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派弟子都比你要脸。”见羽说了一句不知羞,坐下来想梳头,才觉手里梳子没了,只好气呼呼走到林润面前,夺了梳子梳头。
“之后呢?”见羽不耐烦道。
林润沉默半天,从袖中摸出一只荷包来,“主上给我一包松子糖,将我打发出去了。”
“哦,那便还是把你当孩子哄。”见羽重新挽了个飞仙髻,起身走到林润面前,伸手打算看看那包松子糖,没想到落了个空,林润收回去了。
“主上很少给我糖吃。”林润珍惜道,他的表情和护食的猫仔有些像。
“说的我要抢了你的一样。”见羽哼哼,见林润一脸失落,又好心安慰道,“这样算好了。”
“好?”林润不明白,他捧着那包松子糖心情失落得很,他觉得他长大了,可以帮助主上了,但是主上还是把他当做孩子看。
“哪个大门大派的弟子会和师父求双修,说出去还不得笑死人,你那位主上若是正派弟子,那便更看重这些了,没一棒槌赶你出去,反倒给了你糖吃,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见羽道。
听了这话林润喜出望外,不想见羽又是一盆冷水浇下来,“他心里是把你当做孩子看,绝不是道侣或者彼此相爱,这只有亲密之人才能做的事,他自然要把你排除在外。”
林润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我从小就跟着主上,和主上亲密无间,主上有什么喜好习惯我再清楚不过。”
“那他之前的事你知道吗?”见羽反问,拿自己做了个例子,“就比如我,你只知道我是一个在逃的羽族,是谁追杀我,为什么追杀我,以及我是什么样的,你一概不知。你的主上也和我一样,他的过去你无法参与,同时也无法得知,他不肯告诉你,是因为他不觉得你和他之间亲密无间,所有秘密都可以共同分享。”
林润被这一番话打击的信心全无,他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第一次遇到主上,第一次和主上说话,第一次留在主上身边过夜,以及第一次梦见主上。
他已经不是什么天真纯洁的孩子,在第一次梦见主上后便清楚自己对主上的感情,这与他从小的信念并不冲突,相反他觉得这样能更好留在主上身边,光明正大的,理所当然的陪着主上。可是主上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大抵是多了一颗父心。”见羽道。
“我有爹。”林润握着拳头,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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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林润这副模样见羽轻笑一声,把林润当做笑话来看,她觉得这个林润着实有趣,明明是个修士,偏偏在凡人窝里长大,带着凡人特有的食古不化,让她好笑。
看来当年在这走一趟着实划算,得了这么一个宝贝。
腰下的伤在隐隐作疼,那群剑修在她身上捅的伤口叫她现在都不敢显露真身,只能混在凡人堆里过日子,不过如今多了一个宝贝,她心里有了好主意。
“那就用行动表示。”见羽道,她蛊惑着林润,挑动那颗本就不安的心,“告诉你的主上,你可以与他并肩而立。”
“……怎么做?”林润望着见羽不解道,他只有练气修为,主上已经筑基了,修为的差距注定他无法和主上并齐。
“很简单。”见羽执起林润的手来,这双手还未沾过鲜血,还未执剑,右手中指留着极浅茧子,这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它更像一双富贵少年的手,握着缰绳打马从街上走过,去肆意青春好年华。
“修仙界以实力为尊,实力代表一切,林润你筑基了吗?”
林润抽回手来,见羽的触碰使他很不舒服,这是不同娘亲和主上的感觉,她虽柔软,但有莫名不安感,就如屋外那株妖冶的桃花树一般,所有人都想深陷其中,只有他会选择抽身离去。
“你越礼了。”林润硬邦邦道。
这话说的见羽笑弯了腰,她抱着肚子笑了半天,哎哟哎哟扶着肚子站好身子,一只手半搭在林润肩上,凑近了问,“到底是谁先坏了规矩,是谁先吐露心声,又是谁求而不得?”
