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家伙的手微微颤抖,喉头缩紧,默默的闭起眼眸。
“所以你说,他找到了自己的孩子,怎么舍得委屈他一星半点?怎么能不宠溺过头?那是他的命啊……”加利安感叹,“就连我们,也随着他一起疼爱这个孩子,纵容他,包庇他,希望他能长远的陪伴在王的身侧……再也不要让他……露出那样的悲伤欲绝的神情……”
丑家伙泪如雨下,却安静的如同一块石头。
“小伙子,如果我们殿下让你受了委屈,我替他向你道歉……”加利安回手碰了碰丑家伙的杯子,“原谅他吧,就算是为了陛下。”
丑家伙点点头,依旧静默无声。
瑟兰迪尔慢慢的走进花园,“出来吧。”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塞洛斯塔有些沮丧的自树梢跃下,一脸的懊恼和委屈。
“我是你父亲。”瑟兰迪尔对着他伸出手。
塞洛斯塔向他走进几步,停下来垂着脑袋。
“我能理解你不喜欢丑家伙的想法,但是我不能原谅你的做法。”瑟兰迪尔伸手抚摸他的金发,“你不应该歧视他的外貌,更不应该做这样的事嫁祸与他。”
“……”塞洛斯塔伸手搂住瑟兰迪尔的腰肢,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ADA……”
“我并不想用王子的身份束缚与你,也不希望你改变本性去迎合什么……”他叹息,“可是,塞洛斯塔,你是我的儿子,权利与责任与生俱来,你和我都必须正视它,驾驭它。”
“我错了……”塞洛斯塔闷闷的说,“我只是气不过他的态度……”
“对于一个没有家人和记忆的可怜人来说,他的怨气是值得理解和同情的。”瑟兰迪尔温和的说道,“这不是他能选择的道路。”
“是的,ADA。”
“感觉好点了吗?”王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背。
“嗯……”他贪婪的嗅着父亲身上的气味,让这片温暖包围着自己,“如果您一直在我的身边,我就不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小孩子脾气,这么大了还粘着父亲,要让人看笑话了。”瑟兰温和的说,“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嗯,听ADA的,到此为止。”塞洛斯塔不露声色的垂下眼眸,紧了紧搂住瑟兰迪尔腰肢的手臂。
丑家伙依旧在王的身边做近侍,他明知面前的人是他的父亲,是他深爱的人,却依然要装作和以往一样冷淡平静,哪怕这平静的表像之下是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他看着瑟兰迪尔日复一日的处理公事,冷漠淡然如他在这里的几百年一样,是他熟悉的孤傲淡泊,雍容高华。他看着他露出笑容,无限宠溺纵容塞洛斯塔,那模样是他从不知晓的温柔和蔼,慈祥温婉。
他可以找借口辞去这份工作,甚至离开密林,他可以放开这一切流浪到天涯海角,哪怕是行乞,都好过这钝刀切肉的折磨。然而,他舍不得,他舍不得离开他,舍不得这与他近在咫尺的位置,舍不得他的一颦一笑,舍不得他的只字片语。他的眼神越发的苍凉,越发的淡泊,似乎在这短短的数月之间,被什么抽走了精力,耗干了生命,迅速的衰老下去。
“ADA!”塞洛斯塔蹦蹦跳跳的跑进大殿,“听说您的会议开完了?”
“嗯,关于税收和明年播种的事宜。”瑟兰迪尔站起来,深红色的外套垂坠而下,将他衬托的越发修长高挑。
“那ADA有没有时间指导我刀法呢?”塞洛斯塔的面孔红润,有着年轻精灵特有的光泽,那笑容看起来让人暖洋洋的,不自觉的跟着他一起弯起嘴角。
“行。”瑟兰迪尔颔首,“去训练室吧。”
随立一旁的丑家伙跟在二人身后,安静的像一抹影子。
训练室处于大殿侧面,宽敞明亮,武器架上林林总总,架满了刀剑斧钺。一枚老旧的靶子立在那里,靶心斑驳,红漆有些剥落,却依旧稳稳的扎在那里。丑家伙用眼神抚摸那只靶子,他依旧记得自己刚刚如弓一般高的时候,在这里一遍遍的练习射箭。瑟兰迪尔偶尔会在一旁观看,间或开口指点一二。更多的时候,是米德里安或者塞洛芬相随,这个熟悉的空间,陪伴了他几个百年。如今,一切历历在目,只是那个人,目光热切的望着另一个孩子,温柔专注。而他,只能继续做一抹安静的影子。
“是你说要练习的。”王褪去了外袍,抽出佩刀,窄窄的刀身散发着一抹寒气,“就不能怪ADA严厉了。”
塞洛斯塔笑嘻嘻的看着王,“不怪,ADA尽管严厉的指导我好啦。”
“现在你没有兵器,要如何在我的剑下逃生?”瑟兰迪尔的剑指着塞洛斯塔的咽喉。
塞洛斯塔一点点收起笑容,“这不公平,ADA是密林最强的战士,而我手无寸铁。”
“战争本就无公平可言。”王笑了,眉眼之间看不到一点儿严厉,“准备好了吗?”
