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片刻,见王兵迟迟没有回答,又道,“张布的事我也不好受,这种时候别把自个憋在屋子里,出来放松放松。”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沉闷的呼吸声充斥在电话里,对面的人压低了声音。
“那件事,你没说出去吧?出来谈谈。”
王兵沉默了一会,答应了。他挂掉电话,双手止不住颤抖,立刻将自己的手机调成静音,不愿再听到任何铃声。
两人约在老地方见。
没有什么闲钱的高中生,特别是男生,大部分的娱乐都在网吧。王兵和朋友约的地,就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黑店——这一切的开端。
他收拾了一下,犹豫片刻,把剩的那半盒烟扔进了垃圾桶,关灯出门。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有一点猩红在闪烁。
第48章 真相
网吧开在二楼,因为是家做未成年生意的黑店,连招牌都不是很明显。
像胡同一样狭窄深长的楼梯笔直向上,被垂下的塑料门帘截住,两侧墙壁上贴着几年前过气游戏的画报,昏暗冷清。
王兵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小子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电话中的收敛,眼中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打量。吴俊,就是一个混混。
“你把我约到这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王兵眼中露出一丝厌恶。
吴俊有些玩味的笑了:“事情你自己不是也有份,别搞得这么清高。说白了,大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兵的脸色苍白几分。
吴俊接着道:“行了行了,上去吧。这的老板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了,你说他该怎么办?”
吴俊心情不错,脸上笑意加深,微眯的双眼令的原本普通的面目变得有几分可憎。他揽过王兵的肩,用了几分力气把人往楼上带。
王兵双手紧握成拳,没有反抗。
网吧楼底底下冷冷清清,但一撩开塑料门帘,立刻嘈杂起来。
这家黑吧的面积并不大,像是由什么民房改造成的,房间的隔墙有些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味。
门口的柜台后,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正在敲打键盘,显示器幽蓝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胡子拉碴,蓬头垢面。
“老板,开两台机子。”吴俊敲了敲柜台,故意提高声音。
那人顿了顿,抬起头来,目光有些晦涩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道:“熟客呀,今儿个玩多久?”鼻尖有薄汗冒出。
“啧。”吴俊身体微微前倾,压在柜台上,“我还以为你已经收拾东西跑路了。”
“小声点!”那人几乎是要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肥腻的脸上露出一丝慌张。看样子已经知道张布跳楼的消息了。
“我说话天生就是这样,憋着嗓子不舒服。”吴俊恶意的笑了笑。
离柜台近的人开始侧头注意他们三个。
王兵被吴俊搭在肩上的那只手按住,没有插话。整个人像绷到极致,脊背微微颤抖。
老板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你想怎么样?别忘了这件事你也有份。”
“我是有份,被发现顶多也是进去教育两天,不过你…”吴俊不痛不痒,“今天先开两台机子,以后的事等爷想好了再说。”
中年老板面色铁青,一屁股坐了下去,最终还是妥协的给吴俊开了两台免费的机子。
吴俊顺利拿到自己想要的,拍了拍王兵的肩,一副哥两好的样子把人带到了角落的机位。
尽管周围没什么人,吴俊还是压低了声音:“你不会傻到把这件事说出去吧?”
王兵一语不发。
吴俊有点火,想了想又放缓语气:“以后借着这件事不知道可以从那老肥猪身上捞多少好处,说出去你我都讨不了好。”
他把话放这,到也不真担心王兵会把事说出去。毕竟他是哪种人,从他们之前合伙做的事就能窥见一二。
这儿的机子已经有些老了,开机慢。吴俊不再管旁边傻不拉几的王兵,半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点了根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却无意中瞥到了一个人,以至于身体微僵,猛的站了起来。
冥冥中,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王兵亦缓缓的转头,朝左边大概两三米远的机位看了过去。
一张侧脸,刺激两人所有的神经。
空气停转。
灯光骤然熄灭,吴俊下意识向后退去,他眼前所有人都已消失,原本人声鼎沸的网吧,空空荡荡。所有电脑都是关着的,唯有他面前这台,闪烁着幽光。
他想要跑,但身体被定在原地,只能睁大双眼看着没有人操作的鼠标自己滑动,点开了一个视频。
很快,屏幕被视屏完全覆盖。镜头微微抖动,在熟悉的角落里,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形正拿着剪刀,分割一具尸体。
这两人是谁?吴俊心中隐隐有了答案,恐惧攀到极致,还来不及沉淀,这一瞬,那正在分尸的人却猛的将头转了过来。
吴俊发出一声惊叫。
他在看自己,已经死去张布正透过屏幕看着自己。并抓着网吧老板的头颅,一步步向镜头走过来。
那个角落,就是他身后。
王兵同样看到了张布。但裂开嘴角满脸是血的张布,穿过了他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放过我,放过我吧张布,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张布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声音和躯体一样支离破碎,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我…全都…知道了哦。”
