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百足是大师兄的妖宠，大师兄总是能治住他的。”步清善对着沈清上有着谜一般的自信。
妖皇回想了一下曾经那些被百足花样百出的手段玩弄得生不如死的人或者妖，表示无法赞同步清善的这句话。百足那性子，大概只有他自己心甘情愿臣服，否则是永远都不会被制服的吧。
昨日拍错了马屁的冯掌柜决定今日要好好表现一番，沈清上很快就感受到了他的殷勤。
沈清上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夫人之尊，有什么事情只要吩咐小的去做就行了。”冯掌柜笑得很是狗腿。
“夫人？”沈清上缓缓地问。虽只有两个字，他却故意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
隐隐觉得夫人心里大约是不痛苦的，冯掌柜的脑子转得飞快，忐忑道：“那……小君？”
沈清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冯掌柜。
顶着巨大压力的冯掌柜小心翼翼地说：“那……二当家？”
沈清上已经在心里把百足凌迟了一百遍。
“你却是叫错了……这可不是我的夫人。”忽然出现在沈清上身侧的百足笑眯眯地说道。
可怜的冯掌柜真的要傻了眼了。他原本以为那唯一的女子应该就是楼主的夫人，但是楼主分明对眼前的少年更亲近一些。如果，这少年也不是夫人……一直献错殷勤的冯掌柜觉得自己会死得很惨。
沈清上斜了百足一眼。
百足立刻牵住沈清上的手，好不要脸地说：“这不是我的夫人，他是我的主人。”
冯掌柜只觉得自己受了巨大的惊吓。
沈清上低头看着地面。
瞧着沈清上默不作声的样子，百足忍不住问：“你莫不是害羞了？”
“不，我只是在找东西而已。”沈清上淡淡地说。
“咦，找什么？”百足好奇地问。
“找你的脸。”沈清上淡定地说。
冯掌柜默默减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似乎想要把自己缩到影子里去。他心中却还忍不住感慨，这夫人真是好生厉害，主子对他又宠得很，所以他得找机会告诉各位同僚，叫他们万万不能得罪了。

第34章

锦安城中仙凡杂居，集市开得非常热闹。趁着西岭小秘境还没有正式开放，步清善几人就有心要在城中逛一逛。冯掌柜虽然不敢明面上称沈清上为夫人了，但内心还是把他当做夫人尊敬的，因此就把小西楼中的事情推给了一位机灵的小二打理，他亲自带着夫人和夫人的密友们逛起了锦安城。
“这城里光大的集市就有四个，其中东市是规模最大的，由万法宗管着，在那里行走要讲规矩，否则万法宗是不饶的。”冯掌柜说得很是仔细，“南市和西市虽然也有序，到底不如东市那样有着万法宗的支撑，因而就差了一些……差了好些。北市都是往来的修士自己摆的摊，一直很乱。”
“就去东市吧。万法宗……师兄，不如我们去见识一下？”步清善说。
东市由万法宗管着，店内所卖的东西自然就是由万法宗提供的。去东市转一转，他们对万法宗所炼制的物品就心中有数了。沈清上喜欢钻研炼物一道，也擅长炼物一道，这天赋合该入万法宗才对。不过，他既已经入了御妖门，自然是不会背叛师门的。但现在有了机会，他确是可以去见识一下。
沈清上知道步清善的好意，却摇了摇头，说：“我对那些成品不感兴趣，反而对材料更感兴趣一些。听说南市专卖材料，不如去那里看看？”他更愿意趁此机会多收集一些难得的好材料。
冯掌柜立即说：“南市虽大，只怕合乎公子心意的东西并不多……锦安城毕竟靠近万法宗，真有什么稀奇珍贵的好材料，自然第一时间就供给万法宗了。南市中只是寻常的材料齐全一些。”
沈清上觉得冯掌柜说得有理，就不是那么想去南市了。
冯掌柜那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流的，因为跟在“脾气很大”的夫人身边，他就把自己的这项本事发挥到了极致。见夫人的兴致因为自己一席话变差了一点，他又赶紧补救说：“倒是可以北市看看。那里乱归乱，但偶尔也会有一些极好的东西流出来。上回就有人买到了一株还未开花的碎星草，摊主当成是寻常的七星草在卖。等事后知道真相，摊主气得捶胸顿足。你们猜那碎星草卖了多少钱？”
