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林郁听着艾伦面无表情地说出那几个评价，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伦斯特首席的脾气，最高法院里除了跟他一样风格的苏维大法官，其他人有谁没有被他这么评价过？更何况这次他特意针对你，一些根本性的概念完全无法达成一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而且你以前撰写意见书的时候不也被他这么评价过。”
“对于伦斯特大法官来说，超过十页的意见书就应该扔进壁炉给烧了。”艾伦低垂着眼，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跟他共事这么多年，我早已经习惯了。”
对于工程系出身的艾伦来说，意见书完美呈现了大法官的思维走向，从开篇到结尾必须环环相扣没有断层，因此他绝对不允许其中的论证过程有丁点的跳跃或者省略，整份意见书就如同一个精密的仪器，在做出一道只有一个结果的计算题。
但是正如林郁所说，根本概念性的问题，自由派和保守派自建国以来就没有彻底达成过一致，这份意见书完美地符合了自由派大法官们的思维，却在根本上和保守派的逻辑相反。
“奥琳娜的态度呢？”林郁一边说，一边越过艾伦的身体，想要去拿放在他左侧的那本书，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的问题是在打探最高法院的内部情况。
一个月下来，那些反对和支持者的游|行示威稍微收敛了一些，最高法院也陷入了僵局，奥琳娜迟迟没有表态，比起之前天天在会议室开会的场景，现在艾伦空闲了不少。
林郁顾忌着外面的反对者和艾伦的安全，没敢去艾伦家里，只通过电话和他联系，勉强安慰自己等这个案子过了，他就能正大光明地和艾伦同时出现在公共场所了。
但是没想到，艾伦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要知道今天听到门铃响了的林郁在开门见到艾伦那张脸的时候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两人长时间没见，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艾伦向林郁说自己的意见书被伦斯特批判，却也守着边界，没说出几位大法官的态度。
此刻听到林郁这句问话，他的眼神闪了闪，并没有回答的打算。这个时候，林郁半边身子都撑在了他的前面，呈现在大法官眼中的，就是身材修长的青年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如同猎豹一般完美的背部曲线，宽大的居家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因为动作原因，遮掩住的部分只到林郁白皙紧致的腰，再往下，就是一段彻底裸|露的背部肌肤，一路延伸到股沟，消失在宽松的运动裤中。
一直清心寡欲的大法官阁下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眼神也略微暗了下来，看了一眼毫无自觉，刚拿到那本书准备重新坐回去的林郁，忽然抬手扣在了他的腰间，让后者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
“艾伦？”扣在林郁腰间的手有点凉，他努力忽略那种触感，疑惑地看向艾伦。
后者忽然勾了勾唇角，用他那适合在法庭上做出宣判的清冷嗓音说道：“我想我需要履行作为伴侣的职责了。”
第67章
不管外界的反应如何，一个月后,最高法院还是对这个案件作出了最终的判决,历时两个月,最终法院终于对苏珊案形成了多数意见和少数意见。
从上午开始，林郁就有些心神不宁。这一个月下来,艾伦虽然有时候会和他聚在一起，但次数不多,毕竟他在最高法院还有事务,而外界又有很多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每次和艾伦见面的时候，林郁都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一星半点情绪波动来,好判断最高法院目前的状况。
但在这件事情上，艾伦始终没有松口,和他相处的时候一如既往不流露出丝毫情绪，这让林郁有些挫败，却也并不难过。自己因为艾伦情侣的身份而肆意打探最高法院的意见其实是越界了。
但是他心中还是有点忐忑。
