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房间内。
艾伦使劲挣了挣，但是手腕间的双手如同铁环一般牢牢地锁住自己的双手，无论他怎么动弹都甩不开。唇上的触感越来越鲜明，对方的舌头也在自己唇角附近徘徊着，然后渐渐往上，舌尖轻轻挑动着，试图挤入自己的唇间……近在咫尺的脸上爬上了忘情的沉醉，艾伦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却爬上一阵莫名的烦躁。
“够了吗？”艾伦的声音很冷，没有丝毫的起伏，与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形成鲜明的对比，瞬间让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颜夙的动作硬生生地顿住了，他紧紧闭着的双眼始终没有睁开，贴着艾伦的双唇也没有离开，直到艾伦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他能够拥抱的范围。
“我跟你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让你对我做这种事情的。”
颜夙笑了起来，原本张扬的脸在这一动作之下立刻变得魅惑勾人。他肆无忌惮地看着艾伦，抬起手，在他的眉眼间描画了一番，仿佛对待自己最珍视的瓷器：“艾伦，若我说这是条件呢？你跟我上床，我把他的东西给你。”
“可以。”这两个字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的犹豫，艾伦说出这话的人眉眼间也没有丝毫变化，如同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要求。
颜夙脸色变了一瞬，闪过一丝狠戾，但很快被他压下来了。他后退一步，嗤笑了一声，脸上也挂上了漫不经心的笑容：“呵，你这么无趣，在床上肯定也不能让我尽兴，还是算了。”
艾伦点点头：“那好，东西给我。”
看着艾伦毫无表情的脸，颜夙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握紧，胸腔中再次燃起熊熊的怒火。
每次，每次只要涉及到那人，眼前这个男人就什么都不在意，而这种不在意，恰恰是他最痛恨的！他痛恨男人对那人的在意，痛恨那男人为了那人可以毫不犹豫地答应自己的要求——任何要求！
混乱的思绪让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之中。但一瞬间，他整个人都疲软了下来。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所面对的会是什么，但每次他都抱着不该有的奢望，然后一次次被打击，一次次认清那人在艾伦心中的重要程度。
他抬手抹了把脸，木然地说道：“我没带过来。”
艾伦皱眉：“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颜夙苦笑了一下：“若不这么说，你能来见我？”
艾伦赞同地点头：“我只会让我的助理给我拿过来。”事实上，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他并不想接触。
莫名地，像是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颜夙忽然抬起头：“我听说……你最近聘请了一个新的助理？”
艾伦看了他一眼，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被隐藏起来的东西：“他叫林郁。”
————
林郁失魂落魄地回到晚会大厅的时候，布兰登*官刚结束在台上的演讲，会场内掌声雷动，伴随着乐队演奏的舒缓音乐萦绕在整个大厅内。
“林，你这是怎么了？”刚在一张桌子旁站定，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转过头便见爱娃担忧的脸，“是不是不舒服，你脸色很苍白。”
林郁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爱娃的声音，只是茫然地“啊”了一声，见爱娃皱眉，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揉了揉脸，将心头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摒去，强装平静地说道：“没事。”
爱娃明显还有些担心，想说些什么，见林郁脸色难看地摆了摆手，这才作罢。
“嗨，林！”身后，约翰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他端着一杯酒过来，朝林郁挤眉弄眼：“这是你女朋友？嗨，我叫约翰！”后面这句话是对爱娃说的。
爱娃穿着一身白色的裹身长裙，设计精美，端庄娴淑，衬着她精致的五官和恰到好处的笑容，很容易便让人心生好感，此刻，她淡眉轻蹙的模样，也平添了一分引人怜惜的魅惑。
爱娃伸手，与约翰简单地打了招呼，接着便回到林郁身边，挽起他的臂弯作微笑状。
“嗨，林，过去那边吧！”约翰朝自己身后，大厅的另一侧指了指。林郁顺势看去，一眼便见到几名法官助理站在那里，他们围在一起，兴致盎然地讨论着什么。其中几人发现自己的目光，笑了笑，朝自己遥遥举起杯子。
“今天的晚会，主要还是欢迎你和乔伊几个新来的同事。”
听到乔伊的名字，爱娃的脸瞬间僵了僵，林郁也有些犹豫，但对三人之间的纠葛，他无意告诉约翰。最终，在约翰的热情邀请之下，林郁还是带着爱娃往那边过去了。
“咦，这不是乔伊的‘前’未婚妻麦基小姐吗？”两人刚靠近，一声尖锐却不引人反感的女声响了起来。原本还在说笑的众多法官助理们被这明显带刺的声音给吸引了注意，都往这边看过来。
众人视野中，一名身着大红色修身礼服的女性挽着乔伊的臂弯，袅袅婷婷地向这边走过来。立时，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爱娃的清纯内敛相比，红色的身影周身全是张扬而桀骜的气息，如同一朵彻底绽开的牡丹，让其他所有都在自己的独特的魅力之下变得黯然失色。
女人上前几步，挑剔地上下审视了一番爱娃，而后者在这种压迫性的目光下局促地低了低头，似乎没有勇气对上她的目光。一瞬间，这种咄咄逼人的气息使得爱娃显得更加可怜，周围几名男性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唏嘘声。
林郁朝女人身后的乔伊看了看，只见他面无表情，视线落在那道红色的身影上，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
