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魔尊的利刃从袖子中滑落,他转过身来,将那金色的武器放在她的手中:“你不是早就想要它了吗?我今日就把它传给你。”
她手中一沉,那武器便到了自己手上,轻轻抬臂,才发现这利刃十分轻巧,难怪师父用起来灵敏勇猛。
“可……”她看着这武器,哭笑不得,“我要它没用啊……曾经我的确觊觎过它的美貌,那时我也没曾想过,自己如此学艺不精……”
她只差说,我不会用了。
九天魔尊依旧戴着锥帽,把他那一头白发遮的严严实实。他指指那武器,缓缓道:“你不是早就想亲手杀了谢晋阳吗?快去吧!”
无忧猛地抬头,原来师父是这么个意思:“我拿走了,以后你用什么?”
“用你。”他的嘴角狠狠往外扯了扯,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十分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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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94章 报应
正当无忧和顾瑾瑜同时目瞪口呆、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时,九天魔尊迅速收回了笑容,淡淡扫了眼远处款款而来的长龙。
“好了。”他正色道,“快去办你的事。”说罢,又施施然转身,平静的望着吹不起一丝皱褶的湖面。
无忧张了张嘴,刚想问些什么,顾瑾瑜却拽了下她的衣袖。顺着顾瑾瑜的目光,她才看到言相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走了过来,脸上泛光,春风得意。
她警惕的退开,和顾瑾瑜告别,临别前叮嘱他:“你在这儿盯着。我去去就来。”
“你就放心吧!”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整天一副小大人的样儿,他们一个是我岳丈一个是我师父,有我在这儿能出多大的事儿!”
她最后瞧了一眼师父的背影,不知怎地,那翻飞的黑色袖袍深深印在了脑海中,待她进了天牢,也久久不能忘怀。
荆戈关在最里边一间,这里的牢头俨然把他当成了严加看管对象。而谢晋阳则好吃好喝的坐在离牢头他们最近的一间牢狱。
见无忧进来,他的目光立刻黏在了她身上,惊喜万分:“无忧!你没事?是不是你家二公子让你来救我的?”
无忧挥散众人,坐在狱卒们常坐的木桌前,静静打量着眼前的谢晋阳。她特地换了身大红的衣裙来,却怎么也穿不出她姐姐的味道。
见女子不说话,直盯着自己,眼珠都不带挪动一下的,谢晋阳心里直发毛:“你,你是无忧吧?”
她站起,走到他面前,嬉笑着说:“谢晋阳,我不是无忧还能是谁?哦,对了,前段时间你一直叫我梦姑娘来着。”
这声音在牢里低低响起,无忧用起了梦千年的声线,比她本来低一个八度的调调,听起来很沉、很沉,几乎雌雄难辨。
谢晋阳哆嗦着身子,在她脸上战战兢兢的扫了一遍,才咧开嘴尴尬的笑了起来:“原来、原来无忧就是梦千年啊,本王还说,你家二公子怎么会这么快就转了目标呢?原来还是你啊……”
“晋阳王不是想杀我吗?”她侧过身子,逼近他。
“不不不……”他殷勤的讨好着无忧,“本王怎么会呢,就是看在你家二公子的面子上,也不敢啊……”
“不敢?”她竖起了眉毛,“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
谢晋阳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觉得她横眉冷对自己的姿态好像很熟悉,可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无忧叹了口气,心中悲哀万分,那个傻姐姐,对方杀她如同蝼蚁般,又将她彻底抛在脑后,根本记不起她这么一个人来。那日殷红的画面,忽然变得苍白。
然而谢晋阳以为她在讽刺自己争夺皇位。他忽然想起,梦千年虽然跟了荆斩情,最早却是九天魔尊的徒弟。他的脸色霎时惨白,脚步虚浮往后缓缓退了一步,心道,这人可别是来杀自己的……
“无忧姑娘,有话好说。”他努力让自己害怕的颤抖着的肌肉,舒展开笑容来,最后挤出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我不叫无忧。”她轻轻侧过身,正面直盯着他,一双眼睛努力瞪大,“我也不叫梦千年!”
