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为何救我回来?”
慕容低头看着他,目光沉静:“为何不救?”
令白终于抬起来头,将眼神从回华身上移开,使镜头能够捕捉到那抹令人心悸的晦暗。就像是天河中星子落尽,无月,无光,才会有那种黯淡的神采。
“江湖皆知,我因贪图功力,解了回华封印,还残害同道,无恶不作,罪大恶极。”
“你不是,我知道。”
令白忽然笑了,朱唇轻勾,眼角却慢慢渗出泪来:“我不是,我不是吗?”
明明就不是他的错,回华的启封更是无意为之,为了避免牵连同门,他已经决心弃了那十几年所有的根基,可还是走到如今境地。
“世人贪求太多,却把过错都归于你。”
“师伯,”令白站起来,“回华身负罪孽名声才沦落至无人敢启,那你当年得到绕华剑,江湖中人都该是称道不已吧?”
慕容沉默半晌,却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应是回忆起了当年,面容带了丝神往,:“那时江湖,并非如今模样。”
“我反正是无缘得见了,”令白无谓道,“这些时日总连累师伯,实在不妥,我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缘聚缘散,不过如此,你若愿意,随心即可。”
说罢,慕容转身离去,衣角生风,步履从容,绕华剑的剑柄露出来,也是纯白的。
令白手执回华对着他的背影深深施礼,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终于镜头中只剩令白一人。
“cut!”
☆、第25章
李导高兴地表示,只剩晚上的最后一场夜戏了,也用不着太晚,就要那种将暮不暮的感觉,所以大家可以休息几个小时。
魏初赶紧拉着自己的两个艺人到休息室里,但这两个人也是闲不住,景之行拿着剧本深思,唐子约见景之行不说话,则对着手机轻轻练习起了演唱会的歌。
当他唱到《剑前事》的时候,景之行已经琢磨好了剧本,听见熟悉的旋律,情不自禁地跟着和了几句。他音色与唐子约的清冽不同,另有一种温润的韵味,唐子约与他对视一眼,默契地与他配合起来,以完美的收尾结束了整首歌。
魏初在旁边听得颇有兴味,见二人配合效果极好,心血来潮道:“改天不如把阿行请到演唱会现场,你们一起唱怎么样?”
“那怎么行?”景之行讶异道,“我没学过唱歌的。”
唐子约当时能答应出演慕容这个角色,心里真正的理由其实就是想和景之行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他一直没想过要怎么表达出来自己的感情,甚至不敢试探,但能和景之行多待一会儿这样的好事,他还是非常乐意的。因此他立即站到了支持魏初的立场上:“我刚开始也没学过,都是后来学的,再说唱一首而已,难度也不大,还能做个宣传,多好!”
开始只是一时兴起的魏初听完唐子约的话,更觉得这个提议非常明智,一定能得到不浅的益处,语气也坚定了一些:“就是,你刚才唱的很好啊,就作为特邀嘉宾上台吧,顺便做一下宣传。”
景之行一直认为艺人听从经纪人安排是一种义务,既然魏初已经做了决定,他自然也不会反驳回去,便答应这几天跟着一起过去排练。
这便有了新的话题,三人就着此事商议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李导口中“将暮不暮”的时候。
最后一场戏,是跟下午那一场承接着的剧情,令白在夜色中跟慕容告别,独自远去。
“师伯,此一别,您多保重。”令白恳切地看着他,眼神澄澈,恰如多年前少年意气之时,所闻所想,俱是赤诚。
慕容自然知道他这一去恐无再见的机会,但也没有拦着的话语,注视他良久后,轻轻叹了口气,微微颔首:“嗯。”
令白后退一步,郑重地跪下,行了一个叩首的大礼,再抬头,二人四目对望间,似有万语千言,在无声处各自诉说。
夜风习习,吹起离人三千青丝,交缠扣绕。令白执剑转身,在慕容绵远的目光里缓缓远行,再也不曾回头。
这个特写很要紧,一是慕容的眼神,要求非常高,既不能失了高人气度,又不能没有凡尘情感,必须得演的悱恻又高深;二是令白离开的背影,要求走得既要有不舍还得显示出决绝,最好在夜色衬托下表现出落寞伤情来。
这是李导原话,所以他在镜头后面一直寻找这个感觉。
但这也没难到两个人。唐子约本身形象就是拒人千里的冷清,演个慕容绰绰有余,至于导演要求的情感,那也用不着什么演技,他只要看着景之行在他面前渐行渐远,感觉就出来了,而且简直不能更真实。而景之行那边,这点要求就更不值一提了,他执剑而行,每一步都是缓而果决,白色衣角在风里轻折,以及那飞扬的墨发,无一不展示着无尽伤悲。
“cut!”
