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也笑,“以后大家都在虎台县里住着,有什么事就方便多了。”
宁婉就又问:“那房舍可看好了?”
“还是前几天你陪我们去看那处,我想着倒也可以,虽然略偏了点,但是房价不高,院子又大,正能摆下几张桌子。”
其实宁婉倒没看上那房子,她自己买铺子一向要挑最好的地段,从不怕贵,因为这钱不是白白花的,贵总有贵的道理,德聚丰眼下生意红火就少不了与占据县城里极好的地段有关。但是她又想了想,大姑和大姐初做生意谨慎些也平常,而且她们的小生意又是主要面对县城里的兵士和住户的,地段略差些也不十分要紧。而且据她所知,虎台县的房价一直在涨,所以她们先买那处也好,将来有了钱再换,不管怎么样也亏不了。
“也好,那就买下来吧,虎台县的房子是不愁卖的,再多等些时候也许被旁人买了呢。”宁婉说着又笑道:“大姑,不足的钱我帮你补上。”
大姑果然也是因为银钱有些不够才舍不得买好房舍的,现在就笑道:“也好,等我挣了钱还你,也一样给你算利息。”
“我不要利息,大姑到时候给我算投股儿吧。”
“那也行,到时候我给你分成!”
一家人既要相互帮忙,也要把帐算在明处,这样亲戚之间不会生出龌龊,才能越发亲近,大家心里也都畅快。
既然房舍本钱都有了,大姑、大姐还有宁家三家合伙儿出本钱的小吃铺子很快就开业了。
铺面在小巷子里,院门上挂了招牌“万记包子”,延续了先前在德聚丰的习惯,每日三餐时在院门前设了摊子卖馒头、包子等,想买了家去的拿着便走了,但若是没家没业的就可以进到院子里坐下慢慢吃。
院子里搭了一圈棚子,下面摆着整齐的桌椅,且又有早上新磨的豆浆、现熬的米粥、几样小菜和蛋花汤。
到了中午晚上,还要添两样拌菜两样炖菜,几个钱就能买一份,正配与面食一起吃,若是再加些钱还可以放几块肉,算得上十分不错的饭食了。大姑的意思是先试试这几样简单的菜,如果生意还不错过些时候再添炒菜,当然也要买些酒来卖,毕竟虎台县里兵士多,晚上无事时成群结伙儿地吃酒很是平常。
半个月下来,万记包子铺的生意还真不错!虽然位置稍微偏了些,但是东西好吃、饭菜量大、价儿也十分便宜,因此寻常百姓也不怕多走几步路。又有些人家拿了盆碗儿去买菜买面食,回到家里连火都不必升,直接吃就好了。
因此大姑家就招了伙计。
宁婉这些时候不好出门,还是在家里听娘说的,就笑道:“我先前就说要招个伙计帮忙,大姑就是不肯,现在怎样,还是我说的对吧。”
“你大姑不也是刚做生意怕赔了,想着能省几个就多省几个?”娘倒是十分理解大姑姐,她们都是从乡村里出来的,过节俭日子习惯了,宁肯自己挨累受苦也不舍得多花钱的,却又问女儿,“你猜,你大姑雇的伙计是谁?”
娘既然这样问了,就应该是自己认识的,可是宁婉把在虎台县里认得的人想了一圈,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能是谁,只得笑道:“娘怎么还和我打起哑迷了?赶紧告诉我吧。”
“是白氏,”见女儿还没有想到,于氏就又提醒她,“先前孙固的媳妇。”
孙固娶的媳妇果然姓白,但是,“她怎么出来做事了?”
“嗐!说来话长!”于氏就将刚听的事儿讲给女儿,“你大姑那里虽然忙,但原本还没想雇伙计的,可是前天白氏不知怎么找上门来了,哭哭啼啼地求你大姑收留她。你大姑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说了白氏几句就让她留在万记做伙计了。”
白氏一个年轻媳妇出来做伙计,一定是有原因的,宁婉就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氏被孙家休了!”
