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烟本就一肚子气,听了这话冷笑:“我不是嚣张,只是挑事,让那小贱人左右为难,失了主张。”
她见方永庆忧心忡忡的样子,嫌他胆小怕事:“我们昨晚不都安排好了吗,父亲还愁个什么!”
方永庆不听这话犹可,一听这话脸色越发难看,牺牲的毕竟是他们的亲人,凝烟却无半点不安不忍和内疚!
一行三人到了单于庭,王昭君已经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地牢。
昨夜被抓的那些个追杀若谖的大汉全都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王昭君道:“人犯是我亲自审的,所有人口供一致,说是方家祥派他们去刺杀忘忧公主的。”
若谖听了脸色一沉。
凝烟狡诈的看了她一眼,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这二哥做这般丧尽天良的事真是该死!”
若谖平静地看了她和方永庆一眼,方永庆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和慌张,但随即肩头一松,如释重负般,凝烟脸上是悲慽的神色,眼里却有藏不住的得意,仿佛在宣誓这场较量胜出的是她。
若谖心里明白,他们父女两个用的是舍车保帅这一招,拿方家祥垫背了,不由暗自唏嘘,一家人如此没有骨肉之情,比那畜牲还不如!
她嘴角一挑,绽出一个笑容,进一步试探道:“谋杀公主可是死罪,那我们现在就去把方家祥抓起来,看看他的背后可还有人指使。”
方永庆眉目舒展,却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卑微道:“出了这样的逆子全是老臣教育无方,老臣希望尽快把逆子抓到,问问他是何人指使他这么干的。”
若谖一听这话,心中已经猜到几分,她温和地看着他,眼神却犀利,话里有话道:“叔叔不必如此惊慌,只怕方家祥此时已死,就不知叔叔心中可有愧疚!”
凝烟生怕方永庆把持不住,失了口,昨晚杀方家祥的时候他一百个不忍心,还是自己上前把中了蒙汉药无力挣扎的方家祥一刀捅死,到现在她还觉得自己身上有股浓重的血腥味,于是抢先道:“当然有内疚,对不住公主,让公主受惊了。”
若谖淡淡瞟了凝烟一眼,对方永庆道:“本公主命你务必找到方家祥的尸体,他虽已死,但刑责不可废,本公主命你和方凝烟一起当众对方家祥鞭尸一百下,然后由你俩亲手砍下他的人头,悬于城门上,以儆效尤!”
方永庆登时变了脸色,眼神飘忽,显得极为心虚,就连凝烟神色都不自然起来。
待他父女二人退下,若谖问王昭君道:“这些人为什么肯充当方家祥的死士?”
王昭君道:“他们自己招供说,方家祥趁着请他们喝酒在酒里下了药,他们不听从于他,他就不给他们解药。”
若谖嗤笑:“结果呢,隔了这一夜应该发现自己上当了吧。”
那些刺客都面露追悔莫及的神色。
王昭君问:“这些人怎么处理?”
若谖几次话冲到口边,欲将他们就地正法,可是想来想去,这些人也是迫不得已,况且每人身后都是一大家子人,他们若死了,在这不毛之地,他们的家人也很难存活,于是道:“一人大打三十大板,赶出军营。”
那伙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忽听若谖这么说,如听天籁之音一般,个个喜出望外,对着若谖不停的叩首,感谢不杀之恩,若谖并不理会,与王昭君告辞。
回到方府,方永华问审问的结果,若谖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分析道:“叔叔和凝烟应该一开始就有杀了我的念头,但他们又怕失手,所以不敢亲自动手,派了家祥去笼络那些士兵,然后骗他们说他在酒里下了毒,不给他卖命,他就不给解药。
所以无论怎样产刑拷打,那些士兵只可能供出方家祥来。
昨晚叔叔见他们派出去的死士死的死、抓的抓,肯定与凝烟商量过,拿家祥当替罪羊,可家祥肯定是不愿意把这样滔天的死罪揽到自己身上的,因此我猜,叔叔和凝烟已经把家祥杀人灭口了。”
方永华沉默了半晌,道:“实在可惜,失去了一次扳到你叔叔的机会。”
若谖道:“叔叔下一步目标肯定是扰乱楼兰国,引起暴乱,父亲要早做准备。”
方永华微笑着道:“只怕你叔叔有这个计划却难以执行。
你现在命你叔叔去捉拿家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一来,家祥恐吓他人充当他的死士的消息肯定在士兵中流散开来,谁又再会上当!