李导又检视一遍镜头之后,起身拍了一下手,“过了!”
在场的工作人员一阵欢呼,令白杀青了,按照惯例,他们今天晚上肯定会有一个小型的杀青宴,毕竟令白也算是个重要角色。果然,李导在众人平静下来之后就宣布,在千锦楼已经定好了地方,大家可以自行赶过去。
唐子约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这是令白的杀青宴,无论如何景之行都是不能缺席的,所以当魏初问的时候,他想了一下便说也会过去。
在杀青宴上,平日里受苦受累受尽剥削的劳动人民,包括场务、道具、摄像……反正就是几乎所有人,都解放了天性,极力地嗨了起来,宴会上觥筹交错,可谓是乱不堪言。景之行也不是很能享受这种感觉,猜到唐子约肯定是更加反感,所以待了不多久,确定该敬酒该交际的基本上都做完了,便寻了个借口拉着唐子约离开了千锦楼,但是魏初还不能走,所以出门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现今是季夏差不多也到了尽头的时候,白日里不觉得什么,到了晚间,风虽然柔和,却也还是带了几丝凉意,扑到人身上,仍会有一点专属于秋季的萧瑟。两个人并排走在街上,也没戴帽子口罩,幸而街上人不? 啵庀咭菜悴坏煤苊髁痢?br /> 也许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景之行走路似是有点不稳,唐子约因为在席间没几个人敢要求他喝酒,倒是还清醒着。酒店离这里不算远,但是他们俩恐怕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迷路,而且唐子约看着景之行走路微晃,更不可能同意走回去了,便招手叫了辆车。
酒后的反应有很多种,景之行就属于比较好的那一种,微醺之后,只会安静地睡觉。
等到了酒店,他已经睡熟了。
唐子约看着景之行睡得那么好,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于是沉吟半刻后对司机道:“麻烦您,绕着这附近跑几圈。”
司机可能是没见过这么人傻钱多的主顾,爽快地就开了车,路上忍不住从镜子里向后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这张脸怎么如此熟悉?
所以唐子约的知名度真不是吹着玩的,确然达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司机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就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歌神唐子约!
车子猛地一个拐弯,景之行似有所感,呢喃了一句什么,缓缓醒转过来。
“你……你是唐子约吗?”唐子约看着一脸惊喜加难以置信的司机,心中对他吵醒景之行略有不满,但面上没有任何异常,礼貌地回应了他。见景之行已经醒了,只是人还是混混沌沌的,便又叫司机原路开回去。
能拉到名人,司机满心欢喜,干劲十足地就把二人送回了酒店。景之行还是木木的,看上去倒是别有萌态,停车之后,他迟钝地望向身边的人:“去哪儿?”
