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南宫煊与幽骑,他们自有把握不被人发现便轻松离开,可带上那四个“老弱病残”,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连夜奔到边境之时,他们已经遇上了三拨追兵,情况虽说不算糟到应对不了,可也有些吃力了。
凛冽的北风在耳边呼呼吹过,都隆缩在项铎怀里,牙齿都在打颤。
项铎为了保护他,手臂上受了点伤,也没空去理,依旧脚下生风地狂奔。他听到怀里的人时不时发出闷哼声,无暇出声询问,只在每次那隐忍的哼声又传来时默默轻抚那瘦弱的背,以作鼓励。
天光放亮的时候,几人总算看到了承宁守在边境上的士兵。
情势却不太妙,因为那里除了承宁兵外,还有比平时多了双倍不止的北漠兵。承宁那边不知北漠为何加派了人手,也增了不少兵,阵仗有些吓人。
看样子也只能硬闯了,不过可能得费上一番周折。
因为他们被昆多图堵了个正着。
项铎放开都隆,见他脸色白得吓人,问道:“你不要紧吧?”
被阴冷的风吹了整夜,都隆感觉身上断过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让他就快站不住了。可面对昆多图,他还是挺直了背脊,沉着声音道:“我没事。”
大漠女子没那么多忸怩的顾忌,都朵之前一直是被韩洛横抱着跑的,这时脚沾了地,忙奔向由康辉带着的桑辙。
桑辙拥住她微颤的身子,柔声道:“别怕。”
都朵踮起脚,嘴凑到桑辙耳边,低声道:“阿辙,我们逃不掉了,让恩公带着念恩走吧,他功夫好,定能脱身。念恩是桑家和都家留下的唯一血脉了,绝不可以落在昆多图手上。”
桑辙闻言心痛,却觉今日所能期待的最好结果也莫过于此了,遂握住她的手道:“好,与你死在一处,我也没什么遗憾了。若恩公能将念恩抚养成人,大漠神保佑我们,来生再寻到恩公报这一世欠下的恩情。”
还不等他们夫妇二人向南宫煊开口,一旁将对话都听了去的康辉便道:“还不到谁非死不可的地步。”
桑辙摇头道:“可不敢再连累几位了,几位有本事能走,就快些走吧。”
都朵朝南宫煊怀里的念恩看去,眼中含泪。
南宫煊走过来,将睡着的念恩交给她,道:“放心,为了我要的那张方子,也定会保得你们一家四口安全离开此地。”
康辉看出了他的意图,“主子,还是属下……”
南宫煊抬手阻止了他,“瞄到空子就快走,我一定会跟上。”
韩洛也要再劝,对面却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从士兵后头走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风雪都挡不住他眼里的狠戾与不屑。
那人四十出头的年纪,阔脸高鼻,下巴上留了一束修剪整齐后编起来的胡子,须尾正随着刮脸的风乱飞。他的视线刀一般扫过都隆与桑辙的脸,最后落在了都朵脸上,冷冷一笑,喝问道:“大漠神印在哪里?”
都朵抱紧儿子,收起神色间的温柔,冷静地和他对视,道:“那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要好好藏起来了,怎么会带在身上?”
昆多图眯了眯眼,“别糊弄我了,你都要逃离北漠了,至少几年内没打算回来吧?那又怎么可能不把大漠神印带上,不然你岂不是要日日担忧我会翻遍北漠每一寸沙土,将神印找回来?”
“你早就算计好了我会带着神印走,所以叫那么多追兵故意将我们赶到这里,而你以逸待劳,等着我们自投罗网。”都朵表情不卑不亢,声音透过风雪传出去,一点也听不出女子的柔弱,反而坚定得足以驱散严寒,“昆多图,想不到你这条到处帮着主子咬人的狗也有聪明的时候。不过你不会得逞,昌鲁更不会,你们还可以接着欺骗北漠的百姓,可也只能到大祭的时候。等你们拿不出真正的神印,漠人也不会再尊他为王,昌鲁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而你,也将成为丧家之犬。”
昆多图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像是要扑上来将她撕碎。
桑辙展开披风,将都朵连同她怀中孩子一起拥在臂弯下。
昆多图举起手中重锤,对士兵下令道:“给我拿下!除了都朵与她的孽种,剩下的都杀了!”
