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天尊!在小老儿走之前,只想多嘴一句。”
“什么?”
“请您切记当心混天!”
“哦?混天......”浮黎挑眉,按下心头的疑惑:“知道了,去吧。”
土地走后,浮黎执起白子一颗,落于棋盘之上。
眼前之景瞬间变换。原本荒芜的土地,却长出了郁郁葱葱的各色花草,其间灵气充沛,闻之提神。就连一些在天庭御花园都见不到的神仙草物却在这里生长。乍一望去,如临福地洞天。
这便是陨仙台了。
陨仙台的来源说法不一,有的说此处是有一位师祖级仙人在此陨落之地,因而得名。也有的说,此处是那些不远入籍天庭的神仙的聚集之地。而天庭的那些神仙们,也就当这里的神仙不存在,当他们是陨了的。
多年之后再回到此处,浮黎心头难免生出几分感慨。
为了挖出小花的身世,他选择回到这里,找到无名仙薄,然后细细查阅。
而这无名仙薄,正是在一个叫“刹老”的酒鬼神仙手里头。浮黎伸手摸了摸怀中之物,想着既然对方是个酒鬼,那这东西总是用得上的。
刹老的洞府就在陨仙台的第二层,只需越过青桥以及水虹宫便能找到。浮黎隐去了自身的气息,不到片刻便到达了刹老的住所。洞口窄小,被凌乱的蜘蛛网给封住了。浮黎将之清除后,捏着鼻子颇为嫌弃地走了进去。
洞内无光,浮黎便从手中分出数图案火焰置于上空,照亮了整个洞穴。
刹老是个邋遢的神仙,不爱打扮,更不爱修饰自己的老巢。他当初随随便便找了个蝙蝠洞,清了清里面的灰尘,扔了张草席便草草了事。
果然,地上摆着的还是那条破草席,此外,旁边还躺有一盏沾满秽物的水晶杯子。浮黎退后一步,实在是忍不了鼻尖那股挥之不去的酒渍味道。
“刹老,我回来了。你快现身吧。”
回应他的是一声酒嗝:“咯~”可声音出现了,人却还没见到。
浮黎转身,用意念将那只倒在地上的水晶杯漂浮到了空中。杯子一个倒转,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谁打扰本大仙的好梦?”那小东西的身躯逐渐变大,直到成人般大小才停止变化。
浮黎摇头:“你个老酒鬼,喝酒都喝到杯子里去了!”
刹老并不是个老头子,只是喝酒喝得形容憔悴,看上去老了几分,喝醉的样子没个正形:“哟,这不是咱们的浮黎天尊么?您今儿个到我这破蝙蝠洞里来,是有何贵干啊?”
浮黎说出来意:“自然是来寻你的无名仙薄。”
“那本册子?我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您自个儿慢慢找吧。”说完,刹老的眼皮子又耷拉了下去。
这世间,恐怕还没有哪几个人用如此随意的态度来敷衍天尊浮黎。不过刹老是浮黎的朋友,这些打闹根本不被浮黎看在眼里。
无名仙薄是刹老的东西,也只听他一个人的话。就算硬抢来也是翻不开的。浮黎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今天我这瓶忘情酒,应该是送不出去了?”
“忘情酒?快拿来快拿来!”刹老二话不说从头发里掏出了一本手掌大小的册子,上书四个大字:无名仙薄。
无名仙薄能感应到天地间新诞生的神的出现,并自动记录下来,也算是一本神物了。而这本仙薄来源已久,虽然久不过浮黎的存在,但在他之后诞生的神灵,皆有记录。
曾经出现过的到现在还存在的神灵不多,但湮灭于世的却数不胜数。因此这本仙薄很是厚实。
翻了好些页,浮黎才见到了“清淮”二字。
清淮,槐树之灵。现任天庭月老一职。
其子,浮凡花。
浮黎眼皮一跳。
原来小花的全名叫浮凡花。不,这并非重点,重点是,他姓浮。
...