晚上8点,育德高中。
王兵独自一人来到了学校。
门口的铁门留出一条缝隙,门卫室一片漆黑,整个学校像是刻意留给他的坟场。
他被莫名的力量拉扯,一步步踏入死寂的教学楼,如同踏进了一副还没有封口的棺材。像是一具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透着诡异。
“踏……踏…”
空荡的楼梯间回荡着王兵的脚步声。他分明是这个声音的制造者,却只觉得陌生且毛骨悚然。
王兵的身体沿着熟悉的路线向前走,走廊边的教室空洞可怕,那几扇微微反光的窗户下,那些被桌椅遮挡的过道中,似乎都藏着什么东西。在他转过头的瞬间,带着恶意窥视他。
这趟路的终点,是王兵最熟悉的据点——五楼。一直到这里,他身体终于得到解放,像是被抽去支架的玩偶,瘫软在地上。
这个角落和往常一样的黑暗,却又大不一样,没有以往隐约从远处教室里传来的喧哗,听不到任何声音。整栋教学楼,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只前来复仇的厉鬼。
王兵被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包围,像是溺水的人,痛苦而绝望。他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疯狂往走廊尽头的楼梯逃去。
他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
剧烈的奔跑令王兵的心脏跳动的极快,但腿上好像拖着什么东西,沉重又冰冷,就像是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他沉闷喘息不敢停下,近在咫尺的楼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抵达。
“放过我吧…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天不是我把你拖进去的…”王兵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不断浮现着罪恶的画面。
抽烟、上网、喝酒,对一个普通高中生来说,需要大量的钱。王兵的家庭并不富裕,当他花掉自己所有能花的,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天在网吧,他配合吴俊把药掺进张布的饮料中,把半昏半醒的哥们架进小隔间。任那个老板在他身上为所欲为。以此来换取免费的网费,和一包廉价的烟。
张布回家后,好像因为药劲的影响忘记了这一切。所有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回到了正轨。
他心中的愧疚悔恨逐渐被*遮盖,尝过一次甜头后,逐渐发酵,怎么也无法压下。
直到,张布跳楼自杀。一切变成了一场噩梦。
「预估完成度已达百分之百。」
暮擒烟手中从一重赎罪之地留下的熄灯、施重,以及新兑换的记忆混淆、屏蔽卡,已经全部用完。
不稳定的空间里,厉鬼最终足以靠怨恨的力量凝结出身形。
原世界中的王兵,间接害死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后,带着一丝愧疚进入主神空间。
深藏在骨子里却不易察觉的自私,让他在生存战争中活过一世又一世。直到连最后的愧疚和不安,都被彻底磨尽。成为一个能毫无负担去利用、去背叛身边所有的人的生存者。
像是冷雨天泛起了湿潮,走廊阴冷透着死气。王兵的身体被高高举起,如同坏掉的木偶,被从五楼抛下,重重摔在花园的老树旁。
「生存者王兵死亡,宿主获得积分2300,剩余积分共4700。」
「第二重赎罪之地开始崩毁。
正在脱离:10…9…8…2…1.」
第49章 三重门
雾灯照在昏暗的走廊上,柔和却迷蒙。现在已经是凌晨,医院里一片寂静,偶尔有巡房的护士走过,脚步声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过道中浅浅回荡。
暮擒烟坐在值班室的办公桌前,桌面干干静静,老式玻璃电热板上摆了一本病册——桥北医院骨科主任,付明。
第三重赎罪世界,他的身份是一个医生,活的。
系统有些凝重的声音响起。
「未知力量转换身份轨迹,宿主如果不能以人类身份杀死鬼魂之身的生存者,将面临抹杀。」
暮擒烟的神色暗了暗。
身份发生变化,不外乎是生存者使用了什么特殊的道具。这种事情在生存战争中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这一次,在以鬼魂的身份杀死两名生存者后,这两个身份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暮擒烟实在太过清楚。
尽管每个鬼魂都有自己的弱点,但在前两个赎罪世界,两名生存者到死都没有生起任何反抗的意图。
暮擒烟坐在椅子上,被翻开的病册装订整齐的活页中,只有三名记录在案的病人。这几个名字都很陌生。因为他没有继承任何与这具身体相关的记忆。
骨科值班室在急诊部二楼,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值班室,摆了两个办公桌。除了主任医师,还有一名实习生。
这名实习生,就在身后。
暮擒烟从椅子站了起来,桌椅摩擦发出响动,惊醒了后边昏昏欲睡的小青年。
“付老师,怎么了?”年青人赶紧站了起来,暮擒烟扫了眼他胸口的名牌,江哲。
“没事,坐乏了起来活动一下。”暮擒烟淡淡开口,这具身体在30岁左右,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主任医师,专业能力过硬,而从眼前年轻人紧张的态度来看,平时应该应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江哲微微松了口气,他和付明年龄相差不大,却总有一种老鼠见猫的感觉。
此刻。
走廊里的灯微微闪动,窗外的医院大院传来刹车声,原本冷清的大院突然嘈杂起来。
值班室的警示铃响起。代表这一次的急诊,需要骨科的参与。
江哲打起精神,匆匆收拾了一下桌面的一大堆资料,站在暮擒烟身后,显然是在等他先一步出去。
暮擒烟没有任何慌乱,拿起桌上的听诊器,从办公室外左侧的楼梯下楼。
“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了!医生帮帮我!快帮帮我!”
