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醋完本[古言]—— by:长沟落月
长沟落月  发于:2017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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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时叶贤嘉又在喝叫着叶明月:“为了你这样的一点小事,竟然是劳烦到了祖母,让她老人家操心。这么晚了,都巴巴儿的叫了你过来,就是想着要教你做人的道理。你自己说,你这样劳烦到了你祖母,是不是不孝之极?还不快过去对你祖母磕头认错,请祖母原谅你。”
叶明月听了,忙又转身对着蒋氏的方向,且又伏下身子去磕了个头,只低声的说着:“祖母原谅,是孙女做差了。倒连累祖母还要为孙女操心,是孙女不孝啊。还请祖母一定要原谅孙女啊,不然孙女就长跪不起了。”
说到后来,她竟然是伏在地上,嘤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她原就生的身形瘦弱,且夏日的衣裳也单薄,更何况她穿的又是这样素淡之极的衣裙,又这般的伏在地上痛哭,肩背都在颤在不住。不过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孩儿罢了,谁还能真的因着这件小事同她计较呢?
蒋氏的脸上只阴沉的都快要滴出水来一般。
这和她设想里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难道这事叶明月不该誓不认错的么?薛氏不该据理力争的么?叶贤嘉和叶明齐多少也是个文官,读圣贤书的,不该是一身傲骨,誓不低头的么?可怎么现下这父女两个一进来就让叶贤嘉上演了这样一出当面教女的戏码?且现下叶明月还伏在地上哭的这样伤心,让旁人见了,岂不会以为她是在苛责虐待这个不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儿?
想到这里,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来。
薛氏和叶明齐怎么没来?薛氏惯常是个炮筒子,一点火就要炸的。且她又护女心切,若是见着自己话里话外的为难叶明月,势必是会忍不住,跳起来和她讲道理。到时自己才能拿了婆婆的名头来压她,然后再将叶明月不孝不悌的名头扯到薛氏等人的头上去,这戏方才是正确的唱法啊。可现下最容易惹火的主角没来,只来了叶贤嘉和叶明月这两个滑溜的跟泥鳅一样的父女,这戏还怎么唱?
蒋氏张了嘴,正要问着叶贤嘉,薛氏和叶明齐怎么没来?先时她让冬梅去东小院传话,不是叫着你们四个人都过来的么?怎么现下就敢这样违逆我的话了?
只是她方才张了口,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见旁边坐在绣墩上的叶明玉跳了起来。
叶明玉原是坐在那里等着看叶明月笑话的,可后来她看这形势不对啊。再怎么发展下去,不说看不到叶明月的笑话,倒搞的她叶明月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于是她忙从绣墩上跳了起来,伸手指着叶明月,转头对蒋氏急道:“祖母,您不要被她给骗了。先前她在水榭里仗着自己的绣工比钱夫子的好,可耀武扬威了。现下她倒是会在您面前装可怜。您不要信她。”
蒋氏干咳了一声。
叶明月和钱夫子的这事,若真论起来,那还是钱夫子和叶明玉挑的事,叶明月不过是怒而应对罢了。便是叶明月有错,那也只占了三成,钱夫子和叶明玉倒是占了七成。原本蒋氏要拿着叶明月这三成的错为由头去借机生二房的事就已经够难的了,可现下叶明玉还偏偏要跳了出来说叶明月的绣工比钱夫子好的事。
这当口还扯这个做什么?再扯下去这事岂不还有的说了?
于是蒋氏就虎了一张脸,装作没听见叶明玉的话,只对叶贤嘉说着:“老二,怎么你媳妇和齐哥儿没来?难不成是冬梅传错了话?还是我老婆子的话不中用了,让着你们一家子都来,最后却只来了你和月姐儿两个?”
