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梁和于氏原是穷惯了的,现在开了铺子挣了些钱自然十分看重,吴家如此抢生意让他们早乱了方寸,因此猛一听到赵家要帮着自己抢回生意十分开心,现在听了幺女的话立即醒悟过来,“婉儿说得对,我们可不做那欺压别人的恶事,将来怎么有脸见乡亲邻里?”
宁婉就知道爹娘一定会想通的,就是宁清、刘五郎等人也未必不通道理,只是私心太重而已,就又笑着开解大家,“何且这一次我们逼着吴家关了铺子,难不成将来再不许别人开山货铺子?如此下去,我们的生意如果不挣钱,也要找喜姐儿来帮忙,一定要我们家的铺子挣钱?”
“就是,那成了什么!”宁梁赶紧就说:“既然如此,请赵管家在我们家里用了饭就回去给喜姐儿传话,我们家铺子的事不必求赵家了,我们自有办法。”
宁清就哼道:“爹,你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德聚丰一天天地没人上门!”
于氏自然是帮着丈夫,“就是没办法我们也不能做那缺德事,那是要遭天遣的。”
“谁说我们没办法?”宁婉反问,然后向赵管家笑着说道:“谢谢赵管家了,先留下歇一会
儿,吃过饭回覆喜姐儿,谢谢她惦记了。抢生意是常见的事,德聚丰又不是没遇到过,现在生意冷淡此不打紧,今天才到春天,还有大半年好时光,德聚丰还有的许多机会挣钱呢。”
说着拿出了二钱银子做打赏,让赵管事吃了饭回虎台县了。
方才有赵管事在,大家毕竟说话不方便,现在于氏、大河、红英就七嘴八舌地围着宁婉问:“你有什么办法能挣到钱?”
宁清就说:“她哪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硬撑着吧!”
宁梁也觉得幺女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因此宁婉在外面跑的时候多半是他跟着,现在就喝住宁清:“就算生意做不成,我们老家也有二十亩地,回家种田又怎么样?”
于氏也道:“如果回了三家村,我们就像过去一样农闲时上山采山菜卖到虎台县里,日子也过得挺好的。”
宁婉只得又解释,“刚我就说了,谁也不必回去采山菜,我们依旧做生意。虽然吴家给的价高,但毕竟还有愿意到德聚丰送货的,而且我们再把人手都派到村里收山菜,这样总能收上来一些。”同时也下了决心,“就算收不上山菜也没什么,大家就按我前些日子说的多收些绿豆回来。”
宁清一直不解,妹妹这些日子一直让大家低价收绿豆,现在听她又提就问:“收绿豆做什么?难不成我们家也要和吴家抢粮食生意?”
做什么宁婉就不会说了,“你们只管听我的吧!”
收上来的山货没多少,但是绿豆却在宁家慢慢堆了起来。这一天宁婉又去了吴家的粮食铺子,正打听绿豆的价儿,吴掌柜从里面走了出来,见了宁婉就一缩头想退回去。二儿子出高价与宁家争山货虽然不能算是错,但是也非正道,难免被人说一声不厚道。且大家都在一处镇上住着,见了面他倒觉得有些过不去,这些日子一直躲着德聚丰的人。
偏宁婉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赶紧叫了一声“吴叔”,然后就笑问:“我想多买些绿豆,不知道价还能不能让一些?”
吴掌柜只得踱了出来,他是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人了,真与宁家姑娘面对面时自然也能绷得住,二儿子手段是狠了些,可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宁家的,他早换了一张笑脸看着宁婉了,“宁姑娘买得多,我家自然再让些价。”心里却在琢磨宁家买绿豆做什么。按说宁家虽然也会做些绿豆糕之类的点心在铺子里卖,但总用不了这许多。
难不成宁家果然不再做收山货的生意了?
但是吴掌柜却不会问,一则宁姑娘未必肯告诉他,再则有先前二儿子的事,他也不好开口,心思转动之时在心里算了帐,口里报了一个价。
虽然说是便宜,但是吴掌柜这样的人精岂会真地让利于人?这个价足足比宁家在各处村里收的要高出两成多,但是宁婉却眼也不眨地就答应将吴家所有的绿豆都买了下来。
吴掌柜心里后悔,不如刚刚再要高点价儿,但话已出口却怎么也不能改的,就让人赶了骡车给宁家送货,却再忍不住向宁婉问:“宁姑娘让这些绿豆做什么呀?”