窗外桃花簌簌落下,吹落在窗台,窗棂下的娇花微微晃动,一丝幽香传入屋来,林润精神一阵恍惚,望着见羽迷茫不然,上一眼还是红衣美人,下一秒变作另一眼,林润被这变化弄得心烦意乱,拨开见羽的手,转身出门去,只留一句余音,“告辞。”
见羽没有回话,她就这样站在原地目视林润离去,过后提裙出门,从窗棂下撷花,那正直怒放的娇花被釆下后更显鲜艳,见羽低头轻嗅,却又轻嘶一声,伸舌舔去刺破的手指,不悦道,“贱种就是贱种,到哪都能落地生根。”
倒是方便了她行事,不用担心被那群臭道士发现。她吸食手指上鲜血,过后一片一片撕下花瓣放入口中,被撕碎的鲜花发出惊恐的尖叫,不久之后就在见羽手中化作飞灰消逝。
魔界有一奇花,名为枝魂,非花是活物,乃是游魂凝结而成,因游魂多怨气,这枝魂也非善类,其花妖冶瑰丽,其香慑人心魂,不知情的人误入此地,只会陷入幻境最后发狂而死,化作枝魂的养料,而枝魂之所以被叫做枝魂,就是因为每个花枝都养着一个游魂。
吃了可以养伤。
“他走了。”见羽眼神阴翳,被注视的枝魂紧紧簇拥在一起,好似一群人抱在一块瑟瑟发抖。
枝魂的功效有限,再加大剂量怕是会引起林润戒备,倒不如维持如今的状态,做一个红颜知己,待套出那只羽族真正所在地也不迟。
“看上去那只羽族也是元阳未泄。”她舔了舔手指,见不再流血放下手来,把目光放在林润消失尽头,过后轻轻笑起来。
“捉过来做鼎炉不错。”
那对洁白的羽翼在日光下渐渐虚幻,最后化作泡沫消失。
第40章
回去的时候林滋趴在墙头问走在墙下的林润,“你又去见羽那了?”
墙那头几个小厮扶着梯子仰着张望墙头的林滋,一个个满头大汗,生怕这位贵人磕了伤了,他们的月钱飞了不说,还要讨一顿打。
“下来,什么样子。”林润使了个轻身术跳上墙头,像拎只小猫似的拎起林滋,连衣带人一起送下去。
脚刚踏在坚实的地上,林滋还来不及开口说几句话,小厮就一拥而上哭天抢地跟死了娘一般心痛,直喊滋少爷云云。
这一阻拦林滋就没机会追上林润,他只能拨开小厮的手,在后面跳着脚大叫,“哥,见羽是我的。”
“随你喜欢。”林润头也不回往沁香院去,再一晃眼人已经没影了。
视线中没了林润的身影,林滋先是恍惚了一下,转而一脚踹翻眼前的小厮,踢得对方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其余小厮被这一变化吓得不敢出声,只眼睁睁看着林滋离去,你我面面相觑。
滋少爷这几天有些不对劲。
没了林滋在身后吵闹,回去的路也觉短暂,林润刚跨进沁香院,便有一群丫鬟围上前来,伸手要帮林润更衣洗漱。
“都下去。”林润脸色不佳,脚下生风,转眼就在三尺之下,他丢下这群莺莺燕燕,撩了帘子往里头喊,“娘亲。”
芳娘就坐在屋里的坑上,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拿着针线,只不过以前是为生计,现在是为了打发时间。
“回来了。”芳娘见林润站在门口,神情也不见有所起伏,只低头穿好针线,语气淡淡,“今日修行完了?”
“没有,我去红袖招了。”
芳娘手下一错,针头直接扎进手指头里,立刻侵红一片,疼得芳娘下意识吸了一口冷气,“你说什么?”
林润上前来捧起芳娘的手来,掏出怀里的药粉欲往芳娘手上抹,被芳娘拦住道,“一点小伤哪用得着什么药,再说你这是仙人给的仙药,哪能往我身上用。”
欲抽回的手被林润死死握住,棕色药粉洒在指尖,很快发挥药效,不见伤口。
见指尖上的伤好了,林润才道,“仙药哪比得上娘亲重要,今时不同往日,娘亲要好好养身子。”他的目光落在芳娘隆起腹部,渐渐生起好奇之色,“是弟弟还是妹妹?”
