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是哪里出了错呢?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不是吗?可祝文颐看漫画时的侧脸,怎么好像隔自己十万八千里呢?
祝文颐看漫画很快,三下五除二就翻完了一本。在她把一本插回到原来的地方,又去拿第二册的时候,魏青城开口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很喜欢呀。”祝文颐说,歪了歪头。
她可真可爱呀。
“不过有几个角色我分不太清,我觉得他们长得是一样的……”
“哪几个?”魏青城忙问。
祝文颐又把漫画抽出来,指着几个人物说:“这个、这个,和这个……”
魏青城有点尴尬,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说:“这都是一个人,都是主角……”
“欸?真的吗?”祝文颐露出了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
魏青城表情很奇妙,他艰难而徒劳地解释道:“这是角度不一样,不过从发型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人的……”
“哦哦,是这样啊……”祝文颐附和道。
魏青城倒没觉得祝文颐怎么样,他只是心里一沉,心想,祝文颐原来不喜欢看这个呀,那今天接下来干什么呢?我本来打算在这里陪着她把全6册看完的。
正在魏青城犹豫的时候,书店门“砰”地被拉开了,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孩子走到了两人身边。
“祝文颐,你跟我回去。”
魏青城诧异地转头,看到贺林奈板着一张脸,看上去生气又古板。
我跟女朋友约会,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这样气鼓鼓地叫祝文颐离开?
魏青城侧了侧身子,将祝文颐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挑衅地看着贺林奈,说:“怎么了?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呢。”
他知道祝文颐要在晚饭之前赶回去。
贺林奈没仰头,只是眼珠朝上翻了翻,便算是与魏青城对视了。她板着一张脸,不笑,语气像冰一样:“你给我让开,我没跟你说话。祝文颐你跟我回去。”
她伸手将魏青城朝旁边推了推,奈何力气不如魏青城,愣是没有使对方挪动分毫。
这样的失误也没能改变她的表情,她又重复一遍:“祝文颐,你他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搁这儿谈恋爱呢???”
这像是真动怒了。
祝文颐将魏青城轻轻地拨开,柔柔地问贺林奈:“怎么了?爷爷奶奶找我了吗?”
贺林奈之前面对魏青城的时候像是个愤怒的小狮子,但一旦对面的人换成了祝文颐,她脸上紧绷的神情立刻松懈下来了,她的嘴角开始下压,连身体也不自然地抖动着。她的眼里开始慢慢渗出水花,看上去伤心极了,跟刚刚仿佛要干架的已经判若两人了。
短短不过一秒钟,贺林奈的脸颊上就有两行眼泪蜿蜒向下,她看着祝文颐,说出的话带着哭腔:“爷爷……爷爷他晕倒了!被送到医院了!你别谈恋爱了,快跟我走啊!”
“啊?”祝文颐瞪大了眼睛,立刻推开魏青城,快步跑出了书店。
出了书店,她还转过头催促贺林奈:“你快出来啊,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魏青城被一连串的变故搞得措手不及,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离开了书店,朝着医院奔过去。
剧情……怎么跟我想象得不一样?
魏青城在原地站了足足十分钟,动也不动,都快将自己站成雕像,才反应过来,拼命冲出了书店。
她们要去哪个医院来着?刚刚贺林奈说了什么?
晕倒?住院?!
☆、晋江独家发表
祝文颐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喉咙的小小不适而已, 最后竟然能发展到住院的地步。
贺林奈怒气冲冲去找她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谈恋爱的事情被发现了。第二反应是, 发现就发现了, 贺林奈为什么这种表情?
