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琬坐在桌子旁边,脸色阴晴不定,没想到自己前世的记忆如此鲜明,没有丢失掉一点。自己可不可以试着造纸呢?记得历史书上说东汉蔡伦是用破布、破麻头和破渔网之类的造纸,和阿巴朗家造纸的原材料中一种类似,自己能不能也挖个池子来试试?
如果自己造纸成功,这将会是一件改变历史的大事,今后可能就不会有“蔡侯纸”这个名字了。陆小琬站起来走到院子里,看着后边那个池塘,心里一直拿不定主意——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造纸成功,肯定能获利多多,那这项发明会不会吸引来一些嫉妒的人要从她口里挖出这个秘密?
陆小琬想到了那个成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看起来自己可不能凭着一时冲动就决定造纸,先在院子里做些实验,在做实验的同时要想好去找一个大靠山,自己才能放开手脚造纸赚钱。
靠山?陆小琬眼睛转了又转,梁王不知道算不算大靠山?
就她所知道的历史来说,梁王现在还能风光一阵,因为窦太后健在,又还未立太子,汉景帝甚至有过百年之后传位于这个同胞弟弟的念头,所以梁王目前来说还是一个非常理想的靠山。
院子里的池塘一片幽静,残破的荷叶漂在水面上,枯萎的叶片让人看不到半点生机,陆小琬在池塘边上兜了半圈,走到靠近围墙的一角,看着那细细尖尖的池塘边缘,心里暗自想着,不如将这个尾部截留出来做一个小池子拿了做实验基地。
“那就试试看罢!”陆小琬心里鼓励着自己,拿了个篮子,开始捡起地上细碎的布头来。
☆、某人胡同一枝花
春风终于缓缓的吹过了京城,冰雪消融,枝头嫩芽点缀得整个长安一片朦胧的烟柳之色,站在高楼上俯瞰长安,只见一片淡淡的鹅黄绿,柔软得让人的心都能化掉似的。
陆小琬的商业大计里边多了两项,第一项自然是进行造纸的实验,另外一项却是另外开一家铺子,专卖美酒和小零食。
由于向伟之加入了这个团体,成了她贴身保镖,到处都能看到他紧紧跟随的身影,陆小琬只觉头疼,一心想派个什么事情给他,免得他时时刻刻跟在她身后,就像一条甩不掉的尾巴。
“小琬,我觉得我大哥很好哇。”孟酒酒小心的挖着地面,一边看了看腿上放着一块木板,正低头飞快写着什么东西的陆小琬:“你为什么总是对他不苟言笑?任凭是谁都看得出来他眼睛里只有你一个人,就想讨好你,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他呢?”
店铺规划书,陆小琬才写下这五个字,就听孟酒酒突然说到这话,笔尖儿一偏,拉出了长长的一段墨迹。酒酒知道什么,她那大哥可真不是个好东西,打劫了自己的嫁妆这事姑且不说,现在每日晚上都还要赖在她房间里头,直到他的嘴唇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脸庞,这才恋恋不舍的回自己房间歇息,他分明就是一个……陆小琬憋了半日,才想出“采花贼”三个字来。
“是呀,我看向大哥那么喜欢你,你难道忍心让他失望?”阿息帮着孟酒酒小心翼翼的将浮土扒去,露出埋在里面的酒坛来,盖子上的红绸还是那样鲜艳,没有褪去半点颜色。她回头看了看陆小琬,只见她继续在写着什么东西,仿佛对她和孟酒酒说的话置若罔闻,拍了拍手走到她面前道:“小琬姐,你年纪不小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怎么能就只想着做生意却不想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陆小琬抬起头来看了看阿息,来长安半年她已经长高了许多,就像一支抽条的嫩柳一般,站在那里婷婷袅袅。脸蛋长圆了些,一双眼睛活泼灵动,脸颊白里透红,淡淡的粉色看得她有时候都“色心大起”的想摸上一把。
“你小小年纪知道些什么?今年才十三罢?”陆小琬笑着放下笔:“这事酒酒劝我也就罢了,你劝我未免也太……”
阿息站在那里扭了扭身子道:“我虽然才十三,可是我知道的不少!”