“当初抛弃恋爱了三年的情人，和乔伊好上，是因为‘真爱’，现在，与乔伊订婚的前夕，提出了分手，还是因为‘真爱’，麦基小姐，你三番五次这样，可是很难让人相信你所谓的‘真爱’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每说一句话，女人便靠近一步，直到离爱娃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她低下头，看着明显比自己矮上一截的爱娃，嘴角勾了个嘲讽的弧度，一种无形的气势瞬间释放开来，让爱娃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不，不是的……我真的爱过乔伊……我对他们都是真心的！”眼眶中已经积满了泪水，爱娃却强忍着，惶恐地摇着头，想要反驳女人的话。
“爱？这可真是讽刺。”女人嘲讽的语气越加明显。
“不，不是的！不是的！”似乎是被女人讽刺的笑容给刺激到了，爱娃剧烈地摇头，不住地后退着，但女人却不打算放过她，一步一步逼近，放低了声音靠在她的耳边继续说道：“我可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你，毕竟你当初可是在抛弃林之前就勾搭上了乔伊，而现在……或许我可以做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住，住嘴！”爱娃大声叫了起来，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女人的面孔，手也高高地扬起——
“啪——”一阵清脆的声音过后，众人目瞪口呆。
站在爱娃面前的正是一声不吭的乔伊，他在巴掌落下来之前便上前一步，将女人带到了自己的身后，毫不抵抗地接下了爱娃这一耳光。
回过神来的爱娃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满脸不可置信。
林郁则慢了一步，听到声音之后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正巧停在了女人的身边。忽然，身前一道黑影快速过来，他的脸上猛地一疼，一股火辣辣的疼痛直接袭上了自己的左脸，让他下意识地歪过头。
这一次，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周围一阵惊呼。
意识到自己也被打了的林郁莫名地抬头看向眼前的身影，口中喃喃说了一句：“米肖……”
“林郁，你和麦基一样让我恶心。”耳边，是丝毫不掩饰厌恶的女声。
严格来说，林郁对米肖还是很有好感的。这是当年唯一一个光明正大追自己的女生，只是因为当时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爱娃身上，明确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她才熄了自己的心思，笑着祝福两人，然后转身离开，干净利落。
林郁自己并不是那种能够潇洒放开的人，因此在对方向自己示意了很久之后才战战兢兢地对她提出拒绝，生怕米肖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但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米肖并不是一个纠缠迟疑的人，他的坦然放手让林郁很惊讶，却也很欣赏，若是单纯做朋友，他会很乐意与米肖交往。
之后每次见面，两人都能毫无芥蒂地打招呼，她甚至能够和自己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几年不见，林郁听说了她与朋友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在首都这块地界打出了自己的名声，相信不出几年，他们的事务所将会在德尔林开拓出一片立足之地。
但是现在，林郁捂住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张扬倨傲的女人，几年不见，她的干脆与果决使她更加明艳动人，一身大红的长裙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凸显出来，旧时的青涩已经变为如今的成熟魅力。
或许两人在相见的时候，应该是微笑着握住彼此的手，然后互相道一声“你好”，而不是现在，米肖微扬下巴、斜睨着自己，丝毫不掩饰严重的厌恶与讥讽，对自己吐出“恶心”的字样。
“米肖……”口中溢出一声无措的轻叹，林郁有些惶恐。他上前一步，想要握住米肖的手，但下一刻，他伸出的手便被爱娃抓住了。
“郁，你没事吧？”爱娃紧张地上下查看着林郁的脸，双眼中的泪水还没干去，见到林郁半边脸都红起来的情形，差点掉下泪来。
林郁却木然地站着，越过爱娃的肩部，他能看到乔伊黑沉的脸，和垂在身侧握紧的双手——他像是在竭力忍着内心汹涌的怒意。米肖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的身上，只是那其中的讽意毫无遮掩地外露出来，她勾了勾唇角，朝自己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歪了歪头，挽住乔伊的手臂，靠近他的耳边跟他说了些什么。接着，两人朝周围众人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从始至终，林郁都没有从米肖那一眼中回过神来，那种嘲讽的眼神让他心中猛地一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海啸一般席卷了他整个身子，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郁，你别吓我，说话啊！你还好吗？”耳边是爱娃焦急的声音，林郁茫然地对上她的视线，半晌才反应过来，垂下了眼，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周围众人在争吵一开始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看向这边，都是最高法院内一同工作的同事，见到林郁和乔伊之间的纠葛，还有两位女性之间闹剧一般的一幕，众人不约而同有些尴尬。带林郁过来的约翰则更加了，见林郁看向这边，他僵硬着身体，勉强露出八颗白牙，朝林郁挥了挥手。
场面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林郁扯开嘴角，对众人笑了笑，轻声道了一声“抱歉”，便往会场的角落走去。爱娃在他身后委屈而小心地叫了几声，林郁却没有理会的心思，现在他只想静一静。