“先下车,我们回去休息。”
司机坚持不肯收车钱,唐子约无奈,只得抽了几张纸币透过车窗塞了进去,司机倒没在乎钱不钱的,只是不住地盯着下车的两个人猛看。
被司机的目光盯着,唐子约扶着景之行的手仿佛感到了一阵心虚,加快脚步进了酒店,从电梯上了楼。
刚把人带进房间,景之行就直奔着床去了,不脱鞋不换衣就那么囫囵个儿的躺在了床上。唐子约走近想提醒他换一下衣服,近前去,却在看见景之行因醉酒而微带酡色的脸后停了下来。
酒不醉人,醉于眼前人。
唐子约近距离地看着这个人,白皙的面容因为酒意而带了些红晕,眉目安详,精致好看的五官在灯光之下显出一种迷离的诱惑。
使人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想要触碰到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碰到,唐子约却忽然回神一般,猛地起身后退几步,不安地打量了床上的人一眼,好像生怕他突然醒来。
接着他又忐忑地四下环顾了一圈,虽然明知道没有人,可心里还是涌上害怕。这份害怕不知道缘由何在,就是莫名的惶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但凡跟景之行有关的事情,他总是下意识地多做思量,也总是不自觉地小心翼翼。他不熟悉这样的心情,所以经常感到不知所措。
景之行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地睡着,唐子约深吸一口气,帮他把鞋子外套脱了,盖好被子,逃跑似的地回了自己房间。
该怎么办?
怎么办?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唐子约几乎是一夜未眠,直到凌晨不知道几点才勉强睡着,所以魏初的电话打过来时,他还是处于迷糊的状态。
“唐先生,您老还记得今天有彩排么?”
唐子约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说定了今天还得再去奥体中心走一遍流程的,他勉强打起几分精神:“记得。”
“记得?”魏初笑得很有深意,“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嗯?”唐子约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下,“不到九点。”
“我们定的时间是九点半,那你现在肯定就在场馆外面咯?”
“……我马上到。”
魏初在奥体中心拿着手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就知道,你快点叫了阿行一起过来,过了时间场地就不给用了。”
唐子约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番,去隔壁敲门。昨天晚上想了半宿,他还是没有找到办法处理自己的感情,只得先保持原状,万一说出来落得个从此陌路的下场,那还不如现在的情况。所以当他见到景之行,神色已经是和平常无异的淡然,除了一点没睡好导致的黑眼圈,完全看不出他半宿的纠结。
景之行喝了酒之后睡得比较沉,早上也没起的特别早,但比起唐子约来还是早一点的,此时刚刚好收拾完。睡得好精神就好,他穿了一件淡蓝色修身衬衣,领口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倒是有一种过于严谨而形成的禁欲色彩,配一条样式简单的牛仔裤,乍一看,就像一个在读的大学生,散发着青涩的少年气息。
唐子约差点把自己昨天晚上定下的“保持原样”战略给一把推翻,勉强定了一下心神,告诉景之行魏初催他们赶紧去彩排。
☆、第26章
彩排跟景之行有关系的不过一首《剑前事》而已,其余的大多数时间,他都是看着唐子约和魏初在后台与舞台之间奔忙。忙碌的时间过起来特别快,一遍流程花了好几个小时,好像也没有人感觉非常久。
唱歌对景之行来说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在这方面,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新人。所以当听说那天大约会有十万人来此,面对着眼前还是空荡荡的观众席,再想象着那天的盛况,饶是平常性格比较沉稳,站在上台的入口处,他心里也还是不由得升起一股慌张,慌张之余,又还夹杂了一丝兴奋。
这种矛盾的心情不住地纠缠,直到他看到唐子约从另一边站上舞台。
唐子约按照台本念完几句话,便说到要邀请一位特别的嘉宾上台合唱,然后转身看着景之行的方向。
眼神交换,那些慌张刹那间不翼而飞,只留下安定的力量。
景之行从容不迫地上台,音乐响起,默契地一曲终了。
扬琴逸出最后几声轻弹的音符,灯光打出无与伦比的绚丽,整个空间只有舞台光华绽放,仿佛世上也只剩了这两人,无言相视,心照不宣。
魏初从后台走上来,抬手示意灯光师,整个场子顿时亮起来。
“感觉怎么样?”
