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开始疯狂地转发评论与令白景之行相关的内容,热情地安利不明真相的路人入坑,招呼之前持敌对态度的同伴回心转意,并且言辞一改前些日子的犀利负面,变得期待满满而充满正能量。
为什仫不呢?外人永远也不会懂,我们爱着同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它是虚拟的,未必真实;它是模糊的,未必清晰;它是短暂的,未必长久。所以任何一个爱着它的同伴,我们都愿意给予最大的善意。
而景之行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无意间贪玩一次,又有着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了解人物,也就对这个欲望听之任之,没怎么克制自己去玩。等他拍完今天的戏份,就可以与这个场地做个告别了。其他人还有几场,他却已经结束了在这里的所有镜头,过几日剧组再一起去南京取景拍几天,就可以杀青了。所以他现在满心里想的,都是另一件事。
唐子约要走了。
演唱会筹备了这么久,终于要开始了。这一次是全国巡回,时间计划是三个月,第一站在北京,所以唐子约今天晚上就要去机场。因为怕被人认出来不好处理,景之行不能光明正大地去送机,便约好了这顿晚饭一起吃,而这顿饭一别,下次见面就要再等很久了。
因为有好些东西要收拾,他们不能在太远的地方吃饭,就把地点约在了唐子约的住处,以便吃饭收拾然后直接赶往机场。
这是景之行第一次到唐子约家里来,由于是私人会面,景之行就没麻烦公司的司机,包得厚实无缝自己打了个车走。到达目的地之后下车走到小区门口,着装严谨的保安客客气气地拦住他,问找谁。
“303唐先生。”
“之行。”还没等保安打电话确认,唐子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走到旁边微微扶着景之行的肩膀,对保安道:“这是我朋友,姓景,以后看见就不用拦了。”
“好的唐先生,景先生请。”
景之行随着唐子约上楼,玩笑道:“这么周全的安保,幸好我没有直接来找过你,要是想提前给你个惊喜都给不成了。”
这句话只是个玩笑,却让唐子约一下子想起来,景之行现在的居住条件着实不妥,他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粉丝,万一有人跟着找到了他的住处,那将是非常不利的。更别提如果别有用心的人有什么其他想法,下手都是轻而易举的。
“改天让魏初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子,你也搬一下。”
“我为什么要搬?”景之行不解道。
“你那里太容易被找到了,”唐子约蹙眉,好像已经看到景之行被跟踪的样子了似的,“不行,等一下我就跟魏初说,赶紧换住处。”
作为公众人物,隐秘的居住环境是很必要的。而唐子约住的地方自然是很好的,一般人也确实找不到,否则魏初躲由江的时候也不会住到这儿来。但是价值与价格总是成正比的,这么高档的地方,景之行立即想到了它的价位,也很清楚自己眼下肯定是负担不起的。
虽然前些日子拍mv的钱魏初早就给他了,也给了很厚道的价钱,但是他把一大部分都给景之漪打过去了,自己剩的还要供应日常生活,实在是不怎么充裕。
所以他委婉地推拒道:“过些时候再说吧,我住在那里习惯了。”
“那你再住几天习惯就没了?不行,还是尽早搬。”
眼见借口被驳回,景之行只得实话实说,是因为自己的钱恐怕不足。
唐子约愣了一下,这个条件完全不在他考虑范围以内。一直以来他就没怎么为钱的事儿操过心,所以也很难第一时间把这个问题放在前边去想。但是他没想到,不代表这个问题就是个小问题,不仅不小,它还是根本性的问题。哪怕这里的环境再合适,又和进不来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景之行倒是不怎么在意,没有钱也只是暂时的嘛,只要他接工作,也不会一直都这样,房子等钱够了再说不迟。
“那,”唐子约顿了一下,“你到我这里住吧。”