宁婉就笑了,“现在山菜的生意不好做,我们家就想改做粮食生意了。”
吴掌柜被宁姑娘的玩笑噎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笑着,“宁姑娘说笑了,说笑了。”
宁婉果然还是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吴掌柜还会不会再进绿豆了,若是进一定告诉我一声,我再来买些。”
“这时候自然不会再进,也没有货可进了,毕竟绿豆这东西一年没有多少产量,在马驿镇这一带没有人家专门种这个的,有闲田的家里最多半种个一亩半亩的,收的豆子自家留些剩下的早就卖了,”吴掌柜说起粮食生意头头是道,而且宁家收绿豆他早就探知了,因此才会将绿豆的价提上去两成,又笑着瞧着宁婉道:“眼下就是想收绿豆恐怕也无处可收了,宁姑娘将这附近的绿豆已经收得差不多了。”
宁婉自不瞒他,且也瞒不住,“看来我还要到旁的镇子上再买一些了。”
绿豆产的少,可是买的人也少啊!吴家做粮食生意,可是绿豆只占很小很小的一份,完全是因为要让铺子的品种齐全才每年进一些的,吴掌柜可以肯定宁家不可能靠着卖绿豆挣了钱。因为这种东西不是粮食那样家家必需的,如果卖得贵了是没有人肯买的!
吴掌柜在心里嘀咕,难道宁姑娘被自家的二儿子逼得走投无路,竟然傻了?
但看宁婉眼睛清清亮亮的,怎么也不像傻了的样子。
第131章 真诚
宁婉与吴掌柜毫无芥蒂地笑着道别出了粮食铺子,才一转弯就到了吴二爷新开的山货铺子门前,倒不是她特别从这里经过,而是这里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她也没有必要绕路躲着吧。(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时辰还早,但是吴家的山货铺子门前已经有了不少人了,就像过去德聚丰一样,排成一排等着铺子里的人验了货给钱。宁婉免不了遇到不少熟人,先前时常来送货的,有些人就扭过头去装做看不到,也有关系十分好地躲不过就问了声好,尴尬地吱唔着,“这不,家里日子过得紧,就想着多几个钱也是好的。”
宁婉笑眯眯地应了,“如今吴家收货的价钱高,大家卖这里也是应该的。”
就有人说:“宁姑娘,如果你家与吴家一样的价,我们还送到德聚丰。”
宁婉叹了一声气,“我家岂不想多给大家些钱?只是德聚卖到虎台县里的价就低,所以提不了价,倒是抱歉了。”虽说是叹了气又抱了歉,但却一丝不快也没有,只是将事实说清而已。
吴家二爷想是听了信,这时自铺子里转了出来,向宁婉笑着问:“宁姑娘前来可有什么指教?”
宁婉一摆手,“我哪里有什么能指教吴二爷的!只是我刚到你们家的铺子里买些粮食从这里路过,遇到熟人说两句话而已。”说着提脚要走,“我也该家去了,还有事呢。”原来她这时一眼看到胡村长和干娘带着两个大儿子,正各自背着一筐山货向吴家铺子走来,只怕遇到了不好看,便急着回去。
偏吴二爷并没有听到宁婉先前与卖山货人的话,也不相信宁婉果真是来买粮食的,只当宁婉故意哄自己,便拦住她问:“宁姑娘该不会是来拉这些卖货人的吧?只是你们家铺子收货的价可涨上去了?”
宁婉就笑,“我们家铺子若是涨了价就会赔钱,所以是涨不得的。至于大家卖货,自然选价高的铺子,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怎么会让大家少挣钱呢?”
