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在哪?”翠玉把手上的托盘递给了小丫头。
“在房前。”
翠玉快步跑到了江诺薇的房门前,在这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够跑得那么快。她见到江诺薇就穿着一件单衣在外头站着,手指弹着旁边花卉上的水珠玩。
“小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翠玉暗道:一群大惊小怪的东西!小姐正常得很,不就是玩水珠子吗?只要不是玩眼珠子,水珠子算什么?
江诺薇将沾了水珠变湿的手往身上擦了擦,“翠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翠玉拿出帕子要给她擦手,“巳时。”
她摆手,不需要翠玉的手帕。她瞧了一眼被云挡住的太阳,“巳时?十点到十二点……都这个时辰了,刘一向为什么还没有出现。翠玉,你见着刘一向了吗?刚才我叫一个小丫头帮我去瞅瞅,半天都没有回信。”
翠玉明白了小丫头惊慌失措找自己,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的原因了。
“小姐,刘公子的头七是明天,他明天或许会回来。”翠玉微笑着,手攥紧手帕,顺着她的思维说道。
江诺薇看翠玉紧张得手背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轻声询问道:“明天是他的头七了呀?”
“是的,我已经准备好天梯了,刘公子的下一世必不会差。”
“哦,伺候我洗簌,更衣。”江诺薇点点头,我失败了吗?是因为纸张和电脑的区别?还是因为剧情的衔接上不够合理,所以无法让他复活。待会儿试着写元寒岂的情节吧。
翠玉仔细的看着她的动作表情,总觉着这事情不是那么的简单。可她的一切都那么正常,洗簌罢,吃了东西,去书房写字……
翠玉认识的字不多,因而央着云遥去看江诺薇所写的内容。
云遥进了书房,一见着江诺薇的眼神,便发怵了。?8 缔笔撬呐拥敝校凵褡钣猩鄙肆Φ模挥兄弧?br /> “妹妹,在写什么?可以让哥哥看看吗?”
“你还是不要看为好,不然你该和翠玉一样,以为我脑子有病。”江诺薇吹了吹纸面,让墨迹干得快些。
扑面而来的墨香让云遥伸了手,“不会的,哥哥怎么会认为你脑子有病?”
江诺薇双手环胸,等待着云遥的点评。
“这这这……”云遥看着看着,便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有何感想?”她好整以暇的看着瞠目结舌的他,“哥哥?”
“我……我……我,你我……哥哥?”云遥听到她喊了一声哥哥,血液直冲向脑子里,一时半会儿脑部的思考功能没有办法正常使用。
江诺薇挑眉,好笑的看着他,“嗯?”
“好!那当然是好!此文如错彩镂金,字字珠玑。又似出水芙蓉,雅致天然。如此锦绣文章,幸而妹妹你是女儿身,否则这天下哪里有男子的立足之地。”
“还挺会胡扯。”江诺薇撑着下巴戳破他的谎言。
“嘿嘿嘿……我就不打扰妹妹了。”云遥忙不迭的跑出去,迅速的与翠玉碰头。
翠玉迫不及待的问:“怎样?”
“疯得十分有理智,看着就像是突然开窍感悟天下大道似地,以我的聪明才智也无法理解。”
幽路难攀步步艰,心阔成海纷纷过(六)
江诺薇进行了十几场以文字为手段的复活实验,都以失败告终。
“是哪里不对,还是根本不可能做到?”她望着手边一沓整齐的纸张,上面的字像是排列有序的蚂蚁。
翠玉在一边屏着呼吸,思索着要怎么劝阻她,又不伤害到她脆弱的心灵。
“翠玉,我没有疯,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江诺薇瞥了翠玉一眼,揉了揉眼睛。
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喝醉,小姐。翠玉张嘴道:“小姐,您现在做的事情,可不像是普通人会做出的事情。”
她的手指在纸张上点着,询问道:“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吗?翠玉。”
“当然,举头三尺有神明。”翠玉斩钉截铁的回答。
“既然相信有神,为什么不相信我能让他们复活?”
