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沉默了会,弯腰抱住林润道,“想哭就哭吧,以后我不允许你用这种理由哭鼻子。”
梦寐以求的温柔将他抱入怀中,林润一下子失了力气,全身软绵绵瘫在顾白身上,他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脸上已经淌满泪水,流进嘴角是咸咸的,不喜欢的味道。
“疼。”林润拿下巴靠在顾白肩膀上,先是低低说了一声,然后爆发哭出声来,抓着顾白的衣服委屈指控顾白,“润儿好疼,仙人润儿真的好疼。”
顾白没有安慰林润,他使了把劲抱起林润,抱着林润走到石床边上,坐那仍林润哭着,自己动手清理包扎林润手上的伤口,一边等着林润哭完。
洞里哭声渐渐小下来,林润盯着顾白认真的眉眼,忽然问道,“我可以摸摸仙人的翅膀吗?”
顾白知道林润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却也不说什么,而是伸开羽翼递送到林润面前,柔和了眉眼望着林润。
林润犹豫了一会,慢慢伸出手来,从一开始他就很想摸摸这对羽翼,可是那时候仙人都不想收他为徒,更别说亲近了,好在现在不是了,仙人接纳了他,还要教授自己仙法。
摸着那对洁白的羽翼,林润将心里的委屈全都吐了出来,他撅着嘴质问顾白,“仙人为什么不收我为徒,明明都答应教我仙法了。”
今时不同往日,顾白已经有打算收下林润,也不会一直瞒着林润,他将林润手上的伤处理好,系了口子道,“是不够资格。”
林润吹着手上的绑带,指望这样痛痛飞掉,“润儿不明白。”
顾白淡淡一笑,主动搂过林润抱在怀里给他细细讲解起来,“修仙界有规矩,非金丹以下修士不得收徒,这规矩说来也简单,就是不希望误人子弟。”
林润不服气了,嚷嚷着,“仙人才不会误我。”
顾白不加以驳回,接着道,“另外大门大派一般不收已经筑基的弟子,怕掺入奸细,你只能跟着我到练气九层,九层之后需压制修为,等你拜师之后再开始……你确实不该跟着我,若是跟了那位前辈,也不会这么麻烦。”
一听顾白要他拜别人为师,林润又要红眼睛掉眼泪了,顾白却是定定看着林润,“你天生金火灵根,是可以求仙问大道的,不该因为我拖累你。润儿,答应我,筑基之前找个门派安定下来,日后我也好过来看你。”
这话里有太多意思,林润听得心里难受,只抓住了最后一句话,急切问顾白,“仙人要走吗,去哪里?润儿要跟仙人一起走。”
“不去哪。”顾白解开林润攥紧的衣角,很有耐心道,“我也有家,得回家一趟看看。”
“仙人的家。”林润迷茫了,仙人不就是住在这里的吗,还要去哪里,要是仙人走远了,他怎么找仙人。
“另外。”顾白笑道,“不要老叫我仙人,我不是仙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
“那我要怎么称呼?”林润想想也有道理,外头一群人仙师仙人的喊,一点也不特殊,他要想个特别的称呼。
“叫我顾白就行。”顾白道。
“不行。”林润气呼呼道,“娘亲说长者为尊,不能直呼其名,她还不准我叫爹的名字。”
“确实如此。”顾白愣了一下,他在修仙界待的日子有些长了,都忘了凡间的规矩,毕竟修仙界以实力为尊,才不会有什么尊老爱幼。
“……叫主上可以吗?”林润兴奋道,“我听唱戏的都这么喊,又好听又好念。”
“随你喜欢。”顾白对称呼没有什么想法,只要不叫他仙人随林润怎么称呼。
“来,我教你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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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代容匆匆回了林府,朱闻和一干师弟正站在院里,个个面色凝重,严阵以待,边上林正浩两股战战,全靠两个仆人扶着才没倒下。
“出了什么事?”凌代容问一个师弟,“非要急传我回来。”
“北方出了情况。”那师弟干脆利落交代了事情,“说是魔族破了封印,祸乱一方,昆仑宫下了诏令,要各派前去支援,掌门便传讯过来,叫我等先行查看情况。”
“那就启程吧。”凌代容听完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飞剑掉头,带着众人离去。
朱闻祭出飞剑正欲离开,却听林正浩战战兢兢问道,“敢问仙师,我那不孝犬子……”
朱闻本来就不高兴这事,他测了林家人的灵根,没一个是有出息的,唯一的林润还是别人提前预定好的,因此甩袖冷眼道,“好好供着你的祖宗。”