那些先前去德聚丰送货的人早与宁家都熟识了,相处又十分融洽,现在虽然为了些利而将货送到了吴家,可心里却多少有些内疚,此时见吴二爷拿话为难宁姑娘就纷纷帮宁婉说话,“宁姑娘没拉我们去德聚丰,反还说我们卖到这里没什么的。”
吴二爷才知道自己焦躁了,脸色微沉,却又立即绽开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原来我还以为德聚丰收货的价涨了呢,却不想宁家依旧不涨啊。”又十分诚恳地劝宁婉,“做生意呢,挣些小钱也差不多了,多让些利给大家并不错。”
宁婉本就笑着,眼下笑意亦更盛,而且比吴二爷还要诚恳,“我们家做生意最注重的就是信誉,收山货的价早已经达到了最高,再多就要赔钱了,这话并不是骗人的,因此无论如何也涨不了价。现在吴二爷能给大家更多的实惠,我们家就是生意受点损也没什么,只要大家得了实惠就成。”
这话如此的冠冕堂皇,不论是吴二爷还是送货的人都没法子再说什么,许多送货的人都十分感动,大家对宁姑娘一向十分有好感,现在更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至于吴二爷,虽然百般不信,但是宁婉的神态却没有一丝的伪装,而且宁家果然也是如此,就是不涨价与他争,哪怕一天也没几份生意!
这样可与他的设想一点也不同啊!
可是接下来他要怎么办呢?
宁婉在送山菜的众人面前诚恳地向吴二爷表明了自家的态度后就快步向家里走去,她早见胡村长和干娘躲到了人群最后,自己如果留得久了免不了终要见面的,这时候还是不见的为好。
到了自家铺子门前,却见胡敦儒从里面匆匆地出来,只向她略点了点头就向镇子北头走了。宁婉就问守在铺子里的娘,“三哥过来什么事?”
因为家里收不上多少山菜,所有人都闲着,宁清便和娘在一处坐在铺子里。她一向喜欢抢话惯了的,谁也难抢得过她,就答道:“来问他爹娘是不是过来了。”
于氏就猜道:“小胡先生的亲事就在眼前了,想是有什么事才急成这样,只是干亲家里并没有人来过。”
宁婉心里倒有些猜测,果然一会儿就应验了,胡敦儒带着爹娘兄长们过来,也不管于氏娘几个在场还在说着,“我早说了,我们家的山货都要卖宁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吴二爷这样做生意实属品行不端,我们家再不能与他来往!”
干娘岂能不尴尬,强笑着向于氏说:“我们家的山货自然要卖到你们铺子里的,只是路上走得累了,就在路边歇上一会儿,敦儒就以为我们想去吴家呢。”
宁婉依旧不揭破,笑嘻嘻地接下干娘身上的筐子,让伙计算钱,自己又递了帕子又端茶水,“干娘,你和我干爹怎么样,我们家里人哪个不知道?你赶紧和我干爹他们一起到屋里歇一会儿。”又让娘陪着,宁清看店,自己去买了肉做饭菜。
其实宁婉果真不怪胡家人的,就是自己采了山华卖,也要卖到价高处,这是人之常情。而且真精细地算计起来,如果干娘他们到吴家卖货,自己也不必招待他们,宁家也许还要省些钱呢!
但是宁婉还是十分地领胡敦儒的情,他这个人固然有种种自己看不惯的地方,但却是真正的好人,如果自己是男子,一定与他结成肝胆相照的朋友。当然,自己做的他的干妹妹,其实也不错。
胡村长和胡大娘来送山货其实也是为了换钱将胡敦儒的亲事办得更加体面,毕竟古家是镇上有名的富户,为了女儿出嫁准备了许多嫁妆,又在离许家学堂不远的地方为他们置办了一处两进的宅子,方便胡敦儒在镇上读书。
可是胡敦儒却不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回事儿,他还坚持着自己的大义,诸如“聘娶不以资财为重”、“君子安贫,达人乐道”之类。听着胡干娘和娘在一处说着备多少聘礼之类的话只道:“我们家量力而行就是,不必勉强。”又说:“古时候聘礼只有两张鹿皮,我们家备的已经多了!”倒将胡干娘和于氏的话都噎了回去。
宁婉在心里一笑,她这个三哥,就是与常人不同。瞧着无人注意,就悄悄将胡敦儒招到一间空屋里,板着脸向他说:“我听人说过,圣人听说父亲偷了牛,儿子出首告了官就说了‘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之言。你以后在旁人面前总要为家人亲戚留些颜面的好。”
“三妹竟知道圣人之言?”胡敦儒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瞧着宁婉。
“我为什么就不能知道?”胡敦儒对她不错,她也要认真对他,因此宁婉第一次打算好好与胡敦儒讲一讲道理,“三哥是不是觉得女子就应该没有才学,连字都不识才对?我告诉三哥吧,其实自古以来贤良懂理的女子多着呢,我知道圣人之言又算得了什么!”
