切地问道：“嘉利米维尔队长那边情况怎么样？”
“没大碍，你跟着他这么久，应该也知道他大概就是那种最不愿意听医生说话的伤员了。”我笑着说，“放心，我给他换过药了，他伤得不重。只不过现在还依旧在尽忠职守，研究那些从废墟区带回来的资料。”
“没大事儿就行。”康纳尔多重重喘了一口气，擦着汗说，“我也该去休息一下了，不然这个状态可撑不到这些队员醒过来。”
“去吧，好好休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问道：“比诺·艾登被安排到哪个房间里去了？”
“荆棘鸟的队长吗？”康纳尔多转身指了指左侧的一条走廊，“他是最早一批回来的伤员，也那几个队员里唯一一个伤重到需要卧床休息的，所以在一号病房，您直接进去就行，他从治疗完毕后就一直都在睡着休息，现在应该已经醒过来了才对。”
“好。”
看着康纳尔多离去后，我回头看向杰拉德，摸了摸他的下巴，问：“你是先回房间里去，还是跟着我一起去看看比诺？”
“跟着你。”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后，我不再多说，快步走向了比诺的房间，在礼貌地敲门后，走进去看了看他已经清醒过来的神情，笑着问：“好些了么？”
“基地里的治疗药效果一向很好，只是躺着的话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比诺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有些虚弱，但还是勉强稍微抬起了头，对我说道。
我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重新躺回床上，然后才告诉他：“你的妻子和女儿很担心你，现在你在养伤，也不用太过遵守基地的规矩，一会儿就先去和家人联系一下吧，免得他们在研究所那边一直不敢安心。”
“……我就猜到她们可能已经知道消息了。”比诺稍显了然地点了点头，感激地说，“谢谢您还特地过来跟我说一声。”
“没关系。”我转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叹道，“对我和嘉利米维尔来说，只要你们这些活着回来的队员能够彻底恢复健康，就已经是我们心里最大的慰藉了。”
医疗部这边已经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照看着的了，和杰拉德一起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我久违的有了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转身脱下外套后，我才终于有精力看向他，微笑起来，语气里含带歉意地说：“抱歉，忙了这么久才有心思照顾到你，先吃饭吧。”
和我一起在桌边坐下后，杰拉德看了看我，摇头道：“没关系。”
“你最近的确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会与人交流了。”我一边将餐盒打开，一边夸奖性质地对他这么说，“你之前似乎是想问我关于尼约的事吧？有什么好奇的，我现在都解释给你听。”
“……爱。”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杰拉德将盯在饭盒上的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开口问道：“尼约说他爱嘉利米维尔，所以他才难过——那是什么东西？”
我收拾餐盒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再次笑起来，看着他，认真而又语气缓和地解释道：“我从来没有对你提过这些，因为这种情绪只有自己亲身体会过后才能深刻地记忆下来。从你刚被送去研究所到现在，其实也没有过去太久，不过我们倒是一起经历了不少，对么？我从来没有强求过你什么，尽可能让你随时开心，虽然我的职责始终限制着我，但是我会把你和我需要时刻守护与在意着的东西放在同样重要的水平线上。我虽然不能为了你放弃自己想要去保护亲人的想法，但是对我来说，你和他们同等重要——你是我唯一一个不愿意、也不能失去的人，我不会为了你弃其他人的安危于不顾，但我会为了你而让自己尽可能好好地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