当贺林奈哭着对她说“爷爷住院了”的时候,祝文颐的心顿时空落落的, 好像没有了支点。她没命地跟贺林奈一块儿狂奔, 一秒也没有停歇过,直接到了手术室门口。
奶奶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佝偻着背,也不抬眼看人。周围的人来来往往, 一双双鞋子从奶奶眼皮底下走过,奶奶将脚尖拐回来指向自己,看上去孤独又无助。
奶奶教了一辈子书,向来行得正坐得直, 哪里像这样, 弓着背, 活生生拱成一只虾了。
祝文颐走到奶奶身边,抚摸着奶奶的背,说:“奶奶,爷爷怎么了……”
奶奶这才回过神来,轻声说:“突然就掐着自己脖子倒下去了,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在手术室呢,待会儿问问医生护士,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时候奶奶体现出了绝佳的心理素质,虽然语气较为低沉,但说话不骄不躁,很有条理。
祝文颐拍了拍奶奶的背,说:“一定没事的,爷爷肯定没事的。都怪我,我要是在家里就好了……”她心里涌起了一股奇异的自责感,总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还天真地在书店里谈恋爱,实在是十恶不赦。
奶奶拍了拍祝文颐的膝盖,说:“傻孩子说什么呢,难道你在爷爷就不会倒了吗?做人啊,千万不要随便揽责任。你没能力背起‘命’的,它太重了。”
奶奶叹了一口气,说:“小文,林林,到这边来陪我坐一会儿吧。”
祝文颐和贺林奈依言坐下,两个人乖乖巧巧地一人坐一边,把奶奶围在中间。奶奶一手抱一个,心里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手术很快做完了,爷爷被推出来的时候,身上插着很多管子,脸上也带着呼吸罩。医生取下了口罩,对奶奶道:“哪位是家属?病人情况比较复杂,需要对您详细说明。”
奶奶听到这个说法便知大事不好,她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并不愿意孩子们这么小就承受这些,因此站起来对医生说:“劳驾换个地方,在这里我头晕。”
医生也知道奶奶的意思,因此点了点头,朝着走廊尽头去了。
“你们俩在这里等奶奶,不要到处乱跑,待会儿我们去菜市场买个火锅,我今天也懒得烧菜了。”奶奶嘱咐道。
祝文颐和贺林奈坐在远处,看着奶奶蹒跚地走着,第一次发现,原来慈祥的奶奶早已显示出颓态,而自己不知道而已。
贺林奈看着奶奶和医生的背影,突然喃喃道:“爷爷没事吧。”
祝文颐安慰她:“肯定没事的,爷爷人那么好。”
“那奶奶为什么不愿意让我们俩听呢?”贺林奈突然转头看向祝文颐,说:“再说人好也不一定不生病。”
贺林奈的眼神空洞,似乎什么都没看,但又确乎看着祝文颐。祝文颐看着贺林奈这副模样,没来由地有些心惊。贺林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看上去随时可能消失不见的眼神……
祝文颐说:“你要相信爷爷,爷爷平常身体那么好。再说、再说做手术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说不定是把身体里不好的东西全部清理了呢……”说到后来祝文颐都想扇自己大耳刮,这什么措辞,这不是更叫人担忧了么?
贺林奈的眼睛又开始一眨一眨的,眼睛里很快蓄起一汪泉水,又是这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祝文颐不着调地联想起了邻居奶奶院子里的一口老井,平常看着像已经枯竭了,可只要轧两下,冬暖夏凉的井水就会连绵不断地流出来。就跟贺林奈的眼睛一样。
“我爸爸也是好人,可他说没就没了。”贺林奈说:“爷爷会不会……会不会也丢下我?那我能到哪里去呢?”