叶贤嘉闻言,就气愤愤的指着叶明月说着:“都是因为这个逆女。先前她母亲知晓了这逆女在水榭里顶撞钱夫子的事之后,只气的当场便心口发疼,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我和齐哥儿散值回来,听到了这事,说了月姐儿一顿,随后也是想一家子一起来给母亲赔罪的。只是临来的时候,她母亲无论如何也是挣扎不起来,所以儿子没法子,就让齐哥儿留下陪她,自己带了月姐儿来您这里,请您发落。”
叶贤嘉自然也是晓得,他这里越表现的对叶明月气愤,那边蒋氏就越不会对叶明月如何,所以他这才一口一个逆女的叫着。
而叶明月听了叶贤嘉的话之后,伏在地上越发的哭的伤心了,到后来都是哭的无语凝噎了,真是闻着伤心,听者落泪啊。
这时就听得林氏的声音在说着:“二叔这是要将所有的事都推在月姐儿的身上啊。可俗话说的好,子不教,父之过,月姐儿之所以今日胆敢顶撞夫子,顶撞几位姐姐,这还不是二叔平日里没有教好的缘故?论理,这个教女不严的名头二叔可摘不过去。”
蒋氏听了这话,转头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她素来不喜这个大儿媳妇,但林氏这几句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去了。
于是她立时便沉了脸,说道:“你大嫂这话说的不错。老二,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叶贤嘉是伸手一撩袍子下摆,直接就对着她跪了下去。
随后他也是伏了身子下去,只说着:“是儿子教女无方,还请母亲责罚。”
蒋氏哑火了。
这叶贤嘉也承认的太快了吧?
她原是想说,老二你是不是瞧着你们二房现下有了一个户部郎中,又有了一个翰林院庶吉士,便将我老婆子和你大哥三弟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整个武安伯府就都要看着你的脸色行事了?这还了得?当今天子最是尊师重道,也最重孝道的,像你这样纵女违逆夫子,顶撞长姐的人,内里必然也是个不尊师重道,不孝不悌的人。你这样的人,哪里还好意思做什么臣子?赶明儿老婆子就找人好好的说道说道这个理儿。
蒋氏是想着,这样的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叶贤嘉势必是要气矮几分。往后见着她,还有大房和三房自然得是要客客气气的。
但是没想到叶贤嘉直接就是跪下来认了错,这话还让她怎么说?
蒋氏顿了顿,最后觉得她这些已经想好的说辞还是要说的。
于是她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就待要义正言辞的将这些话都说出来,但忽然就听得跪在地上的叶明月哭声大了起来。
随后又见她膝行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蒋氏的腿,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裙子,哭道:“祖母,都是孙女一时猪油蒙了心,顶撞了钱夫子和姐姐们,惹的祖母不高兴,祖母您罚我吧。”
说罢她哭声又大了起来。且一边哭,一边又说着:“孙女还违背了祖宗尊师重道的规矩,孙女对不起祖宗们,情愿去祠堂,当着祖宗们的牌位跪着反思自己犯的错,还请祖母能恩准。”
蒋氏身上的这条裙子是姜黄底子马面裙。那马面却是赤金撒花缎面做成的,很是贵重。蒋氏极是喜爱这条裙子,到现下统共也不过才上身三次,可是现下就被叶明月这样大哭着蹭了一马面的鼻涕眼泪水。
虽然她心中极是嫌弃,可众目睽睽之下,又没法子做出一脚踢开叶明月的事来,那样实在是显得她太不慈爱了。
所以没法子,她也只得权且忍了下来,听着叶明月说话。
可听到后来,她只觉得头痛不已。
她原是以为着,今日的这事,叶明月和叶贤嘉等人是绝不会轻易认错的,到时她就只拿着不尊师重道,不孝不悌这两个名头死死的拿捏住叶贤嘉,让他不得不低头。可谁成想现下这父女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认错积极,叶明月还自求着要去跪祠堂,对着祖宗的牌位反思忏悔,这可不就牢牢的堵住了她腹中的那许多说辞?
而现下那些未能说出来的话就在她的腹内不住的发酵膨大,只胀的她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在突突的狂跳个不住,两侧太阳穴也是同样突突的狂跳个不住。
她侧了侧身子,右胳膊肘支在了炕桌上,右手无力的按着自己的右太阳穴。
偏偏叶明月还在那里哭个不住,只求着她让她去跪祠堂,叶明玉又在旁边气急败坏的跳个不住,只让她一定要责罚叶明月,到后来蒋氏只被她们两个给吵的脑仁都快要炸出来了一般。
于是她一个没忍住,便喝叫着:“都吵吵什么?月姐儿今日顶撞了夫子和长姐,是该罚。便去祠堂当着祖宗的牌位跪着反思一宿。可玉姐儿今日言语之间也略显刻薄了些,差了做姐姐该有的宽容度量,回去抄十遍《女诫》。”
叶明月罚跪祠堂这事她原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下听了蒋氏的这话,她倒没有觉得有多惊讶。可叶明玉却是怔愣在了原地。
她原是想着来看叶明月受罚的啊,可末了怎么祖母连她也一起罚了起来?虽然说她只是要抄
十遍《女诫》而已,比不得叶明月要在那阴森森的祠堂跪一宿,可到底也失了脸面不是?