如果奥琳娜*官没有加入自由派的立场怎么办？
他想起了艾伦对自己说的话,等这个案子胜诉了之后,我们结婚吧。那时候的他全心沉浸在“结婚”两个字的喜悦中，压根没有注意到“案子胜诉”这一个条件。艾伦当时说的,到底是“只要”，还是“只有”呢？但不管是“只要”还是“只有”，前提条件好像都是案子胜诉吧？
林郁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按照艾伦的脾气，说出这句话来，很大的可能是早已有所把握，但是等真的到了判决日，他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七上八下的，莫名地就把那句话从记忆里揪了出来，翻来覆去地回味着，仔仔细细地揣摩着艾伦的心思。
无果。林郁按了按被自己的忐忑带动有些泛疼的太阳穴，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去最高法院等结果吧。
等他到了最高法院，苏珊早已经坐在了听众席上。这位将近五十的女性穿着一身合体的裙装，脸上化了妆，却掩盖不住眼下的青黑，林郁明白，对方估计也没怎么好好休息，就等着今天出结果。
见到林郁过来，苏珊招了招手，让他过去，等林郁到了她身边，她忽然露出一个脆弱无比的表情，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一样狠狠地抓住了林郁的手，艰难地呼吸着。
林郁一愣，心脏软了一下，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冰冷温度，反手握了回去，低声安慰道：“放心，
我们会胜诉的。”尽管这句话他自己也没底。
这种窒息的氛围似乎使时间变得更慢了，距离最高法院开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两人来得太早，坐在空空荡荡的听众席上，像两只孤独的野兽互相抱着取暖，从对方身上汲取信心和力量。
等后方听众陆陆续续进来的时候，两人才收拾了情绪，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两只手却依旧紧握着，没有放开。
很快，法警从两边出来，大声宣告最高法庭开庭，九名*官从巨大的帷幕后方依次走出来。
林郁抬眼，和艾伦的视线对上，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眼中带了关切的暖意，面上却不显。
蓦地，林郁提在喉咙的心回到了原位，与苏珊相握的手也松了松。
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果然，在法警宣布开庭后，伦斯特作为首席*官，简要做了个开场白，便将手边的资料拿了起来。他的脸色比往常的严肃刻板要冷得多，下颌也被咬得死紧，显出嘴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无端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经本法庭组成的合?3 橥ヌ致郏景傅呐芯鋈缦拢芯鍪橛砂住に雇级?官进行宣读。”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艾伦站起身，并没有拿起手边的资料，而是直截了当地面对听众说了起来。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声线却清冽舒缓，很容易吸引人的心神，让人静下来听他讲述。
林郁在听到判决书由艾伦宣读的时候就彻底放下了心，这意味着，艾伦所在的一方是多数意见，也意味着，奥琳娜站在了艾伦这一边。
苏珊案……胜诉了。
他忍不住将实现落在上方那个年轻的*官身上，在他一丝不苟的头发、纤长的脖颈、整洁干净的领口、以及一身纯黑的法袍上掠过，最终停在了他散发着无尽气势的脸上。
心中充斥着暖意和满足。
那是他的爱人白莲孕夫的逆袭。
“……因此，本法庭对此案的判决为，维持第二上诉法院的判决。”
艾伦用了二十分钟将多数意见念完，刚坐下的时候，伦斯特*官再次站了起来，当庭宣读异议意见。
一般来说，对于争议性较大的案件，也即结果大多是5：4的案件，少数派*官完全可以当庭宣读自己的异议意见，历史上就有诸多争议较大的案子中言辞犀利、逻辑清晰的反对意见被当庭宣读。同样地，这也意味着，反对派*官在本案上始终不妥协，一旦有机会，将会毫不犹豫地推翻这个案子。
