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案子可是自己送上门的。”曹五眉飞色舞的说着,回想着昨晚那通沉重的鼓响,真是觉得在做梦。见李县令正奇怪的看着他,赶紧一五一十的将昨晚的事情禀报了上去。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李县令摸了摸胡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赃物可取了回来?都有些什么?”
“大人,那赃物全是些值钱的金珠饰物,看起来都是珍贵无比呢,那位姓陆的姑娘恐怕家世非同一般。”曹五偷偷的看过去,见李县令已经笑得眼珠子都看不见,不由得添上了一句,希望李县令听着这话能够不雁过拔毛,将这包物事据为己有。
“还等什么,升堂!”李县令眉开眼笑的说:“带原告,人犯,赃物!”说到赃物时,他的声音激动得有点走调,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不能不说李县令的办案效率颇高,刚刚坐稳了身子,便急急忙忙摸那个令签筒子,一个签子掷了下去,便令仵作前去验尸。因为魏阿大当时没有人帮忙,掩埋那些遗骸的洞挖得比较浅,所以那些被毒害的村民遗骨很容易便被挖掘了出来,仵作走上前去验过遗骸,发现骨头都城了青黑色,显是中毒身亡,写下结论呈了上去。
李县令又将昨晚连夜审讯的结果看了,很是满意:“曹五这次做事情倒是麻利。”重重夸奖了一句,然后拿出朱砂笔来写了个结状,着人将魏阿大关押大牢,等案件呈报去廷尉府得了批复以后处斩。
发落了魏阿大以后,李县令的目光落在那个铁盒子上边,他的眼睛转了转道:“这赃物便充公了,来人,将它送到府衙里头去。”
陆小琬站在一旁看着李县令手脚利索的结了案子,果然就将主意打到她的包袱上来了。她冷冷一笑,走上前一步道:“李县令,这包袱是小女子的,怎么能充公呢?还请李县令将包袱退还给小女子。”
李县令正满心欢喜,突然苦主竟不识好歹的站出来和他抢包袱,不由得勃然大怒,但抬起头来一看陆小琬的脸,不由得半边身子都酥软了,真是好一个美人呀!肤如凝脂,脸若春花,看得他不由自主流下了一线口水:“姑娘是哪里人氏?”
陆小琬见李县令这模样只觉厌烦:“李县令,我是长安人,李县令若是问完了便可以将这包袱还给我了。”
“不着急不着急。”李县令看着陆小琬的模样,越看越是喜爱:“姑娘有没有订亲?”这话刚说出口,不知为何,他头上的乌纱帽便掉落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大堂中央,那纱帽静静的躺在那里,阔大的帽檐对着屋子上头,似乎一张被撕裂的嘴。
李县令只觉一阵风闪过,莫名其妙的乌纱帽便掉了下来,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心里一惊,也顾不得垂涎陆小琬的美貌,捂着头大喊:“快将本官的帽子拾了过来,将那赃物送去后院,退堂!”
“那县令的乌纱帽是你摘的罢?”陆小琬和向伟之并肩从县衙里走出来,看了看满脸铁青的向伟之,陆小琬便知道了那乌纱帽滚落的缘由。
“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向伟之的书握得紧紧的,刚才他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想将那狗官的一双眼睛挖出来:“他若是再这样胡乱问下去,说不定我真忍不住了。”
陆小琬嗔怨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爱吃醋,这种人你也和他计较,自贬身价。”
向伟之见陆小琬那眼神突然变得有几分妩媚,一颗心也软了下来,赶了上去笑道:“我知道那样的人不值得计较,可心里头还是不舒服。以后我就计较那齐三公子,其余的人我都不计较,可不可以?”
陆小琬又好气又好笑,瞧了向伟之一眼道:“齐三公子用不着你去计较,他算不了什么。”
听了这话,向伟之大喜,将陆小琬的手拉起来摇了两下道:“小琬,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是也不是?”