“若是正常买卖……虽碎星草并未开花，也值万块下品灵石了。”沈清上说。他很了解行情。
冯掌柜本想再卖一下关子，但一想到夫人冷下脸的样子……他打了一个哆嗦，觉得自己不能太作死，便笑眯眯地说：“你们定是想不到，连带着其他寻常灵草药一起，一共就卖了一块下品灵石。”
“果真是亏大发了……若我是摊主，也是该懊恼的。”沈清上颇为怜悯地叹了一口气。
“若师兄是摊主，那就不至于把好东西贱卖了。”步清善赶紧说。
想想看也是这个理，沈清上学识渊博，是绝对不会把珍珠当鱼目的。也因为他眼力不错，确实适合去北市逛一逛。若是运气足够好，说不定他们还真能淘到蒙尘的宝贝。于是，一行人就去了北市。
因为要去人多的地方，几人不欲惹麻烦，就都做了伪装，把样貌弄得寻常些，身上也没有穿着御妖门的法袍。不过，他们倒是没有隐瞒自己的修为。步清善化元期的修为可以让他们避开一些麻烦。
北市确实是乱，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这里的街道也不平整，大大小小的巷子把这里分割成各种不规则的区域。摊主往街道两旁一坐，把自己要卖的东西往身前一放，这就算是一个小摊子了。
冯掌柜指着一10 个很热闹的摊子对大家说：“那就是把碎星草当成七星草贱卖了的摊子……自从出了这事以后，很多人都喜欢去他的摊子上逛一逛。反正他的灵草药卖得也不贵，就算不捡漏，买主本身也亏不了。但若是再捡到一个像碎星草那样的漏，那就赚大发了。所以，他近来生意非常好。”
除了相清水，其他的几个人都是人精。步清善立刻觉出了古怪，碎星草事件不会是一种炒作吧？
“可知碎星草的买主是谁？”步清善忍不住问道。
“是万法宗内的一位内门弟子。”冯掌柜说。锦安城靠近万法宗。在这个地界，和万法宗牵扯上关系的，那都是寻常人惹不起的。所以摊主即使卖亏了，也不敢用特殊手段要回来，只能自认倒霉。
如果碎星草事件是摊主自己炒作出来的，那么摊主是个人才；如果不是他炒作出来的，那么他也是一个人才。前种情况自不必说，后种情况能看出他心性不错，吃了这么大的亏以后，还能反过来利用这一点，让自己的生意变得越来越好。前种情况只体现出了小聪明，后种情况反而显出了大智慧。
得知买主是万法宗弟子，步清善觉得后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些。在这里没人敢冒用万法宗之名。
虽说欣赏这个摊主的为人，但因为摊子前的人实在太多了，步清善几人就没有挤上去看热闹。
他们在北市中绕了好一会儿，也买了三五样东西。但漏不是那么好捡的，凭着沈清上的眼力劲儿，虽捡了一些漏，却都是小漏。步清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在一个卖小物件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这个铃铛怎么卖的？”步清善蹲下身子问。
“客官可来对摊子了，我这里的物件虽小，但个个都是有来历的！你且听我和你说……”摊主等了半天，好容易来了一个客人，立刻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语气夸张，表情夸张，讲的内容更夸张。
步清善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说：“我看这个铃铛却是新的，哪里会有什么来历？应该是什么炼器学徒弄出来的小玩意吧。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且诚心诚意讲个价，否则我就走了。”
摊主一噎。这铃铛确实不值钱。他有个族叔是万法宗外门的管事，地位不高，但总有那么一点点路子。他摊子上卖的东西就全部是这位族叔弄出来的，都是废品，是万法宗炼器一阁的弟子们炼废了的东西。炼废的东西自然没有什么功用，就连原材料都提取不出来了。他这是在赚傻子们的钱呢！
被当成是傻子的步清善晃了晃铃铛，说：“这怎么是个哑铃？算了，我不要了。看它样子轻巧，我原本是打算买了给我的宠物戴的。但既然是哑铃，小猫戴着也不响，那就没什么用了。”
