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看到床边站着个女人,铁块险些炸裂。
随即认清那是他麻麻。
紧跟着想起昨天他妈说要来看他。
第三-反应过来严太太大清早在他房间难道昨晚和他睡一张床上?虽然是亲生的,但毕竟快三十的人了。要是在法定婚龄成亲,都够当六个孩子他爹了。
第四……
“儿子。”严太太脸上的表情让严融心中不太妙,"妈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谢谢妈。”严融一边懒洋洋的将自己简单拾掇一阵,边在心中飞快思索,近来无事可瞒。
“可我一直对您很诚实。”于是他如实道。可惜宿醉后隔夜的装束给他的真诚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严太太不语,就那么瞪视着他,果真如同等待着他的“自首”。
严融无辜回视。
“胡扯!你还跟我说和沈潭没戏,那我问你,昨天怎么是他送你回来的?”果然,严太太没坚持几秒就忍不住。这种时刻,严融都不急,因为他很清楚,严太太的沉默,就像开了缝的大麻袋,稍一抖落,心事就跟豆子似的,哗啦啦往下掉。
“在拍的戏正好是他投资,昨天全剧组一起吃了个饭,他顺路吧。”
严太太看着自家花容月貌的傻儿子,头一次生出智商凌驾于他之上的优越感,“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你知道他是怎么‘顺路’把你捎回来的吗?公主抱啊严融融!”
“……哈?”严融愣住。
严太太飞过去一个硕大的白眼,“你又以为沈樱干吗卡在这个时候复出?偏偏友情客串你主演的片子?在你跟沈潭相亲后不久。”
严融还停在惊心动魄的“公主抱”那段,但对突然扯到沈樱还是很莫名。
严太太忍不住给儿子脑袋瓜子吃了个栗子,“沈樱是沈潭妈妈啊傻孩子。”
“……”好半天,严融抓抓头发,“严太太,以后这种重要消息还请提前通知。”
“奥。”严太太神色散漫不以为杵,随手又丢来一颗原-子弹,“听沈樱说,沈潭是你脑残粉。”
严融:“……”
不理会秒变沉思者的儿子,严太太走到卫生间对着那块欧式圆镜做临行前的补妆,声音透过隔音并不完美的玻璃门传过来。
“看你们小两口感情那么好我就放心了。一会儿我就去把房卡退了回去了。”
……忽略前面和事实严重不符的定论,听到严太太果然有自己的房间他就放心了,“不多玩几天?”
“不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还要回去看你爸。”
老实说他喝大之后发生了什么真有点记不清了。就跟做梦似的,当时还有点印象,一觉醒来,只剩一点模糊的碎片,还要怀疑是否记忆出了差错。
严融没有旷工,还是去了片场——虽然迟到挺久。
工作人员们看到他如常的打招呼,让严融预感较差的心稍缓,直到碰上导演。
朋友间不需装腔作势,周导看他那眼神就像恨不得把他扒光数数他身上有多少吻痕。
严融对严太太口中的“公主抱”又信了几分。
“沉默的男人最会疼人。”周导收回射灯一样的目光,笑眯眯的说了句风马不相及的话,随后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背着手继续指导工作,“1号机位再高一点!”
“……”严融没让他的不明所以明显流露出来,虽然他确实怀揣着一颗莫名其妙的心。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此后遇上几个副导也眼神各有暧昧,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埋着陷阱。
直到小郭告诉他沈潭昨晚的大放厥词,竟然说他们同住一间房!
虽然小郭一再强调几乎没人听到,严融会放心?只要不是百分百,几乎在第二天铁定也会变成几乎不!
