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房间,正巧林深刚回来,看见符修眼睛一亮:“符先生,你今天就来了?”“嗯,早一天调理早一天好。”老头又回头瞅了符修一眼。“你等着,我这就把方子写下来给你。”林深兴冲冲去拿纸笔,被老头喝住:“干什么干什么!就你那点儿墨水!调理方子我已经写好了,你去把药材抓来。”符修把纸张摊开递给林深:“麻烦你了。”林深接过方子,笑道:“不麻烦,你坐,我去给你拿。”说完往楼上去了。
符修站在原地等,老头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杵着干什么,坐,这儿有茶水,自己倒。”符修觉得尴尬,择单人沙发坐了。老头随手翻着医书,时不时瞟两眼符修,看得符修颇不自在,又不能明说,只得装作不在意。
煎熬了约十分钟,林深从楼上下来了,把药材和方子交给符修:“都在这儿了,用法我师父写的很清楚,你照着做就行,实在有不清楚的打电话给我。哦对了,给你张新名片。”名片上写着他是大学讲师倒没有写中医学专家。符修接过,道了谢付了钱离开了。林深把他送到门口然后回屋,老头乜斜着眼瞧他:“小深子,看上他了?”
“师父!别成天拿我开玩笑行吗!”
“干什么干什么!也不瞧瞧你那兴奋劲儿,不是看上了是什么!”
林深懒得搭理他。
“哼,告诉你,你看上了也没戏,人有对象了,男的。”
林深大骇。
“那方子就是为他爱人求的。”
林深半天才缓过劲来:“符先生对他爱人真好……”
“哼哼,瞧你那傻样儿。”
☆、别离前
老人在纸上写了很多方法。药膳、食疗都有,还有平时作息、饮食的注意点,十分详尽。符修选择了一个叫参芪猴头炖鸡的药膳,但他平时很少下厨,不知道怎么料理食材,比如猴头菌如何算洗净,母鸡如何处理,少不得打电话问张婶。彼时张婶正在家带孩子,抽不开身,只能在电话里教。
猴头菌去蒂浸泡,发胀后将菌内残水挤压干净,除去苦味,切成厚片待用。母鸡的处理过程麻烦些,虽说是张婶洗过的放在冰箱里的,但,是整的,得去头脚、剁方块。符修毫无章法地乱剁一通,砧板砰砰直跳。张婶在电话那头听着这么大动静,扯嗓子喊:“哎唷符先生你小心着些,剁着手了不是闹着玩儿的!……嗳哟嗳哟这阵仗!符先生要不我过去吧!”符修额头出汗,好不容易把鸡剁成块,那刀工简直不忍直视——一一块肉上总得有好些个刀口,边缘更是凌乱破碎。“不不不、不用!我能行的。谢谢您,您忙吧。”
把鸡块放进炖盅,加入姜片、葱结、绍酒、清汤,上放猴头菌和浸软洗净的10g黄芪、10g党参和10g大枣,文火慢炖。
最后总算是捣腾得差不多了,符修靠在流理台上吁了口气。周遭除了火苗燃烧的声音,再无半点响动,符修的心在这寂静中渐渐沉淀,看着自己有模有样的成果,心里又升腾起自得和愉悦。
等肉熟烂的时候天差不多黑了。
符修在纠结怎么进行最后一步调味的时候,张婶来了。
“您怎么来这么早?”
“担心你哦,那咣当咣当的声音我在电话里听了吓死了,儿媳一下班猴崽子有人看我就过来了。符先生你鼓捣什么呢?”
符修尴尬非常:“我……做个药膳。您来的正好,这……怎么调味?”张婶掀开盖子瞅了两眼:“嗯水量放的不错。”然后舀了点汤尝味,手把手地教符修该放多少调味料。
“这就是药膳?看起来和普通鸡汤差不多啊,就是味道有点不同。”
符修自己盛了一小碗,吃在嘴里却是有些药味,不过好在不浓,广陵应该能够接受。
“做给广先生的?”
“嗯,他胃不好,我去求了个方子,照上面说的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有这份心就顶好啦!”
晚上广陵回来吃的时候果然因为药味有些犹豫,但鉴于符修一直盯着他,最后他还是吃了不少。符修似乎很满意,但又有点不放心:“如果有哪里不舒服,要说。”广陵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公司的事忙结束了吗?”