伦斯特法官所宣读的异议意见中，强烈谴责了最高法院在五位*官的把持下越权做了立法应该做的事情，“非选举程序选出的*官竟然做出了本应由立法机构所做的事情，并且将其看法强加到联邦各州头上，迫使其承认同性婚姻合法，这不是宪法的成功，反而是宪法的失败！”
伦斯特法官的异议意见铿锵有力，直切中心，将自由派*官们的立场批驳得一无是处，说到最后，情绪激动的伦斯特*官差点背不过气，重新跌坐回了扶椅上。
听众席上霎时鸦雀无声，原本因为判决结果而开始高兴的一些人也慢慢噤了声，不敢再露出兴奋的表情。
伦斯特*官所提出的，确实是备受争议的内容。
但不管如何，苏珊案已经有了结果，这意味着，在联邦层面，各州必须承认同性婚姻合法。
第一时间得知结果的媒体大肆报道着最高法院的判决，这一天，联邦境内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一消息。
林郁刚从最高法院走出，看到台阶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其中有媒体，还有一些或欢呼，或哭泣的人——那些大多数是密切关注这个案子的同性恋者。
他的脚步顿了顿，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不管之后是会动荡，还是如同当年几个重大案件一样，带来好的结果，至少现在，他为这些能够堂堂正正站在太阳底下欢呼庆祝的人感到由衷地高兴。
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狠狠地箍住了林郁的手腕，将他往另一个方向带去。
林郁被拽得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抬头才发现，拽住自己的正是依旧穿着一身黑色法袍的艾伦。
他不是应该在最高法院吗？怎么会到这里，而且他头发有点凌乱，法袍也没换下的模样，明显是匆忙间跑出来的。
他强硬地拽着林郁进了最高法院，却不是前去法庭，而是带着他熟门熟路地走过走廊通道，上楼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路上，从法庭出来的听众、几个路过的法官助理都看到了年轻的*官阁下面无表情地拉着林郁往里走的画面，疑惑震惊地停下脚步，目送着两人离去，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办公室内，艾伦伸直了双手，两眼牢牢锁定在林郁身上。做了一段时间助理的林郁很快意识到艾伦的打算，上前一步为他脱去*官的法袍。
脱的过程中，林郁犹豫地问道：“你今天不是应该待在最高法院吗？”
艾伦很坚决：“今天必须离开。”
林郁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就连呼吸都停了一瞬。但下一刻，他就恢复了正常，只是解开艾伦法袍的手有些不稳。
“斯图尔特*官阁下——”大门敲了一下，克劳斯从外面打开门，手中捧着一叠资料，见到林郁的瞬间他有些愣神。
艾伦的法袍正被林郁脱下，挂在衣帽架上，艾伦就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克劳斯，而是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一把拉过林郁的手往外走去，口中朝克劳斯吩咐道：“今天的事情都放着，我明天再过来处理。”
林郁晕头晕脑地被艾伦拉着，躲开了那些媒体的围追堵截，坐在艾伦车子的副驾驶座上，等他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停在了德尔林政府大楼的婚姻登记处。
“艾，艾伦——”林郁难得有些紧张，他忽然想到，两个人就这么冲进去，预约呢？身份证明呢？
“放心。”艾伦扔下这么一句话，把林郁带了进去。
婚姻登记处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那是在第一时间听到苏珊案判决后就跑过来的同性伴侣。此刻，艾伦带着林郁直接越过了一众翘首等待的人，留下了后面一张张眼睛都要掉到地上的震惊面孔。
“我没看错吧？那是艾伦·斯图尔特*官？！”
“卧槽！没看错！那就是他！我刚才还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样子呢！”
“他来这儿干什么？！”
“你们看见他拉着的那个人了吗？那个好像就是苏珊案的上诉律师啊！叫什么来着？林——林郁！对！就叫林郁！斯图尔特*官还在电视上承认他们两人是情侣关系！”
