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逮捕了艾迪，并且按照相关州法以损害公共利益的罪名对他进行起诉，地区法院和上诉法院对此的判决都是无罪。”林郁顿了顿，正见到艾伦颇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个案子的争论点其实很明白，但是我不认为伦斯特首席*官阁下会驳回这份调卷令申请。”
“而且，伦斯特首席*官阁下必然会在一开庭便处理这件事情。”
果然，当天下午，从其他几位*官办公室中传阅出来的备忘录中，林郁很快便发现其他几位*官对此调卷令的反应：伦斯特、斯万、布兰登和金顿四位*官阁下批准了该申请。
这也意味着，最高法院接受审理这件案子。
这一决定很快就传出了最高法院。媒体从各种渠道获知了该消息，都蹲守在最高法院外，企图采访几名*官。
林郁和约翰站在艾伦左右两侧，护着他往外走，比尔站在最后，但一瞬间涌上来的记者将几人彻底围在了中间。
“斯图尔特*官阁下，最高法院做出受理这一案件的决定是否意味着你们将要推翻斯卡州地区法院和第七上诉法院的判决？”
“您对此案件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呢？”
“您认为对于此案，最高法院最终的投票结果会是如何？”
……
一些列的问题狂轰滥炸般投向艾伦，无法躲避的闪光灯也将四人彻底围堵，而这位年轻的*官，似乎早已经习惯这种场景，面色不变，兀自往前走去。林郁勉强拨开横在自己身前的话筒，低声说了句：“抱歉，*官阁下现在很忙，请让让！”
身后左侧忽然被撞了一下，林郁一下子重心不稳往旁边倒去，他的右侧，正好是举着沉重摄像机的摄影师！眼看着自己就要磕在一架巨大的摄像机上，林郁不自觉地闭紧了双眼。
突然腰间被猛地一勒，后背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而自己倒下去的趋势也终于停止了，林郁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离自己的脸不到一厘米的相机镜头直直撞进了自己的眼帘。
万幸！
林郁过山车一样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打算对从身后抱住自己的人说谢谢，耳边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呵，下次可要注意啊。”
男人的声音带了点英式口音，还有些沙哑，听上去非常好听，林郁这才看清楚男人的长相。饱满的额头，直挺的鼻梁，金丝框的眼镜，藏在镜框后面的眼睛细长且带着笑意，这一切组合起来带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让林郁很快产生了好感——当然，如果忽略他胸前表明其记者身份的吊牌的话。
“谢，谢谢……”林郁从男人怀中离开，感激地说道。
男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忽然抬手抚上林郁的鬓角。林郁心中一惊，正要往后退去，却被他另一只手给拦住了，他慢条斯理地压了压林郁的鬓角，接着做了一个动作，又收回手放进口袋里。
而林郁则傻在了原地，不确定地想到：刚才，他是捏了我耳垂吧？是吧？！
还没想通什么，他半边身子就被人拉了过去，接着，年轻的*官阁下泛着丝丝冷意的声音就响在了耳边：“格尔德先生，虽然记者的职责是挖掘事实，但是你不觉得作为德尔林邮报的专栏记者，这种手段与你的身份根本不搭么？”
林郁顿感莫名其妙，抬头看了眼身边的*官阁下，却只能看到对方棱角分明的下巴。约翰和比尔的声音也突兀地传了过来：“糟糕！”
果然，年轻的*官在出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助理而如此刻薄地评价一位资深记者，这件事就像是一个信号，让其他人彻底沸腾了，各个话筒和一张张兴奋的脸争先恐后地塞到林郁和艾伦眼前。
“斯图尔特*官阁下，请问这位助理与您是什么关系？”
“他能够担任你的助理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呢？”
……
作为联邦司法界最年轻，并且一直保持单身的*官阁下，在媒体前的形象一直是清清白白，高冷而犀利，各家报纸都抓耳挠腮想挖出这位比联邦诸多大明星还要受欢迎——特别是受年轻女性欢迎——的*官的私生活以博取头条，但每次都铩羽而归。
但现在，这位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助理解围过的*官第一次做出这种事情，而这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足够在场的众位记者自由地发挥延伸出去，解读出百八十种深层次的含义了。
但年轻的*官阁下丝毫没有理会这些记者的意思，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满脸无辜的格尔德，接着大手一挥，将林郁揽在怀里，拨开众多记者的话筒和摄像机，冷着脸大步往台阶下走去。
约翰与比尔立刻会意，一个往前抵挡住双眼冒着灼热温度的记者，另一个则站在后方，边走边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关于斯图尔特*官对此案件的态度，周三的言辞辩论你们会知道的。”
几人身前身后围着一大堆记者往黑色的私家车方向走去，林郁只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被人围观的猴子一样，所幸揽在他身上的温度让他稍稍平静了下来。直到坐进了车，身旁的*官阁下冷冷说了一声“开车”，他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种事情，以后你会经常碰到的。”
最高法院的立柱后面，两个人影慢慢走了出来，年迈的首席*官阁下遥遥地望着记者们蜂拥而去的方向，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他身旁的年轻人则轻轻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官给助理解围，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情景。”
第12章
翌日，林郁是在自家太后狂轰滥炸的电话声中醒来的。昨晚他重新整理了艾迪案控辩双方的相关资料，以便能够尽快给艾伦写出一份大致的意见书，一直工作到凌晨两点才睡，现在被铃声吵醒，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妈？”