“嗯。”塞洛斯塔静静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刀锋,握紧拳头。
刀尖猛地向前突刺,对准咽喉而去,此招看起来虽狠,实际上并没有用上五成力道。
塞洛斯塔一个提身,向后跃去,避开这一刀,又斜斜的向右前方冲去,想趁父亲刀锋未收之前冲至他的右侧,制住他持刀的手腕。
速度不够快。
瑟兰迪尔的刀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光芒,对准他的咽喉,斜斜向上挑去。刀尖自衣领划过,一枚纽扣蹦跳着落地。
塞洛斯塔再次后跃,双眸紧盯着瑟兰迪尔的手腕,判断着刀尖的走向。
瑟兰迪尔猛冲,刀尖如同银色的闪电,笔直朝着他袭来。
塞洛斯塔突然停下脚步,一个起跃,迎着刀尖向下扑去。
瑟兰迪尔一惊,急忙收敛刀锋,硬生生将刀甩开,伸手接住朝着他扑来的塞洛斯塔。
“ADA!我成功啦!”塞洛斯塔笑嘻嘻的搂着他的脖颈。
“胡闹!”瑟兰迪尔板着脸,将他放下来,“我要是来不及收刀,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想过吗?”
“咦,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塞洛斯塔不松手。
“战场上哪会有敌人为了你丢掉兵器的?”王的声音满是无奈。
“ADA别生气,我会好好练习哒,但是现在,我真的不是ADA的对手……”塞洛斯塔松开手,拾起王的长刀,递还给他,“我还需要更快的速度,更敏捷的反应。ADA,给我半个月,我会再来挑战您的。”
王接过长刀,露出一丝笑容,“既然你有这样的信心,那我自然会等着。”
“ADA,您放心,我一定会成为伟大的战士的!”塞洛斯塔笑着,“我是您的儿子,绝不会辱没您的光辉!”
丑家伙默默的垂首站立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眼眶干涸疼痛,咧着嘴角,露出一个荒凉的笑容,曾经,我也上过这样一堂课……那时,您只是一个严厉的教师,不关心我会不会受伤,只会用最严苛的态度催促着我成长,您也从未用那样担忧的眼神看过我……他的笑容加深,没落而孤寂。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勇气的事,不是我独自面对强敌,而是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将属于我的爱给了他人,却要装作这一切与我无关。
第三十章
PS:龙域里所有的战役都是我的私设,和原著剧情无关哈~好了我不多说了,大家看文吧,看的爽了记得告诉我哈~~————
在瑟兰身边的每一天都是难挨的煎熬。他想抽离曾经的回忆,做一个局外人,当做这一切不过是上辈子的残影,不过是曾经的执念。如今,他是丑家伙,是侍卫,是被收留的可怜人。能有一席之地栖身,已然是王的怜悯,命运的垂怜。
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他眼看着他的父亲将所有的爱怜都给了另一个孩子,他眼看着他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对着塞洛斯塔嘘寒问暖,他眼看着他温柔的抚摸他的发丝,听他说那些不着边际的幼稚想法而从未露出过不耐烦的神情,他眼看着他们之间的羁绊深厚沉重,再也容不得他的存在……
他终于明白,在三百年之前,莱戈拉斯就是一个死人,只能存在于王偶然的追思里。
这个认知让他疼痛不已,犹如赤足行走在荆棘丛中,留下一行满是鲜血腥甜的足迹。再多的坚持与等候不过是个笑话,如沙尘般漂浮无根。
是时候离开了,离开密林,离开瑟兰迪尔,离开这让他泣血的家园。
如果没有这场变故的话,或许他就如此带着满身的伤痕默默的离开,外出流浪。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措辞,打算和瑟兰迪尔告别。
然而就在他鼓起勇气的那一天,幽暗密林曲折的小径上迎来了不速之客,兽人腐朽的恶臭冲击着密林的宁静,沉沉的脚步声践踏着那些古老的石阶,狰狞的武器在日光中闪耀着幽暗的光泽,挥洒着死亡的阴影。
“查克尔!”瑟兰迪尔没有骑鹿,他的铠甲在偶尔透过枝叶洒落下来的阳光中闪闪发光,额上的白宝石王冠衬托的他的面容越发庄严沉静。他的身后是严阵以待的密林战士,他们呈月弯阵型围绕在瑟兰迪尔身侧,手中的弓涨如满月,只要兽人再向前一步,必然会被钉死在月弯的中心。
猿猴一般的兽人大大咧咧的站在弯月的中心点,露出一个狰狞而血腥的笑容,“瑟兰迪尔……别来无恙?”