只见谢晋阳被她最后这一吼,吓得全身抖了一下。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那白色的衣衫已被昨晚的狼狈而逃,染成了灰扑扑的颜色,混合着泥土与臭汗的脏迹。
“你……你叫什么……我、我管不着……”他整个人往后退了又退,最后靠上了那面泥和干草糊成的墙,才停了下来。这一停下来,不远处桌子上的油灯晃了晃,牢里也跟着忽明忽暗。
那久立不动的少女,脸已埋在了阴影中,只剩下一双大眼,在黑暗中眨了一下,带着亮晶晶的泪光。
“你——”他猛然伸手指着前方的人,腿脚不听使唤的打颤,“你是……她!”
“晋阳王杀人的时候如此勇猛,怎么被杀的时候,却胆小的连个女子都不如?”那道金色的利刃顺着袖子滑了出来,十分趁手的落入她掌中,“不错,我姓舞。”
他青着一张脸,眼珠突起,整个身体剧烈的抖动着:“舞清风!你没死!”他回想起那晚,摆手解释道,“不是我要杀你!是陛下下了命令!你要报仇找他去,别找我!”
“据我所知,陛下的命令应该是捉我回城吧,他又没说要杀了我。而你!一声不响的杀了我,不就是怕我若不死,阻了你和仙姿的婚事吗?我告诉你,你和仙姿之间发生的种种,都是我一个人设计的!”
“是你……是你下毒害了姿儿!”他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颤抖的身躯也逐渐充满了怒气,“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妒妇!幸好,幸好我当初没娶了你!”
谢晋阳的理智逐渐恢复,不等无忧开口,他的眼中便闪过一丝疑虑。舞清风的尸身是他派人来收拾的,之后好像应陛下的诏令,葬在了皇家十三陵里。“不对!你不是舞清风!”
一瞬间,所有的恐惧和愤怒被驱散殆尽。他缓缓踱步,在她面前远远转了一圈,把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你不是舞清风!舞清风早就死了!”
无忧愤怒的抬起右手,那道利刃像是能明白主人的意思似的,“咔嗒”一下自己伸长,一下子就探到了谢晋阳的喉间!
大笑声戛然而止。
“你、你别乱来!”他慢慢往后移着脚步,颤着双唇,眼中显露出对这把武器的惧色。
“谢晋阳!我今天就为我姐姐报仇!”话音刚落,她便被一股力气猛然拽了进去,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利刃一瞬间准确的□□了对方的喉间。
“啊……咔咔……”谢晋阳瞪着他那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不敢置信的伸手抓上了利刃。鲜血在他喉间汩汩流着,迅速浸湿了他的胸襟。
他艰难的发着声,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九……天……说了……他、他不……杀……”
“他不杀你,我要杀你。”无忧咬了咬牙,狠狠抽出利刃。那刃上带的刺猛烈的勾出谢晋阳喉间的一大片,撕扯着他的舌头一下子带了出来!
瞬间鲜血喷涌,他往前踉跄几步,身子向前倒下,手还紧紧捂住自己的脖子。他堪堪抬头,眼里带着狠厉和疑问。
无忧知道,他此刻一定在诅咒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她蹲下身子,瞧着已经被拔去舌根,痛苦至极的谢晋阳,轻轻开口:“我是舞明月。”
闻言,他惊诧的转过头,向最里边那间牢房看去,仿佛想亲眼看着荆戈也被这姑娘的双手夺去?7 簧硇悦?br />荆戈早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突然想起,当年自己接到朝廷之令屠杀灵峰山庄时,正是荆氏欲夺舞家之权时。可他一念之差,却放跑了一个小女孩,更不知她就是舞家送走的二女儿。
这世间的事兜兜转转,报应终是落到了自己头上,他自嘲的笑了笑,沉默的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当年那个小女孩,带着刀剑插。入自己的胸口。
无忧往荆戈关押的方向幽幽瞥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开。如今他怎么都活不成了,自有言相去对付他。她亲手杀了谢晋阳,这对她自己来说,已经够了。
出了黑暗的牢房,外边阳光正好,晒得她一阵晕眩。
城中市集渐渐恢复了热闹,虽比平常晚了一两个时辰,可老百姓的日子还要过,他们见没有什么危险,便欢欢喜喜的又出门了。
离近宫门时,两个侍卫匆匆而过。
“那个九皇叔还真不是普通人。”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剑都把他胸口戳了个碗大的窟窿,他竟然没事人一样站着!”
