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如梦似真
酸涩药汁慢慢沁入蒋梓寒口中,他在潜意识中,想要把药汁往外吐出,晏紫钥自然不许,双唇死死堵在蒋梓寒唇边,伸出软舌,用舌尖把蒋梓寒那软舍压制住,再把口里剩下的药汁给过渡了去:“蒋梓寒,拜托你,别任性好么?吾……不想看着你死……”;晏紫钥不容拒绝的一口一口缓慢渡药,心和药都是苦的,他自小就在玉浮山中修道长大,玉虚子对他寄予了太多希望,养育之恩断不可忘,而对于蒋梓寒,他想,或许是爱吧,只是这份爱他承受不起,若他将来修入仙途,那他与蒋梓寒就是注定没有结果的,与其等到将来两个人都弄到遍体鳞伤,不如趁现在情根未深,果断放手不是很好吗?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蒋梓寒,低估了妖灵情感,若不放手是伤了对方,那他愿放手自伤;蒋梓寒迟迟不愿醒来,还与他陷入的梦境逃不开关系,梦里那人笑得让人心碎:“从今往后,我放你自由,也放了我自己……”;看不清的容颜,不断重复的梦魇,他游离徘徊不前,是不是走过了奈何桥边,忘川河岸,就能看到彼岸荼蘼了?可是,好像还舍不得离开,好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不舍吗?我死了,你当真会难过吗?
“蒋梓寒……算吾求你……求你醒过来……”晏紫钥旁若无人的将最后一口药汁渡了过去,原先撑在床内的手悄悄握住了蒋梓寒冰冷的手心;梦里迷茫,蒋梓寒忽然觉得手心温暖无比,他不禁想,自己该回去吗?若是回去之后依然得不到,那又该如何?
曾几何时,他潇洒如风,来去轻松,不屑红尘一分庸俗;然今时兮,他心有牵挂,情劫不渡,难求人间半点情爱;自己是什么时候起,慢慢融入了这凡俗呢?掌心的温度,带着万般不舍,或许,爱,也可以尝试着不去伤害、不用自裁,竹灵梓寒,应该可以做到拿起放下才对……
晏紫钥渡完最后一口药汁后,蒋梓寒神阙上的银针慢慢恢复了正常颜色,本来非礼勿视,可卢濯风现在只盼着蒋梓寒早点醒来,所以即便他全程目睹了整个渡药过程,也是毫不在意的,看着银针退了色,他几乎喜极而泣:“变了!变了!银针颜色正常了!”;听到唤声,晏紫钥终于放开了蒋梓寒双唇,这药真是苦,苦到他舌尖末端,现在还麻木着,不过心里却甜了,因为银针褪色,就代表蒋梓寒没有生命危险了,心中窃喜道:“好险好险,幸好救回了你。”;“那个……你先陪着我们家小竹子一会儿,我把药碗端出去,顺便,让念慈公子过来看看小竹子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卢濯风激动得拿过药碗就往外跑,怕再呆下去会打扰到那两个人;晏紫钥感觉到被自己紧握着的手慢慢有了回温,蒋梓寒额前那缕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他额前,他很自然的就用手指去拂开了,目光落在蒋梓寒莹润双唇上,樱唇如花瓣红润,是方才渡药时被自己碾磨的,心里蓦然觉得心痛;又俯下身去,如蜻蜓点水般,在上面轻轻一吻,不带任何□□,然后又在蒋梓寒眉心落下一个印记,等反应过来时,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慎了;“吾……这是怎么了?”晏紫钥单手捂着嘴,脸颊爬上两朵绯色桃花,又想到渡药那会儿,卢濯风就在旁边静静看着,突然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自己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晏紫钥心中七上八下,听到门外轴轮响动时,吓得想赶紧把手放开,可是手心不知何时已被反握住,挣不开也逃不掉,他不由暗骂:“蒋梓寒,你肯定是故意的!”;其实不然,蒋梓寒只不过是在梦里,贪念着那一点温度而已;抽不开身,晏紫钥只能努力平复心情,尽量让自己神色自若如常;池遥听闻银针退了色,便随着卢濯风过来探视,这屋内那尴尬气氛,不用说他也知道,自家这小师弟……又想犯倔了;他淡定的把轮椅滑到床边,捉过蒋梓寒左手把着脉息,这灵药就是灵药,入体生效,蒋梓寒此刻脉相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总算是有了求生念头,他指尖轻轻一抬,将五根银针从蒋梓23 