粉丝对偶像的爱成分复杂,如果硬要分离解析,总能提取出至少一丝的“想嫁你”或“想娶你”。
严融不知道沈潭是哪种,估计是最奇葩的那种。
正思索怎么治治这只胡萝卜精,那人就堂而皇之的又出现了。
而沈潭一出现,所有人就看严融,好像他们之间连着一条必不可看的红线似的。
不,不是他们,而是他跟他,“们”字有时会排外,但大多时候都显亲密。
他们,不,他跟他并没有好到这种程度。说真的。
探一次班是探班,探两次班就是奸-情。
大家都不是傻子,何况昨晚的戏那么好看。
在一片“尽在不言中”的气氛里,果然见沈潭又朝严融的方向走去。
凝眉一秒,随手拿起身边的矿泉水,严融收起懒散搁置的腿,竟迎面把自己送上去。
众人心潮澎湃,睁眼准备看一场世纪的相拥。
沈潭眼神变柔,笑意在嘴角含苞欲放,而严融却已噙起一抹风度翩翩的笑,在即将与沈潭相逢时,却脚步没停,直接错身朝沈潭身后的俞清而去。
擦肩而过,视若无睹。
“小余,辛苦了,刚才那段演得不错。喝口水休息休息。”
沈潭僵住,吃瓜群众看得津津有味,哎哟,闹别扭哦。
俞清在转瞬的怔然后,便是了然的失落,但演变到面上就成了受宠若惊,“谢谢严老师。”
倒像他才是长者,包容着严融幼稚的故意。
然后严融一转身,像才看到沈潭似的,略一颔首,客气又生疏道:“沈总来了。”
沈潭也来得厉害,仿佛刚才“相逢不识”的那幕全没发生过,回以客气的点头。
严融还在想算你小子识相,就听他又说:“昨天伯母交待我照顾好你。”
“……”
滚你个球!我妈才不可能……不说这种话。
如果刚才只是怒,现在就是大为震怒,只是这怒意被他牢牢封存在心里。无甚表情的转过眼,片场一片忙碌,每人各司其职,似乎谁都没关注这处动静,似乎他们就是这样一群敬业认真的电影工作者。
轮到严融的戏份,恰是跟俞清的对手戏,更巧是昨天俞清向他“请教”的那场,可惜中途被别有用心的人打断,后来他的时间又全被酒精占据,不知道俞清有没有自行领悟其中玄机。
看来是没有,才开始没几句话,俞清就屡屡被导演喊停,不是眼神不到位,就是表情太赘余,最后次数多了,更是连台词都念不好。
导演不得不暂停,把俞清单独叫到一边说戏。
小郭又送来夏日最佳伴侣--冰水和电风扇。
实在是热,严融薄薄一层妆都挨不住热浪侵袭,有要融化的意思。时刻候在旁边的化妆师过来给他简单补妆,严融余光看到坐在摄像机后面听副导说着什么的沈潭,然后将视线放在听导演说戏面有颓色的俞清身上,不再转移。
及至导演放俞清离开,严融最后仰头一口水,将捏扁的瓶子随手塞给小郭,朝俞清走去。
对于严融,俞清有种敏锐到可怕的直觉,察觉有人走来,一抬脸果是影帝。
“你看我演一遍,注意眼神的把控。”严融对他说。
男神就是,对他来说艰难重重的东西,在他手里只有任他搓扁揉圆的份。
而近距离观看严融演戏,实在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眼神的掌控不能一蹴而就,如果觉得吃力,可以暂用表情弥补,慢慢钻研,多加练习。但是要注意掌握度,多了就会显得做作。”
严融耐心的跟他解释着,这一个多小时里对他的关心比其他全部时间加起来都多。
俞清唯有不住的点头。他知道这有些突兀的关心是因为什么,但他可以假装不知道,享受这份可能此生绝无仅有的温存。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从他眼前晃过,发丝一点轻微的触感,真的很轻,但一直烫到他心底。严融对他笑得一如既往好看,“有东西。”
一丝棉絮不受重力影响,飞升半空。他的心可能沉些,只能同引力拉锯,扑通扑通,忽上忽下。
不用看也知道,沈潭一定在看这边。
严融悠然的释放着荷尔蒙。
自始至终旁观的小郭忽然萌生点灵感一样的感想,幸亏严融懒,不然只要他想,勾引谁都不成问题。
想毕,深以为然,才发现自己竟还有点创作的天赋,恨不得当即拿笔记录下来,以此纪念一颗作家新星的诞生。可能。
不太顺利的拍摄拖缓了今天的进度,结束一天的工作时,天色发暗。
沈潭也跟着在片场呆了一天。
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严融在心底给他贴上各种贬义的标签。
小郭去取车,严融去上洗手间,临行前看了眼在不远处跟导演交谈的沈潭,丝毫没有得胜的喜悦。
不知为何反而有点挫败。
片场的洗手间,条件可想而知,灯光仿佛都比外面暗上好几个度。
严融洗完手出来,慢慢停下脚步,面前的地上拖着一条长而模糊的影子。
壁角站着的人身高腿长,一手插袋,英俊挺拔,沉色反把他的眉目映的深刻。
即使严融没有半点动静,他也像心有灵犀似的转过眼来,在静谧的一秒对视间,他迈步朝他走来。
严融就立在原地,看他在他眼前显出愈发清晰的轮廓,面色平静。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在夜色的披戴下,人跟人之间的感情也能更坦诚一点,不作伪装。
沈潭停在他跟前,目光比夜更深更重,落在他身上。
严融仿佛感觉不到重量,坦然一笑,如同对待所有的其他人。
“有事?”