唐子约看了景之行一眼,嘴角带笑:“很好。”
“那就好,”魏初松了一口气,“场地负责人已经在催了,咱们回去吧,两天之后直接过来就行。”
景之行以前拍戏,毕竟还有对戏的演员,还有景物台词之类的外物,可是刚才灯光直接打过来,他站在聚光灯最唯一、最中间的光芒里,那种感觉实在是从未有过。而且唐子约唱歌的时候神态极其专注,对视的时候,他看着唐子约眼里深沉而真实的情感,不由得就沉浸在歌曲的意境当中了,甚至直到到魏初上台,他都还没有出戏。
仿佛他便是歌词里求而不得的那个剑客,无奈独行于天地之间,偶尔忆起过往,不胜伤感。
唐子约看他怔怔的,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手:“之行,该走了,来人催了。”
魏初在一旁有趣地看着他,抱臂调侃道:“阿行想什么呢,莫不是被子约的美貌惊呆了?”
“啊?”景之行听到魏初的话,便强行忽略掉心底的一点怅然,笑道,“对,被惊呆了。”
“他也就唱歌的时候最好看,”魏初颇嫌弃地瞥了唐子约一眼,“平常只会惹人不爽。”
“魏总监觉得近日十分清闲吧,是否要我的粉丝过几天跟你友好的进行一下交流?”
魏初一顿,瞪他道:“你就会拿粉丝威胁我。”
“你就怕我拿粉丝威胁你。”
景之行看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虽然感觉很有意思,但还是得催他们赶紧离开,否则就该有人来撵了。
回酒店的路上,魏初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工作上的事情,一直谈了很久。
挂断电话之后,魏初以一种复杂难辨的眼神望着景之行,直看得景之行心里发毛:“魏哥,出什么事儿了?”
“有一个,消息,要通知你。”
景之行见他表情不似平常,以为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忐忑道:“什么消息?”
“那天给你接的电影《符戟》你还记得吧,刚才导演来电话了,说所有演员必须接受两个月的统一训练才能进入拍摄,时间从下周开始。”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唐子约本来也被魏初的样子惊到,以为是什么大事儿,闻言不以为意道,“那就训练一下呗,要求严格才能出精品。”
景之行也点头表示这是小事儿,然而魏初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去部队,封闭训练两个月。”
部队?封闭训练?
虽然大多数人对于军营和军人都有着一种奇异的崇拜,但真让人进去生活,恐怕不是所有人都乐意,从各个渠道里也流传出不少说法,根据这些不怎么完全的流言,那其中辛苦,应该并非所有人都禁受得起。
唐子约先不满了,本来就不怎么能见得着了,还要搞封闭训练,还是在那种又苦又累的环境里:“非去不可吗?”
魏初无奈道:“导演是云徽。”
云徽是业内首屈一指的女导演,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很多男导演都望尘莫及,她非常热爱电影事业,曾经为了拍摄一组战争纪录片而亲赴叙利亚等地前线,获得国际电影节奖项无数,只要是她执导的影视作品,她说一就不能容忍别人说二,对作品要求极严苛,没有商量的余地。
唐子约顿时无话可说,景之行却兴奋得很:“魏哥,你居然请来了云徽导演?”
“不是我啊,”魏初连忙撇清关系,“是编剧请的,云徽很看好这个剧本,一下就答应了。”
云徽在圈内的名声除了不容置喙的强硬,就是有口皆碑的作品质量了。能够和这位导演合作,别说去部队待两个月,就算待两年景之行也甘之如饴,他非常愉快地接受了去部队训练的要求,而完全没有发现旁边的唐子约在盯着他。
两个月不能见面,景之行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果然,路漫漫其修远兮啊,其修远兮。
云徽的名声不是白得的,因为剧本一开始不被看好的缘故,之前请的演员都不是她说了算,也都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人,基本上就是像景之行这样的新人。但是她对作品质量的要求标准摆在那里,所以只能更严格地做好其他工作。当天晚上,云徽就亲自给景之行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