“一定又是孙固娘挑唆的!”宁婉不必别人告诉她,早就猜到了。孙固其实人不坏,但就是没主意,而他娘看起来十分柔弱,整日缠着儿子,而且小心思极多,偏孙固又最信他娘的话。
从还在马驿镇上做伙计时,孙固就偷偷地利用收菜的机会回家,又将铺子里的包子带给他娘,当时宁婉还觉得孝顺的人总是不错的,因此许了孙固娘到铺子里住。最初还好,只当寡母守着独子,过份关爱些,但是日子久了,便能看出来,孙固娘对孙固也未免太粘了,眼见着快二十岁的儿子,还当小孩子一样一时也分不开。及至孙固娶亲后,孙固娘对媳妇着实苛刻,娘和大姑看不过眼曾说了几句。不想孙固娘因此对东家更加不满,后来终于收了刘五郎的礼来让孙固给刘五郎的次货放水。
其实宁婉当初赶走孙固时是留了情面的,只扣了他半个月的工钱了事,却没有将事情揭开,因此他又能在别家铺子里做伙计。原也想着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毕竟他是古太太的侄子,与胡敦儒有转折亲,总不好太过,现不想孙固竟将白氏休了!
娘也叹道:“你说的不错,孙固娘一向看不上媳妇,先前在我们家时就常叫儿子到她屋里住,不许与白氏在一处。如今白氏嫁过来有一年多了,还没有身孕,她就撺掇儿子以无子之故休了白氏。”
“那白氏为什么不回娘家呢?”
“白氏的娘家要是能帮她,她哪里能走到这一步?如今她连娘家也不肯回呢,说是怕给娘家丢脸,且她娘家必不能容被休回去的女儿。”
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家,明明女儿被欺负了,可是他们非但不能帮忙反倒要落井下石,宁婉就说:“如此说来,白氏留在大姑家也算不错了。”
“是啊,你大姑虽然口里说她太老实,骂她不争气,但其实待她却不薄,吃住都在万记,工钱给的也不少。”娘说到了这里,就停了下来,迟迟疑疑、犹犹豫豫地说:“所以人家都说不要嫁寡母独子,我原来还没放在心上,现在倒是想起卢家……”
其实关于吴夫人,真有这方面的传言,还十分地难听。据说小周夫人与卢铁石成亲的当夜,吴夫人便将儿子从新房里叫走了,一夜没放儿子回来。因新房空了,小夫妻二人便一点也不恩爱。
先前宁婉就是不大信的,世上有多少夫妻新房没有空过一样反目成仇?又有多少夫妻初一成亲就两地分隔但一样情深意笃?且不论吴夫人是不是真在新婚之夜叫走了儿子,卢铁石本就不会与小周夫人生出情愫,他竟然能忘记自己娶过妻子,哪里还能谈及恩爱?
现在与吴夫人来往多了,宁婉更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因此赶紧说:“吴夫人与孙固娘不一样,孙固娘不得已让儿子出门当伙计尚不放心,吴夫人可是把儿子送到了多伦;还有卢铁石更不同于孙固,他可是有头脑有担当的人,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并非谁教唆几句就会糊涂的。”
女儿的话果然有几分道理,当娘的放下心,“我就是乱想的,女婿人很好的,这些日子他时常带着手下的兵士去万记吃饭。听你大姑说,有时他们一天三顿饭都在那里吃,就为了给万记捧场。”
宁婉眨了眨眼睛,“是不是他们太忙了没空做饭?”这些日子卢铁石应该在忙着修缮城墙,哪里会专门去大姑的包子铺捧场,一定是图省事顺路去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娘很少生气,但是眼下却不高兴了,“明明你大姑的铺子才开女婿就常去吃饭,不是捧场又是什么!而且就算他们忙,县城里饭铺子还不多得很,去哪里吃不成,一定要去万记?而且万记离他们住的地方又不近,过去吃饭差不多要穿过整个县城!”
又语重心长地向幺女说:“婉儿,我原以为你聪明,现在才知道你只是在生意上精,别的事就一直糊涂着呢!这样的事,你见了女婿可是要道谢的。要知道你可是高嫁的,连这些人□□故都不清楚,早晚吃大亏!”
宁婉不敢再反驳,连声应了下来,又几句话将娘哄得开心,将她老人家送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免不了在心里寻思,倘若自己和卢铁石真的成了亲,会是什么样子的?