寒体内拔出,收好银针后,他对跟在身后的卢濯风说到:“卢公子,你去厨房看看刘公子有没有把剩下的两碗汤药煎好,如果好了的话,你就用那些药渣,兼着烧些热水来,蒋公子才刚刚有所好转,需以药水浸浴半个时辰,才能完全化解体内淤血残留。”;“行,我这就去。”卢濯风知道蒋梓寒已无大碍,得令后欢欢喜喜往厨房去;卢濯风一离开,池遥又转身意味深长看着晏紫钥道:“只是……蒋公子现在昏迷不醒,这浸浴之事……钥儿,你决得交给谁合适呢?”;“二师兄,你看着吾做什?你看吾也没用,这事儿吾做不来。”晏紫钥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起身欲走,又被蒋梓寒给绊住,想走走不掉,欲留不敢留,真是见了鬼了;“随便你。”池遥见此情景更是笑得意味深长,反正大局已定,只要蒋梓寒有求生欲望,那一切都好说,至于药浴这事儿,他家这小师弟会让别人动手?那才是怪事呢。
池遥乐呵呵的划着轮椅溜之大吉,气得晏紫钥最后只能扶额认输,自认倒霉,所以等到卢濯风与刘亦云把热水抬进房间,准备好一切之后,也同样会心一笑,各找理由携手而去,也顺便把西厢房门给带上了锁,卢濯风笑言:“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负良辰美景时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吾是那种人吗!就算要夜夜春宵,那也得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好不好!”晏紫钥咕哝完给了自己一巴掌,自己这是被人带歪了吧?修道人心静、无欲,可自己现在怎么,尽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罪过罪过……
可是罪过再大,那也比不得救人事大啊,他认命的把锦被掀到一旁,然后一手穿过蒋梓寒腋下,一手搂着蒋梓寒膝弯,将人从床榻上抱起来,手中的重量,好像比原来又轻了……
偌大浴桶冒着腾腾热水,水里还溢出一股酸涩味道,熏得晏紫钥有些睁不开眼;蒋梓寒之前吐出的血液,有不少血渍凝固在发间,晏紫钥拿着皂角,往他发间均匀涂抹,无心念叨着:“你这只妖啊,从来都很爱干净,等你醒来时看到自己这么脏,一定得气哭吧?”;药水温度有些微烫,不过短短片刻,就让蒋梓寒嫩白肌肤成了桃色,晏紫钥细心揉搓了许久,才把发间那些扎眼的血渍清理干净,舀了热水从蒋梓寒头顶淋下,洗净皂角沫子;热流源源不断沁入体内,蒋梓寒眼皮挣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那疲累双眼,这一场梦,真是让他身心俱疲啊……
晏紫钥为他洗完头发,从自己头上拔下玉簪来,给他把湿发盘在脑后,侧身舀了水,从蒋梓寒肩头淋去时,正好被蒋梓寒反手捉住了手腕;蒋梓寒感觉到身后之人被吓得一个哆嗦,大病初愈的他沙哑着声音说到:“我好似做了一场梦……有一个人,他在梦里走过了三世红尘,可是无论哪一世,他爱的人都不肯爱他,所以,他最后选择了放手,为免再相遇,他自残容颜,为免再动情,他举剑剜心……”;初醒之人惊魂未定,他已经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因为于他心中,晏紫钥是不可能伺候他洗浴的,放开晏紫钥手腕,他往旁边挪动了几分,枕着双手趴在浴桶边缘:“虽然我知道那是梦,可是那种感觉也太过真实了,就如我身临其境去感受那种非人之痛,他自残