他话音才落,士兵尚未应声,后方突然一阵混乱,随即打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昆多图脸色大变。
桑辙亦不明所以,本能地将都朵抱得更紧,求助看向南宫煊,“恩公……”
“主子早有安排。”康辉说着,在桑辙背上轻推一把,“走!”
桑辙以为他所说的主子是南宫煊,只有南宫煊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
想到李云恪,想到很快就能回到颖中去见他们父子,南宫煊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跟上康辉。”给项铎和韩洛留下这句话,南宫煊提气纵跃,朝昆多图飞掠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每天都开心、健康,一切顺利!
我们还要相亲相爱啊!
爱你们~
还有一更~
第130章 折返
突围出了北漠边境,和承宁守军短暂交手过后,一行人成功甩开追兵,跑进了附近一处山谷,暂时歇了口气。
康辉放开桑辙,对跟上来的项铎和韩洛道:“我回去接应主子,你们在这里等着。”
项铎和韩洛都受了伤,此时便没同他抢。
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三十余名身着夜行衣的人,此时也都取下了蒙面的黑布。
项铎走到打头那身材壮实的肃面青年面前,朝对方抱拳行礼,道:“此番多亏了有袁将军相助,否则我等必不能顺利脱险。”
此人正是北漠戍边将领,安国侯袁老侯爷的长子袁彻。
袁彻还了一礼,“王爷早有吩咐,末将自不敢怠慢。可惜此事关乎两国相争,暂还不能摆到明面上,否则我倒想带兵与北漠人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项铎低头道:“日后不怕没这样的机会。”
袁彻双眸亮了下,又很快平静下来。他看了看日头的方向,道:“午时将至,39“多谢将军!”项铎又向他郑重到了谢。
“回到颖中后,莫忘了帮我问候王爷和家父。”袁彻最后朝他点了下头,带了手底下的人离开了。
剩下还有十余人,便都是庄子里的人了。有人牵了几匹马过来,还拿了不少水和干粮,等着听项铎吩咐。
项铎摸了摸手臂上的伤,伤口冰凉,流出来的血都冻上了。他咧了咧嘴,对那些人道:“兄弟几个辛苦了,都回吧,当什么事也没有,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等那些人也走了,都隆才一瘸一拐走过来,探头朝远处望了望,道:“追兵还会来么?”
“不会,追兵过不了边境,守军不会允许。”
都隆似乎还不放心,“那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么?”
项铎笑笑,“也不会,我猜北漠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我家主子会无缘无故跑这里掺和上一脚,他们定当是你都氏旧部前来营救,顶多不过递本子请皇上帮忙找人。”
都隆面容一紧。
项铎拍拍他的肩,“皇上答应帮他找也不怕,我们家主子想藏的人,谁都找不到。”
都隆长出一口气,这才慢慢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般的笑容。他朝桑辙和都朵那边看过去,鼻间泛起阵阵酸意,哽咽道:“姐姐,我们终于不用再逃了。”
都朵已经流下泪来,亲了亲正在玩自己头发的念恩,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都隆用力吸了下鼻子,指了指项铎手臂上的伤,“坐下来,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项铎见他站在那里都直打晃,好笑道:“算了吧,你先自己歇一阵,我们等下还得赶路呢。”
他说着,扶了都隆到桑辙身边坐下,对韩洛道:“你在这里陪着他们,我去看看主子和辉哥回来了没有。”
穿越边境这一路,韩洛一直护着都朵念恩母子俩,伤得比项铎重不少,此时有些头晕,听到项铎说话,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你还是别乱跑了,真有人来,我这个样子可没法保护得了他们四个。”
桑辙与都朵面露愧色,都想道歉。
项铎抬手示意他们夫妇无碍,按着韩洛坐下,查看他背后伤口,不客气地嘲笑道:“知道自己没用了吧?我回去一定跟少君说,以后找男人可不能找你这种中看不中用的。”
“……”韩洛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他气的,“少君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在他面前乱说话。”
项铎简单地帮他处理了伤口,好奇道:“你不打算对他说么?你不怕等你想说的时候,少君已经被别人勾跑了?”