而你叔叔一家我已派人严密监视,他们没有机会去楼兰国煽风点火,即便他们不怕死强行去了,正好让我抓个正着,告他们一个惑乱边疆之罪!”
若谖点头:“这样最好,如果叔叔一家真的冒死去楼兰国煽动百姓闹事,父亲一定要请现任楼兰王一起去抓,不然以叔叔一家耍赖的性格,没个第三者在场,他是死也不会认的,他背后还有个王丞相,到时反咬父亲一口就不划算了。”
方永华笑笑:“谖儿的心也太细了,这些我都考虑到了。”
若谖这才放心,从父亲的书房退出,经过前厅的时候看见有个异族贵公子在一群仆从的簇拥下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不禁微微一笑,往自己房里走去。
琥珀跟在她身后道:“公主推算的可一点没错,果然有王子来了,只不知是不是来提亲了,又不知是不是那两个烂王子中的一个。”
若谖淡淡道:“等会子吃晚饭了不就知道了,何必急于这一时?”
她忽然站住脚步,不怀好意道:“凝烟越是想攀贵族豪门,我越要叫她一落空。”
到了酉时该吃晚饭的时辰,程氏和凝烟母女两个喜气洋洋地跑来:“哎哟公主,在看书呢,你姐姐……”
若谖眼皮子也没抬,冷冷道:“我就三个哥哥,哪里来的姐姐!”
凝烟母女两个神色甚是尴尬,程氏忍气吞声道:“凝烟不是你堂姐么?”
若谖放下书来,无比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做了几年鸡,怎堪再配做大汉忘忧公主的堂姐!难道非要我说出好听的自取其辱!”
凝烟母女两个脸上的笑越发僵硬。
程氏讪讪道:“公主休要听外间传言……”
若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是讥讽的意味甚浓:“你们俩找本公主有何事?”
☆、第三百七十三章赴宴
凝烟正蔫头蔫脑不得劲,听到若谖的问话,如人临死前回光返照一般容光焕发,得瑟道:“我和我娘是想请妹……公主赏脸吃个饭,有好几个王子跑来向我求亲,弄得我不好意思死了。”说着,一脸羞色的把脸埋在程氏怀里。
若谖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平和,但说出的话揶揄的让人难受:“那几个破烂王子不是你千辛万苦的钩回来的吗,当时什么不要脸的手段都上了,怎么现在装羞涩?我又不不是那些破烂王子,你不必在我面前装一朵纯洁的白莲花。”
凝烟本想显示自己多魅力无穷,只在达慕节上走了一圈,便有王子追上门来,却没料到若谖把她老底掀了个底朝天,只得悻悻从程氏怀里出来,敢怒不敢言地望着别处。
若谖冷淡道:“你是什么品行,我又是什么身份,岂会与你搅在一块吃什么饭!”
凝烟母女俩险些气炸,她俩站在这里受了半天的辱,到头来人家轻飘飘地要她们滚,可她们还不能表现出生气。
程氏讪笑着道:“既然公主不肯赏脸,那我们也只能退下……”
若谖道:“既是宴请宾客,肯定有些佳肴,记得送些好菜给本公主。”
凝烟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若谖,见她泰然自若,自己心中却硬生生堵了口气。
她本来是想请若谖过去和那几位求婚的王子一起吃饭,向他们炫耀自己有位公主妹妹,从而提高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人家不去也就算了,还要她们给她送美味,简直欺人太甚!
程氏只得僵硬着表情应了,拉着凝烟退下,凝烟的丫头小妍临走前狠狠瞪了若谖一眼,眼里流露出的仇恨像森寒的刀一样射来,这令若谖心中很是不舒服。
琥珀问:“公主,咱们该怎么做?”