“嗯。”
“那今晚好好休息。”
这意思是……“你不和我一起睡了吗?”
符修看他眉眼紧张的模样,忍不住开玩笑道:“一个人睡总比两个人睡一起来得好。”广陵垂下眸子不说话,符修怕玩笑开过头,他当真了,刚准备解释“我说笑的”,广陵低声说:“我知道了。”符修愣住了——广陵真的当真了。符修像被抛上岸的鱼无声地开合嘴唇,却吐不出话来,最终只能沉默。广陵也沉默。直到他们各自回房也未再说一句话。
撇开晚上两人如何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不谈,此后的几天符修从广陵的饮食上下手——黄芪内金粥、良姜粥、姜汁牛肉饭……早饭换着花样来,午饭让他尽可能回来吃,晚饭会煨各式各样的汤羹:猪肚白术汤、木瓜鲩鱼尾汤、胡椒羊肉汤等等。午饭虽仍由张婶掌厨,但早饭、晚饭符修都亲自下厨,几日下来手艺见长,不像起初手忙脚乱了。符修每天除了去公司训练、参加节目就是琢磨菜谱,安排时间给广陵做,只是近来时间不那么余裕了,通告越来越多。季铭替他高兴,符修却只觉得麻烦,眼见着广陵的生活、身体逐渐走上正轨,他却要去河南洛阳拍戏了。这样一来药膳的事只能交托给旁人,虽然张婶很尽心,但……符修别扭了,而且一去大半个月,得大半个月见不到面,符修郁闷了。
临行那天早上,符修在帮广陵刮胡子。一手拉紧皮肤,一手拿着剃须刀轻而短地一下下刮着。
“我今天出发去洛阳拍戏,大概二十来天。你在家注意作息时间。药膳我已经托给张婶做了,每天记得吃。既然公司不忙了,晚上早点回来,不然饭菜要凉,有些汤水凉了就不能吃了。”
为了刮得细致些,符修凑得很近,说话间气流洒在广陵微抬的下巴上,痒到广陵心里去,他忍不住伸手搂住符修。
“别动!当心划伤。”
光是知道符修关心他的身体,不同寝的失落就迅速被填补,遑论符修每天抽时间为他亲手做药膳。只存在于他幻想中的日子真正实现的时候,他几乎要为之欣喜若狂。可惜的是这么快符修就要出门了。
符修把剃须刀放进装水的被子里打转,在杯口敲了敲,用温水洗了洗广陵的下巴,然后用手指摸,看还有哪里尚未刮干净。广陵能感受到他凉凉的之间在下巴上游走,离开的时候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温度。
“好了,差不多了。”符修把毛巾在热水里泡了泡,敷在广陵脸上。
安静的洗手间里对方就站在身前,呼吸缠绕广陵贪婪地望着符修,一眼不错,直到符修把毛巾撤下来让他再好好洗把脸。
符修退到门边上,看着广陵弯下腰用冷水冲脸,再直起来时水珠沿着面颊滑落,有的嘀嗒坠在衣领上,有的就顺着下巴的曲线流过喉结。符修突然红了脸。
“2月16号之前我就会回来。”2月16,广陵的生日。
别用那种又惊又喜的表情看着我啊……说好的冰山脸呢!符修在广陵的目光下努力装作淡定,然而还是脸颊控制不住地又红了一层。
紧接着——广陵吻住了他。
男人的唇表面泛凉,但温热很快突破这层薄冰冒出来,他含住了符修的嘴唇,舔吮了两下伸出舌头通过符修因讶异而微张的牙关,探进口腔。符修瞬间僵住动也不动,脑子一片混沌。男人唇齿间有股薄荷香,他在吻他。缠绵、温柔、充满爱意地扫过他嘴里每寸角落,勾他的舌吮吻。符修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攀上来,似要回抱住男人,但终究还是中途停下来,只是死死抓住男人的衣襟,手指关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广陵抱着他石膏样的身躯,心一点点沉到谷底。他放开符修不再纠缠,眼里失落成海。然后出了浴室。
符修站在原地,僵直的肩膀瞬间倒塌,心揪成一团。愧疚又无从是从。
明明刚刚不予回应的是他,为什么……现在落寞的也是他……
他抬手轻轻抚唇,闭起眼。
事情真的超出预想外地发展了。
☆、初到白马寺