“小郁，限你三天时间内给我要到艾伦*官的签名，记住，亲笔签名！唔，最好写上：送给亲爱的朱蒂！”
“妈，怎么——”
“还有还有，你跟艾伦*官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这么护着你？来，偷偷告诉妈妈，我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电话那头，是完全掩饰不住也不打算掩饰的好奇。
林郁皱了皱眉，即便跟自家太后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单单听到这句话，他就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人是如何挑起眉头，双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一副快要扑到自己身上——虽然自己并不在她身边——强迫自己说出她所希望的事实来的模样。
“妈——你干嘛说这样的话？”林郁心头忽然涌上不安的感觉，他隐隐觉得这应该是跟昨天艾伦护着自己的事情有关。
电话那头传来太后她老人家惊讶的声音：“昨天你们从最高法院出来的时候，艾伦*官不是抱着你进车的吗？你们俩都这种关系了你居然还瞒着妈？！”最后一句话，对方的声音提高了几十分贝，“你别想糊弄过关啊林郁！”
“妈！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的？”林郁忽然意识到某种可能，他立刻挂下电话，冲出房间，越过沙发上坐着的李德，一把抓起桌上放置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我们知道，斯图尔特*官阁下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对自己的助理做出过如此亲密的动作，但是对于这位新任助理，他却表现出了如此强硬维护的态度，我们不得不对此有所猜测……”——科尔波特脱口秀
“我的天啊！看到那一幕我的心都要碎了！一向高冷的斯图尔特*官阁下居然为他的助理公开威胁记者！我好想成为那个助理！”——路人采访
“该名助理是国王学院法学院的毕业生，根据同期同学与教授的评价，这位有着东方名字的年轻人在各方面都很优秀，并且在菲利普案中为一对同性伴侣争取权益——这一点很有趣，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在性向方面的倾向……”
“昨日，最高法院大楼前……”
……林郁皱紧眉头，连续按着遥控器换台，但是几乎所有的频道都在播报这件事情。
“呵！”李德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了注意，待看清楚电视中播放的视频片段之后，意味深长地斜睨了林郁一眼，调笑道，“没想到你第一天就职，就引发了这么大的轰动。”
“李德……”林郁哭笑不得，“你就别嘲笑我了……”
“谁啊？”乔治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他穿着一条白色背心，一条宽松的短裤，手中端着脸盆往浴室走去，见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向前倾了倾身子，朝电视屏幕上看了一眼，但接着，他的视线就转不开了，他转过头看向林郁，再将视线移回电视，好几次后，他突然大笑了起来，抬手大力地拍了拍林郁的肩膀：“哈哈，林郁，估计你以后要成为所有联邦年轻女性的公敌了！”
林郁抚额。
从家里出来，每过一个路口，林郁都能感受着后背射过来的众多灼热的视线，这种热度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让他硬生生在凉爽的秋天出了一身的汗。刚到一个有轨电车站，林郁就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等车的众人莫名的视线。
林郁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显得太紧张，但他的脊背无论如何都软不下来，全身硬邦邦地拄在原地，额角和手心的汗水也源源不断地淌下来。
这种紧张感到底为何而来，林郁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他一想到昨天艾伦为自己解围的场景，而现在，身边众人略带仇视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射在自己身上，让他脑中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小三偷情被发现的荒谬感。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低鸣的引擎声，一辆白色的私家车从车道中间滑过来，顺顺当当地停在了林郁身前。接着，贴有反光膜的车窗慢慢降了下来，露出了驾驶座男人的脸孔。
林郁下意识地抬头，一眼便撞上了对方带着笑意的双眼。他愣怔了一瞬，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接着，他的脸再次黑了下来。
“要搭顺风车吗？”
林郁不打算搭理这个男人。
“我也去最高法院，毕竟今天会是*官们针对艾迪案举行会议的日子，就算打探不到什么消息，我还是需要跑去那边挖些边边角角的新闻的。”男人唇角勾了勾，摘下墨镜，似笑非笑地看着窗外装作一脸不在乎，但身体依旧绷得死紧的年轻人，“还是说，你享受从这里一路过去，接受所有人的视线？”
林郁脸上的表情瞬间裂开了。
男人好笑地看着强作镇定还在坚持着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接着他倾过身，将另一边的车门打开，笑道：“上车吧。”
对方胸有成竹，似乎自己绝对不会拒绝的语气让林郁颇为牙痒，他很想有骨气地拒绝男人的邀请，但身后众人莫名的视线实在是让自己招架不住，光出门到车站这里，他所出的汗就比平时运动时候要多得多了。
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再顶着周围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一路走到最高法院。
咬咬牙，林郁最终还是坐了进去，只是他始终将视线投向前方道路上，完全没有搭理身边的男人。
“啧，昨天我还扶你了呢，今天就这么冷淡地对我，我好伤心啊——”男人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在这种夸张耍赖般的话中并不难听，反而奇异地可爱。意识到这点的林郁立刻正了正脸色，内心对自己一时失神唾弃无比。