宁婉想不出。
第168章 反对
宁婉对亲事十分迷茫,但是她将所有的难处都想到了头里,至多卢指挥佥事看不上自己;周夫人会打压自己;吴夫人会为难自己;而卢铁石呢,他会将什么军营、城墙、杀夷之类的事放在自己之前,那都没什么,宁婉经历的难处比这要多许多,她有信心一一度过。
也许是因为她一直是清白的女儿身,宁婉从不期待夫妻恩爱,又因着赵国藩、赵国葆等人的搔扰,她对那种亲密反而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感,才拒绝了一门又一门的亲事,她想像不到自己怎么能与一个男子每日在一处过日子。
但是卢铁石又有不同,因为他的战功,在宁婉的心里并不把他当成寻常的人,而是更接近于神,这样她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至于卢铁石为了元阳不泄而与妻妾不同房,这让宁婉更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等到因吴夫人想要孙子时,那时候再说吧,因为她也想要孩子,在梦中,她那样讨厌赵国藩,可是还是一直盼着他的那群女人能生下一个儿子,然后由自己抚养。
卢铁石与自己的孩子,应该是十分可爱的吧,自己一定要把他们养得又懂道理又能干,将来个个成材。
宁婉就不由自主地笑了。
“三姐,三姐!”石头跑了进来,“快来吃天天。”
一只小木碗里盛了满满一碗的黑天天,宁婉好久没见这东西了,笑着拈起一个放到口中,酸甜的味道一如往昔。还是在三家村里住着的时候,每到这个季节,大家就都会到野地里采黑天天吃。
黑天天小小的,还没有小手指的指甲大,一簇簇地长在一起,没熟是青色的,又苦又涩,而长成了之后变得黑黝黝的,甜中带酸,十分好吃。在没有点心和糖的乡下,正是宁婉小时候难得的美味。而几乎没有在乡下生活过,又从来不缺各种好吃点心糖果的石头见了也是十分喜欢。
只是,宁婉不免要担心,“你在哪里采的黑天天?你这样小,可不能随意出城!万一遇到了拍花子的,你就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姐姐了!”虎台县和三家村不一样,人来人往的十分嘈杂,也曾听人说有丢孩子的。
“我没出城,”石头挑了几簇大大的黑天天放到三姐手里,“是三姐夫给我的,让我一定先分给三姐,然后才能分给大家呢。”说着捧着木碗走了,“我去让爹娘尝尝。”
这是什么嘛!明明他在修城墙,怎么会去采黑天天!
宁婉想起来这些天卢铁石送到家里的东西,愈加凌乱了起来,山鸡野兔、几本游记、一盒子胭脂、还有装在秸杆笼子里的蛐蛐,天知道他为什么弄来这些东西给自己!他怎么会有这样的闲心!
突然就想到向自己提亲时,他笑着把一块糖塞到自己嘴里,宁婉就握着脸不再想下去了。
因此这一天宁婉见吴夫人出现在小厅门前时,不禁吃了一惊,赶紧起身扶了她进来,“夫人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叫我过去,怎么亲自过来了?”
吴夫人为难地笑笑,“我让吴婶雇了一辆车子就来了。”
宁婉就笑着让伙计们招呼吴妈和吴叔,“请老人家歇一歇,喝杯茶。”却不去叫爹娘,关了门问吴夫人,“夫人有什么事就说吧?”
自与卢铁石定了亲,宁婉就没有再去过吴夫人家里,因此算起来也有几个月没见了,只觉得她似乎更加病弱了。虽然为了出门换了新衣裳,又搽了粉和胭脂,可是依旧掩不住她青白的面色。而她透着心虚的神情,宁婉更是一目了然。
“是这样,宁姑娘,”吴夫人特别出了老宅到了虎台县,自然是要把话说出来的,因此虽然浑身不自在,但还是开口了,“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铁石一说起向你提亲我就同意了,把准备了好几年的聘礼交给了他——不是我不肯自己来下聘,而是那时候我身子不好,不能出门。”
宁婉听她急匆匆地说着,就笑着把一杯茶递过去,“先喝点茶水,慢慢说。”
吴夫人下意识地接了茶,听话地喝了一口,又赶紧放下了,“可是他爹,他爹前几天让人捎信过来,说给他相好了一门亲事,是周家的女儿。”
“你知道,周家是安平卫的指挥使,铁石要是娶了他家的女儿,将来仕途一定会更好。”吴夫人说着,垂下了头,“我只这么一个儿子,我希望他的官职还能继续升上去,这样有一门好亲就十分有用了……”
人就是这样奇怪,当年卢铁石的父亲为了攀一门好亲而抛下吴夫人的,但是到了儿子娶亲的时候,做为受害者的吴夫人又会为了给儿子攀一门好亲而想抛下已经定下的亲事!
