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答应他!”杨念眼睛血红,怒不可遏。
“我应承下来他,他才会把收兵权的事作罢,”李晟镇定道,“不过是南越,不出一个月,我踏平了它都没问题。”
“李晟,我,”杨念捂着脸,眼中落下无尽的委屈。他一句军令就能够离开你!李昊的话刺得他心痛,却没办法像李晟剖白。
“念儿,你怎的了,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念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徒劳着呜咽着,他伸出手,搂着李晟的臂膀,万语千言梗在喉头,噎得他哪哪都痛。
看着杨念这样难过,李晟也没了对策,只能像从前一样,拍着他的背,一个劲的哄,可提到东街的馄饨面和红袖楼的小曲都没什么用处。
杨念哭那么一会儿也就累了,日子还得过,这点眼泪什么也解决不了。情绪发泄好了,杨念的理智也就跟着回来了,他吸了吸鼻子,道,“你不要去,兵权的事我想办法。”
“念儿,”李晟无可奈何的表情一直是他的法宝,杨念一看见他弯下嘴角,一般就什么都允了。
可这次杨念偏偏铁了心,“我不想你去。”
“你那日弄的他下不来台,我要是不应承下来这次,难保他以后孤注一掷。他好歹还坐在那个位置上,真出了事我们都不好办。”
“不行!”杨念知道李晟说的道理都对,可他就是不能答应,“你怎么知道他这次就不是孤注一掷呢?”
“军令状我已签了,现下说什么都没用了。”
“李晟!”杨念一怔,咽了几下口水都没再说出话,他失了力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把李晟握在他袖子上的手拂了开,自己走出了门。
半会,李晟便拍碎了一张木桌,木屑刺进他的手心里,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石凌心下朝时候把事情告诉了任筱筱,任筱筱放下了俩孩子,就急急奔到了杨府,看李晟双目无神,手上还滴着血。
任筱筱心下不忍,坐到了李晟身边,掏出了方帕子,把李晟手里的木刺仔细地拔了出来,又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好。
“我从未对他那样大声说话。”李晟轻轻开口。
任筱筱叹了口气,“两个人嘛,有些冲突是难免的,杨念他不一定会放在心上。”
“可我放心里了。”
“你怕他夹在中间为难,想了这么个法子,也是无奈之举,”任筱筱安慰道,“等过段时间,事情明朗了,你再给他好好说说,他那性子,哄哄就好了。”
“每次凌心上战场,你是个什么滋味?”李晟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滋味,”千不怕万不怕的任筱筱每每想起这种事来,依旧还是红了眼,“我也在战场上厮杀过,闻过溅在脸上的血腥味,也有过那种建功立业的荣誉感,可送他去战场,和自己上那感觉是一点点都不一样。你们觉着相思苦痛是不是,但我们的相思更甚。你知道杨念每次收到极北的军报,手抖成什么样吗;你见过他听到大的战事,就整天整夜不合眼,跪在祖宗牌位前的憔悴脸色吗……你们都道我们不容易,可各种的曲折你们又真正清楚吗?”
李晟半天没说话,“也许我不该用这件事来打消皇上的疑虑。”
“你们不都道这是最后的法子了吗,不然你就把实情统统跟杨念讲清楚,他也就不那样担心了。”
“不行,”李晟也是无奈,“他心地良善,我不能让愧疚感毁了他,一切罪业我来背就好了。”
“晟哥哥,”任筱筱实在心疼李晟,又再想不出来什么能宽慰他的话。
“你去看看杨念吧。”李晟扶着额头,缓声道,“告诉他我今日回自己的王府。”
任筱筱领了这个难办的差,敲开了杨念书房的门,杨念果然在自暴自弃,摆了个棋盘,自己和自己较劲。
“我都听他们说了,”任筱筱坐到杨念的对面,执起黑子,点在棋盘的中央,“你无非就是闹脾气,你自己都知道晟哥哥是没办法的办法,你硬不要他去,他要怎么选。”
杨念不说话,把任筱筱的棋子抓在了手里。
“我也不知道你在小皇帝那受了什么刺激,你清楚的很,晟哥哥骨子里是个军人,他说过了的是就一定会做到。”
“我就是不想让他去,大不了我陪他反了就是。”
“你就是会说,真到了那时候,你哪下的去手去杀小皇帝,能杀的话,用等到今天。”
“你不懂,我以前总以为我能控制的住他,”杨念眼神一暗,“可我后来发现,他早就和那个小孩子相去甚远了,他的功夫竟比我还要好,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是谁教给他的,还有那个御史大夫,谁知道他究竟了掌握了多少人。如果他早安排好了一切。那李晟这次出征……”
杨念看到任筱筱递过来的手帕,才知道自己又哭了,他没有接,“算了,我管不起了。”
第七十五章
李晟走了之后,杨念什么都懒得干,天天摆个小凳子坐在杨府的门槛边上摆弄棋局。他去过宫里几次,皇上压根不见他,他也不在乎,从他姐那讨点吃的,就算又过了一天。
他清楚,现今朝堂里风雨欲来,各个都战战兢兢的,但也没个人和他商量商量。大家都像是说好了一样把杨念晾在一边,也就任筱筱和康晴偶尔来瞧瞧他,却都帮不上什么忙。
杨念也不怨,嚼着瑶儿给他特意炒的果仁,翻两篇棋谱,感觉这样反倒清清静静,再等两天李晟兴许就回来了呢。
一顶小轿停在杨念的眼前。
打头的老太监杨念是认得的,就那个嚷着上朝,声音像公鸭子一样的那个殿前内侍,他朝杨念行了个礼,“太傅大人,皇上有请。”