“这话你都问过多少遍了。”芳娘脸上有幸福之色,她下意识温柔抚着腹部,呐呐道,“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这是我和老爷的孩子。”
林润从鼻子冷哼一声,对这话多有不满。
见林润这副不高兴的模样,芳娘拿帕子瞪道,“少和我耍性子,我问你,怎么跑到那种烟花之地去,是不是林滋?”
林润点头道,“他迷上了一个女人。”
芳娘面有难色,思索半天后道,“这事你少插手,往后你也别去那里。”
后宅的事林润不太懂,只不过芳娘嘱咐的事林润从小到大少有遵从的,听了林润也只是点点头,心想明日还要不要去见羽那。
那个女人有些特别。
“娘亲。”林润另起话题,说起和顾白有关的事,“我想带主上出来走走。”
说话间小丫鬟搂着一大束海棠花进来,娇嫩的海棠映得人比花娇,“芳姨娘,花采来了。”
“放那下去,我要和娘亲说几句体己话。”林润指了位置给那丫鬟,等人走后继续和芳娘道,“主上待在青萝山太久了。”
“高人的心思不是我们能猜的。”芳娘没有想太多,起身走到桌边捻起一支海棠来,对着林润左右看了看,撷下一朵簪到林润头上,叹道,“这辈子我是看不到你高中状元的时候了。”
林润动手取下海棠花,转手欲丢又想到什么收好放在袖中,“主上失明以后心情一直不太好,走动或许会好些。”
“失明……”芳娘把玩着手里的海棠,忽然道,“倒是可惜了。”
林润听不懂芳娘的话,不解其意道,“娘亲你说什么?”
芳娘抬眸笑道,“你想做就去做吧,我不拦你。”说罢她又抚着隆起的腹部,将海棠花递到腹部,柔声道,“喜不喜欢?”
林润连忙扶着芳娘往屋里走,等丫鬟接手后出了院子,举目扫视林府,突生疲惫,独自一人离了府,又往青萝山去。
他想见见主上。
行至荒地,又见符纹丛生,繁琐复杂难解,掏出的玉玦就这样停在半空,过后生生收回来,转身离去。
他走到和顾白初次相遇的地方,回想第一次说话的情景,他就站在树下,仰望着树上的顾白,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和他咫尺天涯的主上。
“主上。”
手中的刻刀一滑,辛苦半日的符纹就这样彻底报复,亮起的灵光黯淡下去,成了一块毫无灵气的玉石,修仙人士眼中的破石头。
顾白下意识抿紧嘴唇,摩挲着上头的符纹牢牢在心中,想着下一次绝不能再犯,所剩的灵石不多了,已经不允许顾白浪费,偏偏现在的顾白做的最多就是报废一块又一块灵石。
瞎子是不能绘制符纹的,他们看不清灵气走向,无法凭肉眼决定下一刀该落在那里,如今的顾白是全靠感觉去摸索,刻至一道护身玉牌。
润儿快要立冠了,是该送点东西给他践行,好少在拜师的路上折腾。
今日林润在顾白耳边说的话让顾白加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送林润走,去修仙界,从此和他两不相见。
坎水变的功效快要失效了。顾白的手扣在面具上,上头的符文每一日都在变化,随着体内丹青硫炎变化而变化,时至今日大部分丹青硫炎已排出体外,符文也渐渐消失,只剩几道最深奥的符文,它如同残留在顾白眼中的丹青硫炎一样固执。
再过不久他就能回去了,在这个地方停留十年之久,使顾白越发想念未来,林润的未来,他的现在。
他想回去,或者逃避当下一些东西。
一只手从顾白脸颊擦过,过后什么东西落在顾白耳边,伴随熟悉的声音响起,“主上。”
“花?”顾白嗅到了花香,他想要取下海棠,被林润拦住道,“主上莫摘。”
“太过女气。”顾白虽然这样说,但最终也没有取下,只是沉默着掏出一块玉石,对着林润刻绘起来。
林润坐在那欣赏了会,觉得簪花的主上再好看不过,他又恼起这张面具碍眼,想一睹主上真容都没机会,他的手刚触碰面具,顾白便警惕擒住林润的手,告诫道,“别碰。”
“主上一直不和我说这张面具的故事。”被顾白抓住手,林润也不见慌张,只伸出一只手将顾白这只手整个护起来,就好像幼时他冷时顾白会替他捂手一般。
“……不是和你说了,我生的难看,只能用面具遮掩。”顾白?2 馈?br /> 林润笑起来,甚至调皮往顾白手心挠了挠,“骗小孩的故事主上还和我讲。”
“……不是。”顾白把手抽回来,再欲刻时没了先前的精力,因为林润不知何时把脑袋倚在他肩上。
“别闹,下去。”顾白抬手想推林润下去,抬手碰到一处柔软,吓得他触电般收回,整个人忽然站起,往起走了几步,却又不知说什么。
林润在身后不紧不慢道,“主上说过,凡是步入修真者必回洗髓筋骨,锻炼肉体,又说经过这样就算丑八怪也能进化成清秀来,主上都是筑基的人了,怎么还会生的难看,就算再难看,在润儿眼里也是好看。”
顾白听了笑道,“亏你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林润问道,“什么话?”
