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声音凌厉:“要是你当初不那么三心二意,在念音身怀六甲之时拈花惹草,她哪会气得失去了小宝?现在她选择离开,你却不愿意了。呵,你作的孽,凭什么要别人替你来偿还?!”
刹老脸上的笑容此时已经成了一堆酸苦的皱纹:“是,是,是......浮黎兄啊,我之前还说你招蜂引蝶来着,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如今你终于晓得错了。”浮黎将孟婆汤塞进了他的怀中:“孟婆的意思是,让你喝了汤,不必再纠结前缘后尘。”
刹老嗤笑:“你说的倒是轻巧。”
浮黎叹气,“但是作为你的友人,我还是希望你喝汤之后,能够好好活着。”
“这汤,我是不会喝的。”刹老用袖口轻轻擦拭着碗沿:“我要留着这碗汤。”
浮黎问:“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刹老的声音低到听不见,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念音不在了,没人给过桥的亡人送汤了。”
浮黎:“你是想留在这里,做孟婆以前做过的事?”
“她在这里枯站了这么多年,一定很苦吧。”刹老依旧是自然自语。
此时要过河的亡魂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鬼差手里正攥着一根漆黑的鞭子不停鞭打在那些想要逃跑的亡魂身上,劈啪作响。
刹老满脸呆滞地走过去,朝鬼差道:“把他们放过来吧。我来为他们舀汤。”
声音一落地,那些亡魂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过去,而刹老在推推嚷嚷之间为这些亡魂盛汤。
“如此也好。”浮黎回到了船上,望着忙个不停的刹老,“终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摆渡人,划船吧。”
“是,天尊。”
离开地府后,清淮带着两杯解药再次来到了天庭。清淮这时还睡得香得很。
清淮的床很大,睡上四五个人都没问题。浮黎干脆上了床,在一边盘腿而坐。是时候让记忆恢复了。
两瓶解药被浮黎放在了腰间乾坤袋里,他两只手指一抬,乾坤袋便飞到了浮黎的面前。
“开。”
这时,乾坤袋开了一个小口,一瓶药从内部平稳飞出。浮黎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浮黎舔舔嘴唇:“确实有点甜。”
刚说完,脑子里有个地方就像大河决堤一般爆发了。记忆的碎片像河水一样不断冲刷着浮黎的识海,汹涌澎湃。一时间,浮黎的识海混乱无比。
无数个画面从浮黎的脑海中一一闪过,有他见过的,也有他没见过的。不管是什么样的记忆,他都努力地慢慢消化着。
对于人类来说,冬日里冷得很,需要穿上兽皮,围在火堆旁才能取暖,不至于冻伤。然而,今日却有一群人围在大湖旁边,一个个往湖中心张望,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浮黎,我们过去看看吧!”看见新鲜事物,清淮兴奋得不行,直接拉起浮黎的手就往湖边飞去。
浮黎敲了敲清淮的脑袋,微微责备:“怎么这么粗心,说过多少次要隐身。你若是吓到那些凡人,女娲可是要找我麻烦的。”
清淮摸摸自己的头顶,不情愿地隐去了踪迹,“我不是着急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嘛。”
在冬天来临以前,这处的湖泊里面长满了各种水草。它们在湖水里面左右摆动,好不快活。大大小小的鱼儿们也在水草间游来游去,自由自在。然而一到了严冬,湖面结冰,一层天然的屏障便生了出来。若是去一些冰层较薄的地方,还能模糊地看见一群黑色的影子在湖底悄然掠过。
“大羊!你行不行?不行的话,换我上!”一个围着白色兽皮的长发男人在湖边吆喝一声,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打趣。
周围的一圈的人哄笑:“大羊,看来这鱼你是捞不上来啰!”
只见湖面上站了一个男人,他全身上下都没穿任何避寒的衣物,只是在□□绑了一片叶子。他头顶抹红,右手拿着长矛,左脚堆着石块,像是要在这冰面上大干一场。
然而他冒着寒风在这上面砸了许久,也没有丝毫进展。面前的冰层也只是起了一些小缝而已。男人丧气地垂下头,也怪不得别人笑他不行了。
清淮看着冰面上那个光着身子的男人,明明自己不冷,却是忍不住裹禁了衣裳:“浮黎,那个人这是在做什么?”