翠玉叹息道:“小姐,你是人啊。”
“这话说得有道理,我是人,我早就注意到这一点了。在世界之外,我是神,在世界之内,我是人。”
“小姐……”完全不知所云,小姐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可又不能随便找大夫来。
“你就当刚才没听到我说话好了,别这么愁眉苦脸的,都是要做新娘的人了。”江诺薇握住了翠玉的手,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一个白嫩细腻,一个发黄粗糙,一看便能比对出二人身份上的区别。
“我要小姐好好的,就算是折寿……”
“不许说这种话,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各人有各人的命,谁都不必折寿去弥补他人犯下的错。”
“若不是我,小姐本……”
“笨啊,我既然知道有人抓我,又知道对方是谁,还是去了,你真觉得是自己的错?我只是……放不下,想亲自为他们报仇而已。”江诺薇拍了拍翠玉的手背。
翠玉被她一通违背了自己思维的话给绕晕了,直愣愣的看着她,思绪打结。
不管是刘一向还是元寒岂,都没有复活的迹象。但是江诺薇仍旧不断的尝试着,就这样试着试着,张福和翠玉结婚了。
火红热情的颜色跳入了眼里,到处都热热闹闹的,来的人不多,江诺薇也都不太认识,但是众人对新人的兴趣明显没那么高,总有人悄悄的偷看江诺薇。
被人当作动物园里的动物围观,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江诺薇自是不好发怒,便躲到了后院,任由那群人闹了。
“我可找着你了,一个人躲在这做什么?”关宣拍了拍趴在石桌上的她。
江诺薇见鬼似地瞪着关宣,“你没事?”
关宣挑眉,“我为什么要有事?”
“你不是应该被冠以乱党的罪名,被抓起来的?”江诺薇揉了揉额角,试图把嘈杂的声音从脑海里驱逐,她果然还是适合清静的地方。
“我听你的话,弃暗投明了,如今在朝廷仍旧是一名小官员。”关宣掀动下摆在她的旁边坐下,“我听说你疯了。”
“你觉得我疯了吗?”江诺薇干脆不再管脑海里轰隆隆的声响,撑着下巴询问。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个疯女人。为了活下去不折手段,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却又秉持着自己该有的底线,让人恨不得,怜不得。”关宣见她巴掌大小的脸越加的消瘦,那双时刻动着狡黠光芒的眼睛,也平静了。有些无奈,有些感慨。
江诺薇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精神起来,“偷懒的时间结束了,我要到前面去给两位新人祝福了。”
“江诺薇,你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不用承担那么多。这些事情,不是你的错,只是命运弄人罢了。”关宣本想提元寒岂和刘一向的事情,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说的必要了。
“关宣,要是你能早点这么谅解我,很多后续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不过呢,没关系,我还能撑下去,我知道这世上始终有人不希望我就这么死了。”
一场婚礼,宾主尽欢。彩绸红烛,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江诺薇望着他们的热闹,笑了笑,再次离了场。
有生之年,能够主持一场婚礼,感觉还不错的。
江诺薇望着桌面上的剪刀和剩余红纸,坐在凳子上,折叠了纸张,剪出了相连的喜字。家里的窗户上贴着的剪纸都是丫鬟们弄的,她们个个都不一般,耍起剪刀来便和武林高手似地,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能剪出活灵活现的图案来。
江诺薇看着神奇,便让她们教自己一些容易的剪纸。不过天赋有限,比起她们来,还差得远呢。
时间偷偷的溜走了,让人现今的处境变得陌生起来。在翠玉婚后没几天的功夫,江诺薇听到了云遥的壮志,他说他要考科举。
烦恼的抓了抓头发,江诺薇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要想不开考科举?”