...
这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浮凡花的记载还靠后一些,不过并不难找。只见上面这样记载:
浮凡花,浮黎与清淮之子。现今下落不明。
...
...
浮黎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自己多出了一个儿子来了?他本以为,小花就是清淮的儿子而已,却不曾想小花与自己也有莫大的联系。
浮黎死死盯着那几行字,如遭晴天霹雳,半晌挤不出一个字。
刹老这时候忘情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见浮黎成了这般吃惊的模样,捂着肚子开始大笑,差点没喘过气来!
“我说你这个老不死的,这世上竟还有让你吃惊的事?”
“闭嘴。”此刻的浮黎心情极为烦躁,有一种揍人的冲动。见刹老聒噪不已,浮黎干脆将他的嘴封起来,落个耳根清净。
这才思考着自己与清淮的关系。
如果小花是清淮和自己共同的儿子,那就代表他浮黎与清淮是那种关系了?
清淮的模样顿时浮现于浮黎的脑海之中。他迟钝的模样,发怒的模样,惊讶的模样、沉默的模样如走花灯一样在浮黎的面前闪现,拼凑成无数的片段。
而自己竟然和清淮有那种关系?
........
强大的冲击感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浮黎不禁再次问自己,他到底失去了怎样的记忆?
第88章 兔儿神的孽缘(10)
这人类的生老病死,兔儿神已经见得太多。但陪伍栎来医院,这还是头一回。全身洁白的医护人员、忙碌走动的病人家属、病容满面的病人以及刺鼻的消毒水味都让兔儿神感到不自在。
经历了长长的队伍,这才挂上了号。要不是伍栎教他,他连怎么挂号都不知道。
“你现在怎么样了。”兔儿神眉头紧蹙,一只手紧握着对方的手,丝毫没有注意到出汗之后变得粘腻的手心。
“反反复复的。”伍栎的声音听上去不怎么精神。
兔儿神只好陪他说会儿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减少些许疼痛感。循着指示箭头,兔儿神带着伍栎到了主治医生的咨询室。
对方是一位中年女性,戴着一副黑色镜框,手里握着一支钢笔,正埋头写着什么。见到门被推开,她点头:“进来吧。坐。”
兔儿神颇为拘谨,开口道:“医生,我朋友他刚刚拦架挨了几拳,然后肚子痛了起来,您能看看是怎么回事么?”
女医生冷静地道:“这位家属,不要着急,先让病人自己说。”
“家属”这两个字触到了伍栎的神经,不过他没有开口否认,以免带歪话题。
时间过去得很快,医生也很快下了结论。
“他这个胃病,得慢慢调养。一时间是治不好的。最重要的是要注意注意生活习惯。”
“谢谢医生!”兔儿神出言感谢。刚才他揪着医生不厌其烦地问了半天,不想错过任何细节。等在外面的病人都有些不耐烦了。
伍栎没说话,兔儿神又开始说了:“那服用这种药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吗?”
医生于是又和他交代了一些事情。
见兔儿神还想再问,伍栎只好拉着兔儿神往外走:“医生说的我都记清楚了。”
兔儿神突然埋怨自己:“都是我太鲁莽了,害得你被打。”
是啊,他太鲁莽了。在自己没有丝毫仙力的情况下,还和别人发生冲突,简直是脑子秀逗了。
伍栎见到兔儿神的情绪很明显地低落下去,心里蓦地一软,开口安慰:“你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在救了那个女孩儿一次,没让她被骗婚。”
然而伍栎的话却没有被兔儿神听到耳朵里去。
他愁眉不展,唾弃自己:“我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两人说话间,清淮问:“伍栎,你已经见过医生了吗?”
兔儿神被打断,抬起头一看,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这不就是那个不喜欢伍栎却和他住在一起的男朋友么?