“是嘛?难怪你老是没事就去西市看那九爷,果然是懂事了。”陆小琬笑嘻嘻的望着阿息:“那九爷可是一个游侠儿,比你大了快十岁,我看呀,不合适。”
“游侠儿又怎么样啦?只要他以后跟着我们正正经经做买卖,那还不是没什么两样?”阿息咬了咬嘴唇,很不服气的说,当她看到陆小琬促狭的笑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孔一红,跺了跺脚道:“小琬姐,我们分明是在说向大哥的事情,你怎么就给扯到九爷身上去了!”说罢走回孟酒酒身边,低头继续干活,只是粉颈通红。
陆小琬看了看那边在清理着泥土的两位姐妹,心里感慨着向小三真是高招,从她最亲近的人下手,让她们来给他做说客,就连张二嫂子对这个突然住了进来的男子都是赞誉有加:“小琬,这位向公子真是不错,每日帮我将缸里的水都提满再出去,还教我家阿珲读书,这样的好男人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哇!”
他这是要发动人民战争,利用群众攻势不成?陆小琬心不在焉的写着那店铺规划书,眼前晃过向伟之的脸。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每日都看见他,向伟之的模样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便是没有在身边,也能清楚的看到他那轮廓分明的脸庞和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我这是着魔了不成?”陆小琬停下了笔,托腮细想:“为什么总能想起向小三这厮来?”
正在想着,就听那边传来脚步声,三个人转脸往门边上看了过去,就见向伟之拎着一个筐子进来了,里边满满的全是破布条儿。大步走了过来,他献宝的将那筐子捧到陆小琬面前:“小琬,你看,我方才又去拾了一筐布条儿回来。”
一筐破布条儿映着向伟之那张脸孔,很诡异的非常协调,似乎他天生就是拾破烂的,虽然他穿着整洁,脸上也没有烟灰之色,可他捧着筐儿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筐子就该是他拿着的。
宅子后边的小池子已经被向伟之很勤快的隔出一段尾巴来,里边浸泡着一大堆破布条、绳子、烂渔网,发出一种奇特的气味,就连陆小琬走过去都觉得有点恶心了,可偏偏这向伟之还每天坚持从外边拾一筐子破布回来倒到池子里边,而且还乐此不疲。
看着向伟之欢快的拿着筐子往后院走了过去,陆小琬的眼睛不住的转着,这造纸做实验容易,可就是那些破布竹子要泡烂比较费时间,而且气味也难受,她已经在隔断的池子边上栽下了一圈香花,希望能掩盖些气味,可若是要大规模经营,这也很难做到。不如先打发向小三回蜀郡那个庄子,把那里做为造纸基地?向小三曾经对自己说过,他那庄子也挺大,有十多倾地,给他一些本钱,叫他去隔出一块场地来专门经营造纸,当然那地方的环保工作也得加强力度,尽量不要影响到农田。
“向小三!”陆小琬越想越觉得可行,站起身来,大步追了过去,站在一旁的孟酒酒和阿息看了,直在一旁挤眉弄眼,原来陆小琬方才说的那些话只是女儿家的矜持而已,看到向伟之还是真情流露了。
向伟之没提防陆小琬今日会如此热情,就见她笑生两颊,灿若春花,脚步不歇的朝他飞奔了过来,他一个激动,手里的筐子便滚落进了池子,双腿不由得发软,险些跌进池塘,他赶紧提气往上拔身飞起,蹿到了树上挂住身子,平静了下心情,这才飞了下来站在陆小琬的面前。
陆小琬见向伟之在那里上蹿下跳,很是奇怪,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精力充沛,低头看到那池子上边浮着一个筐子,筐子侧着沉了一半,破布条儿从筐子里滚了出来,七零八落五颜六色,到处都是。
“小琬,你喊我有什么事情?”向伟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小琬,心里不胜欢喜,今日她终于主动和自己说话了,还是和颜悦色的模样。
“我在想一个大计划,看你配不配合。”陆小琬眼珠子转了两转,笑眯眯的看着向伟之,仿佛看见了一大块金子。
“你说,我什么都听你的,没有什么配合不配合的话。只要你说的,我便去做。”向伟之搓了搓手,笑得眼角拉出一条尾线来:“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咱们是一家人嘛!”