“男子汉顶天立地,当有一番作为。我认为入仕为官,是实现我抱负的开始。”云遥昂首挺胸,正派十足。
“你喜欢就去做吧。”江诺薇挥挥手,爱怎么样怎么样,她没功夫去管。
“你答应?”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我随便你。不过,很多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唔……你可以去找关宣问问这方面的事情。”
云遥真找关宣去谈人生理想了,不过好似受到了打击,回到家之后当晚便一直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吃饭。第二日,放弃了当官这一理想。
抱着半个美味多汁的西瓜,江诺薇一勺勺的挖着吃,笑得眉眼欢快。
“我收到消息,皇上今日会到云府见你。”也不知牧端是从哪里出来的,冷不丁的就用杀手接头换消息似地冷酷语气对她说道。
连续吐了几口西瓜籽,江诺薇抬头看他,“你想我杀了皇上为元寒岂报仇?”
“我备了一张琴在你房里,希望你弹给皇上听。”
“想让我用琴声膈应皇上?”江诺薇又挖了一勺西瓜,笑眯眯的说道,“好啊,如果皇上今天真的来,我就用那琴弹给他听。”
那一天,云府果真来了一个拜访的公子,旁边跟着一个嗓子尖利的老人。那位公子的眉眼和邱清和有些相似的地方,说自己姓黄。
幽路难攀步步艰,心阔成海纷纷过(七)
“牧端,你想害死她?”牧歌冷冷的掐着牧端的脖子,听到那边奇怪的琴声,她更是烦躁。牧端在琴内暗藏了机关,只要触到其中一根琴弦十一次,便会发射。
“她都快死了,就让她在死之前为阁主再做一件事吧!”牧端看过江诺薇弹琴,知道她会弹哪首曲子,会拨弄哪些琴弦。
牧歌撒了手,“你给我听着,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在阁主不愿意的情况下杀死他,他不过是因为不想看到江诺薇死而已,所以他才选择了先死。”
“别和我说这种话,这都是你的猜测。我的心与灵魂永远效忠于阁主,谁伤害了阁主,谁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牧端与她对峙,毫不相让。
牧歌侧耳注意到外面的情况,面露笑意,“我们说话间,你设定的机关早就发动了,但是琴声犹在……”
“你将机关破坏了?”牧端也注意到了外面没有发生预想中的事情。
牧歌摇头,“不是我,是她,你别太低估她了。”
“若她真对阁主有情,便不该留那狗皇帝的性命!”牧端愤恨的说道。
“牧端,留在阁主身边这些年,你都是在用脚指头想事情吗?一点长进都没有!”牧歌往牧端的脸上甩了一巴掌,“这是阁主留给你的信,你自己看清楚!”
“阁主他……你为什么不阻止?”牧端快速把信浏览了一遍,“这是寻死!那根本就是是不可能的事情!”
“牧端,我忠于阁主,他要做的事情再疯狂,我也会照做。收起你所谓的仇恨,给我留在江诺薇身边,好好照顾她,让她在剩下的日子里过得舒心。言尽于此。”
“之前为什么不把阁主的信给我?”
“不让你做几件蠢事,怎么凸显我的聪明?”牧歌耸肩笑了笑,要是你能明白阁主的苦心,我何必要让你跟着我一起为阁主的决定遗憾担忧。
烦杂的琴声停止了,弱不胜衣的美人仿佛不知道自己的琴声有多少杀伤力似地,带着沉鱼落雁的笑容询问道:“黄公子以为小女子琴技如何?”
“十分别致,黄某此生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如此特别的琴声。”黄公子面上不露声色,心里五味陈杂,拉锯子的声音还动听点!
江诺薇听到对方的夸奖,挑了挑眉头,“说实话,你是第二个听完我琴曲的人。”
黄公子的眼里露出了崇拜的光芒,“哦,那第一位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嗯, 你这第二位公子也是二生有幸。”江诺薇打量着黄公子,其实皇上也就是一普通人而已,听到我弹琴,照样会怕。
黄公子挑选出比较适合她的形容词,“姑娘风趣。”
“公子高雅。”江诺薇看他为了不失风度,这么费劲的夸奖自己,也回夸了一下。
“姑娘谬赞。”黄公子拱手。
“公子谦虚。”江诺薇莞尔。
“姑娘厚爱。”
“厚爱么?我想我该再来一曲赠给公子的。”江诺薇作势要再次抚琴,看你能陪着我虚伪多长时间。
“不……姑娘,这……庭院很美,我们不如去赏赏花。”有一次就够了,黄公子是再也不想听到她的琴声了。
“哦,你把这琴给烧了吧。”江诺薇对着自己身后站着的丫环吩咐道。
看着那琴,倒觉怪可惜的,“姑娘,不必如此吧?”