韩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出一口气来,“那也总得他日团聚了再说,不然不是给他徒增烦恼么?”
“说得好像少君会惦记你一样。”
“……”
“行了,我先去瞧瞧。”处理好了韩洛身上的四五处伤口,项铎到底惦着南宫煊和康辉,便要去接应。
却有人直接从他身后上前来,问道:“你去瞧什么?”
项铎吓了一跳,差点一掌挥出去,见是康辉放下手,翻了个白眼道:“我紧张着呢,辉哥你别吓唬我。”
南宫煊素净的衣衫上沾了不少血,面上却带着三分笑意,走过来问都朵几人道:“可还走得动么?袁将军的人并不全都了解情况,我们算是硬闯入承宁境内的北漠人,所以不能在此久留。”
都朵站起来,“恩公可也受伤了么?”
“不是我的血,有不少是那个胡子辫的。”
听到“胡子辫”这三个字,饶是都隆再觉得昆多图有多凶神恶煞,也不由忍俊不禁,“那你是将他杀了么?”
“没有,只为了拖住他一时半刻好让你们脱身,打伤了他。”南宫煊语带催促地又问了一遍,“还能骑马么?”
桑辙点头道:“能。”
南宫煊便直接翻身上马,“那我们这就走。”
几人一路往南跑了三天,感觉风声没那么紧了,才在一个小镇上歇下脚来。
一番折腾过后,这群带伤带病的都有些吃不消了,莫说都隆那个身体早被拖垮了的,就连韩洛都发起了高烧。
康辉找了个隐蔽的庄子,几人住了进去,养伤的养伤,看病的看病。
南宫煊却没闲着,镇里镇外绕了一整日,觉得此处的确不会轻易被发现,便动了将人留在这里休养,自己先走的心思。于是次日一早,他便去请都朵帮着写方子。
成功逃离北漠后,都朵的精神也好了许多,虽然眉宇间疲累难掩,眼里却总跳着光。
听了南宫煊的来意,她二话不说应下,边写方子边道:“王爷福大命大,中了三步杀居然还能活下来,可谓是个奇迹。既然他暂无性命之忧,恩公不妨也缓一缓,别急着赶路,当心累坏了身子。”
“我急着回去,送方子是其一,其二……”南宫煊面色柔和,嘴角带着浅笑,“今日是我儿子的周岁生辰,我没能赶回去帮他庆祝,可还是想尽早回家见他。”
都朵抬头看了看他,道:“恩公定然是个好父亲,也不知谁家女子这般有福气,觅得如此郎君。”
“谁家女子”四个字让南宫煊差点笑出声,他抿了抿嘴,想起李云恪那对温柔的桃花眼,心中泛起阵阵暖意,含笑道:“有福气的那个,是我才对。”
都朵放下笔吹干纸张,双手递给南宫煊,“恩公可真是个懂得疼人的好男子,我都有些羡慕你的妻子了。”
正哄着儿子玩的桑辙重重咳了一声,道:“再说下去我可要生气了啊。”
都朵笑骂道:“小心眼!”