景之行诧异地望着他,唐子约索性道:“反正我这里好多地方空着,你先住几天,最近我也不在家,等你的片酬拿到了再买就是了。”
“这怎么行?”景之行摇头道,“我那里又不是不能住。”
“有什么不行的,魏初闲着没事还过来蹭吃蹭住呢,你住在那边不出三天就给人挖到了。”
但是景之行还是不同意,唐子约再如何地向他渲染狗仔的可怕,他也不为所动,而是坚持认为自己还没有红到被狗仔追踪的程度。他这样低估自己的人气,唐子约也没办法。
晚饭是直接从饭店送过来的,不用准备什么,因此很快就吃好了。收拾行李对经常出门的人来说也是小菜一碟,从几个橱柜抽屉里熟练的打包好了东西,行李箱就妥妥当当地满了。
就该分别了。
站在小区门口,唐子约把行李箱放进车里,然后看着站在一边的景之行:“我走了。”
景之行点点头:“一路顺风。”
“好好照顾自己,拍戏别那么拼,有事让小梁给魏初打电话,或者你打给我。”
这话好像似曾相识,景之行笑道:“怎么老把我当小孩儿,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唐子约也想起来这话是说过的,不禁笑了,在景之行面前,他总是忍不住多说几句。这次魏初跟着他去北京,景之行又是一个人跟着剧组,更忍不住想多嘱咐嘱咐了。突然肩上一重,就见景之行轻轻抱住他又放开,脸上有一点不舍的神色:“再见,子约。”
再见?我完全不想走了好吗!然而不管唐子约再怎么不愿意,时间还是事不关己地往前流动,他也只能按照计划赶往机场。
离别同烈酒有几分相似,喝酒只是一瞬间,分别也只是一瞬间,而后劲儿和感伤的情绪,却都是久久不散。
目送唐子约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景之行独自转身往公路的方向走,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心里怅然若失的难过。即便知道再见到也不用很久很久,也不会很难很难,可是就是止不住的失落。
他也不知道,那辆车子里的人,亦是一路回首,隔着不透明的窗玻璃,一直与他对视到再也看不见彼此。
戏暂时告一段落,唐子约和魏初都去了北京,景之行的日子一下子清闲的不得了,就连《悬行九剑》都已经通关了。于是在家里闷了一天之后,感觉自己无聊得快要生出白毛的景之行决定出门逛逛。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无非是看看附近的吃的玩的,晃悠了半天,只拎着一袋子食材回了家。
开门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第22章
凭借着在镜头下磨练了无数次以至于形成的近乎于本能的感知,景之行可以确定,附近有人,有至少一个镜头对着他。
但他的动作丝毫不乱,仍然从从容容地打开了门,自然地进去,然后锁住。
因为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不能轻举妄动,甚至不能表现出自己已经察觉,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和更有利的形势,进屋锁好门,他拿出手机给梁擎打了个电话。
简要的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景之行挂掉电话瘫倒在沙发上。唐子约今天跟他说了好多遍,他都不相信,还没有什么像样作品的自己怎会惹来关注。而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唐子约杞人忧天,这个地方真的不能住了。
梁擎很快就赶过来了,晚上还得加班加点,可见他这份工作确实是不容易,景之行也很不好意思:“这么晚了,实在辛苦你了。”
“不要紧,”梁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常有的事儿。”
“是什么人?”
“一家娱乐小报的记者,我已经让人跟住了,”梁擎道,“景哥您别住这儿了,不安全。”
不安全隐患已经很明显了,但是一时半会儿,从哪儿变出个地方住呢?
看出景之行愁的问题,梁擎笑了笑:“景哥,去唐哥那儿住吧,刚才他让人给我送来了钥匙,叫我给你的。”
“子约?”