这个三十岁左右叫李小文的病人醒来后,一直在声嘶力竭的呼喊,尽管周围站了一圈的护士,却没有任何安全感,她双眼一直焦急的环顾四周在警惕些什么,尖锐的嗓音不断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在空荡的急诊大厅里显得有几分瘆人。
“病人右小腿粉碎性骨折,没有任何家属陪同,目前情绪十分不稳定。”迎上来的中年护士简单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医疗担架上,李小文的整个上半身被软性绷带牢牢固定住,唇色已经变成毫无血色的苍白,仍在不断挣扎着,好像面对的不是一群准备救治她的医生护士,而是一群魔鬼。
她的整个头颅已经彻底汗湿,乌黑的长发杂乱的贴在面颊,瘦弱的身形像一棵已经枯萎的死木,诡异而透着一股死气。
两个男护理正在给她清创,不配合的病人显然给这项工作带来的不小的难度,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有些不耐烦道:“再给她打一针。”
细小针管中半透明的浑浊液体注入体内,令李小文的挣扎僵缓下来。
镇定剂让她的身体失去力气,但神智依旧保持着清醒,她用一种古怪又执着的目光死死盯着上方,像是一条渴水的鱼望着湖面,似乎这样就能控制住恍惚涣散的精神。
“手术室准备好了么?”出车的医生有些疲惫的吼到。
“已经准备好了。”
一旁新来的小护士慌忙回答,她似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又或者,是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病人,一面不断求救,一面抗拒医护人员的接触。
“推过去。”暮擒烟的声音简洁明了。虚脱一般躺在担架上的人却骤然瞪大双眼,剧烈抖动起来,她喉咙里发出尖细的抽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手上青筋暴起,把周围所有的人吓了一跳。
还没有等护士采取任何措施,李小文陡然昏迷过去。
直到被送进手术室,都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
“病人陷入昏迷,一切指标稳定。”
江哲微微松了口气,他看着李小文血肉模糊的右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裤子已经完全被剪开,血迹中,腿骨从膝盖前刺出,下方似乎是被什么机器搅碎,整个小腿骨肉剥离,诡异的向一旁偏转,露出□□的肌腱,再往下脚趾被齐齐斩断,几个像是从血水中泡过的零碎趾头,正摆在消过毒的盒盘里。
江哲低下头,庆幸自己还是个实习生,不用处理这种看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的状况。
暮擒烟面无表情戴上医用手套,他不是付明,但对这一类手术并不陌生。
创口附近已经被清理消毒过,看的很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才更恐怖。
“组织损害已经无法进行合理的肢体功能重建。”
“没有家属在场,病人处于昏迷状态,先做止血处理。”
所有工作在主刀医生镇定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
止血缝合还算顺利,只是李小文右小腿的创面太大,而且已经坏死,显然拖不了多久就必须面临截肢。
江哲站在手术室外,看着手术车被推进电梯,一股股冷风倒灌,令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暮擒烟就站在他的身侧,高挺的身形,英俊的面庞和制服诱惑,配上现在的头衔,大写的人生赢家。
只是这个人生赢家总是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不知挡了多少桃花。但江哲只敢在心中腹诽。
他竖起耳朵,听着病房里那些护士还在讨论半夜被送来的李小文。
“听说是工伤呢…”
“看她那个精神状态,伤成这个样子得是做什么的阿?”
“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没见家属来。”
“听说是因为她手机通讯录里没有存别人的号码,通话记录也是空的,所以联系不上家属。”
……
江哲听着这些话,胸口有些堵的慌,他进医院实习也不久,还没有一颗饱经锤炼的金刚心。
这样一个年青的女孩醒来后面对的第一件事,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截肢签字单。光是想想,就有几分绝望。不过这都不是他能操心的事。
凌晨三点,值班室。
整个医院再次恢复死寂,暮擒烟桌上的病册已经新添了一位病人。
身后江哲在认认真真的誊写病例,偶尔打个哆嗦,就自言自语的抱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他不知道,从李小文被推进手术室那一刻,那个东西已经跟了进来。
第50章 套路
墙上的挂钟每一次转动都发出轻微声响,在黑夜里不断被放大,因为年头已久,转动已经不怎么流畅,就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了针页,缓缓向前拨动。
窗外开始泛白,办公室里依旧风平浪静。
早晨6点。
离交班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江哲有些懈怠。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颈,坐在前面的付明这几个小时好像都没怎么动过,意志力惊人。
正在这个时候,值班室的门被敲响,还没有等人回应就被推开。
“付主任,李小文已经醒了,她的情况不大好。”50几岁的老护士长张瑜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脸色微微发青,语气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