南宫煊接过方子,大致看了一遍,发现自己除了认识上头的字念什么之外,别的都看不懂。他将那张纸折好,塞进了一直收在怀里的那个信封中,而后向都朵躬身行礼道:“多谢夫人。”
“恩公救了我一家四口,我却只写了个方子,着实微不足道。”都朵恭恭敬敬还了一礼,“往后咱们谁也别再说谢谁了,恩公若有差遣,都朵与桑辙都隆,但无不从。”
从桑辙都朵那里离开,南宫煊去了韩洛养伤的房间。
韩洛底子好,只休息了一晚看上去便又生龙活虎了,见南宫煊进来,还要跳下床站好。
南宫煊叫正在他房中闲聊的康辉与项铎按住他,道:“方子我已经拿到了,打算稍后便走。韩洛你身上有伤,养好了再回北漠那边去,正好也等那边的事情凉一凉。回去后你将手上要处理的事都整理一下,待我到了颍中后,会让云恪尽快把你换回来,你暴露了,再留在北漠会有危险。”
危险什么的他倒不怕,不过回来就代表能常常见到秦少君了,韩洛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就差蹦起来去抱南宫煊的大腿了。
那边韩洛还在连声道谢,南宫煊好笑摇头,又对项铎道:“此处距离边境太近,留都隆他们在这里还是不安全,你选个合适的地方亲自将人护送过去安置下来,办妥后再回颍中去。”
项铎道:“南宫教主放心。”
“康辉跟着我,这便走吧。”南宫煊道。
总算是要回去了,康辉随他出了门,心中想着许明曦,猜测着对方是否还因为当初的匆忙告别而生自己的气。
十一月初三寅时末,天还没亮。
李云恪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不耐烦地抱着被子坐起,先探头看了眼睡在一旁小摇床上的南宫信。
小东西睡得香,没什么反应。
半夜毒发,李云恪没怎么睡好,还带着脾气不想理,却怕外头不知轻重的家伙会吵到儿子,只好一脸怨气地起身去开门。
“犯什么病……”李云恪取下门栓,不等将门拉开,外头的人已经着急地推门走了进来。
端亲王正要开骂,嘴张到一半看清来人是谁时,彻底傻掉了。
第131章 渴念
南宫煊看着呆愣的李云恪,抬手在他脸上轻拍了两下,道:“少商说信儿在这里,我想看……唔……”
李云恪近乎粗暴地揽住他的腰,对着他的双唇狠狠亲了上去,一边不忘将人拖进房中,重新关起房门。
南宫煊被他拉扯得有些疼,却没推拒,压抑的思念轻易被点燃,一时也亲吻得忘了情。
李云恪将他压在房门上,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也不知是想表达什么。
南宫煊怕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变得不可收拾,只得压住他的手偏过头,喘息道:“我可不想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咳……那个……”
李云恪从他颊侧亲到耳垂又到颈子,轻笑道:“哪个?”
南宫煊躲了躲,推着他道:“你让我先看看信儿。”
李云恪退开了两步,却没放手,上上下下将他看了好几遍,紧张道:“没受伤吧?”
“没有。”南宫煊也仔细看着他,道,“你瘦了。”
李云恪哼唧,“媳妇不在家,我日日茶饭不思夜夜孤枕难眠,不瘦才比较奇怪吧?”
南宫煊绕过他往里走,“我瘦得比你多。”
李云恪:“……”
南宫信丝毫没受两位父亲的影响,歪着小脑袋在自己的小摇床里睡得无比香甜。
南宫煊舍不得打扰他,只趴在床边看,眼里盛满温柔。
李云恪站在后头看了他们父子俩一会儿,上前轻轻环住南宫煊的腰,在他耳边道:“以后可不要再这样吓我了,嗯?”
南宫煊笑笑,“以后再说以后的。”
李云恪哼了两声,到底心疼他,道:“你是连夜赶回来的?吃东西了么?”
“没吃,不饿,就是有点累了。”南宫煊为儿子掖了掖被角,退后坐在床边,“我想先睡一会儿,醒了再吃。”
李云恪立刻为他宽衣,“行,那就先睡,反正我也不用上朝,正好陪你。”
南宫煊听他语气轻松,便也不跟着操心,只道:“家里一切都好吧?”
“家里”二字让李云恪心里甜出了蜜,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他两下,直到南宫煊不耐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他才抽着气道:“都好都好,老头和余前辈把信儿送过来后在王府住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便又走了;我带信儿见了母后,她老人家很开心,给了不少赏赐;至于我,李诚在皇兄那里告了我的状,我就闲在家中哄儿子,日子悠闲得不得了。”
换成别的官员,李云慎若让谁无限期地在家休养不许过问政事,必会叫那人急得焦头烂额。可南宫煊知道,李云恪说不在意,那便是真不在意,自己也无需为此安慰他。
“煊儿,”李云恪正美滋滋地捧着给南宫煊宽衣时从他怀中发现的信封,拿在手上晃了晃,道,“你一直带在身上么?是不是每日都要看好多遍?信的内容早背下来了吧,快背一遍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