“是的,我这就送您过去。”
坐在车上,方向景观都不陌生,让景之行觉得很奇妙。之前他已经明言拒绝,没想到唐子约还是把钥匙留给了他,而这个举动现在看来是如此的有先见之明。
回想起自己就是不肯同意时唐子约脸上的无奈,景之行不禁反思自己,这份固执,有些时候是不是已经给身边的人带来了麻烦?如果自己在那时候就同意,也就不用大晚上劳累梁擎跑一趟,给他送钥匙,找人跟记者,还送他过来。
下车之后,景之行以十二万分的诚恳对梁擎表示了谢意,倒是把梁擎弄得受宠若惊,连连说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距离上次进门,不到几个小时,就又回来了。
景之行进门后打开灯,房间霎时亮如白昼。装修摆设都很简单,以素雅的色调为主,不奢华但还是可以看出精致,也能体会到主人的性格。
这个地方之所以能被唐子约相中,自然不会是一般的公寓而已。实际上,它近似于一栋独立的小别墅,社区内分成不同的区,每一幢单独的房子都有编号便于联系。所以这里面的空间十分大,景之行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客房。
入睡之前,景之行神思恍惚地想道:这是,子约的地方啊——
结果睡得前所未有的安适。
但是这样的安适也没能持续几天,剧组就要启程去南京了。
南京那里,魏初之前已经租好了基地,专为拍摄男女主的唯美日常,所以时间会耗费不少。令白的戏就穿插在其中拍,虽然戏份不多,少不得要跟着慢慢等。
但是这样一来,时间的支配就会自由多了。南京作为六朝古都,人文历史的传承十分悠久,有意义的古迹也很多,没有戏的时候,景之行就包的严实一点出去转转。比如中山陵,明孝陵,夫子庙,反正时间充裕的很。有几个晚上剧组不拍夜戏,李导就带大家一起去秦淮河上租了游船,连吃带玩,倒也其乐融融。
这日又是一天清闲的通告,景之行包裹严实了,搭地铁到了云锦路站,又靠着手机导航步行走到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
前世今生加起来,他都是第一次到南京,见识过了代表古代盛世繁华的金陵风景,也不能不来纪念馆看看。
馆中的气氛是肃穆的,踏进去的步伐都会不由自主变得沉重。
景之行站在三十万亡魂的祭奠之地,除了油然而生的悲哀和愤慨,还有一种茫然的不知所措——三十万人,无缘无故埋骨故土,他们没有犯过天怒人怨的错,没有犯过十恶不赦的罪,可是时至今日,只有亡魂萦绕着这方土地,并不能口诉冤屈,也不能手刃仇人。
可是自己呢,凭什么,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越是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记录,就越是惶然。出了纪念馆之后,景之行又打车去了雨花台。
江南总是有美的风情,哪怕是在花事不盛的初秋,哪怕是在承载殷殷鲜血的此地,途中所见山石草木,也还是无一不美。传说天降雨花,落地成石,由此得来了雨花台的名字。只是景之行走在里面,心中俱是更加浓烈的不安。仿佛是偷窃了本不属于他的机缘,否则这万千英魂不曾重来,自己到底是凭什么再获得一次人生呢?
也许这一切,压根就是一场梦境。
如梦亦如幻,如露亦如电,也许不过是一场虚妄,而已。
一个小姑娘走过来关切道:“先生,您没事吧?”