步傻子指了指立在自己肩膀上的猫。小猫身上没什么灵气，可以伪装成普通的小动物。
摊主赶紧说：“哎！你先别走，再看看再看看！我这摊子上的好东西可是不少的，总有你喜欢的。你若是还有别的什么看中的，我就把这铃铛送给你做个添头。”他就不信没有贪便宜的人！
被当成是贪便宜的步傻子闻言重新蹲下了，继续在摊子上挑挑拣拣。
摊主又开始吹起了牛皮，说：“我这摊子上的法宝……你别看一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那都是因为没有找准方法！当然，像客官您这样一看就是一表人才的，必然是……”在他看来，步清善这种人应该是刚刚出来历练的愣头青，估计随便夸一夸就可以飘起来了，等飘起来就容易掏钱了。
被夸得飘飘然的且贪便宜的步傻子说：“你这摊子上也就这铃铛还有点用，可以给我的小猫玩儿，可惜它还是个不响的哑铃。别的东西就都算了吧。我实在是没什么看中的了。”
摊主：……
“儿砸，对他卖个萌！让他把这破玩意儿送你得了！”步清善说。
小猫闻言跳下了步清善的肩膀，落在摊主面前。它歪着小脑袋，对着摊主喵了一声。
摊主：……
“就别小气了，这小东西送给我们算了。”步清善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摊主：……
“或者，我这里有一颗清心养灵果……的果核。”步清善又说。清心养灵果这种东西在青阳峰上到处都是，但毕竟一百年一开花一百年一结果再一百年才成熟，在别的地方就还算是珍贵的东西了。
摊主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赶紧说：“好好好，我们交换！”
步清善用毫无用处的果核换了一个摊主觉得毫无用处的铃铛。摊主觉得步清善果真是一个傻子。
步清善找了一根红绳，当场就把铃铛给小猫戴上了。小猫不是很喜欢脖子里有东西束缚着，伸出爪子挠了两下，又非常不高兴地甩起了脑袋。作为一个无良的“亲”爹，步清善乐得哈哈大笑。
等步清善抱着小猫回了大队伍，相清水立刻问道：“师兄，这也是漏吗？有什么用？”
步清善摇摇头说：“其实什么用都没有，我就是买来给小猫玩的。”
已经把脑袋甩成了电风扇的小猫：……
表示自己其实根本就不想玩的妖皇：……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离开北市去城中非常有名的客来居吃饭。结果才走到酒楼的门口，他们就撞到了一次欺凌事件。几个身着万法宗外门服饰的人正在嘲笑另一个同样穿着万法宗外门服饰的人。
步清善扫了一眼，就知道那几个盛气凌人的不过是筑基期的修为，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也才筑基中期，而被欺负的那个也是筑基期，却是筑基初期。这算是万法宗门内的事情，因此没有人管。
步清善几人也不打算管。他们都是没有什么正义感的人，见到陌生人被陌生人欺负，根本就不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步清善的心已经飘进客来居里面了，据说这里的招牌菜非常好吃呢！
只是，等他们走过那些人身边时，沈清上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步清善问。
“那个被欺负的……就是把碎星草当成七星草卖了的摊主，我记得他应该是化元期。”沈清上压低了声音说，“虽样貌身形修为都变了，但我可以肯定二者是同一人。”他就是有这样识人的本事。

第35章

沈清上就是有这样识人的本事。
这就像是一种天赋技能一样。只要是沈清上见过的人，等到他再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不管这个人做了多么厉害的伪装，他还是能再次认出这个人。不一定能知道这个人的真实面目到底是怎么样的，但就是知道“啊，这个人某年某月某日我在某地见过，虽然当时他没有顶着现在的这张脸”。