“卧槽！这里是婚姻登记处啊！难不成他们两个人是过来登记了？！”
“卧槽！”
……
原本还算安静的队伍霎时间炸开了，众多排队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抓住两人进门前的最后一幕拍下了两人紧握双手的背影，急吼吼地将照片传到网上：“快看啊！我在看到斯图尔特*官跟他的情人了！！！！你们猜他要干什么？！！！！！！看我划的重点！！在德尔林婚姻登记处！！！”
霎时间，网络上一片腥风血雨，哭嚎哀鸣。
另一边，林郁被艾伦拉着进入一间房，房间内有三个窗口，其中一个窗口正是门外那支队伍所排的地方，那个窗口前正好有一对同性伴侣在填写表格，其中一个正抬起头朝自己的同伴问道：“凯文，把你的身份证拿出——啊！”那人尖叫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走到第二个窗口的年轻*官，“斯、斯——”
与此同时，艾伦正对第二个窗口的负责人说道：“我在三天前已经预约，名字是艾伦·斯图尔特。”
这个名字瞬间吸引了其他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我想和我的伴侣办理结婚登记。”这句话一出，整个房间内鸦雀无声。
*官阁下从怀中抽出两张折叠起来的纸，还有两份证件，将证件通过窗口递了过去，接着转过身，从书写台上抽出一支笔，连同那两张纸一起递给了林郁：“签名吧。”
林郁呆愣地接过那两张纸，展开后发现，抬头正是菲尔联邦结婚登记表重生到农家。下面是他和艾伦的个人信息，包括年龄、生日、血型什么的，表格是手写的，上面漂亮流畅的字体林郁并不陌生，那是判决书上艾伦的字体。他的视线落到了最后一行，左侧“丈夫”一栏中，是艾伦·斯图尔特的签名，“妻子”一栏中是空白。
林郁翻开下一张，同样的登记表，只是在最后那一栏中，左侧“丈夫”一栏是空白，而“妻子”一栏写上了艾伦·斯图尔特的名字。
林郁心头一热，抬眼对上艾伦始终看着自己的目光，从那里面，他看到了细细密密的温柔和包容。
“签名吧。”艾伦的声音很淡然，甚至带着些微笑意。
林郁一笑，抽过艾伦手中的笔，在“妻子”和“丈夫”两栏中签上自己的名字。
艾伦再次将表格递到了第二个窗口，坐在第三个窗口后的中年女性凑了过来，对两人说道：“请到隔壁房间。”说着打开了一侧的门走了过去。
艾伦没有理会周围一圈已经彻底震惊的人，拉着林郁踏入了隔壁的房间。
跟旁边的房间完全不同，这是一个装饰精美的房间，门前就是一个用花朵装饰的拱门。林郁刚疑惑这怎么像是举办婚礼的房间，抬眼便看到对面围了几个人，等看清楚那几人的脸，他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震惊地睁大了眼，脱口问道：“大哥，乔安娜？你们怎么在这儿？”
对面站了几个人，有自家大哥林嘉，他的身边还站着兴奋得小脸都红了的林玦，还有乔安娜、乔治、李德，他们身后的台上，一个穿着黑色法袍的老人脸上端着和蔼的笑容，看着两人走近。
乔安娜笑着侧过身，让开中间的通道，对林郁说道：“艾伦让我们来做见证人。”
乔治朝林郁挤眉弄眼：“文森，你今天应该梦想成真了吧～”
李德同样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林郁，恭喜你。”
最小的林玦踮起了脚尖，扯了扯林郁的裤腿，双眼大亮地说道：“郁叔叔，你们举办婚礼的时候我一定要给你们当花童！”
“噗——”林嘉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想让你郁叔叔穿婚纱吗？”
林郁满头黑线，实在是没法想象那个场景，手却被艾伦紧紧地握住，往前面拉去。林郁跟上前去，随着艾伦走到了那位身着黑色法袍的老人面前。
“艾伦，我可是为了你一大早从纽因州赶过来的。”老人对上艾伦苦笑了一下。
艾伦回他一笑：“欧文，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今天我结婚。”
“那是当然，你始终是我的朋友。”老人，也就是联邦第五上诉法院欧文*官哭笑不得地继续说道，“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主持婚礼。”
“好了，现在我为你们主持婚礼。”欧文正了正脸色，转向艾伦，严肃地说道：“艾伦·斯图尔特，你是否愿意与林郁结为伴侣，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