符修这次接手的戏是古装剧。他所饰演的男配叫李书阮,表字子瑜,是洛阳城当地颇有名气的才子,仪表堂堂又谦和有礼。与女主角相遇于白马寺相知于白马寺,发乎情止乎礼,及已下聘不日便要成亲,孰料安史之乱殃及东都,洛阳陷入战乱兵火,两家从此天各一方。待李书阮重回洛阳,安史之乱虽已结束,洛阳却仍荠麦遍地,白马寺也早不复当年盛况。再见当年挚爱之时他已是而立之年,孤家寡人。她与丈夫一同来白马寺祝祷焚香,一双儿女绕于膝下。他站在佛像旁挂幡后一面笑一面落泪。
这就是符修的全部戏份,不多,所以只需要半个多月。
白马寺寺庙布局规整,风格古朴。站在卧波桥上可见寺门全貌。牌匾上书“白马寺”,左右相对两匹白马立于肃穆红墙之下,门楼两侧用白底红字写了“利乐有情,庄严国土”八个大字。进寺从前往后依次分布着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清凉台和毗卢阁等建筑。剧组取景的地方是大雄宝殿,即正殿。殿门上书一联“慈悲普度信者得救成正觉,过化存神礼之获福悟无生”,殿内天棚上画有莲花图案,殿中央巨大的木雕贴金双层佛龛内塑三主佛,从左往右依次为药师佛、释迦佛、阿弥陀佛,另有二天将十八罗汉,宝相庄严金碧辉煌。
当然这些都是符修听庙里的僧人介绍的。剧组到达后的头一天没有立即进行拍摄,做了一系列的清场布置工作。这天符修起得很早,大概是在家里住习惯了,乍一到外地状态还没调整过来。
冬天总是很晚日出,天还很暗,温度很低,四周很静。去寺庙的一路上符修只能听见冬风拂叶的萧索声和自己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寺庙里同样早起的僧人穿着土黄色的僧服拿着大扫帚“唰唰”地扫地,越往庙里走僧侣诵经祷告的声音越加清晰,那些梵唱在庙宇见低低回荡,仿佛真的能流到心里去,让人平心静气。符修来到大雄宝殿,僧人一边点灯一边口中念经,十分虔诚,如豆火光在大殿里亮成一排。符修抬头去看佛像,那佛像明明是死物,看久了却觉得心里发虚,心底的晦暗、犯过的罪孽似乎都被一览无余,符修不由觉得自己卑渺而罪恶起来,急急收回目光,看见另一着黄袍僧人从佛像后出来,鹤发鸡皮却神态自若,右手上串了几圈佛珠,袖口磨损了许多。他跟点灯的小沙弥低语了几句,像是怕打扰这凌晨的寂静,转身视线与符修撞了个正着。他微笑,朝符修作揖,未及符修回礼已经出了殿堂。
拍摄的辛苦自不必多说,工作人员有意无意地排挤才是最令人头痛的。男女主角都是圈内颇有名气的明星,实力也不错,男二怎么着也轮不到没什么经验的符修来演,但现在男二就是符修,至于他怎么上位的大家都心照不宣。虽然这也算稀松平常,但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事,大家明面上不说,心里还是瞧不起的。季铭在圈里也混了很多年了,知道分寸,尽管来气也只能按捺,他担心的是符修。出乎意料的,符修倒是不怎么在意。
拍摄持续到深夜,符修回到酒店时已近十二点,洗洗漱漱趴到床上,符修摆弄着手机,把屏幕摁亮又摁熄。这个点……他应该已经睡了吧……不知道汤都喝了没……今天才是拍摄第一天,还有24天……他记不记得要吃早饭啊……
在无尽的胡思乱想里,符修沉入了梦乡。
☆、陆羽的纠缠
第二天一早,符修刚穿戴好,听见门铃,打开一看——陆羽拿着早点站在门外。
“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好意思羽少,我正要去剧组,恐怕没时间招待你。”符修皱眉,不惜追到这里,陆羽有什么目的。
“不是说过让你别再羽少羽少地叫我吗?我买了早点,一起吃。”陆羽忽略符修言语中的拒意,往前迈了一步,意欲进屋。符修没有让步的意思:“谢谢羽少,我吃过了,现在要出门,羽少请回。”陆羽轻笑:“符修,你太不会撒谎了——明明一副刚起床的样子。”他靠近符修,逼得符修不得不后退,趁机跻进门内,“这么不想和我共处一室?”符修横腿拦住陆羽的大肆进军,面露愠色:“我以为那天我们说得很清楚了。”陆羽笑出声来:“刚才不是说了——你撒谎的本事太弱了。一门心思出人头地,甚至不惜出卖身体,是个人都觉得屈辱,何况你、符修——心性那么高。爱上玩弄自己肉体的交易对象?符修,你不是受虐狂,我也不是傻子。”