一行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来去了无踪影,能说有什么变化的,就是林润和芳娘的地位提升了,此次以后林润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出去,林正浩和林夫人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连带着林润几个弟兄都是和颜悦色的。
林润一面享受着顾白对他的循循善诱,一面又是凡间的荣华富贵,这般教导下,转眼就是十年。
第36章
林润从大街上急忙穿过,身后的几个小厮手忙脚乱,不是撞到了人就是掀歪了摊子,惹起一堆抱怨,纷纷围上前去,讨要一个说法。
灰色小厮那水泄不通,几个人一时无法脱困,只能眼睁睁看林润三下两下穿梭而过,身影快的看不清。
“润少爷……”小厮大叫着。
“今天我不回去了,你跟我娘说一句。”林润停下脚步来,冲小厮招招手,三步作两步,转眼之间消失不见。
“又跟丢了。”小厮唉声叹气,这几年几乎每天都是如此,他们追到半路就会跟丢人,更别说见到那位传说中的仙师,夫人换了几批人手都没能成功,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回去就是挨骂的份。
还是跟着滋少爷幸福,天天逛花街喝花酒,日子不要太悠闲,哪像润少爷,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他们无事可做还要提心吊胆。
林润懒得替这些小厮分忧解难,他只一人到了僻静处,见左右无人,念起顾白教他的法术,祭出飞剑来御剑而行,青萝山和林府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凡人徒步需要时辰,修士御剑只需半柱香的时间。
顾白和林润约的时间多是在巳时,离早起有段时间,午饭又还未到,之所以这样设定,只是因为顾白想睡懒觉,现代人的通病而已。他在坤天派做了许久的苏师兄,这会不再做榜样,自然原形毕露,该睡懒觉的睡懒觉。
林润却是习惯早起了,他有一个时时刻刻耳提面命的娘,从小到大不敢睡懒觉,学会御剑之术更不想多睡了,只想快些出门玩飞剑去。
这项娱乐活动是林家其他几位少爷最羡慕的,地上骑马再风流也比不上御剑飞行,所以谈起这事时,林润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溜完青萝山,离约定时辰还有一段时间,林润却是迫不及待想见顾白了,下了飞剑摸出一块玉玦来,轻车熟路来到阵法面前,撒了玉屑蹲在地上仔细观摩。
隐藏的阵法受了含有灵气的玉屑影响,很快显出上头刻画的符纹,虽只有短短几瞬,但足以林润看清,今日是匿生纹。
“主上的符纹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照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是个头。”林润叹了口气,玉玦只能用在基础传送阵上,他要破了符纹才能进去,所以必须老老实实解开符纹,否则就别想进去。
今天林润运气不错,或是说瞎猫碰到死耗子,误打误撞让林润解对了,他跨进阵法只觉得眼前一阵光亮过,之后就是顾白待的幽洞。
最近的是红木案几,上头摆着一只蝶恋花长颈花瓶,几株早梅谢了花瓣,徒留鹅黄花蕊陪着枯枝,散发着淡淡的梅香。这是林润几天前采的,几年前顾白突然双目失明,一直瞒着林润,直到有次暴露出来,那次叫林润趴在顾白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此后林润总会采来时令鲜花,说是让顾白感受一下外头的冷暖。
失明以后的顾白越发不爱走动,对采来的鲜花倒是喜欢,林润为求多见顾白笑颜,将采花的行为一直维持到现在。
见早梅谢的一干二净,林润想起芳娘和他说的,再过段时间府里的海棠花就要开了,要多采些给仙人。
芳娘对顾白的称呼还是仙人,林润没和芳娘说改了称呼,他心里悄悄觉得,这样才能凸显他和主上的特殊关系。
他想侍奉主上一辈子,就算当不了主上的徒弟,做主上的随从也好,只要能和主上在一起……
林润跨出步伐,来到药池边上,轻轻推了一把池里的人,“主上。”
顾白却还在睡着,他似乎倦极了,就这样枕着手靠在池边,半个身子全浸在水里,背后的羽翼垂在那里,沾着水珠护着睡过去的顾白。
“主上。”林润又小声唤了句,单膝跪在地上,抬起头来,就这样仰视顾白许久……
然后他鼓足了勇气,轻轻在顾白眼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极轻,它落在那张面具上,带着湿热的气息,不沾半点情欲的思念,是对神明的虔诚,和对心爱之人的守护。它太轻了,顾白只是微微抖动了眼皮,过后继续睡了过去。
林润心里那点小紧张一下子被戳破,泄了气一般没有再鼓起,林润试探问道,“主上。”
顾白仍是睡着。
林润不死心,多叫了几句,这才把顾白从梦中叫醒。
醒来的顾白脸色不太好,他撑着额头语气不佳道,“你来了?”