浮黎意简言赅:“他要破冰砸鱼。”
清淮的好奇心很重,又问:“这么冷的天,不呆在山洞里,怎么非要出来捞鱼啊?湖边的人怎么不去帮他?”
“你看到那个男人额顶上的红色颜料了么?那代表他快要和一位女主人成亲了。捉鱼是这个部落的风俗。男人在成亲前,要在最危险的地方捕获到食物,然后将它献给女主人。”
“原来是这样。”清淮又拉着浮黎的手,把脚底的云往下面挪了挪:“一个人给另外一个人送鱼,是不是就代表那个他喜欢她?”
浮黎本想说不是。送鱼只是个象征罢了,喜不喜欢倒说不准。可看着清淮耳根发红的样子,浮黎倒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清淮是喜欢自己的。从平时的眼神,动作,一举一动,他都能看出清淮是喜欢自己的。
而他喜欢清淮么?答案是肯定的。否则,他也不会一路将清淮带在身边照看。
“哇!大鱼出来了!”清淮的两眼发亮,想立刻冲下去摸一摸在冰面上活蹦乱跳的鱼儿。
浮黎眼底也浮起笑意:“不如让我去给你捉几只过来?”
清淮却摇摇头,一脸严肃:“不必了。”
不知道这个小鬼头又在打什么主意了,“那好吧。”
见捕到了鱼,周围的人也不再哄笑,而是热热闹闹的前去迎接那位在天寒地冻的冰面上捉鱼的勇士。他们将鱼挂在树干上,笑闹着打道回府。
不知又过了几个时辰,太阳终于下了山,天色暗了下来。此处是一座山谷,到了夜晚,空旷得很,只有一些大型野兽出没。
清淮跟着浮黎走了一天,看上去有些累了,“浮黎,你每天怎么不睡觉啊?”
浮黎道:“我又不是凡人,用不着睡。”
清淮说:“你看我们今天去了这么多地方,不如就学学凡人睡觉吧?快闭眼睛。”
浮黎:“......你是要我浮在半空中睡觉么?”
清淮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说:“找个山洞也行。”
“那好吧。今天就当一回凡人。”浮黎这样说着,心里却在猜测清淮在打什么小九九。
两人很快找了一处山洞,将里面大小的虫子动物都驱了出去,有模有样地腾了块儿地方。末了还在地面起了一堆火柴。
“这样行么?”布置好一切,浮黎转过头去问清淮。
“这样就可以了,我们快睡吧。”说完,清淮拉着浮黎的手躺到了地上。
地上冰冰凉的,有些硬,触感不是很舒服。然而这种体验对于清淮来说确实第一次。而此刻浮黎就并肩躺在他身边。
清淮转过头来,看见浮黎的眼睛还是睁着的,便催促道:“你快闭眼睛吧。”
浮黎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便真的闭上了。
清淮窃喜。
一个时辰后。
清淮悄悄起身,压低了声音像只蚊子似的问:“浮黎,你还醒着么?”
浮黎没有声音。
清淮又确认了几次,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悄悄咪咪地起了身,往洞外走。
走的时候还顺便往火堆上加了一把,让它烧得更旺。
浮黎自然没睡。他不动声色地跟在清淮的后头。
“清淮站在一个大石块上,朝天空招手:”阿云,快过来!”
不一会儿,一朵软蓬蓬的白云就到了清淮面前。他一下跳了上去,命令道:“阿云,去!”
浮黎也腾空而去。看来,清淮是要去什么地方。
跟了不到片刻,清淮的云朵终于停了下来。而眼前的地方,正是白天去过的那个冰湖。
只见清淮跳下云朵,站在冰面上,手里拿出了一只某个神仙送给他的小玩意儿——开山锤。
“开山锤,等下你砸轻点。别把鱼砸飞了。”
说着,清淮轻轻抚摸着开山锤的锤柄。
而后又喃喃:“我要捉鱼送给浮黎,然后跟他成亲。你说他会答应么?”