就像是这个摊主，或者说这个万法宗外门弟子，明明是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但沈清上就是知道他们本为一个人，再高明的伪装在他面前也没有用。不过，如果是惜花老祖那样的，沈清上头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师父就是服用了换颜丹的，那么沈清上也不能知道惜花老祖的真实面目是怎么样的，只能是师父下次换张脸的时候，他可以在第一时间认出来。简而言之，他能看出一个人的变化。
虽然看透了那名外门弟子的伪装，但沈清上一行人还是没有多管闲事，径自进了客来居。
就算是步清善对那个摊主勉强有一点点好感，但他也没有给予那些人太多的注意力。考虑到摊主已经是化元期了，他虽然现在被同门嘲笑侮辱，但不可能真的在几个筑基期的弟子手里吃了大亏。
有些人就是喜欢扮猪吃老虎呢！
客来居的招牌菜在整个宁中洲都很有名。不过，这里的人均消费很高，竟达到了至少十块下品灵石，一般的人根本就吃不起。当然，这里的生意依然很好，普通人吃不起，自有其他吃得起的人。
修真界的贫富两极分化也是相当严重的啊！
知道冯掌柜是百足的下属，步清善几个人就没有把他当成是低人一等的奴隶看，干脆邀他上同一桌子吃饭。冯掌柜在尊敬沈清上的同时，马上又涌出了无限的感激，恨不得能立刻为知己而死。
“你们方才留意的那个人名叫陈艾，是河源陈家的人。”冯掌柜很有眼力劲地说道。
沈清上说起自己的发现时，用的是特殊的传音诀——此法诀由相清水改进——因此只有他们几个师兄弟知道那个被欺负的人就是那个摊主。冯掌柜虽然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却是不知道沈清上的发现的，他只知道夫人和他的师弟师妹的眼光有一会儿落在了那个被欺负的万法宗外门弟子身上。
小西楼原本做的就是贩卖消息的生意，冯掌柜的肚子里存了很多货。见夫人对那个人感兴趣，冯掌柜立刻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万法宗的外门弟子何其多，若不是他身份特殊，想来我也是不能知道他的身份。不过，他恰好是河源陈家的最后一个人，所以我们就上心了几分。”
河源陈家是一个修真界的小世家。如步清善这样有着正规宗门作为靠山的，也许瞧不上这样的小世家，但如冯掌柜这样毫无根基的散修却是相当羡慕的。当然，现在冯掌柜已经算是小西楼的人了。
正道三宗除了万法宗以外，还有天剑宗和真灵宗。河源陈家曾有一位老祖宗是真灵宗的元婴老祖，这是他们发家的基础。此后的几百年，陈家一直把有修真天赋的家族弟子送到那位老祖手底下，有些弟子们修有所成，更多的都是碌碌无为了。这倒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修真界的现状就是如此。
一个元婴老祖就拉扯起了一个小世家，可见元婴老祖的身份有多高。不过，陈家的这位老祖最终没能成功化神，等到寿数尽了，也就在几十年前死了。他死了以后，陈家修为最高的就只有一位金丹真人。真灵宗的金丹真人是没有资格收徒的，因而陈家就显得有几分后继无力，慢慢走了下坡路了。
不过，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家作为小世家，总还有一些人脉和资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重振辉煌了。可惜十分不巧的是，那位金丹真人不知怎么竟然惹了一个魔修，不光自己被弄死了，甚至还给陈家带来了灭门之灾。整个陈家在一夜之间被血洗，唯一活下来的就只有陈艾这个庶子。
陈家那些有修真天赋的弟子一直是被送到真灵宗的。但约莫是后宅的手段，三灵根的陈艾并没有被送到真灵宗，而是千里迢迢被送到了万法宗。陈家在万法宗没有根基，陈艾肯定吃了很多的苦。但因为这个，他反而活了下来，而且成了陈家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世间之事果真是福祸难料。
听得冯掌柜说起陈家的事情，步清善几人又忍不住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