这一切都是叶明月引起的。
想到这里,叶明玉便侧了头,狠狠的剜了叶明月一眼。
☆、第32章 危言耸听
薛氏和叶明齐正在东小院的明间里焦急的等着叶贤嘉和叶明月回来。
两个人都是性子急的人,中间数次都差点没忍住冲到钟翠堂去了。可后来想着叶贤嘉临走之时一再嘱咐他们的话,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现下薛氏就手扶着门框,引颈眺望着院外,只盼望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能赶快的回来。
也不晓得是过了多久,终于是看到了叶贤嘉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薛氏赶忙迎了上前去,一叠声的问着:“如何?老太太可有难为你和圆圆?”
一面说着,一面又叫着圆圆,可没有听到叶明月的回答。她再探了头往叶贤嘉的身后及周边四处望了望,依然没有看到叶明月的身影。
薛氏胸腔里的一颗心漏跳了一拍,颤着声音就问着叶贤嘉:“老爷,圆圆在哪里呢?”
叶贤嘉没有回答,只是双手握了她的手,低声的说着:“咱们回屋说。”
薛氏见他面色不大好的样子,声音又这样的低落,由不得的眼泪水就滚落了下来。
“是不是老太太将圆圆怎么样了?你告诉我。我这就找她说理去。”
说罢,竟是直接就要往院门外走。
叶贤嘉忙拉住了她,低声的喝道:“你若是这时候去找老太太闹事,那圆圆今晚的委屈可就真的白受了。”
薛氏一听,便怔在了那里。但眼眶里的眼泪水却是滚珠似的一直往下落个不住。
叶贤嘉见了,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随即他又拉着薛氏的手,将她拉回了明间里来。
刚进门的功夫,叶明齐也是赶了上前来,问着有没有事?一见叶明月没有同他一块儿回来,也是问着圆圆在哪里?
叶贤嘉对着他摆了摆手,随即就将薛氏按在椅中坐了,又吩咐着文鸳上茶。
随后他自己也拣了一张椅子坐了,挥手示意叶明齐也坐,然后他才开口,慢慢的将方才在钟翠堂里的事都说了。
薛氏一听,眼中的眼泪水往外滚的就越发的凶了。
“圆圆胆子素来就小,祠堂里那样阴森森的地方,又阴冷,让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跪上一夜,可还得了?不成,我得求老太太开恩去。不然就让我这个做娘的去替她跪也成。”
叶明齐此时也红在双眼在旁边说着:“我是个男子,什么都不怕的。我去替圆圆跪一夜祠堂。”
“胡闹。”叶贤嘉转头呵斥了叶明齐一眼,“明儿你还要早起去翰林院应卯,今儿跪了一夜,明日你还去不去翰林院当差了?”
“可那也不能让圆圆一个人在祠堂跪着啊。”叶明齐急道,“她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跪在那里,不说身子受不受得了,吓也要吓死了。”
“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吓到你娘。”叶贤嘉又呵斥了叶明齐一声,随后又转头对着薛氏温声的说道,“其实圆圆跪祠堂的这事,原还是一开始没到钟翠堂的时候我对她提议的。”
随后他又将自己在路上和叶明月说的那一番话也对薛氏说了。
薛氏听了,一时眼中的眼泪水滚的就更厉害了。
她就问着叶贤嘉:“圆圆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这个做爹爹的,竟然这样撺掇自己的亲闺女自己要求去跪祠堂?倘若将我圆圆的一双膝盖跪坏了,跪瘫了怎么办?我好好儿的一个女儿,就这样平白无故的让你们给祸害坏了吗?”