“那可不,不过最终还是抵不过天命。受了那么重的伤掉到了冰湖中,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没再着人去捞?”
“哎呀!”那人摇摇头,“哪能捞着啊!你没在现场看,听说特邪门!他一掉入湖中,那湖面就立刻结上了一层冰,言相让人下去又蹦又踩的,还拿了刀剑砍了几下,根本破不了冰面!”
“你说什么——”无忧回神想抓住那两个说话的人,却一伸手抓了个空。
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恍惚中一扭头,那两个侍卫的身影匆匆闪入熙熙攘攘的人群,竟是再也找不到了。
望着远处那巍峨的宫门,她呆了一秒,迈开步子,第一次身形矫健的狂奔了出去,不停的跑着,却感觉不到心跳。
她明明就知道,她在看到了言相的那一刻,不!在看到他背影的那一刻,就有了强烈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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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95章 从此陌路
眼看着宫门就在面前,她却被顾瑾瑜拦下了。
他从旁边的青石板小道上而来,如此寒冷的冬天,却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待来到无忧跟前时,他迅速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扯到了小道上。
“小师兄!”她一脸焦急和埋怨,“我走时怎么跟你说的?”
他哭丧着脸,那双瞪得愣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急切,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忧见状,从他身边溜出去,她只记得自己现在要赶到湖边,想尽办法也要把那冰面凿穿!
“师父让你别去!”顾瑾瑜情急之下差点咬到舌头,“快出了皇城!事不宜迟!”
她忙转过身,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问道:“你说什么?师父还活着是不是?”
顾瑾瑜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他只在最后告诉我,让我带你回越人谷!”
他转身往前一步,把这条一人宽的小道堵得死死的,望着她徐徐说道:“如今我只能送你出城了!”这话从他口里说出来,空气中竟然充满了大义凛然的味道。
两人对望一眼,无不是绝望之极。她抓住顾瑾瑜的衣袖,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你告诉我,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嘴角已是向下咧去,胸口像有一块大石堵在里边,喉咙间发出的声音也哽咽起来:“言相明里暗里试探师父的意思,师父也明确回答他想要离开……”
“既然如此,为何言相不放过他?”此言一出,无忧怔忪了一下,脑海中电石火光之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脸色越发苍白。
顾瑾瑜继续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小道尽头,回忆着当时的种种:“言相千般挽留,本来说的好好的,奈何师父不为所动,紧接着言相就下了杀令!”
他记得上一秒言相还笑呵呵的,一副恭谨谦卑的样子,等九天魔尊冷着脸提步走时,那笑容戛然而止,言相的整个面容都变得阴冷可怕,盯着师父的后背杀机毕现。当时他心中就已大叫不好,可还不待他张口调解,就发现自己已经在数百双眼睛的包围下!
回想起师父当时的样子,他喃喃道:“师父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刻,所以并未怎么反抗,就翻过雕栏掉入水中……”
“我明白了!”无忧恍然大悟,摩挲着袖中利刃,心中升起冉冉希望。
“怎么,师妹?”顾瑾瑜悲伤不解的看着她。
她转身往宫门相反方向走去,冷笑道:“你那岳丈当然不会放他离去,他若当时答应继承大统,言相也一定会下令杀了他!”
“为何?”顾瑾瑜跟在她身后,眼中渐现茫然。
“因为他欲扶植小殿下,自己当那个权倾朝野的人!”她苦笑着,没想到当晚那一句无心的话,竟一语戳中言相的内心,“不管师父如何作答,他都不允许有人能威胁到他的权力!师父早料到这一点,也许他早做了准备,所以才会将他的剑给我,催我离开!”