江诺薇挑眉笑道:“公子很想再听一曲?”
“不……姑娘既觉得找寻不到知音,这琴烧了也好。”黄公子恨不得自己去烧琴了。
和皇上胡侃了一天,江诺薇发现,皇上还算是个好人。当然,皇上的好是在确认了她没有任何危险之后,表现出来的善意。伴君如伴虎,要是摊开了身份,她一定不会和他过多的接触。至于皇上为什么屈尊降贵的来见她,大约是想见见自己这个红颜祸水,又一直不死的家伙,究竟是怎样的人吧。
当一国之君挺辛苦的,有时不能两头兼顾,只得从国家利益选取一头。不能过分的宠·爱自己喜欢的女人,不能暴露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不能……
黄公子感受到江诺薇怜悯的目光,笑道:“姑娘,人各有命。”
“好吧,我们只能各安天命了。”江诺薇笑笑,心照不宣。
“姑娘很特别。”
“但是只适合远距离欣赏,要是我们距离太近,我想你会恨不得抽我。”
黄公子大笑着离去,第二日,有人送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大多是适合女子的补品。江诺薇看着与皇上一日游之后送来的赏赐,默而不语。
江诺薇发觉自己的大脑近来总是断片,现实和过往时常衔接在一起,引发记忆上的混乱。她自己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就是苦了翠玉了,一天到晚的找神医为自己治病。
她出神的望着庭院里的红花,想起了那日死在自己怀里的刘一向,以及元寒岂那若无其事转身的背影。
“哎呀,这布料不够了,我算错了。”翠玉苦恼的叹了一口气。
“布料不够么?翠玉,你有功夫给我缝制衣服,还不如为自己的孩子缝百家衣。”江诺薇眼神闪了闪,皱眉道:“布料不够?”
翠玉对江诺薇大白天的奔放行为十分不解,“小姐,你脱衣服做什么?”
“我看一样东西。”江诺薇一边走回房间,一边脱着衣服,等到回房之时,她便将那件天云丝护甲取了下来,仔细的看着。
追着进房的翠玉见江诺薇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衣服,又看她全神贯注的盯着桌面上铺展开来的奇特衣服,疑惑道:“小姐,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
“原来只有一件吗?”江诺薇盯着上面的线条,下了定论。
“这衣服改过?小姐,你穿的谁的衣服?可是这料子,怪好摸的。”翠玉不解,江诺薇可没有必要去穿旧衣服。
“材料不够,他把自己的护甲改小给我了,怪不得他会中招。”江诺薇摸着那柔软的衣服,从外型上,衣服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小姐?”翠玉扫了一眼传说中的护甲,又看了一眼江诺薇。
江诺薇摇摇头道:“我没事。”
诺儿,在你眼中,我是怎么样的呢?
你是怎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不过,依照当时的情况,我一定不会给一个好听的答案便是了。你不听我的答案是对的……以你对我的了解,我不需要说出来,你已经可以猜测到我的答案,是吧?
在杀乱破的时候,我真的没想过要活着回去。也不是什么英雄作态,就是不喜欢那样的人。我想,你应该是一个逍遥自在的人,我都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没有理由束缚着你,让你被皇上无限度的利用,你适合多情,却不适合用情。
要知道,每个少女还在做梦的时候,心目中总会有一个白马王子。要么温文儒雅,要么阳光活泼,要么邪魅狂狷。如果说《万虐无疆》里正直善良的刘一向是那时的我在经历失恋之后,认为可托付终身的人。那么你,则是我还在16岁这条分割线上,最为欣赏的性格。不关乎正与邪,不过就是率性为之而已。你就像是我青春时节,叛逆的领军式人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