若谖正蹙眉沉思,听见琥珀的话,抬起一双秋水美眸,道:“小妍是凝烟在香草走后她自己花钱买的丫头,咱们俩与她接触的少,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琥珀道:“小妍手脚勤快,虽然现如今凝烟身边就她一个丫鬟,可她却事事为凝烟做的周到,更难得的是对凝烟极为忠心,那日在外面摘了把桑椹还巴巴地带回来给凝烟吃。”
若谖微微一笑:“她若不忠心,凝烟不会留她在身边这么久。”
琥珀道:“看她也是个可怜人,公主要不要使攻心计把她收买到我们这边来?”
若谖摇头:“她对凝烟忠心到这种地步,是不可用攻心计收伏她的,只怕到时她假意顺伏,成了卧底,倒叫我们防不胜防。”
琥珀在心里把防不胜防几个字琢磨了一番,突然严肃道:“公主不提醒奴婢差点疏忽了,那个小妍有些八卦,特别爱向人打听府里的一些事。”
“府里的下人肯对她说吗?”
“夫人有交待,咱们府的人不许插手二老爷家的事,更不能与二老爷那边的人说一句话,因此没人理小妍。”
若谖点头微笑:“我母亲果然是个厉害的角儿,我以前被她骗了。”
她吩咐琥珀道:“你现在去找个可靠的人帮我监视小妍。”
琥珀应喏出去,片刻不到便气咻咻的回来:“那个小妍完全不是个东西,竟然跑到那几位王子面前说,公主瞧不起他们所以才不赴宴的。”
“哦?”若谖挑眉而笑,“果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这个小妍搬弄是非的功底并不输于她主子,既这么着,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去赴宴好了。”
若谖对镜稍稍理了理妆容,整了整衣裙,便带着琥珀出了闺门,迤逦着来到前厅。
方永庆一家大小寄住在她家,只有一个不大的院落,小小的厅堂不能款待像王子这般的贵客,因此方永华许夫人借出宽敞气派的前厅给他们待客。
若谖到达的时候酒宴刚刚开始,她扫了一眼酒桌,坐着三位96 王子,暗想凝烟不愧在烟花地里滚了三年,撩骚的本领非一般良家妇女可以比拟,仅一夜的功夫竟能勾得三位王子上门,凝烟心中一定很有成就感。
凝烟一家大小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
若谖抢在凝烟前头先发制人道:“姐姐既然请了苏尔沁几位王子到家里坐客,怎不与我说一声,我虽是大汉公主,不宜与男子同席,但总要与各位王子见上一面,以示我大汉与各国邦交友好,姐姐不通知我,各位王子还以为我是因看不起他们所以才不露面,这个误会可大可小,到时闹出边境动荡可就不好了。”
凝烟母子都要气晕过去了,刚才明明是她自己摆公主的谱不肯前来屈就,现在却来倒打一耙,可她们还不能喊冤叫屈,人家是公主,哪有她们说话的份儿!
若谖对几位王子略欠了欠身,她是大国公主,他们是蛮夷王子,她是不必向他们行礼的,面含微笑,雍容大方道:“各位王子请吃好喝好,我大汉礼仪女子不会男客,因此由我父亲代我作陪。”说罢,在众王子惊艳的目光中翩然离去。
那几位王子先前被小妍挑唆,正对若谖一肚子气,准备回去向自己的父皇添油加醋若谖是如何不把他们几个放在眼里的,可若谖驾到,而且说明了不能同席的原因,表示了对他们的器重,他们心头那把无名火自然就灭了,再加上若谖生得貌若天仙,几欲把他们的魂都要勾去,别说她没怠慢他们,即便怠慢了他们也不会计较。
凝烟母女两个脸上红白交替,若谖说大汉女子不与男子同席,可她母女二人都在作陪,这不是在指桑骂槐说她们不自重,狠狠打她们的脸么!
好在那几位王子根本没有留心到她母女二人的不妥之处,满心满眼都是若谖的倩影。
苏尔沁王子甚至扭头问凝烟:“忘忧公主可曾婚配?”