没错,若是师父坚决离开,言相也不会任由一个皇室血统平安在外,谁知道这个拥有皇室血统的人,会不会哪天突然反悔,再次回朝来与他抢夺这江山!
“你是说……师父他还活着?”顾瑾瑜紧锁着眉头,狐疑的问。
无忧坚定的往外走着,并未回答他的话。如今她的小师兄,已和言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如何也割舍不断了。如此倒不如让他好好留在这里。
她转过身去,拜别顾瑾瑜。
“小师兄止步吧!祝你自此一路高升,和言小姐白头偕老一双人。我走了,保重!”
“师妹……”他咬了咬下唇,眼角尽是苦涩,“师父的恩情,我不会忘的。”看着无忧远去的背影,他低低说道。
从皇城逃出时,那个落魄少年一路乞讨,快饿死街头时,他好心递给他一个馒头。那个男子内心的温柔,顾瑾瑜见过,也一刻都没忘掉。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敢任性妄为,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折腾,师父如何冷着脸对自己,最终都不忍自己受这世间的苦难。
朝着无忧离去的方向,他默默跪在地上,伏下身子拜了一拜。
从此之后,尽是陌路。
……
阳春三月下扬州。冬去春来,无忧走了漫漫的一段路,从都城走到扬州。
她先回了越人谷,师父却依旧没有下落,于是她便决定去扬州找晓月,顺便沿途打听师父的消息。
扬州城到处一派繁华景象,贩夫走卒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这里的姑娘也并不像北方姑娘那样很少踏出家门,许多正值青春年少的小姐少爷们,来往于街道上,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人心中充满了期待。
无忧看着她们,不禁想起了晓月,若是舞家当年好好的,她如今也会像这些少女一样无忧无虑吧。
前方一条街上,忽然传出一阵敲锣打鼓声。人流涌动,大家都往声音来源处赶去。
她在这熙攘的人群中,想要拔开步子迅速退去,后边又涌上来一群人。
“快走,离台今日要从新培养的姑娘们中选头牌!”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兴奋起来。
无忧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如此说来,离台一定是个青楼。这种名字的青楼,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身边有位姑娘,也一脸兴奋的往前挤着,要去凑热闹。无忧便腆着脸悄悄问了一句:“这位姑娘,你也是去离台的吗?”
那姑娘大方的笑了笑,一点都不难为情:“你是外地人吧,离台每年三月都会选头牌,那里的姑娘多身怀绝技,待会儿都要献技呢!平日里要想看这场面,得花钱到离台里去看呢!”
原来是免费的大场面,难怪不光男人,连女人都兴师动众。她微微点了点头,向那姑娘道了个谢。
随着人群挤到了目的地,她才看清眼前景象。
一艘画舫停在平静的河面上,大片的纱幔挂在门窗上,遮住了里边莺莺燕燕的身影,只影影绰绰看不清脸。那画舫上正刻着两个大字“离台”。
这条河横穿扬州城,岸边杨柳依依,白栏下隔着几尺摆着一张石桌,配上两张石凳,早有锦衣玉袍的公子哥们坐于岸边,边品着茶边望着画舫里边。
那些普通群众,也只能找个地方站着,更有甚者爬到了岸边的柳树上,望向画舫中。
船头坐着一位姑娘,正弹奏着琵琶小曲,供来人开场前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近两天要完结了,谢谢大家捧场。新文轻松爽文向,等这篇完结就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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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96章 大结局
第一个上场的小姑娘,是个模样俊俏,却并不出彩的普通姑娘。
她笨手笨脚的坐在一架古琴前,奏了一曲《雁过留声》,却反响平平,退台之时脚边一绊,差点把那古琴给绊摔下来。
里边的女管事看不下去,掀开纱幔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揪着她的耳朵,骂骂咧咧的把她给扯了回去。
那女孩撇着嘴角,一副欲哭又不敢流泪的样子,看得无忧的心揪了起来。
众人立刻在岸上起哄,纷纷嚷着让一个名叫“落雪”的姑娘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