说到“丢下”的时候,眼睛里蓄的那一汪泉水便流了出来。
贺林奈为什么这么爱哭,而且为什么她一哭我就心疼呢……
祝文颐这样想着,朝旁边挪了一下,坐到了奶奶方才坐的位置上。她学着奶奶的样子抱着贺林奈,一只手来回揉搓着贺林奈的胳膊,说:“瞎想,爷爷怎么会丢下你。再说了,就算……就算爷爷奶奶都嫌你烦不要你了,我也要你。”
贺林奈还是在哭,滚烫的眼泪从贺林奈的脸颊滑落,掉在了祝文颐的手臂上。那滴泪像是火热的烙铁一样,祝文颐的手臂又疼又烫。生怕贺林奈继续哭,祝文颐还拿出了佐证:“你看,我都搬走了,我也没有忘记邻居奶奶。”
“呜……”贺林奈伸手抹了抹眼泪,她本来是想说“嗯”的,但是因为正在哭,发声系统受到某些影响,因此说出来就很像小动物受伤时的“呜”了。
祝文颐拍了拍贺林奈的肩膀。
爷爷一定不会有事的。
爷爷的情况到底如何,祝文颐和贺林奈都不太清楚。奶奶将这个消息捂得很死,跟医生聊完之后没有透露分毫,还是正常地做饭洗衣,上班生活。
只是爷爷再也没有去上过课,也不曾回家养病,直接在医院里住下了。
祝文颐和贺林奈依然住校上课,在爷爷不在的日子里,班上来了个新代课老师。也许是顾虑到祝文颐和贺林奈都在班上,班主任介绍新代课老师的时候并没有解释缘由,只是语焉不详地表示:“这就是新的数学老师了。”
她们对新代课老师怨念极大,似乎正是因为代课老师,爷爷才会生病的。
其他同学们也都非常诧异,闲暇时讨论:“怎么了啊,贺老师不是挺好的嘛,我看新来的这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啊,为什么要换啊?”
“听说是退休了。”
“鬼说,我怎么听说是儿子结婚了,所以参加婚礼去了?”
“欸,但是我听说的是生病住院了啊,怎么听说的都不一样啊。”
……
乱七八糟的猜测在私底下传播,也有人去问贺林奈:“喂,你爷爷到底怎么了啊?”
问的人是班上某个口无遮拦的男生,全班都知道贺林奈是贺老师的孙女,都想到这边来打听消息。但贺林奈脾气不好,大家只是蠢蠢欲动,并不敢去问。这还是第一个敢于付诸行动的。
贺林奈横了他一眼,随手抄起桌子上的文具盒,“啪”地砸了上去。
文具盒是劣质的铁皮,跟头相撞之后立刻瘪了一块下去,盒子里的笔互相碰撞,发出了恼人的声音。
好在文具盒杀伤力不大,那个男生没受什么伤,只是捂着头抱怨道:“不想说就不说啊,动手干什么。好疼啊……”
祝文颐连忙替祝文颐道歉:“抱歉啊,抱歉,她不是故意的,她心情不好。疼吗,我送你去医务室。”
男生觉得去医务室是个很丢脸的事情,加上祝文颐人缘一向不错,嚷嚷了两句“贺林奈男人婆”“怪不得没人要”就走开了。
祝文颐这才一脸担忧地看向贺林奈。明明是贺林奈动手在前,可她还是瞪着那个男生,仿佛对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似的。
“都是傻逼!”贺林奈骂道。
祝文颐叹了口气,说:“那你也不能打他啊。”
贺林奈呆了一两秒,表情变得忧愁且委屈。
“爷爷他……爷爷他到底怎么样了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比他们知道得还少……”
祝文颐叹了一口气。
说句冷血的,爷爷并不是她的爷爷,她才搬过来三年不到,对爷爷并没有贺林奈那么深的感情。所以在看到贺林奈刚刚动手的时候,她心里是不太赞成的。
贺林奈已经不是那个乖戾又调皮的混混少女了,不该这样暴力的。
课此时听到贺林奈这样说,她突然清楚了贺林奈的痛苦和难过。
他们找贺林奈来打听情报,而贺林奈自己尚且悬着一颗心走在钢丝上,都不知道问谁去打听具体情况。所有的长辈都讳莫如深,好像不让小孩子知道这件事是为她们好一样,没有人设身处地地考虑过,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到底有多害怕。
祝文颐摸了摸贺林奈的背,说:“肯定没事的,你不要瞎操心。没人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是因为你听不懂医学术语,等你长大了能听懂了,肯定就有人告诉你了。不然你以后学医好了。”
贺林奈没说话,趴在桌子上,头朝着祝文颐这边,眼神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祝文颐觉得别扭,正要想要开口询问她在看什么的时候,贺林奈又把眼睛闭上了,似乎在睡觉。
贺爷爷住院之后,魏青城就往祝文颐班上跑得勤快了很多。
祝文颐当初不让她过来,用的是“不想让爷爷发现”的理由。现在爷爷都不在学校了,魏青城没了禁制,自然抽空就过来。
他心里总觉得不安,总觉得祝文颐不那么喜欢自己。而且虽然不知道原因,他觉得贺林奈总想拆散他们俩。
因此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下,魏青城认为自己必须得时不时刷个脸,保卫自己的爱情。
他在窗户那里对着祝文颐招手,祝文颐看了正趴在桌上睡觉的贺林奈一眼,然后露出一个微笑,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魏青城看见祝文颐把贺林奈当个宝贝似的捧着,心里就有点不太舒服。
不过贺林奈马上就出了教室,于是魏青城立刻换上一张笑脸,将手里的果冻递过去,说:“昨天的果冻吃完了吗?”