林润不知作何回答,他能敏锐察觉出顾白心情不好,但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好,早到不是一次二次,每次林润都会以微笑回视他。
“做了个噩梦。”顾白从池中站起,抓住林润伸出手的后方慢慢‘直视’林润,“梦见讨厌的人。”
“……主上是说那个仇人?”林润努力将目光集中在顾白脸上,想去描绘那张面具的花纹,但是那双茫然的眼睛却是无法避免的,顾白就这样赤裸裸站在那样,失明带来的黑暗使顾白更加脆弱,他越发需要林润的陪伴和帮助。
“是的。”顾白摩挲着林润的手腕,一边慢慢跨出药池,仍凭林润带着他走向石床,那里有换洗的衣服和毛巾,昨夜他入池疗伤,进了池子才记起衣服没拿,后来便直接睡在池子里,想着明天一早林润来帮自己。
林润心下一紧,猛地抽回手来,生怕自己过快的心跳被顾白发现,他见林润面露疑惑,急忙道,“我替主上更衣。”
顾白本想说不用,可又不知怎么的,转口说了好,站那仍林润摆弄。
林润拿起浴巾按在裸露的手臂上,从下往下一点点擦去,先是小臂,再到肩膀,锁骨,胸膛……他机械擦拭着水珠,双眼钉在顾白胸前不肯移动了。
拿着浴巾的手渐渐停下来,服侍的人却越靠越近。顾白似心有所感,低头对上林润的双眸,“我自己来。”
“……是,是。”林润一下子惊慌失措,交了浴巾背过身去面壁思过,他听着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心里好似有一只猫在拼命挠啊挠,叫林润焦躁不安。
为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林润咽了咽口水,主动挑起话题,“主上……梦见了什么?”
