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遥遥望着并肩而立的温景然和季佳丽,强撑着眼皮一眨也不眨,只怕自己合眼再睁开便会掉眼泪。眼眶越发涩然生疼,最后还是不得不屈服。眨眼的同时微微移开些目光,不经意看向他们身后的动作顿住,表情竟有些呆愣。
那两人身后的玻璃展柜里立着两具一身白纱的塑料模特儿,宽大的裙摆上撒有细细的水钻,在橱窗底部射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晃人眼目。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地就将面容姣好的成熟女子带入其中,配的身旁正装男子,倒是般配至极。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天桥下,温景然顺着叶苏回头扫一眼,柔和的面色瞬间攀上几分僵硬。再转头看向叶苏时却已掩藏得干干净净,微微走几步立在天桥的台阶前,无甚表情直直看着她,眼里倒有些说不出意味的执着。
“下来。”
对峙一会儿,他忽然笑得山明水清,清隽温柔似春风,嗓音和缓低哑似诱惑又似哄骗。
叶苏歪头看着他,眼底映着对面大厦的灯火流光溢彩。若是此刻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能漾起一丝笑,定是一番怡人风景。
她听见了他的话,却没有立即照做。她在思考,偏偏反应迟钝。
就像她引诱酥鱼入怀时,酥鱼会警惕会犹豫。
只是,酥鱼最后还是会凑近她的手掌细细嗅着,屈于她的引诱。此时,她亦笑得无声无息,从天桥上缓缓走下,立于他身前仰头看他,仔细看他,他的眼一如往常柔和地像是淌着一湖春水。
“吃饱了?”温景然伸手拨了拨她额前有些凌乱的发,微垂的眼眸里满是怜惜与温柔。
他眼里仿佛倒映了星星,叶苏看着那双好看的眼,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他的眼皮,见他阖上眼睑握住自己手腕,冰凉的指尖染上他眼上单薄的温度,忽然笑出了声。
就像小孩子看见喜欢的东西便想伸手去碰碰。
好一会儿才想起他问自己的问题。
“没有啊,”叶苏表情仍是怔怔的一片木然,忽地有些委屈地蹙了眉头,“我都没吃多少。”
温景然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一瞬便展开,握在她腕上的手倏地收紧。
“上车。”他拉着她转身朝路边停着的车走去。
叶苏跟在他身后,走到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的季佳丽身边时,礼貌地对她笑了笑。
“晚上好,季医生。”
“晚上好。”一贯笑容甜美标准的季佳丽此刻面上看起来竟有几分尴尬,直直看着叶苏。见她对自己一笑便擦肩而过。她咬了咬唇,转身跟上。
立在车前,她看着车座。刚才下车之前她是坐在副驾驶座的,可现在叶苏也在,她看向温景然的侧影。
温景然站在车后座右侧门边,拉开车门看叶苏。
“坐后面。”
“哦。”叶苏愣愣地点了点头,摸了摸凉凉的鼻尖,轻轻笑了笑。视线擦过温景然的身侧,她看见季佳丽短短时间内面上的悲喜交叠。
真有趣,她忽地发现三人的视线竟成个圆圈循环。
隔着不甚透亮的玻璃看窗外繁华的商业区,车速缓慢,逐渐汇入车流。十字路口的商场外,墙壁上悬挂的巨幅海报被射灯照得透亮,年轻的异国面孔五官深邃而精致。
叶苏侧首靠在玻璃窗上,车身偶震,侧脑和玻璃轻轻撞上,激起的细微痛感却不让人难受,眼神偶尔瞟向前座同样保持安静的两人。
驶出繁华的商业区,车速渐渐加快,原本灯火通明飞速消失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该有的昏暗和静谧,苍白的路灯打在枝叶上投下绿色的光,马路向黑暗之中无限延伸看不见尽头。
“温医生,先送叶苏回去吧,学校宿舍有门禁时间,迟了怕进不去。”坐在副驾驶座的的季佳丽轻声道。