陆小琬白了他一眼道:“瞧你这疯疯癫癫的模样!”说罢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开了去。
第二日,青山县出了一件怪事,李县令早上起来便发现自己的头发一根也没有剩下,只剩一个光溜溜的头顶,映着太阳光发出光亮来。他昨晚歇在最宠爱的小妾那里的,早上起来,小妾摸到一个光头皮,惊得大叫起来,几乎以为是有个和尚溜到了她的牙床上。李县令被小妾的惊叫声喊起这才发现自己头发已经一根不剩,不由得心里惶恐,伏在床上身子直打颤,若是昨晚这人要自己的命,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消将那剃头刀轻轻在脖子上拉上一刀,自己便见不到今日的太阳了。
“大人,大人!”一阵急促的呼喊声远远的传来,李县令听着是内院总管事的声音,心里便觉不妙,拉起被子遮住头,冲着帐幔外边喊:“何事惊慌?”
“大人,昨晚不知是谁将库房撬开,里边值钱的物事都被拿走大半,还留下一封信,上边指明要呈给大人看。”内院总管事的声音都变了调儿,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李县令怪罪下来,他就是把全家都卖了也填不上这个窟窿呀。
☆、喜洋洋衣锦还乡
阳光异常和暖,照在李县令新剃的光头上,亮晶晶的蒙着一层细细的汗珠,他绝望的看着手里的那张素绢,上边罗列着他库房里失去的东西,每一样东西的来由都写得清清楚楚,在清单下边写着一行字,笔迹潇洒,遒劲有力:若是李县令想要追查这批财宝,那将会有两个后果:其一,这些金银珠宝会直接呈送到御史大夫的案几上,并且附带着如何得来的理由,其二:过两日给他剃头发的刀子会移到他的喉咙上,如果李县令对这两个选择都不满意,那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保持沉默,对失窃一事讳莫如深。
李县令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心里仿佛被人扎了一刀子。自己容易吗?好不容易才积累了这么些钱财,竟然被这小贼不费吹灰之力便拿走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了看那幅素绢,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又转。虽然心痛钱财,可他更珍惜自己的生命,那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的头发剃得干干净净,自然也能轻而易举的将自己抹了脖子。自己在明处,歹人在暗处,防不胜防哪,李县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吩咐总管事道:“这事就到这里为止,噤声,谁都不许再议论,就当没发生过!”
那总管事本来腿都已经吓软了,突然听到李县令就这般轻轻巧巧的放过了他,心里大喜,向李县令行了一礼,转身就向外走去,这时又被李县令喊住:“你等等!”听着这声音,总管事心里一跳,莫非老爷又改变了主意?他心惊肉跳的慢慢转过身来,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李县令,不知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速速去城里的剃头铺子给我买顶假发过来!”李县令光亮的头皮沐浴在阳光里,摇头晃脑,就像一支亮闪闪的移动蜡烛,总管事看了忍不住想笑,见着李县令那懊恼严肃的脸,赶紧将扯开的唇角收了回来,弯腰退了出去。
风和日丽的时节,官道两旁绿柳成荫,道路两旁的田野里,已经有农人赶着牛在田地里开始忙碌,新犁开的田地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和清晨树枝上新开的第一朵花的芳香混在了一起,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春天到来的欣喜。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陆小琬和向伟之两人骑着马悠闲的在官道上走着,陆小琬的背上已经多了一个包袱,正是她原来丢失在大青山的那个,包袱里不仅没少东西,还莫名其妙多了几样金银饰品。
向伟之笑了笑,没有答复,对于大青山的调查,他上次从长安回去就已经开始着手做了,听阿息提起小琬差点在大青山丧生,他心里便有说不出的火来。回蜀郡以后他命令向龙带几个人手彻查这件事情,发现去年的某日,大青山竟然很蹊跷的一天同时饿死了十多个人,最终只剩下村长魏阿大坚强的活了下来。