顾白手上动作一顿,只道,“没什么,做梦而已。”
他梦到了过去的日子,他和林玄雨在碧海林,他被林玄雨按在树上活活吃掉一只眼睛,他正痛到无法说话时,画面一转林玄雨成了林润,正温柔亲吻他的眼睛,低喃着主上。
在碧海林到底发生了顾白是最清楚的,这种人物之间的转变让顾白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他开始怀疑林润就是林玄雨,但两者之间性格南辕北辙,相差太大。
林润怎么可能是那个疯子。顾白系好腰带,问起林润近来修行如何,问完又开始照例的教导,双目失明带来不仅仅是生活上的麻烦,还有林润学业上的停滞,顾白无法再进行教授剑术,入门剑术只起了个头就停在那,无奈之下顾白只能传授符纹,可是林润似乎并不精通符纹,或者说专长,他像顾白遇到的外门弟子,在学符纹方面上和外门弟子学习剑术一样,勤勤恳恳却进步缓慢。
或许林润是该找一个师父了。
送走一心想留下的林润,顾白坐在石桌边上发呆,这些年来他修为渐渐恢复,已经到全盛的七八成,与此同时身体情况也在好转,被废的右手开始有了知觉,闲暇时还能练上几招,但被彻底腐蚀的眼睛情况不见有变,另一只完好的左眼也在几年前一次逼毒中失明,元婴以上的修士才会有神识,而只有筑基的顾白失明后和凡人无异。
这样的自己早晚无法满足林润,一个金火双灵根的弟子,他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
林润还不知顾白有了打算把自己送走,他被顾白赶回去后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一个人在街上乱逛,瞧瞧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
他这厢游手好闲的样子被外出的林滋看见,立刻上前叫住,哥俩好勾肩搭背,互相问起近来的情况。
“润哥,今天怎么就这么早回来了,不去修仙?”林润修仙的事林滋是从小听到大的,并且林润也会露几手法术给他们几个弟兄瞧瞧,所以他对林润是崇拜有加。
林润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笑完又转头去看摊上的东西,他对东西挑挑拣拣,看得出兴趣不高。
这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让林滋心生一计,神秘兮兮凑近问林润,“润哥,要不让做弟弟的带哥哥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林润斜眼瞧林滋,“你说的好地方不就是花街青楼。”
“哎,我的哥,亲哥,话不能这样说。”林滋道,“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美。”
“红袖招出了一个极品美人。”
第37章
听林滋那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林润不觉得红袖招的美人有多好看,他自小跟着顾白长大,就觉得顾白是最好看的,就是顾白戴了个面具,看不清真面目也一样。因此听了林滋说的话,只想抽了手回去算了。
林滋却是不乐意林润就这么走了,他拉着林润的手做出一副有求于人的样子,一面又可怜兮兮道,“润哥,帮我个忙呗。”
在林润还没见到顾白之前,林润在林府的日子是不太好过的,在这不好过的日子里,林滋是唯一对林润好的人,后来林润日子上去了,其余人也开始恭维起来,林润是清楚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区别,因此对那些人没什么好脸色,唯独对林滋这个弟弟态度颇佳。
“帮你什么?”林润没把手收走,只斜眼笑问林滋,他最清楚这个弟弟不过,因是幺儿,家中极为宠爱,要什么有什么,就是林润他也是宠的。
“红袖招的美人。”林滋道。
林润便笑道,“一个青楼女子,拿钱就是。”
这话林滋听了不乐意,嚷嚷着,“见羽才不是这样的人,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犯了错才流落风尘。”
林润就觉得这个弟弟脑子白长了,给林滋讲起本朝的刑律来,“若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父亲被斩首的那种,要不她被充入掖庭,做宫女的事,要不就是去教坊,吹拉弹唱。红袖招说白了就是娼门,做皮肉生意的,下三流的地方,这种地方简直掉了你美人的身价,大户人家的姬妾都不会打发到这里。”
林滋被林润这一通话说的没脾气,缩着脑袋不服气道,“你不是修仙的吗,对这人情世故也忒清楚了。”
林润慈爱拍拍林滋的脑袋,“这叫常识。”
可林滋还是想去红袖招,他不死心道,“哥你再陪我去一趟,我就是想再看见羽一面。”
林润反问,“有多好看。”
“妖冶艳丽,销魂蚀骨,念念不忘。”林滋说起见羽跟失了魂一般,“我从未见过哪样的女子,她跟我以前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她不会压抑本性,反而肆意张扬,她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林润挖挖耳朵,觉得这会的林滋有些不知廉耻,在大街上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没看见那几个小厮猥琐的笑容吗。林滋分明是和那个女人春风一度,被迷得死去活来。
“哥我想赎见羽出来。”林滋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下了决心坚定道。
“我刚才才和你说了什么。”林润叹气,“她来历不明,还和你说了谎。你要是带她回家,别说咱们的爹,夫人都会打断你的腿。”
林滋被说的没胆,刚想说那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脑海里莫名响起一个声音,甜腻缠绵。
‘来,到我这来。’
“……哥我们去红袖招。”林滋反抓住的林润的手腕,不知哪来的力气拖着林润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