杨念抬起眼看看他,偏过头,“不去。”
“皇上刚拿到最新的军报,想请太傅大人一阅。”
杨念心思一动,但小皇帝找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听了膈应。
可不听他更膈应。
他把棋谱撩在小凳子上,跟着老太监上了小轿。
杨府到皇宫的路不算远,杨念常年小跑来回,但被这轿子抬着,吱呦吱呦地好像过了好几年。
走到御书房前,杨念顿了下,上一次的惊悚经历仍在提醒着他。
“请吧,太傅大人。”老太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杨念瞥了眼,看他那副点头哈腰却一脸神气的表情觉得有些恶心。
一进门,那股恶心就又加重了三分。
以前只觉得李昊像先帝,甚至也有几分李晟的模样,现在才发现他眉眼间都是珍妃那股趾高气扬的劲。杨念靠着门,站得离他远远的,想着他如果意图不轨,自己逃跑也方便。
李昊倒也不恼,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叫身旁的小太监把军报递给杨念,等杨念看完了,他才幽幽道,“没想到叔父英明一世,却栽在了小小南越啊。”
出乎他意料,杨念竟然毫无悲戚之色,甚至还对他微微一笑,“皇上说的是,既然看过了军报,那臣就告退了。”
这倒换李昊着急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李晟他是个军人,死在战场上是他的福气。”杨念撂下这句话,就出了门。
李昊追到门口,看着杨念的背影发了愣,他究竟也没弄懂他。
杨念刚刚走出宫门,就觉得有些乏了。他蹲下身子,捂着肚子,他觉着身体里面的器官都移了位,痛的他喘不过来气。他还想吐,他明明感觉酸水都涌上来了,却什么都呕不出来。他把手指伸进喉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干咳越来越甚。
李晟啊,李晟,我苦啊,杨念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皇宫的外墙之间。
整个世界都不都再动了,没有颜色了,都因为李晟没了,都因为他的一切全部毁了。
他等了这么久,爱得那么深的人,竟然不给他打个招呼就弃他而去了。
杨念心口突突的跳,一口鲜血直接就从嗓子眼里咳了出来。
一段整齐的脚步声踏了过来,他慌忙看向前方,成百上千的兵士正向着他走过来,泪眼朦胧间,他恍惚看到江若枫朝他跑了过来。
“把杨念弄走!”是石凌心的声音,他要做什么?
江若枫跑到杨念的边上,上去搀他,好半天也没搀起来,石凌心又叫了几个人一起帮忙,抬着杨念的四肢就把他带走了。
杨念晕过去前就只听见江若枫的声音,“王爷没死啊!”
一切尘埃落定,杨念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周围富丽堂皇,浑似仙宫模样。看来自己是升了天了。想想自己也算是少年有成,死这么早得有多少人感叹啊。
“念儿!”李晟一进门就看见杨念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地狱还能给咱俩单独弄个屋?”
李晟忽的笑了出来,“我没有死,我们都没有死。”
杨念摸摸自己的胳膊,软的,又敲敲自己心口,“啊,疼。”
“你不要动,太医说你悲伤过度,心力交瘁,还要多休息。”
“到底怎么回事?”杨念说着话就往枕头里倒,他再睡一下,万一又换个结果呢?
李晟把胳膊垫在他的脖子底下,“我没有死,那封军报是我伪造的,我根本没有去南境,而是一直在安排京城里的兵力,为的就是这一天。”
杨念听得云里雾里,“你没去南境?”
“是,李昊在军中安了人,我一到南境就会被人刺杀,还好我早有防范,走到一半和我的副官换了装扮,独自逃了回来。等李昊这边认为我死了,放松警惕,再一举逼宫。至于南越那边,司止早好几日就到了,已经商讨了议和之策。”
“计划倒是周全,这么说,大家都是知道的。”
“嗯?”
“小石头,沈邈,江若枫,甚至筱筱他们都是知道的。”
李晟懂了杨念的意思,露出为难之色,艰难地点了下头,“对。”
杨念一个打滚从床上爬起来,拿被子糊住李晟的脑袋,手脚并用,连打带踹,“你告诉他们都不告诉我,你害我担心,害我吐血,我,你气死我算了。”
李晟开始还挣扎下,后来就定在那不动了。
杨念紧张地掀开被,却看见李晟那张欠打的脸,笑着看着自己,当即知道自己也伤不着他,白担心。
李晟反压住他,“念儿,我也没想到那小子接到军报第一件事就是同你炫耀,我本来想一切无声无息的。”
杨念提到这就又是一阵失落,他当然不会问李昊的下场。
“我没想到你这样难过,”李晟盯着杨念的眼,自己却先哽咽了,“念儿,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杨念没话可说,扬起头去亲吻李晟的鼻尖,“这次是你先哭鼻子的。”
两个人一齐笑了。
“念儿醒了吗?”杨凤儿领着一群人,门都没敲直接就闯进了寝殿,任筱筱声音最大,哎呀了一声,众人皆做鸟兽状散了出去。
杨念无力地躺在床上,“你都当皇帝了,就不能派两个人把守一下门口吗?”
“没想到你醒的这样快。”李晟也是无奈。
……
是年,哀宗下退位诏书,果勇亲王李晟即位,统治楚国达二十年,期间政治开明,边疆稳定,为后人所称道。
正文完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