“巴伯特派你来密林送头颅吗?”瑟兰迪尔杨眸,“意欲何为?”
“不过是路过……”查克尔答道。他脊背伛偻骨瘦如柴,手臂垂至膝间,黄中泛黑的牙齿咧出口外,灰绿色的眼眸带着血腥气冷冷的打量着瑟兰迪尔,他笑着,丑陋的如同传说中的鬼魅,“路过您的领土,您的宫殿,您的宝藏室……您不介意我们参观中土最让人好奇的宫殿吧?”
“哦?”瑟兰迪尔冷淡启唇,“我的宫殿,不对受诅咒的生物开放,幽暗密林也不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嘎嘎嘎嘎嘎……”查克尔的笑声粗粝沙哑,“尊敬的陛下,这可由不得您。”
王墨眉一挑,苍蓝色的眸子中更多一分冷意,凌厉的杀气自他的周身散发。长刀缓慢出鞘,一片若有若无的光华顺着修长的刀身流溢,刀尖直直指向兽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如金属落地一般铿锵有力,“让它们滚出密林!”
立于王身后的战士整齐划一的上前,手中的长弓涨满,直指兽人眉心。
兽人亦举起皮革混合木质生铁铸造的盾牌挡在查克尔身前,混沌的呼喝声撕裂了密林的宁静,穿梭在这片古老而隐晦的土地之上。
第一枚羽箭发出尖锐的啸音,直奔查克尔眉心而去,飞射如电,箭劲混雄。
“咔!”查克尔面前的木质皮革盾稍抬,那羽箭直直的钉入盾中,竟没入大半箭身,箭尾洁白的羽毛兀自轻颤不已。
丑家伙抬起头,反手自背后的箭篓里再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兽人静默几秒,呼喝着挥着手中的兵器向前厮杀而来。
密林不同于外界,树木丛生,绿荫压顶,长在密林的精灵对这片土地的了解已然到了极点,他们灵活的穿梭在丛林之中,手中的弓箭如雨点般向着兽人激射而去。
笨拙的兽人挥动手中的武器,和精灵厮杀到一处。铁器的碰撞声,肉体撕扯声,骨头碎裂声,嘶嚎哀鸣声,此起彼伏,惊起一片又一片的飞鸟,惊恐的向着远方飞去,浓厚的血腥之气弥漫开来,战场笼罩着一层鲜红,如同密林下了一场血雨一般。
丑家伙紧紧的跟着瑟兰迪尔,目光一刻都不敢自他身上移开。
破空声如哨般响起,这轻微的声响淹没在战斗之中,几乎轻不可闻,丑家伙侧耳,猛然朝前一跃立在王的身侧,五指张开,复又急速收拢,手臂被手中之物带的微微向前一寸,一枚羽箭被他捏住箭身,在离王不到一臂的距离生生停下。
瑟兰迪尔轻描淡写的一个回眸,面色波澜不惊,将一个王者的傲慢发挥到了极致。
丑家伙淡淡的望着手中的羽箭,箭身笔直,箭尾的羽毛齐整和平常的箭并无区别,唯独箭头带有倒刺,一旦没入身体极难取出。他沉默一瞬,慢慢的抬起脸,朝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眼中的寒意渐渐褪去,无名的火焰升腾而起,褐色的眸子燃烧起暗怒的火焰。他转动手指,箭身在指尖接连翻了几个箭花,随即一甩手,猛地将它反掷了回去。
箭笔直的朝前冲去,威力不亚于满弓射出一般沉雄有力,被他击中的兽人顿时仰面倒下,再无声息。
兽人大军并不适合密林激战,灵活的精灵自四面八方出现,给与他们致命的攻击,而兽人则笨拙的追不上这些精灵的身影。
大军很快被击散,几十人一组的兽人被精灵围剿,逐个击破。
混在兽人队伍中的查克尔有些慌乱,“准备撤离,命后军绕开密林前行!”