符修原以为那天那些话能骗过陆羽,从此摆脱陆羽。是他太天真了。也是,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怎么能让别人信服。
就在他晃神的当口,陆羽进了房间,把早点放在桌上:“快趁热吃。”
陆羽的纠缠叫符修心烦气躁。他知道陆羽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手段层出不穷,下的那些绊子很可能会给他和广陵间的关系造成麻烦,不,不是很可能,是一定会,因为那就是陆羽的目的。但他不知道该如何甩脱陆羽这颗□□,他更怕未来陆羽急了,像前世那样设法毁了广陵。
手机铃声响起,是季铭:“符修,我有事先到了片场,你来了吗?已经在准备了。”“嗯,我马上过去。”
“我要去工作了,羽少请。”符修下了逐客令。陆羽反而坐下,扫过他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烦躁:“你尽管去,我留下,正好奔波了那么久也累了。”这是什么意思?要在这儿休息吗!符修有些上火,沉下脸。陆羽“嗤”声一笑:“我开玩笑的。”
快走到门口时见符修站在门内不动,戏谑道:“你不是赶时间吗?怎么站着不动?厌恶我到和我一起走都不愿意了吗?”符修心里不快,但终究还是和陆羽一起出了房间,离开酒店。好在之后陆羽并没有跟到剧组,否则被娱乐记者拍到有不知道会怎么写了。大众的眼光符修现在倒不怎么在意,毕竟最糟糕的场面他前世已经经历过了,他只怕广陵看到。那个闷葫芦肯定情愿自个儿在心里瞎琢磨也不会开口问。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生了罅隙就不好了。但符修又天真了——晚间收工,陆羽再次出现。
他把车停在片场外,摇下车窗招呼符修一起去吃晚饭。符修没理他径直走自己的,陆羽料到他是这个反应,连鸣了三声长笛。“非要等到他们都看到你才肯上车?”眼见着不少人朝这边侧目,符修呼出一口浊气,上了车。
“想吃什么?我们去尝尝当地的特色菜?”
“不了,谢谢羽少,到酒店门口让我下车就好。”
“你还没吃晚饭吧,不饿?”
符修忙活了一天,实在没有那个心力再与陆羽周旋,索性沉默。
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甩脸色,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为了股顾全大局……陆羽狠狠压抑住心底翻腾的怒火。
“洛阳特色菜挺多的。洛阳燕菜、清蒸鲂鱼……你爱吃什么?”陆羽暗自平复心绪,尽量用平常的声调问。
“停车。”符修看见酒店过了。
陆羽恍若未闻。
“羽少,停车。”
陆羽加速。
“陆羽!”符修抬高音量,竖眉相向。
一声急刹,车身甩到路边,陆羽猛地一把拽过符修,额角青筋鼓起,眼里万千怒火奔腾而过,目光如剑。逼仄的空间里,距离被急速缩短,陆羽的暴怒挟在急促的呼吸里扑面而来,符修有一瞬的紧张,随即生出一丝快意——陆羽那张面皮也有龟裂的时候。
对视了一分钟,陆羽松开符修,调转车头,在酒店门口停下,两人下车。
“为什么这么抵触我?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陆羽眼里的受伤乔装得恰到好处。符修摇头:“烦请羽少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陆羽看着符修身影消失,然后把视线投向角落,藏身于暗淡光线里的男人朝他打了个手势,陆羽回到车里,没有灯火照耀的脸上阴戾慢慢浮现。
☆、落花有意
这是符修离开的第二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广陵没什么胃口,但想到符修的叮嘱,还是选择把药膳吃了,其余的没动多少。张婶走后屋里又变得冷冷清清。广陵心不在焉地翻了会儿文件,看看手机,健了会儿身,跑了个澡,看看手机,喝了杯牛奶,漱了漱口,看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