细腻的嗓音在这方静谧的小小空间里越发甜软。
“没事,她跟着我。”温景然淡淡回应。
叶苏闻言一愣,靠着玻璃窗无意识地笑。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糨糊一般搅在脑子里,她正想着该从哪一件开始慢慢捋顺。
温景然的车速不快,开向的是与叶苏学校背道而驰的方向。旁的车道时有别的车呼啸而过,昏暗里只留尾灯形成的一道暗红残影。
在一处高楼参差的小区门口,温景然缓缓停车。
叶苏朝外看了看,并不认识这个小区。
“麻烦你了,温医生。”叶苏正前方的季佳丽缓缓开口,捏着怀里的包开门下车,关车门前微微俯下身子,“那我先走了,你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恩。”温景然礼貌地回以一个柔和的笑。
“晚安,季医生。”后座的叶苏按下车窗,笑着朝外边的佳人挥了挥手。
“恩,晚安。”季佳丽努力让自己的笑看上去阳光透亮一些。
只是秋末寒露深重,难免叫人心生感伤。
车门被轻轻关上,女人果决转身,裙摆在暗沉夜色中摇曳出几分凄迷。
“温景然,”季佳丽的身影已经走出些距离,他亦将车调转了方向,她轻轻喊他,声音软得像被火烤过得棉花糖,糊在心头一阵暖香甜腻。
“恩?”他顿住手上动作,回头去看她,眼神专注地只映出她一个人。
“我可以坐你旁边么?”叶苏指着空了的副驾驶座,吸了吸鼻子,咧嘴笑着却像只被人抛弃在街头的小猫,故作坚强。
“不可以,”温景然深深看她一眼,眼底平静的情绪尽数化开,融成一汪清泉,敛眸匆匆坐正回原位。视线了失了她,心头一阵不舍又看了看后视镜里满面失落迷茫的她。
“我今晚喝了点酒,那个位置安全。”他的声音隐忍得低沉粗哑,和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大相庭径。
闻言叶苏微怔,看着男人乌黑的发,白皙的颈和脸侧。
忽然想起似乎在哪儿看过,一辆车里最安全的位置是驾驶座的斜后方。
是了,就是他让她坐的这个位置。
酸涩的感觉似乎淡了些,压在心头的重量却还是让她呼吸艰难。
“那你为什么让季医生坐那里啊?”
“我没有告诉她坐哪儿,是她自己坐过来的。”温景然摇摇头,表情很真挚。
“哦。”叶苏摸了摸微凉的鼻尖。
“比起这个,不是说了结束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么?”温景然眼神清浅,声音忽地严肃起来。伸手去摸了摸叶苏的手,他注意到她总是去摸鼻尖,“站天桥上站了很久?”她的手和鼻头很凉。
“也没有很久,我以为你在家啊。”叶苏悄悄瞥那人一眼,见他一脸正经,心虚地移开目光不敢对视,“我还是不大习惯麻烦别人做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
?br /> 话还没说话就被他揽住肩膀,叶苏受惊抬起头,便瞧见上方投下一片黑黯,他凉凉的额头贴上自己的前额,眼神一如他们亲吻后那般深沉。
“你已经是我的了,不许你算得这么清楚。”他唇角分明是带着笑意,眼神却严肃认真,透出不容商量的霸道。
叶苏的心尖微颤,他的鼻息扑在自己的唇上,湿湿的,热热的。
“知道了,我会尽量,尽量学着去依赖你。”她抬手描摹他的脸阔边缘,末了轻轻贴上他的唇。
温景然身子一僵,揽在她肩头的手更加用力,把她揉进怀里。唇舌上的动作急促而用力,完全不似上一回那般轻柔怜惜。
他攫了她的唇瓣,舌尖在她的口腔里肆意掠夺。
结束时,混乱的呼吸交织。他退开一些,看见被自己蹂-躏得嫣红的唇,抬手轻轻抚摸。
“对不起,我没控制好。”满眼自责与怜惜。
“你…”大约是觉得接下来的话实在让人觉得羞耻,叶苏红着脸撇开与他对视的眼,“你也不用因为在亲近我的事情上失了分寸而觉得抱歉。我……挺喜欢的。”
她喜欢看到他因为自己而失控。
温景然微微怔住,直直看着叶苏红润的侧脸,笑意越发深沉。
“别看了,”叶苏抬手遮住被他盯得发烫的半边脸,“快开车!”