“是!”传令的兽人接到命令,向着后方飞奔。
战场大局已定,丑家伙渐渐的放下心来,默默侧过脸望向瑟兰迪尔。
他依旧挺直脊背,头颅高扬,双目散发着阴寒萧杀的精光,手中长刀指地锐气四溢,在这金铁嘶鸣的战场,兀自伫立如山。沉重的威严自他的周身散发出来,属于帝王的威仪有如钢铁所铸,不为战场的厮杀撼动半分。
这是他的父亲,是他心中唯一的神祇,是他甘愿忍受剥皮蚀骨之痛重返生命的唯一存在,只是这一切,都将埋藏在他的心底,再也不能见到阳光。他艰难的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扇翅声由远及近,在密林上空落下不祥的阴影。
精灵们渐渐停止对兽人的追击,他们扬起头颅,惊恐的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木向上方张望。
“龙!”不知是谁,发出凄厉的喊叫,嗓音扭曲而尖锐。惊恐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精灵们不安的向着瑟兰迪尔靠拢。
丑家伙迅速顺着身边的巨树攀爬而上,他钻出茂密的树叶丛,视野刹那间开阔起来。
一片阴影自他的头顶掠过,丑家伙睁大双眼,心底的难以碰触的仇恨如火焰般焚烧着他,疼痛如针,一下一下戳刺在他的心头,咬牙切齿,“帕拉托……”
天空中的龙盘旋翱翔,巨大的肉翅平平展开,偶尔降低身躯,近的能让丑家伙看清那些包裹着龙身的青灰色龙鳞。
丑家伙灵活的顺着树干一跃而下,仅仅在落地前伸手搭了枝干卸去力道,稳稳的落在瑟兰迪尔面前,“My lord!”他压低嗓音,“是龙!”
“散开,尽快进入地宫!”瑟兰迪尔眉头紧蹙,高声命令道。
精灵们簇拥着瑟兰迪尔不肯散开。
“走!分散目标才能活下去!”瑟兰迪尔的沉声命令道,“立刻,马上!”
精灵们不动。
“你们要是想让龙发现陛下在这里,尽管围着他去送死!”丑家伙厉声喝到。
战士们这才四下散开,迅速堙没在树林之中。
龙的呼啸自头顶传来,硫磺熏燎的气味隐约可闻,吞吐间散发出炙热的灼人气息,连带着刮刺的疾风如火焰般掠过面颊,只这一瞬间,头顶茂盛的树叶迅速枯萎下去,露出干枯的枝干,将树下二人的身形暴露出来。
瑟兰迪尔持剑而立,望着树枝之上龙的阴影越来越清晰,目光中掠过一丝凛冽的森然。
此处并无可以躲避的屏障,如若龙火自天而降……丑家伙眉头紧蹙,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对策……
灵光一闪,这附近的确还有一处可以隐蔽,时间紧迫容不得他细想。丑家伙猛然回身,粗壮的左臂环住瑟兰迪尔的腰身,将他扛在肩头拔腿狂奔,“冒犯了!”
瑟兰迪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君王的威仪被如此放肆的冲撞,让他又惊又怒,低沉的嗓音在丑家伙的耳旁炸开,“放手!”
“恕难从命。”丑家伙来不及体谅瑟兰迪尔的愤怒和尴尬,他对那头龙的秉性太过了解。
不是不战,是不能战!
瑟兰迪尔伸手去掰丑家伙的胳膊,那条胳膊异常粗壮结实,如铁链般焊在他的腰际,如若想挣脱,除非一剑将它剁下。他怒喝,“放手,我绝不说第三次!”
丑家伙充耳不闻,只是一味的向前冲,记忆中的小地窖就在前方不远处,隐藏在厚厚的菟丝草之下……
“ADA不喜欢我,我就自己盖房子住好啦。”还是小少年的莱戈拉斯握着一柄小铲子,在选定的地点一铲一铲的挖掘,进展缓慢,却执着倔强,“我不回家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