“格尔德先生——”
“罗杰，叫我罗杰。”男人打断了他的话，歪过头朝他眨了眨眼。
林郁清了清喉咙，努力摆出义正言辞的姿态：“好吧，罗杰，要知道，我今天遭受的这些，跟你脱不了关系。”
“唉，我更伤心了——昨天我扶你只是出于一片好心，没想到你居然认为这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我真是冤枉。”
“可是你昨天对我——”
“这样么？”罗杰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他的话，在林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往他的耳垂上捏了捏，接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的耳垂很可爱。”
林郁傻眼。
等等！他刚才做了什么？他说我耳垂可爱？！可爱个鬼啊！
林郁气得吐血，双手忍不住颤抖着，差点直接挥在罗杰的脸上，而后者依旧一脸纯良，像是鉴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般煞有介事地说道：“很软，很薄，摸着很舒服。”
半晌，林郁才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我不是女人。”
罗杰很惊讶：“我知道啊！你怎么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情？！当然这句话林郁是问不出来的，他默默咽了一口心头血，决定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所幸这之后，罗杰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只是很随意地说着各方面的话题，从艾尔总统任期将至，民主党领袖斯蒂文斯民意不断升高，到艾迪案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各地反应激烈，从最高法院各个*官的性格，到今天早上他吃了什么食物……
林郁惊讶地发现，罗杰对于话题的操控有着非同一般的能力，或许是他长期做记者的缘故，他的博闻强识、风趣幽默很难给人留下糟糕的印象，即便是自己，在随他到了最高法院后，对对方的气愤和敌意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需要我送你进去吗？”关了门，罗杰斜靠在车门边，挑着眉毛笑问道。
林郁板着脸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把我送到这里。”说完便夹紧公文包往最高法院大楼走去，而他身后，罗杰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目送林郁走出停车场，最终，一声轻笑消散在他嘴边。
刚走出停车场，林郁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大力往后方拉去，奇特的是，他能明显感觉到那股力量带着某种压抑的愤怒。他努力稳住身子，以免自己被对方巨大的力道所带倒，所幸对方似乎意识到了他的意图，抓着他的手松了松。
待站稳了身子，林郁才抬头看向将自己一把拉过来的人，瞬间，他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艾伦？”
只见这位年轻的*官阁下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平时就已经叠起的眉峰此刻更是纠结不堪，他靠近林郁，眼色阴郁，恼怒地低声质问道：“刚才是罗杰·格尔德送你过来的？！”
第13章
这种近乎失态的形象，林郁从来没有在那位高冷淡漠的年轻*官身上见到过，因此他一时怔愣在原地，完全无法理解艾伦如此愤怒的原因。
他总觉得这之后有什么他并不知道的事情，但自己面对如此狰狞的男神时，实在没有办法去进一步追问，半晌，他才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句话：“罗杰，哦不，格尔德先生并没有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眨眼便见艾伦变得更加糟糕的脸色，林郁心中懊恼，这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更何况，他也只是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虽然这样也并不正常。
艾伦的双眼中满是怀疑，双目如炬地上下扫视了一番林郁，像是以此确信一切如他所说，并没有发生什么一样，直到林郁后背一凉，鸡皮疙瘩都争先恐后地竖立起来，年轻的*官阁下脸色才恢复正常，只是眉间的褶皱始终没有消失。
“不管如何，你记住，远离那个人就行了。”说完这句话，年轻的*官阁下冷着脸，头也不回地拄着拐杖往前走去，留林郁在他身后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没走多远，年轻的*官阁下又停了下来，满脸不耐烦地回头，眉头皱得死紧，冷声说道：“还不跟上！”
“啊？哦！”林郁得令，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两人刚从停车场区域出去，还没走到最高法院大厦前的广场，就听见一阵阵的嘈杂声从广场上传了过来，响亮统一的口号声，哨子声，演讲、唱歌的声音，一切都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艾伦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而在他后面跟着的林郁差点撞上对方的后背。
“怎么了？”林郁从他身后探过头，看向广场的方向。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面鲜艳的国旗，高举的国旗下，几百人穿着条纹状的t恤，面对高耸的最高法院大楼高声唱着什么。林郁分辨了一番，发现正是菲尔联邦的国歌。
与国旗一同被高高举起的，是一条条横幅：“国旗神圣不可侵犯！”“艾迪有罪！”“侮辱国旗者必须下地狱！”……一个个红字的字体清晰地印在白色的横幅底面上，触目惊心。
“这些是原有地区法院和上诉法院判决结果的反对者。”艾伦冷静的声音证实了林郁心中的猜测，说完，他保持着面无表情，快步往白色的建筑走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