说到后来,薛氏仿似就已经看到了叶明月膝盖跪坏了,跪瘫了的模样一般,一双眼都红了起来,还伸了手,不管不顾的去揪着叶贤嘉的衣襟。
叶贤嘉任由着她揪,口中还得温声的安抚着她:“哪里那么容易的就跪坏膝盖呢?早先我已是吩咐了黄鹂回去拿了一双护膝,又拿了一件衣裳,又嘱咐着她一定要寸步不离的陪在圆圆身边。且夏日的夜原就不长,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过去了,你且安心在这等着圆圆回来就好了。”
但薛氏依然还是不依,只是一口一声儿的哭着我的心肝儿肉,又闹着要去祠堂那里陪叶明月,只说她们娘儿两个一起在那里跪上一晚上。
偏生叶明齐在旁边不仅不劝阻,还义愤填膺的说着他也要一块儿去跪。
最后叶贤嘉没法子了,也只能正色喝叫了一声:“都给我住口。”
叶贤嘉这个人,温和起来的时候是真温和,可要是脾气真的上来了,那瞧着也是很吓人的。
当下薛氏和叶明齐就被他这一嗓子给震慑住了,齐齐的停了声,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叶贤嘉目光望望薛氏,又望望叶明齐,末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着:“你们两个,说起来还没有圆圆懂事呢。”
顿了顿,他复又说着:“我这个做父亲的,又哪里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跪一夜的祠堂?只是有什么法子呢?我不是老太太生的,她原就不喜我,更何况现下又是咱们二房一枝独秀,大方三房不成气候,老太太心里早就不舒服了,巴不得的就要找了个什么由头来打压咱们。今日这事我和圆圆若不是这样服软了,主动的求着责罚,难不成真由着老太太给圆圆头上加了一个不尊师重道,不孝不悌的名头?这要是传了出去,往后圆圆还有什么名声?又有哪个好人家的子弟会来求娶她?再有我和齐儿的宦途也要受影响。所以没有法子,只能暂且委屈圆圆了。”
“就算是这样,可是圆圆还这样的小,换了个什么样的处罚法子不成?非要去跪祠堂?那样阴森的地方,跪久了,对她也不好。”薛氏只要一想起叶明月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祠堂里面,前面摆了那样多黑漆漆的祖宗牌位,她就难受的只觉得心里有一把刀子在戳着她一般。
叶贤嘉闻言,便说道:“圆圆哪里就会娇弱到这个地步呢?且说起来她也不小了,都快要十四岁的人了。”
顿了顿,他又说着:“其实我让她去跪祠堂,也确实是有让她反思的意思。圆圆这孩子,固然是个聪明的,但太聪明了,就容易冷酷刚强。像今日钱夫子的这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赢了也就是,何必又要得了理儿就如此的咄咄逼人不放手,非要人家兑现自己随口许下的诺言?连圣人都说了,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需知关键时刻放人一把,那也是给自己留了后路。”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叶明齐:“官场上也是一样的道理。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旁人心中感激你,你往后就多了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朋友,岂不是比多一个敌人好?但若是你真的容不下谁了,那务必就要一击即中,让他从此再也无翻身的机会来对付你。否则只是一些小打小闹,伤不了人家根本,这样若是他往后得了势,反而还会报复于你。这点你也要记住了。”
叶明齐点了点头,恭顺的说着:“儿子受教了。”
叶贤嘉见他听了进去,只欣慰的摸了摸下颌的几缕胡须。随后他又转头来说着薛氏:“我刚刚说的这些个话,明日你也要一个字不漏的对圆圆说一遍,让她晓得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薛氏双眼含着眼泪水点了点头。
叶贤嘉便又轻叹了一声,随后就对叶明齐说道:“好了,夜也晚了,你睡去吧。明日还要早起去翰林院应卯呢。”
叶明齐虽然心中焦急,但还是恭声的应了,随后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这边薛氏也只能忍下了心里的担忧,唤着文鸳彩凤打水进来给叶贤嘉盥洗,随后夫妻两个一块儿上了床歇息。
但薛氏如何能睡的着?只要一想到叶明月还孤零零的跪在阴森的祠堂里,她就难受的眼眶里发酸。可又不敢惊扰到叶贤嘉,毕竟他明日还要早起去户部应卯当差,也就唯有自己一个人侧躺在那里默默的垂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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