在她的惊呼声中,他将她拉近一些,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个吻,才心满意足回去系了安全带。
车行驶在夜色中,叶苏没有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她靠在副驾驶座的后背,静静看着他的侧颜。疲倦袭来,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索性阖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抓在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
叶苏被吵醒,意识仍不大清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便滑下接听键。
“喂。”没用什么力气,声音微弱绵软。
“喂,叶苏。”电话那头传来清冷的男音。
“恩,唐朝?怎么了么,你们聚完了?”
听见叶苏的话,电话那头的人却好似冷笑了一声,片刻才接道:“我们根本没去成ktv。你走后不久,徐露洁和丁嫱似乎大吵了一架,姜何和陈欣也不大愉快。尴尬成这样,还聚得下去?”
“恩。”叶苏渐渐清醒过来,仍合着眼不大想睁开。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对面那人终究还是耗尽耐心。
“叶苏,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因为他当年甩了你?何必呢?”
听得对方似是劝解的话语,叶苏静了一会儿,满眼嘲讽,冷冷笑出了声。
“唐朝,我就问一句,这里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我何必,我何必怎样?”嗓音冷淡至极,毫不掩饰其中的不屑与嘲讽,“是你高估了姜何还是低估了我叶苏,觉得我好像非得赖着他,离不得他?这段关系即断了,我便从没有生过挽回的念头。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看看放不下的究竟是谁?你和他是发小,我想你比我更了解他。”
“还有,倒是我记性不大好?和你们同班三年的原来是徐露洁而非我,你们了解的也是她而非我!她说是我把她带来的,你们就都信了?你们的兴致情谊被坏了便觉得百般不爽,那本就不愿去参加,只不过被磨着拒绝不掉的我受了这番误解又该向谁泄愤?你问过么,你什么都没问就觉得是我做的?”叶苏说这话的语气并不激愤,反倒越发沉静,“多说无益,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三年情谊若你们从未珍视,我又何必捧在手心,轻易割舍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叶苏浅笑一声,将电话挂断。
闷声闭眼,好一会儿才发觉车子已经停了下来,抬头时对上温景然看向自己的眉眼。柔和如拂开百花的春风,那里面含着的心疼让她心间更加酸涩。
“下车,喝点粥。”温景然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侧。
这才想起,她刚才告诉他自己今晚没吃饱,低头轻轻应了一声。待他下车绕到自己车门这边为自己开了门,才缓缓下车。
“那我今晚回不了宿舍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叶苏顿住脚步便落后了温景然两步。
“去我家,好吗?”温景然回身,细细看着她,表情认真,眼神清澈透亮,“明天早晨我不去晨跑,陪你一起看日出。”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嘴角漾起笑。
“你……家?”叶苏呆呆地复述,抿唇,脸颊缓缓又红起来,“今晚,我去你家过夜?”
温景然一怔,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含笑看着表情在惊诧和羞涩中转换的叶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弯腰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看来你想得比我多,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你刚才说了让我不要因为这些觉得抱歉。那么你……如果很害羞的话,要不要现在开始先做一下心理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妈卖批好想开车【撸袖子
敏感词真的好多啊,前面这么正经的内容还时不时有小框框!!!