沈潭只静静的看着他,那眼神不讨人喜欢,至少不得严融喜欢,就像在看他不乖的小宠物,良久,他开口,夜凉如水,声沉如石。
“你跟我相过亲了。”
……严融险些笑出来,“所以?”
而沈潭的表情很认真,“就是我的人。”
“……”胡萝卜大概因为长在地下,所以比较天真。
“你开玩笑吧。”严融眉梢微挑,这是个不以为意的神情。
“我很认真。”沈潭猛然逼近,把严融封在墙和怀抱之间。
严融才惊觉后背离墙壁不远,而沈潭离他更近。
在一个呼吸或眨眼间,唇上柔软而灼热。
欲望是所有生命体的本能,亲吻是人类本能的欲望,没什么可非议,偶尔犯一次错误的沉沦也没什么可指摘。
严融不想思考他为什么不挣扎,甚至没有半分推拒。直到唇分开。
沈潭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五指穿过他的发间,眼神缠绵的能滴出水来。片刻,他轻轻笑了,往严融胸前口袋里放了张小纸片,哑声说:“打我电话。”
另一手拇指轻轻擦过他的脸,他松开所有禁锢,月光下俊美逼人,“我打你也行。”
沈潭走了,似乎是第一次他比他先转身。
良久,严融收回视线,随意的抚了下胸口,假装它没有跳得那样厉害。
☆、第7章
沈潭没让司机等,自己开车回去。
面色沉稳,不慌不忙,不飚速,不闯红灯。
路过商业街的时候,下车买了杯特大波霸。
据说恋爱的时候要喝奶茶。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顺便买了盒进口巧克力。
听说谈恋爱,奶茶和巧克力更配。
回到家,没灯没人,空寂冷清,沈潭稍微有点落差感。
不过没关系,很快他也会是个有家室的人。
理智上很明白,即使盖上私戳,严融也不定是他的,可感情总是蛮不讲理的,亲过就是他的人。
坐到电脑前,开机,屏幕的幽光照亮他不轻易弯起的唇角。
开始窥屏日常。
严融粉丝团有个牛逼哄哄的名字——盛世美严。
不夸张,是事实。
微博照例一群嗷嗷要给严融生孩子的奇怪物种,沈潭照旧看着不爽。
只是今天他可以抨击的格外理直气壮。
——他是我老婆,只能给我生孩子。
毫无悬念的被喷了。
沈潭愿意承受他人羡艳或嫉妒的怒火,得不到的人才这么不稳重。
软香温玉在怀,稳坐钓鱼台,笑看其余跳梁小丑。
沈潭摸了摸怀里Q版严融的娃娃。
那以后没再在片场见过沈潭。
——现在说这话似乎言之过早,总之这几天胡萝卜没来。
改为短信骚扰——说的那么大言不惭,还不是没胆子打电话。
短信内容出现最频繁的几个字眼“早安”“午安”“晚安”。
因着强迫症——最后说话的人不能不是他,严融复制粘贴原封不动返还回去。
有时沈潭就此人生圆满没有声息,有时他会再度发问,“吃饭了吗”,严融就回,“吃了”,沈潭继续问,“吃的什么”,严融说,“盒饭”。沈潭卒。
浪费话费的对话终于结束。
严融有点明白沈潭为什么还单身了。
不过转念一想,有脸有钱——重点是后者,哪怕总裁披件乞丐服,哪怕他那根玩意儿真像胡萝卜似的是摆设,也多的是男男女女往上扑,就性格无趣一点算什么?