宁婉虽然不屑,却又能够理解,谁不世俗?权力和金钱一直是几乎所有人的目标!但是正如吴夫人先前是个失败者一样,现在她的选择依然是错误的。小周夫人虽然是周指挥使的女儿,但是却只一个烟花女子所生,根本没有被记在周家家谱上,这样的女子非但不能成为卢铁石的助力,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
宁婉之所以没有全力反对自己与卢铁石这门亲事,其实在她心里还有一种为了卢铁石而牺牲自己的想法,毕竟自己嫁了卢铁石,总不会让他再被人笑话有一个烟花女子做丈母娘,而自己也不会像小周夫人一样,到处败坏吴夫人和卢铁石的声誉,又一心维护周夫人。
吴夫人就是这样的糊涂人,更可悲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的错,反以为是为了儿子好。
“吴夫人,”宁婉冷笑了一下,“莫不是你以为铁石能从一个小兵一直升到副千户是靠的他父亲,或者是卢指挥佥事的周夫人,亦或周指挥使?”
“而将来,卢铁石想再进一步,也要靠他们才行?”
吴夫人的脸白了白,半晌才垂头嚅嚅地说:“可是,毕竟大家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虎台县正归安平卫管着。”
那也要看有的是什么人,像周家这种,非但不是助力,反倒是阻力。从卢铁石这几年的经历还看不出吗?
但是吴夫人就是看不出,她除了望子成龙,就是还对丈夫抱着一线希望,然后对所有的人和事就都不放在心上了。因此宁婉看着她又抬起了头,神情也坚决了起来,“宁姑娘,我知道我们家退亲不对,因此所有的聘礼都不要了,只是铁石还是要娶周姑娘!”
“这点子东西我们家还不放在眼里,”宁婉轻轻地笑了一笑,“但是退亲是不成的,我不许卢铁石娶周姑娘!”
“娘,不用说是周姑娘,就是公主我也不娶,我只想娶宁姑娘!”卢铁石推了门大步进来,“儿子的前途不用靠别人,娘你不必担心,只管在家里休养身子!”说着半扶半拉了吴夫人走了。
听到亲家过来的消息,爹娘还是赶了来,站在门外听了几句却不好推门进来,眼下担心地看着幺女,亲事一向进展得顺利,再不想卢指挥佥事能突然给儿子定下一个高门的媳妇,而卢铁石的娘也来反对。就连小小的石头也觉出不对来,一会儿看看爹娘一会儿看看三姐,一声也不响。
宁婉看着一张张紧张的脸,微微一笑,“没事的,卢铁石一定会劝好他娘,送了她回家之后还会回来,告诉大家亲事不变。”
“可是,那边可是指挥使的女儿呀!”娘岂能不担心,当年胡家还不是因为古家有钱而舍了自家与古家结亲的,捧高踩低,人之常情。而且她也承认,自家与周家是没法子比的,也不知女儿哪里有如此的底气。
“指挥使的女儿又如何?”宁婉轻蔑地一笑,她觉得自己远胜小周夫人,就算小周夫人不是出身低贱,也是周指挥使的女儿,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比她好,而且她还相信卢铁石,他先前是娶了小周夫人,不过在与自己定了亲的情况下,他一定会不毁亲,就像他自己说的,就是公主要嫁他也不会屈服,他是真正的男子汉,有这个担当!
因此宁婉毫不在意,“爹娘,该做什么依旧做什么,我还要把账看完了呢。”
宁梁便去继续给酒楼送货,原来德聚丰搬到虎台县里之后,给望远楼等几处酒楼送各种山野菜等的营生并没有中断,反而因为路途近了更为方便,每日都要过去一次,他方才就是半路回来的。而于氏则去买菜买肉张罗晚饭,却将石头留在小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