这个发现让向龙觉得不可思议,就继续追查了下去,发现了不少可疑之处,向伟之从那些证据推断该是魏阿大为了谋取陆小琬包袱里的东西,侵吞她送去的粟米,所以用了计谋将村庄里其余的人杀害的。他本来想亲手去结果了魏阿大,可想着毕竟自己不是主宰冤狱的官吏,自然没有权力去杀人,所以这才将魏阿大转交给官府。至于李县令,他已经盯了好久了,早就计划着要来洗劫一次,这不过只是顺手牵羊而已。
转脸望着陆小琬,向伟之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谁敢打小琬的主意,他都会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得到报应!原来听说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了的时候,自己痛苦了很久,一直懊悔着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向她表白。可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她的侍女顶了她的名字和司马相如跑了,她还是单身一人,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惊喜万分,而且也下定了决心要牢牢盘踞在她的身边,再也不会离开。
“我脸上难道沾了什么东西?”见到向伟之望着自己傻笑,陆小琬伸出手来摸了一把脸:“不会吧?我洗脸很仔细的。”
“没有脏东西,是我自己有些傻,见了你就想笑。”向伟之朝陆小琬点了点头:“唉,想我向伟之也曾是风流潇洒一男儿,怎么遇到你就全部变了,行事说话根本不比原来,每日里都在想着如何能让你高兴些。”
“你又在胡说了。”陆小琬心里微微发窘,狠狠的抽打了马儿一鞭,那匹马便飞快的往前边跑去,向伟之见陆小琬跑远,也赶紧骑着马追了上去。两人很快就超过了前边不远处的一脸马车,那赶车的汉子有一张紫红脸膛,看着两匹马一前一后从自己身边掠过,挠了挠头:“庄主这是发什么疯?”急急忙忙抽了马两鞭子,那两匹拉车的马吃了一痛,撒开蹄子跑得飞快,马车里头的一口大箱子里发出清脆的叮咚之响。
走了几日,向伟之和陆小琬终于到了蜀郡的庄子。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陆小琬骑着马跟着向伟之经过田野,就见嫩嫩的绿色将原野覆盖,看上去爽心悦目。一大群鸭子正从河水里上来,被放鸭人的竹竿赶得嘎嘎乱叫,成排的穿过田野小道,一直往农庄那里去了。
“这便是你的庄子?”陆小琬环视四顾,看上去不像是肥田,因为田里的庄稼长得并不如她在荆州庄子里看上去的那般葱茏,是不是比较适合种不需要太多养分便能肆意生长的植物呢?
“是,这便是向家庄。”向伟之自豪的一挺胸:“怎么样?田地还算多罢?”
“我大哥给我在荆州城里买的那个庄子田地不会比你这少。”陆小琬眼睛一转,心里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为什么那个庄子也叫向家庄?
“哈哈,你在荆州城的庄子原是我大哥的,大哥过世以后,大嫂便将庄子卖了,带着侄儿来蜀郡了。”向伟之看着陆小琬笑眯了眼睛:“转来转去还是一个圈里的,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呢!”
陆小琬怔怔的看着那笑得很贼的向伟之,心里想着这就是缘分罢?人生路上兜兜转转,结果无论如何,两个人还是在一起,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割断的联系。
这时庄子的大门里冲出了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看见骑着马的向伟之便高兴得跳了起来:“阿叔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阿姐!”
向伟之伸出手将那孩子捞到马背上,点了点他的鼻子道:“阿宝,你怎么说话的?阿叔回来了,带来了个阿姐?”他假装恶狠狠的鼓起眼睛看着阿宝道:“快叫阿婶!”
——阿婶?陆小琬满头黑线,还不如直接叫大婶罢?这都是什么称呼!
那个叫阿宝的小孩转着眼睛看了看陆小琬,又朝向伟之嘻嘻一笑,摆出一副完全不怕他生气的模样,脆生生的说:“这怎么会是阿婶?阿叔你眼睛花了罢?分明就是阿姐,长得可美的阿姐!”
陆小琬听了只觉得舒服,一把将阿宝从向伟之的马背上抢了过来:“阿宝真乖,阿姐喜欢你!”
阿宝抬起头来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道:“阿宝也很喜欢阿姐!”说罢用手环住她的腰,一颗小脑袋在陆小琬胸前蹭来蹭去。
旁边的向伟之看得满脸发黑,一把将阿宝从陆小琬的马背上掳了过来,拍了一板屁股,双腿一夹马肚子,那马儿便撒开蹄子欢快的往庄子里边去了,只听到阿宝哇哇的哭声嘹亮的响起:“阿叔是坏人,我阿姐带我骑马玩!”