浮在半空的浮黎不禁笑着摇头,“真是个傻瓜。骗我去睡觉竟然就只是为了捉鱼。”
此时清淮还对着开山锤再三叮嘱:“千万别太重了,知道吗?”
谁知那开山锤被清淮念叨得不耐烦,直接一锤掉落在冰面上。
刹那间,整个冰面开裂,冰水瞬间爆射而出,一条条鱼直接从裂缝里飞了出来!
清淮抬头望着头顶冰块与大鱼齐飞的精彩画面,傻眼了。
第99章 8.长得不像只猴子
此时,半空中全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鱼儿们此起彼落,发出噼里啪啦的摔打声,好不热闹。
清淮呆住了,他只想要几条鱼而已送给浮黎而已,没想砸出这么多条鱼来。
过了一会儿,清淮才缓过神来。然而湖面已经浮起了许多翻着肚皮的鱼。
“它们是不是死了?”得出这个结论后,一股罪恶感从清淮的心底升了上来。清淮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照理说,跟浮黎经常呆在一起的神仙,法力都应该不错。然而...浮黎平时太宠着他了,那些难学的,都没让他接触过。
所以直到他成年都还没学使动物活过来的法术呢。
就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清淮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不敢回山洞找浮黎帮忙。他要是告诉浮黎自己为了告白而弄出这么大动静来,还不得被浮黎笑死?
可这么多生命也无辜得很。
正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时,浮黎看不下去,终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果然忍不住笑:“清淮,你捞这么多鱼起来做什么?是想同我成亲么?”
清淮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像做了错事被抓包一样,小声问:“浮黎?你怎么来了?”
结果在看到浮黎脸上的笑意后,他又立刻明白了——原来浮黎一直就跟在他身后,见到自己做傻事也不阻止,到了最后还要看他的笑话!太过分了!
于是清淮生气了,他朝着浮黎大喊:“你又这样!”浮黎却一点都不在意清淮生气的样子。
相反,他直接飞到清淮的身边,将清淮揽到怀中,对着他的嘴唇低下头去——
那一霎,天地仿佛静止了。周围的景色都变成了纯白色,风的声音好像也消失了。好像这个世界从来就只有他们两人的存在一样。
清淮直愣愣地睁着眼睛,像是被对方深邃的黑色眼眸吸进去了似的。偏偏他们的嘴唇却又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此时清淮见不到的是,原本一湖的死鱼突然像是被注入了生机,重新摆尾游动起来。
足足过了一刻,两人的唇才分开。
浮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清淮的唇,皱眉道:“怎么这么干。”说完,又低头吻了上去。
再次分开时,清淮终于反应过来浮黎在做什么了。只是他两眼发慌,却又带有一丝满足:“浮黎,你干什么?”
“你不是想跟我成亲么?”浮黎的语气十分淡然。然而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发现清淮为自己捕鱼之后,心里便生出了一股把他按在怀中的冲动。
清淮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所以我才来捕鱼。”
浮黎道:“其实,一个吻就够了。”
自从那个吻之后,清淮与浮黎就成了一对名副其实的神仙眷侣。他们一起游历天下人间,时间过得很快。
一日,清淮突发奇想,想和浮黎要个孩子。
浮黎不解地问:“为什么突然想要个小孩?”
清淮指着一处部落,一些孩童正在里面嬉戏,目光中尽是羡慕:“你看凡人都有孩子。”
如何造娃这个问题却把清淮难住了。他二人都是男子,如何繁育后代?然而这个问题对于浮黎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清淮的原型是一棵树,树上每年都会开花结果。浮黎于是从清淮的本体上取下了一粒果实,然后捧在手心,往里面吹了一口气,一个小生命就开始在这颗果实里孕育了。
其实泥巴跟清淮的果实比起来没什么区别,因为前者也可以用来创造生命。也许是看清淮太过期待,浮黎选择了后者,目的是让清淮对于“造孩子”这件事情更有参与感。
然而神仙的孩子不似凡人那样十月怀胎便可出生。浮凡花的诞生,足足让清淮和浮黎等了一千年。
“你看他的样子,怎么跟平常小孩儿不一样?”清淮把小小的浮凡花抱在怀里,时不时逗弄着。
浮黎感到奇怪:“哪里不一样?”