气死了
☆、医生我的牙被你甜掉了(12)
以容易坏牙为理由拒绝叶苏想要喝甜粥的要求,温景然陪她在粥铺喝完了一大碗蔬菜粥。
喝完粥后,叶苏觉得胃里暖暖的,被温景然一直握着的手亦是暖暖的。
今夜月光格外柔亮,点缀在深沉的天幕的星乍一眼望去只有寥寥几颗,凝眸仔细去看时才发现竟有许多第一眼没有注意到的黯淡光点。
路灯拉出大片绵延的树的阴影,叶苏每一步都踩在光影交界的线条,总带着温景然偏离笔直的路线。走动时偶尔能看见阔腿牛仔裤下的素白肌肤,身后两人的影子紧贴在一起。
“你平常夜宵也是喝粥么?”被握着的手并不安分,叶苏用食指抵在温景然的掌心轻轻挠他,仰头去看他脸上无可奈何却格外温柔的笑。
得寸进尺,贴在手背的拇指轻轻揉擦他食指的边缘。
最后被他换成十指相扣的姿势,牢牢掌握,再也肆意不得。
“我平常不吃夜宵。”温景然挑眉斜睨她一眼。
自律如他,生活作息极有规律,到了该做什么的点就做什么。
“哦…”忽略那句立即区别出两人生活习惯优劣的话,叶苏砸吧砸吧嘴,只余下淡淡的咸味。很淡,但不糟。
不像烧烤一类,吃时过瘾,过后便觉得油腻,余味不大好。
电话挂后不久,她收到唐朝发来的短信,简短的对不起三个字。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感情伤了就再也难回去。
前边不远处刚停下的一辆车里,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副驾驶座抱起烂醉如泥的女人,神色疲倦却难掩动作上的温柔。
女人环住丈夫的脖子,在他怀里笑得像个孩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腿。
男人脚步很快,很快便转进一栋楼房,消失在叶苏的视线里。
叶苏仰头看了看遮蔽了一方天空的高楼,流水线上量产一般的清一色模样。她忽然侧过身子凑近身边的人,温景然便也停下脚步由着她。叶苏踮起脚鼻尖也只勉强够到他的锁骨处,嗅了嗅,没有酒味。
“你以后要是喝醉了,我也这样把你带回家。”她退开一些,眼梢有柔和的笑意。
“我不会醉,”温景然抚上她的脸,食指边缘浅浅描摹眉眼轮廓,见她脸上不可置信的模样,仔细想了想换了措辞,“我没喝醉过。”
“诶?”叶苏脸上不可置信的意味更甚,她倒是觉着,温景然分明是长了张三杯即醉的脸,“那不是少了点酒后乱性得一段旖旎经历的机会?”
闻言,温景然倏忽一笑,转瞬皱起眉头半阖眼眸,抬手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些难受的样子。
“你这么一说,今晚好像真的喝的有点多。”在叶苏低微的惊呼声中,俯身将她拦腰抱起,他假装迷醉,眼里的色彩却让人沉溺,“这位小姐,今晚月色不错,不如一起睡个觉?”
“……”
月色不错和一起睡觉有关系?叶苏抿唇笑着打量他,最后轻轻靠在他肩侧。
“正好走累了,抱我回去我就考虑考虑。”
温景然紧了紧手臂,直朝西面走去,步履稳健。
在电梯里,叶苏微微挣扎一番想要温景然把自己放下来,他却把她抱得更紧,附在她耳边告诉她钥匙在他衣服内侧,贴近胸口位置的口袋里。
叶苏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手掌贴在他的胸口被柔暖的体温包裹,在他心口处摸出一柄钥匙。
她见过温景然的钥匙,一大串串着许多不同的,并不是这样只单独一把。
“收好了,这是给你的。”温景然垂眸看她凝着手里物件的仔细模样,胸口被她触碰过位置流转一股暖流,“这地方,是我的,也是你的。”
他已经抱着她出了电梯,站在深棕色的防盗门前。
叶苏笑得眉眼弯弯,轻轻在他下巴处吻了吻,才用手里的钥匙开了门。
进了房屋,温景然抱着叶苏蹲下。叶苏微诧,正想着男人的力气真的很大,脚上的鞋子已经被温景然脱去。给叶苏套上拖鞋,他站起来把叶苏放下,一只手掌扔搂在她的腰间掌控着不让她脱离,反手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