景之行转头看向她,勉强地笑了? 幌拢骸懊皇隆!?br /> 如何言说呢,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正地活着,我存在于世间,是以怎样的一个状态和一种身份呢?我与这数万亡者本应是归于一处,一同消亡,然后留给生者无穷的哀思和缺憾,而独独不应该是这样,有血有肉、有温度有呼吸地存活着。
“您脸色很苍白,”小姑娘还是很担忧,“我想也许是低血糖了,还是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谢谢你,我没关系,就是,”景之行顿了一下,道,“只是看到这个地方,心有所感罢了。”
小姑娘很理解地点头:“是的呢,我也觉得心有戚戚。”也许是被同样的情怀打动,加上她坚持认为景之行的脸色发白是低血糖导致,小姑娘翻遍了包,终于摸出两块巧克力,递给景之行,让他出去之后吃掉,然后打了个招呼走掉了。
拿着巧克力,景之行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这上面仿佛还有残存的暖意,是来自于世上真正鲜活的生命,带着他遗忘已久的光热,几乎灼伤了这份悲情。
是我活着啊。
突然云翳尽散。
刚刚在景之行的身份中醒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的疑惑。大概是反射弧太长,加之此刻见到无数亡灵的纪念之地,景之行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异数,也就不由得产生了惶恐。可是这情绪来得突然去的迅疾,拿着手里的巧克力,浅金色的外包装上好像是阳光的颜色,一下子就云开月明。
是我活在这世上啊,不论因果,不求本源,结果都已经达成了。我可以走在路上,沐日浴月;也可以享受食物,品苦尝甘。
景之行在雨花台主峰前久久伫立,然后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数万亡魂,也许没有机会再走一遍不留遗憾的人生,但是谁又能说,他们年纪轻轻殉国而去,心里不是觉得值得的呢?现在活在这里的人是我,那我也就只求一个不留遗憾、得偿所愿的结果。
死过一次的人,就像这雨花台纪念的数万置生死于不顾的英雄,再也没有什么需要畏惧。
路痴景之行出了纪念馆就不知道该往哪儿拐了,很有自知之明地打了个车,报上剧组附近一个建筑的名字,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就到了目的地。刚进组,李导就很兴奋地招呼他过去。
“李导。”
“诶,你知不知道唐子约要来?”
景之行吃了一惊:“子约?他来哪儿?”
李导简直兴奋得不行,一脸激动:“来剧组啊,演绕华剑的演员不是退出了吗,我就问魏初去哪儿找人,结果没想到,嘿,唐子约下一站来南京,说让他客串!”
绕华剑在设定中就是令白回华剑的另一面,至纯至善,剑主慕容更是世外仙人一般的存在,此前定的那个演员好像是因为他的合约出了什么事儿,所以不得不退出了。这事景之行是知道的,不过没想到,竟然能让唐子约答应接替他,毕竟唐子约出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拍过mv以外的任何剧情。
“什么时候?”
“他上一场演唱会已经结束了,”李导算了一下,道,“估计这几天就能到南京,不过拍戏还得唱完歌才行。”
晚间景之行回了酒店,就给唐子约打电话,这些日子他们都没怎么联系,因为怕打扰,只有魏初一天一次的打过来问问景之行的情况。
接通之后,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之行。”
景之行同他寒暄了几句,就进入正题,问他为什么接了慕容的角色都不和他说,连魏初日日打电话也没透露。
“想给你个惊喜,怎么你还是知道了?”
“惊喜什么啊,”景之行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唐子约竭力假装平静,声音里却还是隐约透着笑意:“现在就在南京禄口国际机场。”
☆、第23章
“现在?”
“现在。”
景之行举着手机一下子站了起来,虽然他站起来这个动作毫无意义:“那你……住哪儿?”
唐子约一只手提着行李,一只手拿着手机进了VIP通道:“你收留我呗。”
这话简直不像是唐子约嘴里能听得到的,但是景之行却丝毫不认为有什么不合适,直到他从酒店门口接到了人,才意识到不对劲:“魏哥呢?”
“被拐走了,”唐子约浑不在意道,“飞机上东西好难吃,你有吃的吗?”
看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景之行估计魏初那边肯定也没什么事儿,赶紧带他到房间找了些备着的存粮。唐子约来的突然,房间肯定是没有预定的,这大晚上的,也只能凑合在一起住了。
“演唱会顺利吗?”躺着还没睡着,景之行便找了个话题。
唐子约也睡不着,在飞机上他已经睡过了,眼下精神的不得了:“很顺利,明天我彩排,你要不要看?”
景之行想了一下自己的日程安排,除去明天上午有一场戏,其余的应该就很空闲了,便答应下午过去。两个人一直聊着天,最终景之行熬不住,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