只是可惜了,胡萝卜独独钟情于他。
相过亲就把他当成所有物,亲了一下岂不是得一辈子赖上他?
略微有点惆怅,惆怅的蛋疼。
鉴于上星期没能如约回家探望严太太,累得严太太御驾亲征来探班——“抓奸”,不管严太太是否其实乐在其中,错都在严融。
要请客。
请严太太吃她钟情的食物。
严太太喜欢吃甜食,这没什么,大多数女生都喜欢甜品。但以严太太旧社会已可以称作“老年妇女”的年纪,排入女生行列着实不太适宜。
不过没谁规定五十多的女人不可以喜欢吃甜,只是一般到了她这个年纪,女性普遍发福,要么讲求养生或希望保持形体,通常都有所节制。
严太太仗着新陈代谢雄风不减,有时会放纵自己,尤其是在这种儿子请客的时刻。
对,五十多的严太太还是吃不胖,没有任何基础病,就是脖子不太好。
严太太独占着一块小三寸的榴莲芝士蛋糕大快朵颐,因为是小包间,分享这份“榴莲喜悦”的人便只有严融。
严融不吃榴莲,倒也没到那种深恶痛绝闻之即吐的地步,但总归不是太喜欢。
就像给个不抽烟的男人闻见烟味,虽没有女人那么反感排斥,也无甚好感。
“妈,年纪在这儿呢,再怎么也控制一点。”
严太太小孩子心性,小时候他爸身体还很健朗的时候,基本就属于一带二。后来他爸倒了,但他长大了,严太太的童真得以继续保留。
不是什么坏事,但小孩子的一大特性,就是没自制力。
“我有数。”严太太不以为意,说话间严融似乎能感受到那浓郁的扑面而来的榴莲味。
“你要是看到我以前的食量,就会对我现在很放心。”
严融唯有用沉默以示他的不信任。
严太太优雅的干完一块“一人有余两人嫌少”的蛋糕,优雅的擦擦唇角,因味蕾得到满足而显得格外柔和的脸对着严融,“儿子,再来一块行不?”
严融:“……”
“半块?”
……幸而他从来没信严太太言之凿凿的自控力。
母亲分很多种,但大体都是心疼孩子的,拗不过这是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尽管知道纵容不合适,尽管口中色厉内荏,只要不是特别夸张,在孩子讨要第二根棒棒糖的时候,还是会给,并且再一次强调——这是最后一根。
严融就是这样一个心软的“母亲”。
只是他需要出去透口气。不然他可能会以为正常空气就是榴莲味的。
严融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和沈潭再遇,倒不是相遇如何出人意表,只是巧合的如同被写好的剧本。
遇见沈潭的时候,他正在走廊尽头无人的小窗边抽烟。
吃榴莲的女人。抽烟的男人。没想到短短小时间严融的人生能品味到这样多的苦辣酸甜。
几乎在严融看到沈潭的同时,背后长了眼的沈潭就转过身。
微微一怔——难得看到胡萝卜那张坚硬如石难以雕琢的脸上有这么明显的神情改变,然后在严融眨眼间,停留在指间燃到一半的烟倏地被他攥进手心里。
严融:“……”
就想问疼不疼。那么有钱还买不起个烟灰缸?还是有钱人,或者说奉胡萝卜为人生信仰的有钱人都有怪癖?
在沈潭那张深沉的有些僵硬的脸上,严融忽然明悟了——他大概只是看到他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