陆小琬抿嘴一笑,赶着马走进了庄子,就见里边布局也还算整齐,一排排的农舍错落有致的依山而建,农舍上头都升起了袅袅的炊烟,风里传来粟米的香味,还夹着淡淡的菜香,这就是所谓的阡陌纵横,鸡犬之声相闻的农家生活罢?陆小琬牵着马站在庄子门口,着迷的看着暮色里的风景,觉得心情突然平静了许多。
向伟之这时已经将马栓好,倒提着淘气的阿宝向她走过来,阿宝一只手捉住向伟之的衣襟,一只手在空中乱划,不住的喊:“阿叔,快放我下来!”
陆小琬见阿宝的脸色有些发红,知道是充血的缘故,赶紧走上前去,将阿宝的身子扶好,朝向伟之瞪了一眼:“还不把他放下来?”向伟之见陆小琬生气,赶紧松手将阿宝放到地上,刚一松手,阿宝便扑了过来抱住陆小琬的脖子道:“阿姐,你别理阿叔,他很凶的,我们玩去。”
阿宝正缠着和陆小琬说话,农舍里走出一个年轻妇人,见着阿宝粘在陆小琬身上扭来扭去就像牛皮糖一样不肯下来,向伟之站在一旁盯着阿宝和陆小琬,面色不虞,赶紧走上前来将阿宝拉了下来:“阿宝,快别闹了,进屋吃饭去罢!”
抬眼望了望陆小琬,妇人露出欢喜的神色来:“伟之,这就是向龙说的那位陆小姐?”
☆、迷雾重重露端倪
陆小琬最终弄清了这个向家庄的人口结构。
庄主是向伟之,他的大哥去年故去,大嫂带着侄儿前来投奔他,不多久以后,他失踪好些年的二哥也奇迹般的出现在这庄子里头,而且更戏剧化的是,这位二哥看上了大哥的遗孀,而向大嫂子也看中了向二爷,两人在今年新春喜结连理,向大嫂子变成了向二嫂子,在向伟之不在庄子里的时候,两人便当之无愧的负起责来,帮着打理农庄。
最令陆小琬惊讶的是这个农庄人口比列的不协调。据向伟之说这个农庄有八百26 多亩地,可是庄户老老小小全算上竟然有将近两千人,这是在开救济所不成?难怪向小三穷得要去外边打劫来救急。
两千人守着八百多亩地,一亩要养活将近三个人,西汉的生产力不高,一亩不过几百斤的产量,三个人要靠这几百斤过一年,真是痴人说梦!陆小琬跟着向伟之在农庄里转了转,她发现大部分庄户都是很强壮的那种人,看起来就很能吃的模样,她开始对向伟之劫嫁妆的做饭开始表示了一些理解,没办法,任凭是谁也不想看着自己庄子里的庄户活活饿死罢?
陆小琬看着向伟之一边在田垄上走着,虽然脸上笑得轻松,可还是能感觉到他有几分勉强。指着地里种的东西,向伟之笑道:“我听了你的话,这次去长安买了些稀奇种子来,只希望能有收获。”
瞧了瞧不远处的几座山,陆小琬心里想着,不知道这山是不是也属这个庄子里头的,若也是向伟之的财产,她倒还是能想出几个法子来增加收入,这农田里的活她不懂,只是在纸上谈兵罢了。
见陆小琬一双眸子熠熠发光,正瞅着对面那几座山头看了又看,仿佛眼前出现的是一座金山一般,向伟之不禁也往那边望过去,他见识了陆小琬点石成金的本领,见她看得认真,心里不住在想,那几座山头底下难道还埋了可以变金子的石头?
“向小三,那边几座山可是你的?”陆小琬看那山上树木葱茏,不似荒山,也该能出产些东西,只是不知道产权的归属。
“是,那边五个山头都是和庄子一起买的。”向伟之有点兴奋:“小琬,是不是你想到了赚到银子的法子来?”
看了看向伟之那一脸兴奋的神色,陆小琬不禁悲叹一声,守着一笔财富不知道挖!若是自己,肯定买下来的时候就种上各种果树,现在也该可以出产了,然后在山上放养土鸡,生的蛋可以拿去卖钱,鸡肉味道鲜美,也是生财的好方法。这山下还可以圈出一块地来做造纸厂的基地,到时候农庄上多余的人手便可以去造纸厂打点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