后,还依然笑着说他放手了……你说他是不是傻……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逼迫自己来世誓不为人,这样值吗?”;这梦境,晏紫钥越听越熟悉,好像自己也曾经有过相似梦境,但梦里那人是否是同一个,那就犹未可知了,兴许只是巧合,他们梦中之人都只是一个痴情种而已;“其实……我说那人痴傻,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我也差点儿为了一个无心之人,险些让自己踏入黄泉……后来想想,爱与不爱之间,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蒋梓寒没有回头去看晏紫钥,淡然说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晏紫钥手中拿着巾帕在不停颤抖,也许蒋梓寒说得对,自己就是个绝情之人,可是尽管如此,他也依然不会去说一句抱歉,正应了那句爱在心头口难开,吾今生无法爱你,若你愿等吾来世,吾会把欠你之情,加倍偿还给你。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心倦云醉
木门咯吱清响,雕花木窗也被顺便关上,初春时分,风儿还有些微凉,晏紫钥不希望蒋梓寒才醒转来,就又受了风寒,随意提醒了浸浴时间,就自行离开了;内屋光线有些黯淡,蒋梓寒呆在浴桶里丝毫不想动弹,温热蒸汽熏得他眼眶微红,这爱与不爱都是伤害,老天爷啊,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不过没关系,你越是想刁难我,我就越是想挑战命运,我蒋梓寒,不会怕你,也不会再轻易认输;卢濯风他们煎完药之后就在院中对弈打发时间,池遥坐着轮椅,在后院打水浇灌杜鹃花,晏紫钥四神无主的走来,只飘飘然道来一句:“二师兄,你这儿有酒吗?”;他知这个时辰,晏紫钥本应还在西厢房照顾蒋梓寒,既然他已经出来了,那就说明蒋梓寒已经清醒了,自家师弟心情这么低落,应是被人家赶出来了吧,不过说来也是,任谁掏心掏肺待你,却只得你一句无心之后不会难过生气呢?池遥自己推着轮椅去屋内搬了两坛酒来:“吾这儿没有梨花烧,只有东湖西凤酒,味道还不错,你……”;没等池遥把话说完,晏紫钥已经抢过酒坛来,掀开封口就是一顿豪饮;池遥连忙劝道:“钥儿,你慢点饮,这酒醉人得很。”;“若是能醉,那便醉吧。”晏紫钥又提着酒坛子狠狠喝了一大口,喉头被烈酒灼得生疼,可是他不在乎,他此刻只想一醉解千愁;“钥儿,你别这么折腾自己……”美酒再好,也不是这么个喝法啊;池遥看得心疼,想伸手去夺酒,奈何晏紫钥闪躲极快,不消片刻功夫就把一坛美酒装进了肚腹,看他这么豪饮,池遥可不敢再惯着他了,把另外一坛酒护在身后,不肯给他;眼前的酒抢不过来,晏紫钥足下生风般,一溜烟跑进了藏酒室,扬手一挥就把屋内屋外隔绝开来,他不停的拆封饮尽,饮尽再拆,把自己喝到浑身软弱无力了,才终于消停下来;他本不是软弱无能之辈,只是遇上一个情字,难为了而已,所以,他想用酒来麻痹自己,只要醉了,就不用去想、去听、去看,只要醉了,就能不问世事了……
西凤酒开坛飘香,前院的卢濯风又怎会闻不到,所以他立马放下手中棋子,拖着刘亦云寻香而来:“念慈公子,你这儿是不是有酒啊,好香。”;池遥望门怯步,摇头轻叹:“酒是有,不过恐怕卢公子是无那口福了。”;“为何?”光闻酒香,卢濯风就能断定那酒乃上上之品,如果不能品尝一二,那可真是不甘;“那酒啊……现在应该已经被喝光了……”池遥闯不进酒室,只好算着时间,看能不能去与蒋梓寒再谈谈:“卢公子,麻烦你在这儿帮我看着点,紫钥那小子心情有点不太好,我去去就来。”;“不是吧?晏紫钥不是应该在小竹子房间吗?怎么又跑这儿来喝酒了?”这发展好像不大对啊?按他计划,这两个人此刻不应该是干柴烈火,鸳鸯戏水情正浓吗?他还特意备了一盒脂高呢!可现在池遥说晏紫钥在这边喝酒,那他不是瞎忙活了吗?