兔儿神通过抽屉偷看伍栎的生活时候,就知道季霖的底细了。不仅如此,兔儿神还骂过他为什么不喜欢却还要和伍栎在一起。
然而兔儿神不知道的是,季霖壳子里面装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月老清淮。
伍栎见季霖来了,立马站起身来,像是怕他误会了什么似的,轻轻放开那只搀扶着自己的手。
兔儿神眉毛一下子就竖起来了,他真想告诉伍栎,季霖根本就不喜欢他!可是他告诫自己,绝不能像之前那样鲁莽。
而站在一旁的清淮却是早就认出了兔儿神。虽然少了两只耳朵,没怎么涂脂抹粉,但他和之前的模样却是别无二致。
清淮心笑原来这两人已经见过面了。那自己就少了许多事情了。现在既然季霖已经与伍栎分手了,那么撮合伍栎和兔儿神成为一对,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不过,清淮想同兔儿神开个小玩笑,那就是先装作不认识他,以报答当初兔儿神当初不声不响坑了自己一把这件事。
“请问这位先生贵姓?”
兔儿神鼻孔出气:“免贵姓胡。全名胡小保。”
听了兔儿神的新名字,清淮心里乐开了花,但是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是胡先生将伍栎送到医院里来的么?”
兔儿神扬起下巴:“当然是我了。他肚子痛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儿呢。”
这话之中的责备意味,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果然,伍栎变得紧张起来:“胡先生,谢谢您送我到医院。但......”他想说,请不要干涉太多,却被清淮打断。
“我的确要感谢胡先生。我提议,今天大家一起吃顿饭如何?”
“吃饭?”兔儿神警惕起来,又想起了医生的嘱咐,便道:“你家伍栎不能吃得太油腻辛辣,也不能吃得太多。你还想请我吃饭?你对伍栎也太不上心了吧?!”
“胡先生,你是不是管得有些多了。”伍栎出声喝止,虽然他已经不再是季霖的男朋友,但是他没必要向一个外人说明这一切。对于胡小保的过于亲昵,他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清淮扶额。心道我这可是再给你们创造培养情感的机会啊,你怎么就偏偏抓不住呢。
“要不,就请胡先生到我家亲自做菜吧?今晚我们全家的伙食,就交给你了。”清淮说完,思忖着还是把他的身份快点告诉兔儿神吧,?2 没想到这时,助理小林又来了。
“季先生,上次跟您预约的赖先生来了,他想快些见到你。”
“好,我马上去。胡先生,如果有空的话,请帮我好好照看伍栎。”清淮点头,放心地把伍栎交给了兔儿神。尽管他们俩都有些不服气。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赖明红玩味一笑,拉开椅子跨了上去,然后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正迎面而来的清淮。
他今天也没有刻意打扮,身上的牛仔裤和皮夹克看上去十分休闲。
“赖先生。”清淮尽管对这个人没什么好的印象,却还是打了声招呼。他还是能把私人感情和工作分开的。
清淮拿出专业医师的态度,开始了谈话:“那咱们就开始吧。能给我讲一讲你最近的烦心事么?就像聊天那样。”
赖明红伸出一只手,缓缓接近清淮的手指:“我最近倒是真的有烦心事。有一个人都烦得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手像猛虎扑兔一样握住了清淮的手。
清淮猛地一抽,将手收了回来:“请您自重。”
赖明红像是没看见清淮的抵触似的:“你就不想知道,那个让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人是谁?”
清淮有想过赖明红口中那人指的是自己,毕竟对方的暗示性太强。不过出于职业素养,清淮还是问:“他是谁呢?”
赖明红双眼死死盯着清淮,一字一顿,“他是我的情敌。”
——这倒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清淮继续问:“那你能跟我说说你对他的具体感受么?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人的。”
赖明红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几乎可以看见一丝丝的凉气从他身上冒出来:“我恨了他很多年。恨不得把他除之而后快。”
清淮问:“你有杀掉他的念头?”