方永华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苏尔沁,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模样,就敢打他女儿的主意,忙道:“公主已许配给二皇子。”
苏尔沁一听整个人顿时没精打采,满桌的佳肴他也食难下咽。
凝烟脸色沉了沉,但旋即笑靥如花,给几位王子布菜劝酒。
方永华在一旁冷眼几乎看不下去了,这哪里是千金大小姐,分明就是勾栏里的粉头举止,简直是把方家的脸都给丢尽了,因此闷头喝酒吃菜。
若谖与琥珀刚回到房间,一个丫头便迅速溜了进来,道:“待会儿小妍端的饭菜公主千万不要吃。”
若谖知她是琥珀找的监视小妍的人,于是笑问道:“为什么?”
那丫头道:“奴婢亲眼看见小妍故意往那几盘菜里面吐口水。”
琥珀皱眉:“怎么这么恶心?”
若谖对那小丫头平静的浅笑道:“你仍去好好的帮我监视小妍,我会重重赏你的。”
小丫头应诺福身退下。
若谖又对琥珀这般耳语一番,琥珀听完也离开了。
没一会子,小妍手里托着个托盘来了,她正要把菜往桌子上摆,若谖道:“慢着。”说着起身,宽大的袖子在托盘上扫过,对小妍道:“跟我来。”
小妍愣了愣,端着托盘跟在她身后,来到前厅,众人见她去而复返很是奇怪。
方永华看了一眼那几个王子,他们正色咪咪的盯着自己的女儿,心中很是反感,忙站起身来对若萱道:“你怎么又来了?”语气中颇有埋怨的意思,他担心若谖这么频繁的抛头露面,被这几个心术不正的王子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谖浅笑盈盈道:“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姐姐送了几盘好菜给我,这可是从古到今没有的事儿,我非要姐姐每样菜吃上一口我才肯吃。”
凝烟听了脸色一冷,皮笑肉不笑道:“妹妹是怕我在菜里放毒吧。”
若谖也回她个假笑:“姐姐可真善解人意。”
凝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对小妍道:“把菜端给我吃!”
小妍煞白着脸站着没动,顿时整个厅堂鸦雀无声,方永华和三位王子狐疑的目光在凝烟主仆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方永庆和程氏莫名紧张起来。
若谖似笑非笑地看了凝烟。
凝烟怔了怔,冲小妍大吼道:“叫你把菜送过来,你是死人吗?”
小妍满含着泪水,拼命摇头。
众人见状,越发屏息凝神审视着她主仆二人。
阿沛酋王子看了若谖一眼,半真半假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这些菜里面该不会有毒吧,不然这个丫头怎么了不肯送给凝烟小姐掌?”
凝烟一听这话,差点气炸,他明明是来向自己求亲的,现在却倒戈相向帮着那个小贱人说话!
若谖不动声色是煽风点火道:“这些菜有没有毒要问小妍才知道,她是我姐姐的贴身丫头,并且这菜一直是她端着,她应该最清楚。”
众人目光全都刷地盯着小妍,小妍全身簌簌抖个不停,似乎随时会倒下。
苏尔沁正恼恨失了先机,让阿沛酋抢先讨好若谖,闻言连忙把桌子一拍,凶神恶煞般大着嗓门道:“这个丫头看样子是不会说了,叫人用银器试下毒不就行了!”
小妍眼里忽然冒出绝决的光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这菜里面确实放了毒!”
众人都紧盯着小妍。
苏尔沁气愤填膺道:“说!是谁指使的!”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凝烟一眼。
凝烟也厉声逼问道:“快快招供,不然把你丢到沙漠里喂狼!”
小妍视死如归道:“是奴婢自己,因看不惯公主老欺负我们小姐,刚才看见琥珀交给厨房的婆子一包耗子药,奴婢就偷了一点,每个菜里撒了一点,想要毒死公主,却不承想事情败露了,此事实与我家小姐无关,奴婢愿以死谢罪。”说罢就要撞墙。
若谖道:“且慢,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忠仆,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我不为难你,别寻死觅活了。”说罢,转身欲走。
凝烟在后道:“公主请留步!”
若谖勉为其难地回过身来,淡然的看着她。
凝烟绝然道:“虽是忠仆,却以下弑上,我是不敢要的了,还望公主赐她死罪。”
若谖淡淡道:“我虽一弱女子,但也一言九鼎,既说过饶恕她,就断然不会再追究,至于你要怎样对你的丫头,那是你的事。”不再理会凝烟,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