清淮埋怨:“你看他,眼睛是睁开的,动来动去,古灵精怪的。皮肤也不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像只猴子!”
浮黎:“......”
清淮把浮凡花举高高:“不过他是我们的儿子,长成什么样都行!等凡花稍微长大一点,我们再造一个女娃吧?”
浮黎揽过清淮的腰:“你说了算。”
于是乎,浮凡花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有两个爹爹了。在两位神仙爹爹的保护下,浮凡花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了一个天真浪漫的孩子。一家三口也平淡地生活着。
然而,外面的世界可没有那么太平。
传说,盘古大帝开天辟地。盘古死后,其身躯化为万物,山河日月,无一不包。而盘古究竟有没有后代,无人知晓。
然而,在远古神之中却有一群人自称盘古氏,族名为昊天。
盘古氏有两位领袖,一位叫昏,另一位叫泯。他们天生神力,前者能操控火焰,后者能凝水成冰,都是盘古氏人里的佼佼者。
一山不容二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昏是大哥,脾气暴躁;泯是小弟,性格淡然。两兄弟从小的相处模式便是一个为进,一个为退。在外人的眼中,昏生性残暴,主张扩充领地,并不能成为一位受人敬仰的族长。而泯则生性仁慈,在与其他势力的对弈中,主张自保,不主动发起战争。
因此两人的矛盾从小便开始积累。直到他们的父亲去世,双方的矛盾才终于出现了了爆发的苗头。
作为泯的好朋友,浮黎也被卷入了这两兄弟的争斗之中。
果然,在昏宣布与泯断绝关系的那一日,泯找上了门。
泯开门见山,直接对浮黎道:“十日后我将与兄长决战于大渊,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要前来助我大盘古氏!”
浮黎当然是拒绝:“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我这个外人,恐怕不好插手。”
泯苦口婆心地劝说:“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昏带领着我盘古氏的族人涂炭生灵么?!”
浮黎感到更加奇怪了。若是你兄弟二人有一人让步,不就不会导致生灵涂炭了么?怎么现在偏偏拿这个来要挟其他人了?
浮黎道:“如果我说我还是不去呢?你又会如何劝说我。”
泯苦笑着道:“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年少时还曾并肩在极恶之地出生入死,如今连为我出战的勇气都没了么?我不是要与我的兄长整个你死我活,我只是想打消他脑子里那些害人害己的想法罢了。但我自知实力不够,因此迫不得已才会来此处请你。”
泯说的没错。年少时,他作为泯的同伴的确去过及其危险的地方锻炼自己的本领。两人一同进退,一同经历过许多九死一生的场面,也算是老交情了。成年之后,泯回到了盘古氏的领地,很少外出,而浮黎则是继续游历成长。两人的联系渐渐少了起来,已经有多年未见过面。
可泯的的确确对浮黎有恩。因为他曾经多次在历练中将浮黎从陨落的边缘拯救回来。浮黎对此是怀有一颗感激之心的。
如今泯尚敏求助,他断然拒绝,是不是太过冷漠了?
泯的脸色终于显露出了一丝急迫:“你若是应我,我愿意将盘古氏的珍宝之器送于你。”
浮黎摇头:“不必了。我答应你。”
“如此甚好!浮黎兄,你不必与我同时作战,只需在我不济时帮衬一把我便不胜感激!”
十日后,浮黎简单地同清淮说了几句这件事,并把红尘帆交给了清淮,然后赴约于大渊。
清淮一手牵着小花,一脸担忧地问:“浮黎,这一趟你非去不可么?”
浮黎只是说了句“旧人所托”便离开了。他并非觉得清淮碍事,只是觉得早去早回比回答一句“非去不可”来得更加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