“不是……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卢濯风白白给出去一盒脂高不说,还连美酒都喝不上了,气得他一直在原地跺脚打转儿;刘亦云赶紧搂过将要炸毛的小狐狸安慰道:“别生气了,等事情办完,吾把全天下的美酒都送给你,当然……还有……”;刘亦云在他耳边轻轻唠叨了几句,卢濯风也就不再闹了,等他安静下来才想,既然晏紫钥在这儿,那自家小竹子,这是已经醒了?这样想着,卢濯风也总算找到一丝安慰了;西厢房内,原本腾腾热气随着时间流逝也慢慢消退,药水渐渐凉去才蒋梓寒从虚幻拉回现实,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靠着浴桶又睡了过去,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这才起身跨出浴桶,擦去身上水渍,站在铜镜前着衣时,他也顺便看了一眼之前疼痛那处,好像已经没有痛觉了;池遥抱着枕头被子,掐着点来到西厢,在外头轻轻敲着房门问道:“蒋公子,可以进来吗?”;“进来吧。”蒋梓寒迅速穿好衣裳,欲出门迎客,脚下踢着一物沙沙作响,他低头看去,正是那幅丹青,他弯腰拾起来看,幸好没有被损坏,也没有被晏紫钥发现拿走,小心翼翼叠好放入怀中,这才赶紧去到外室;池遥把被子放到旁边椅子上,等蒋梓寒一出来,立马上前去关心道:“蒋公子,现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劳你费心了。”蒋梓寒坐到床榻边缘,处之泰然,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只是有些心疼那枕头锦被,已经无法再用了;“那就好,那就好……”对于这次事件,池遥究其源头,到底还是因自己而起,所以还是有几分歉疚,他试探着问道:“不知蒋公子此次,在那梦里看见了什么?”;蒋梓寒倚在床头,不解道:“念慈公子问这做什么?”;“吾就是随便问问,清早听紫钥说,你那会儿好像在做噩梦,很痛苦,所以吾才来问问,看看说能不能帮忙解解梦什么的……”;“那梦啊,也没什么好解的,因为……出现在我梦里那位,就是一痴傻之人做着痴傻之事而已。”蒋梓寒微闭着眼,洗浴过后显得有几分慵懒;“是吗?那……”池遥最后还是决定问上一问:“你和紫钥……吵架了?”;“我哪有那力气去和他吵架,只是……我们两个都需要各自冷静一下……”一提到晏紫钥,蒋梓寒又很没用的有些难受了:“念慈公子,我累了,想睡了。”;“那行吧,吾把新的被褥放在椅子上了,你先把脏的换下来,吾好拿出烧了,毕竟是染血之物,留之不祥……”少年人之间那些事儿,池遥也不便再过多询问,他该劝的都劝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至于结果如何,那就随他吧;池遥腿脚不便,自然得由蒋梓寒自己动手铺床,蒋梓寒动作迅速把脏污的被褥,都给叠好了交到池遥手中,说过一声多谢,躺回床上径自休去了,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比两年前喝完那三生酒之后大梦一场,还要累上许多,或许是因为心累吧;一个心累而睡,一个心乱而醉,这还真让池遥一个头两个大,他把染血被褥连同蒋梓寒染血衣物,一起丢到了念慈庵外,扔下一根火舌子,烧得是干干净净,但愿如此能一除晦气,能可保佑少年们平安无忧。
晏紫钥这一醉就睡了三日,蒋梓寒也在床上安静躺了三日,而京都百姓也都在惶恐不安中渡过了三日,新帝登基,再次广招童男童女入宫侍驾,原来还有银子,不少百姓缺衣少食不得不出卖子女,可是现在,新帝曾当街异变之事,早已口耳相传至万家,所以别说没有文银半分,即便有,他们也不敢将子女送入这样一个人手中啊;刘亦云得知此消息,心里愤怒更深了几分,狸猫不除,天下难安啊……
夜里挑灯,池遥让杜时宇多点几盏油灯,又把面前这盏灯芯从油里拨弄出来,让他燃得更旺一些,他在狸猫手上吃过亏,所以谨慎提醒到:“那狸猫已修行千年,且修得都是阴毒之术,所以吾等想要除他,需得好好计划一番才是。”;卢濯风坐在在桌旁,用手撑着下巴:“念慈公子说得在理,那孽畜的确不好对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将那孽畜一举拿下?”;“硬拼肯定不行,吾身残疾出不上力,时宇白日更是无法现身,而你们几个,你只剩半颗内丹,蒋公子也只剩不到五百年修行,至于紫钥嘛,他应该和蒋公子差不多,可是就算你们联手起来,也最多是能与狸猫打成平手,除不掉它。”;“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属于我家亦云的江山社稷,给毁了吗?”;卢濯风又气又急,三人联手都还只能是平局,那还怎么玩儿?
屋内几人各自陷入沉思,忽闻门口有异口同声道来一句:“那也未必!”;回首望去,可不正是那已有三日未曾露面的两位吗?众人不禁猜测到:“合着这情结,就这么解了?不然怎能齐身而立还异口同声?”;也许众人忘了,这二人身上还有共生未解,自然可懂彼心、知彼意,恰似那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