不远处，目睹这一幕的男人笑了笑，端起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接着歪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男人，微微上扬的音调表示他的心情很好：“那就是你的助理？真是精彩的一出戏。”
艾伦皱了皱眉，对颜夙突如其来的好心情有些不解，却没有出声。对他来说，颜夙所有的行为，只要套上不可理喻这个词，就都能够完美解释。
他的视线重新落到那个略显疲累的背影上，心下权衡了片刻，最终做了决定，迈开脚步往他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后，原本嬉笑着的男人注视着他的背影，猛地沉下了脸，手中的杯子也被他重重地砸在了一旁的桌上。
“颜总。”一个男人端着酒杯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向他打招呼。
颜夙眼也不抬，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字：“滚。”
男人被当场扔了这个字，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勉力维持着脸上热情的笑容，直到一道慵懒的声音插|入两人之间，一只修长的手端着杯子伸过来，和自己的玻璃杯碰了碰，接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凑到他的眼前，面带歉意地说道：“抱歉，颜总今晚有些烦恼，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
男人尴尬的神色瞬间隐了下去，换上受宠若惊的表情：“哪里哪里，我可担不起杜总的道歉。”
寒暄了一阵，男人便知趣地走开了。
“需要我的帮忙？”男人靠近颜夙，一张俊美逼人的脸上挂上了漫不经心的笑容，斜睨着兀自垂眼，丝毫没有搭理自己打算的男人，兴味地问道。
颜夙撩了撩眼皮，似是一眼便看穿了眼前男人心中的打算，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自己会解决，不用你插手。”
男人轻笑了一声：“真是稀罕，从来不容许任何威胁存在的颜总竟然放任那个小家伙在艾伦身边呆了那么久。”
回答男人这番话的，则是颜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艾伦自有主张。”
林郁心绪混乱，完全是木然地随处走着，等他意识回笼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会场的阳台上。这里并不高，仅仅是两层楼的高度，放眼望去，是首都错综的街道，和五光十色的夜晚。远处映照着彩色光线的，是德尔林高塔——首都最高的建筑。
秋夜的风从各个角落吹过来，让林郁的脑子清醒了些，他走到护栏边，遥遥望着德尔林高塔的方向，长长舒了口气。今晚对他来说发生了太多，不管是艾伦与颜夙接吻的画面，还是碰到米肖，被她当面说了那句话，都让他的内心复杂纠结，烦乱不堪。在会场中的时候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现在来到阳台，让他放松了些许，也足够他去想一些事情，想刚刚所碰到的一切。
他想理清楚今晚发生的一切，但脑中却不断闪现着艾伦与颜夙两人依偎在走廊中，亲密无间，唇齿交接的画面，尽管是匆匆一瞥，却也足够他看清楚两人的动作。不知为何，每每想到这个画面，他的内心就汹涌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与憋闷。
不，不，男神始终是男神，他喜欢什么人，和什么人在一起，都依旧是他的男神，他所能做的，应该是送上自己的祝福——尽管同性恋在联邦已经不像上个世纪一般引人厌恶了，但依旧与传统道德相悖。但是，林郁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剧烈跳动的心脏，眉间闪过一丝疑惑。
自己这种激烈的情绪，到底是为何？
“林。”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林郁悚然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心头想着的人会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前，他转过身，一眼便见到年轻的*官阁下站在自己的身后，依旧是平日里的模样，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他不是应该还在楼上的房间，与颜夙在一起么？想到刚才见到两人亲密的场景，林郁下意识地试图在年轻的*官阁下身上寻找某些线索，比如——他身上的衣服是否有褶痕，他的皮肤上是否有其他痕迹……
蓦然间，林郁忽然回过神来，对自己这番隐晦的想法有些心虚，视线不自觉地从对方脸上滑落，落到了艾伦的脚边。
“我一般不对他人的私人生活进行干涉，但是我有点担心……”艾伦的声音慢慢靠近，脑中自然地勾画出年轻的*官阁下往自己方向走来的情景——他必然是踩着规律而缓慢的步子，两条修长的腿被高级柔软的布料所包裹着，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往上，骨节分明的手紧握着木质的拐杖，在地上敲出一道道清脆的声音。
“你与乔治之间的矛盾会直接影响你们在最高法院内的合作，毕竟——伦斯特*官的立场与我有着很大的不同。”
林郁其实并没有听清楚艾伦所说的话，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对方的靠近越来越僵硬，直到他与自己相隔不到一米的距离，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直直对上艾伦的视线，口气轻忽地吐出一句：“你和颜夙——是情侣吗？”
林郁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直到他后背蓦地一凉，视野中从来都是镇定肃然的*官脸色骤变，像是被触了逆鳞一般，脸上狠戾一闪而过，带着刺的目光射向林郁，直直刺进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像是被猛兽锁定的兔子，林郁心下漫上无边的恐惧，手脚冰凉，无措地站在原地，被迫接收着艾伦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视线。
半晌，艾伦的声音才慢悠悠地响起：“这个问题，我会当没有听到过。”
阳台上一时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