“圣人的话也未必每一句都是对的,”胡敦儒反又问:“那你可听过‘亲有过,谏使更’?又或者‘大道直行’?”
“我并不是说你不对,只是想说为什么不用更圆滑些的办法呢?”
“正是因为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所以我才更要直言相劝,让大家的所言所行更合道义。”
宁婉劝不服他,只得又说:“就算你一定要对我们严格,但?4 酝饷娴娜撕褪禄故且ㄈ谛捅热缪罴业氖拢羌热灰丫亩嗔耍阌趾伪匾欢ㄓ胙钜婢荒亍!焙厝褰醋龉俸懿凰忱淮铀饺盏男惺戮湍芸闯鲆欢衷谌舾囊桓模此氖送疽残砘岷靡恍?br /> 宁婉不提还好,如今一提了杨益,胡敦儒就生了气,“我原不知道,杨益在家里竟然不敬嫡母,反倒叫姨娘做母亲,这样糊涂的人哪里能做朋友?杨家所谓的改了,也没见杨家真正走上正路,他的那个姨娘还是时常在外面不守妾道,你怎么还要帮他说话!”
先前胡敦儒并不知道杨益家里的事,正是为了杨益的亲事不免多跑了几次杨家,由此知道了小杨太太的事,因此他教导了杨益一番后就与他绝交了。
其实被胡敦儒声色俱厉地斥责一回之后,杨家已经变了一些,小杨太太再不敢如过去一般大张旗鼓地出门招摇,镇上再有妇人间的应酬都是杨太太出面。在宁婉看来,这已经是很大的进展,毕竟小杨太太生了杨益,杨益与她更亲,总是血脉亲情,也是活生生的现实,与胡敦儒美好的理想总不可能一样的。
但是胡敦儒就是不肯接受,“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杨益要是连自已家里的事都不能管好,就不必进学了,我更是耻于与这样的人往来!”
宁婉就温和地说:“我不是帮杨益说话,只是我想你们毕竟是同窗,关系太僵了并不好。虽然心里不喜欢他,但是表面上还要过得去才好。”
胡敦儒早不屑地摇了摇头,“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我不想与谁虚与委蛇!”
“太刚刚易折……”
“我就是宁折而不弯!”
宁婉突然明白了自己只是徒劳,胡敦儒是不会改的。不过尽管他仕途不顺,但回了马驿镇上却也做出了一番功业。人本来也是不同的,又都有各自的好处,各自的不足,想通了也就不再纠结了。
第132章 暴利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早,天气也比往年热,各种山野菜都长得十分茂盛,吴二爷的山货铺子开得恰逢好时节,每天收的山货都堆成高高的一座小山。
对比之下,宁家就可怜极了,每日到虎台县送货都不必用骡车,一两头驴子就够用了而德聚丰在虎台县里也只还留着望远楼等几家关系十分亲密的老顾主,其余的已经都由吴二爷供货了。
不过,如今德聚丰的人倒也不再闲着,除了专门拨出两个人负责山货生意,大家开始做米分条。原来这些日子宁婉将德聚丰后院不远处的一处房子买了下来,米分条作坊就开在那里,又托望远楼的掌柜帮忙从山东请了一个会做米分的刘老师傅,专门做绿豆米分条。
传说中米分条是大名鼎鼎的孙膑发明的,辽东人一向特别喜欢这种吃食,也常用各种粮食做米分条,平常种的高粱、豌豆、稻米都能做成,但是最好的还要首推绿豆米分条。用绿豆做的细米分丝洁白光润,放在阳光下银光闪闪,几乎是透明的,吃起来又韧又滑,上等席面里常能见到。
比起富贵人家常吃的细米分丝,寻常辽东人家更喜欢宽宽的米分条,用猪肉炖在一起,又香又有咬劲,大冬天时吃了还特别顶饿,在农家也够得上是难得的佳肴了。
一直关注宁家收购绿豆的吴家父子终于明白德聚丰想做什么了。既然山货生意被顶了,宁家便转行去做米分条,恰好镇子上没有专做米分条的作坊,甚至虎台县附近都没有,也算是一项不错的生财之道。只是宁家转行做米分条的时机有点不对,这还是山东来的老师傅到了大家才知道的,米分条竟是要在冬天才能做的,因为拉好的米分要在屋子外面冻实了才能最后成形,现在的天气只能做些凉米分,又因为不能存放因此每天不能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