谁跟你一家人啊,陆小琬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沮丧,这向小三真是联想丰富,什么都能扯到这上边来。嘟着嘴看了看他,陆小琬继续往下说:“我想租用你一块场地,做成这样的池子,泡满碎布条儿,要泡三个月。”
“说什么租用呢,好难听!”向伟之一拍胸膛:“我的就是你的,你说,要多大场地,怎么整治,我马上赶回蜀郡去弄好。”
陆小琬已经懒得纠正他的话了,把他拉进了书房,拿着笔在素绢上和他勾勒了下大致轮廓,然后强调说:“一定要修高高的围墙将那地方围起来,沿着围墙种满树,而且要挖排水沟,沟里边要放铁丝网,要做净化处理,要……”
向伟之被陆小琬一大串话说得迷迷糊糊的,最后干脆放弃了聆听:“你别和我说太多,我脑袋笨,记不住,不如你和我一块回蜀郡去布置一下,否则我真弄不清楚。”
跟他回蜀郡?陆小琬猛的一愣,这孤男寡女的……望了望向伟之,她的脸突然有些发热,心里暗自骂自己懦弱,和他一起去蜀郡又如何,怎么便如此忸怩起来了。
“我听阿息说,你在大青山被那些村民们欺负,还掉了个包袱在那里,难道你不想要去拿回来?我可不相信你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向伟之剑眉一挑,朝陆小琬送了个脉脉的秋波:“难道现在有我这免费的保镖还不会用,还要自己赤手空拳去报仇不成?”
陆小琬见他努力的眨着眼睛,那笑容分外的滑稽,不由得莞尔一笑:“你就能确保我的人身安全,而且还能帮我把包袱拿回来?”
“那是自然,小爷的武功你还没见识过罢?”向伟之得意的抱胸而笑:“我和你说,我自小便师从崆峒赤霞子,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否则劫你嫁妆那日,怎么会没有被你哥哥和护院们发现呢?那自然是我身手非凡了。”
陆小琬见向伟之还洋洋得意的用劫嫁妆做他武艺好的佐证,不由得沉了脸道:“你还有脸再说这事!”
向伟之也意识到自己得意过头,赶紧向陆小琬行了一礼,讪讪的笑着贴了过来:“小琬,那日是我鬼迷心窍,千不该万不该动了那龌龊的念头,你打我罢,只要你心里舒服了,打我出气我也高兴。”
听着他这般说,陆小琬毫不客气的赏了他一个过肩摔,又一脚踏到了他的胸膛上:“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哼!”
☆、陆小琬筹划考查
在向伟之的撺掇下,陆小琬心思也有些活络,现在快到农忙时节,出来做闲工的人手少,那几家装修的人家行动都稍微要缓慢些,再说阿息跟着她到处跑,也知道了大致的流程和要领,只需将注意事项写到素绢上让她照着去做便是。
还是在荆州城做伙计的时候,向伟之便不时的提起他那庄子,说是经营不善,庄子里头的庄户们都快没有饭吃了,所以陆小琬出于一分热心,是极想去庄子上看看的,现在又想将造纸中心给挪到那里去,更是想去实地考察下。
最终陆小琬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商量这事情,阿息听了快活得拍起手来:“好啊好啊,我就管着外边的事情,酒酒姐便管着铺子,张二嫂子继续看着细处,有我们三个在,你就别担心了,只管放心的跟着向大哥去便是了。”一边说还一边朝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你心里想什么我们都知道。
陆小琬见阿息这急不可耐的模样,知道她误会了,再望孟酒酒和张二嫂子看过去,就见两人脸上都写着“赞许”两个字一般,两人都笑得眉眼弯弯,张二嫂子更是点着头道:“是该去向公子家看看,他的父亲母亲定会喜欢你的。”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分明是鸡同鸭讲,陆小琬懊恼的坐在一旁不说话,向伟之倒是笑得春风得意,朝桌子那头三个女人点着头:“多谢大家为我们着想,我和小琬也只是去去便回,一切便拜托你们了。”嘴里说着话儿,手从桌子底下伸了过来,紧紧的握着陆小琬的手,一边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只看得那头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多般配的一对儿呀!孟酒酒心里想着该好好的酿一批好酒给婚宴做准备了,阿息想着要把攒下来的钱去买件合适的礼物给小琬姐添妆,而张二嫂子则擦着眼圈想到了自己成亲的那光景,小琬不会女红,自己得抽时间出来给她做件精致的嫁衣!