“情话……”
这话说出口顾白自觉失言,咬紧牙关不肯再多说了,他知道哪里不对,从前他还可以和林润以长者相居,但自从林润说出那种话后,他们之间便多了一份缱绻之情,换了身份面对,爱慕者和被爱者,而他就是那个被爱的人。
握拳的手被人慢慢展开,转而十指相扣,有人拉着顾白坐下,取走顾白手里的刻刀,问顾白,“主上想要刻什么?”
“护身符。”顾白还有一句话没讲,送给你的。
被相扣的手慢慢松开,过后响起轻微的金石相扣声,这有节奏的声音让顾白渐渐放下心来,不去在意多余的身份。
“有机会我想带主上到处走走,就我们两个人。”林润说时想到了红袖招里的见羽,他想要见羽能隐藏羽翼的方法,这样以后主上就不用待在这里。
“……好。”
这一个好字让林润欢呼雀跃,他下意识多问了一句,“主上刻护身符做什么?”
顾白转过头来,望着林润道,“送给你。”
“做出师之礼。”
刻刀一顿,最后一道符纹绘制失败,依次亮起的灵光于一瞬间灵气逸散,成了一块废物。
第41章
林润脸色有些难看,眼下看着他的是失明的顾白,只要林润不开口顾白便不会知晓林润的喜怒哀乐,这给还是少年的林润行了一个方便,他至少不会把场面弄砸。
或许是长时间无人讲话,顾白察觉出些许不对,“你不喜欢?”
这个问题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顾白送给林润的东西一般不多,但每次林润不是欢欢喜喜收下了,只因是顾白送的。
“不喜欢我换个。”顾白伸出打算取走林润手里的刻刀,并不在意林润对此的态度。
林润回过神来,将东西交还给顾白,望着那张面具忽然醒悟过来。
他的心里将顾白捧上了神位,供奉许久后发现拉下神坛太过困难,他心中的神明已经习惯身居高位,将两人身份划开绝对差距。
“出师之礼,主上一定要送我走吗?”林润握了握拳,有些后悔先前乖巧把刻刀交了,如果他将所有灵石收了,没了制作护身符的材料,做不成护身符,主上是不是就会让他留下。
“你我之间怎么用赶字。”顾白道,他劝起林润来,“如今你也练气九层了,筑基近在咫尺,再不找个师傅拜师,日后进了修仙界就算作散修,散修说的再好听也比不上有依靠的门派,我不希望你的前程被耽误了。”
林润便问,“主上算什么?主上行了师傅所有之事,从了夫子之责,在润儿心里主上就是润儿的师父。”他说着起身跪到顾白跟前,“师父和主上之间也就一个称呼的区别,主上若是真在意此事,从今以后润儿改口就是。”
林润说的振振有词,顾白听了反倒笑起来,“我还没说你几句,你就一大堆道理砸给我,还差点把我说服了。润儿,我问你,你不想去修仙吗?”
林润问,“主上真的要赶我走吗?是因为润儿之前说的话让主上不快了,令主上厌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