赖红明毫不在乎地道:“当然......而且,我很快就会付诸实践了。”
清淮的手指动了动:“你是说,你已经在为杀人这件事情做准备了?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在当今的法制社会,你杀掉一个人很容易,但逃脱制裁却很难。”
赖明红的嘴巴突然咧开,滑稽又狰狞:“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肯定有其他的办法。”
“那你来找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我记得你之前预约的时候说过的,你失眠,多梦,有自残倾向。我是心理医生,可不是你的共谋对象。”
“好吧。是我过分了,我现在已经被自己的幻想折磨得影响正常生活了。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帮我催眠,缓解一下我内心压力。”
这时候清淮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奇怪......赖红明说话的声音怎么自带回音效果?
“催眠?”清淮的两根手指揉上了太阳穴。
“没错......”赖明红的声音渐渐轻柔,到了快要听不见的地步。它好像一缕有实质的黑色幻影,萦绕在清淮的头脑周围。
“让我们来催眠吧。”尾音带着笑意,赖明红伸出手,合上了清淮的眼睛。
“前戏已经结束,好戏才刚刚开始。”赖明红伸了个懒腰,手掌轻轻地抚摸着清淮的头颅。此时的清淮就像是一只意识不清的小狗,任人宰割。
现在的他意识正逐渐丧失,脑海中留下的最后一个问题便是赖明红到底是谁。
只听赖明红声音阴测:“杀了你的话,太便宜你了。况且如果就在这里杀了一位仙籍人士,恐怕还得惊动玉帝那老头儿,更别说,哼,更别说浮黎那儿了。”
清淮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问:“你到底是谁......”
赖明红的双眼顿时染上一层暗黑色的红:“我是混天。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然而清淮却听不见了。此刻他沉睡的模样,在混天的眼中显得无辜又做作。
“浮黎凭什么爱的是你?为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混天的真正情绪才终于显露出来。那是一种深入骨髓与灵魂的恨。恨了有万年之久一般。
“上次黑火与白幽那两个废物,什么事都没办成。这次,你可逃不掉了.......”
第89章 兔儿神的孽缘(11)
混天是一位无比自傲的神,不管是谁都入不了他的眼。他无父无母,任凭自己在天地间自由生长。而从河流生长成为河灵,混天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岁月。
在他还是一条河流的时候,浮黎就经常来它身边打水喝。
它是水。因此只要是水里的东西他都能够感觉得到。因此当浮黎第一次将手伸进河流里的时候,它激动得快要掀起几层波浪。但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激动。
那时候人类还未出现,它也是第一次遇到一个有人类壳子的东西接近它。
只听浮黎说:“此处的水,果然甘甜。可用来制作上好的佳酿。看来这次刹老的白果酿要输了。”
它被夸了。水面上激起了一层细小的浪花,转瞬即逝,好像一朵害羞的夜昙似的。
自那以后,浮黎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水是什么地上都可以去的,只要有泥土,有树木,他就可以依附。
然而浮黎却没在意他的跟随。河流有千万条,而它只不过是其中一条罢了,除了能被浮黎用来酿酒之外,他还能干什么呢?
然而它总是会跟丢浮黎。因为大地不是浮黎唯一的去处。有时候一眨眼,浮黎就已经升到了天上去了。它够不着。浪花拍打得再高,它也追不上浮黎的脚步。
但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它慢慢生出了灵,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并且化出了人形。而它变成“人”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去天上找他。”
不管天上地下,都是不可知的存在。变成人后的他曾经问过鲲,这世界到底有多大,它能飞多远。然而鲲也没能给出答案。
他只好漫无边际地找。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浮黎。唯一的念想就是找到浮黎。但是见到浮黎之后要做些什么?
他没想过。
然而当他真的找到浮黎时,却发现浮黎的身边多了一个碍眼的存在——一颗大槐树。
那个槐树还有个名字,清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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