陆小琬根本不知道对面那三个女人丰富的想象力已经延展到了她成亲的片段,只是挣扎着想要把手从向伟之手里拔出来,偏偏向伟之力气大,怎样挣扎都没办法摆脱,最后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恨恨的看了向伟之一眼,别扭的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只觉得自己手臂上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和大家商议等于不必商议,三个人都欢天喜地对陆小琬去蜀郡这事表示赞成。陆小琬长叹一声,只怪向小三太会伪装自己,害得纯洁无瑕的孟酒酒和阿息将他看做一位正直好心的大哥,就连颇有社会经验的张二嫂子都被他骗过,以为他是优秀的五好青年。
想到梁王的园子正在热火朝天的修建中,陆小琬带着阿息和刘青去“请假”几日。刘青听着说陆小琬要出去一段时间,这园子修建暂时由阿息代她来监工,不由得有几分奇怪:“小琬,你要去哪里?”
阿息嘴快的在一旁道:“她要去见公婆。”
刘青愣了一下道:“小琬什么时候订亲了?都不告诉我一句,少不得要送分贺仪的。”
陆小琬拍了下阿息的手,尴尬道:“你别听阿息乱说,没有的事情,我只是想做点生意,想要到蜀郡去开块地盘子。”
“原来是这样。”刘青摸着胡须呵呵一笑:“我就说为何要去蜀郡见公婆呢,齐三公子家不是在长安的吗,怎么去了蜀郡。”
听了这话,陆小琬更是大窘,为何大家的思维都如此跳跃,齐三公子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怎么在青叔眼里他们俩倒成了一对?
“青叔,你弄错啦,小琬姐才不喜欢齐三公子呢,那齐三公子每次见到我,总是高高的昂着脖子像只鹅似的,还喜欢摆着一幅臭脸,好像他有多么了不起一样,向公子看见我就笑呐,人可好了。”阿息听到刘青将陆小琬心上人的身份弄错了,不由得着急的解释:“而且听说齐三公子家里头现在正给他挑媳妇呢,不知道有多少贵女都巴望嫁到齐家去,他这般花心,我们小琬姐才不要喜欢她!”
刘青和陆小琬都瞠目结舌的看着阿息,这真是最新八卦。刘青想着现在的年轻人真让自己摸不透,分明看着齐三公子见着小琬便笑得温柔,没想到转眼间就忙着相亲了。而陆小琬则在庆幸自己没有傻呼呼的喜欢上齐明珂,这齐三公子绝非良偶,看他家里一院子的美人姬就知道了,父亲有二个,大哥三个,二哥四个,保不定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五个!
见陆小琬神色变幻不定,刘青以为她心里难受,赶紧开解道:“齐三公子家大业大,估计也会看不上你的出身,小琬,你便别再想了。”
陆小琬哭笑不得的回答:“青叔,我知道,我没有在想这事。”
“是呀,向大哥对小琬姐特别好,小琬姐才不会想那个齐三公子呢。”阿息在一旁点头赞成:“齐三公子有什么好,还是向大哥最好!”
刘青看着阿息那欢喜的样子,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相信了陆小琬并没有因为齐三公子转移了视线而悲伤,随意聊了些梁王别院的事情,又喊了梁王府的马车送她和阿息,在她上车之前笑着祝她去蜀郡一路顺风。
陆小琬一只脚提起踏在马车上一只脚还踩在地上,听着刘青的祝福,看着他满是笑意的双眼,心里不由得一阵憋屈,这下好了,本来也只是宅子里头几个人误会了而已,现在慢慢的已经被外边的人误会了。
“小琬姐。”阿息见陆小琬闷闷不乐的坐在车上,讨好似的爬了过来将头搁在她肩膀上边:“向大哥真的很好,你不要这样对他嘛,他很委屈的。”
——他很委屈?我还很憋屈呢!一想到那个晚上,向伟之动动手指头便将她的两包嫁妆给抢了去,陆小琬便余恨未消。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阿息见她脸色不好,也乖巧的没有说话,坐在旁边无聊的玩着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