祝文颐接了过去,说:“还没呢,你每天都送果冻,根本吃不完呀。”
魏青城笑了笑,说:“没事,吃不完就吃一辈子。”
祝文颐笑了笑,说:“我觉得你给我买果冻花了好多钱啊,你零花钱还够吗,果冻多少钱,我还给你。”
魏青城说:“没事,你把钱留着,你最近零花钱不太够用的吧。“
祝文颐闻言有些诧异,“欸,为什么?我的零花钱还跟以前一样啊。”
“欸,真的吗?那就不管了吧,总之你把钱留着自己用,哈哈哈。”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从来没跟你聊过零花钱的事情吧。”祝文颐还是觉得奇怪,继续质问道。魏青城无缘无故,为什么会说自己零花钱不够用?
魏青城皱了皱眉头,说:“我从我爸妈那里听来的,听说你们家最近挺缺钱的,老师们都在搞捐款来着,就以为你钱不够了,还打算借钱给你来着……”
“为什么要捐款?我家一点也不缺钱啊!”祝文颐的语气变得有些激烈。从魏青城的叙述中,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并不敢确定……这就好像有一把斧头掉在自己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
下一秒,魏青城就解开了斧头的绳子:“因为你爷爷得了重病啊,听说要很多很多钱,花钱都不一定治的好……”
魏青城嘴上没个把门的,从父母那里听来了什么,就全数转达给了祝文颐。
祝文颐呆呆地站在原地,几乎不能思考了。
“祝文颐,祝文颐,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魏青城的声音像是响在耳畔,又好像是在遥远的远方。
祝文颐重新走进教室的时候,贺林奈刚好睡够了,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地冲她笑了笑。“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祝文颐心事重重地坐在座位上,勉强笑了笑,说:“没什么。”
她独自得知了这么个惊天大秘密,但现在心情矛盾的很,并不知道是该现在告诉贺林奈,还是等贺林奈自己发现。
贺林奈敏感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魏青城拐角上楼梯。她又看了看祝文颐纠结的表情,沉默了。
☆、晋江独家发表
祝文颐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告诉贺林奈爷爷的病情。
她也只是从魏青城那里听了一耳朵, 并不确定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就连她自己也不愿意相信,好像不相信不说出去就不会成真, 而只要告诉任何人就会成为现实了。
何况她知道贺林奈对于爷爷的情况有多么害怕, 她不敢刺激贺林奈。
物质世界不以意志的转移而转移,就算祝文颐死憋着不说, 这件事也瞒不长。
因为贺清秋和祝妈妈都从北京回来了。
两人风尘仆仆, 还没在人满为患的帝都捞到什么钱就听到这样的噩耗。但生老病死也没办法,只好连忙赶了回来, 把打理到一半的店铺扔在了原地。
那个周五,祝文颐和贺林奈从学校走回家, 一推开门就看见贺清秋和祝妈妈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摆着一张□□,贺清秋皱着眉头抽烟,客厅里烟雾缭绕。
奶奶面带愁容,伸手掐了贺清秋的烟:“你爸就是年轻的时候抽烟抽多了, 加上一直吃粉笔灰才会这样, 你莫要走他的老路。”
贺清秋叹了口气, 狡辩道:“我又没当老师……”说到一半也觉得争辩这件事没什么意义,于是把烟摁熄在烟灰缸里,说:“妈,你就把这钱拿着,让爸住好一点的病房。钱没了还能再赚,人过得不舒坦就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