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很久没有说话,随后又茫然“没什么。大概我跟母亲一样。”田氏不能接受女儿的死,他也不能接受阿姐死得这么突然而莫明。
齐田说“人活着总会生病,病了治不好就会死,死了就是死了,难道人好就会不病不死吗?她死了有什么奇怪的?你们便是找出一万个理由,她也不会活过来。还活着的人好好过才是要紧的。阿芒一定也希望家里人能过得好。你说是不是?”
阿丑心里突突地跳。问“是吧。”
齐田感觉到自己左侧似乎有人向前走了一步,带起了风。嘴里说“你也说是了。说起来我不也是周家的人吗,她死前一定原谅我了。不如让我回来吧。”
黑暗中的人平静了好久,突地笑起来。大概觉得跟她说话是浪费时间,没有再说话。
“不行就算了。”齐田默默地继续吃东西。考虑要不要甩几句狠话,譬如‘要再咬几个鼻子下来’之类,表达自己的满,不过想想好像太浮夸,也就算了。
吃完了阿丑过来接过盘子,叫她退后,站到光照不到的地方去。
等她走开了才开门出去,很快门就又关上了。
齐田跑过去拍门“要关我到什么时候?不行再送我回痷里去算了吧!”在痷里还比较好逃跑。她还有很多事。
外头阿丑说“你不是要回家吗?等晚上我们就起程。”
周家在本地的下仆都一起动身,只有一个留下来处理本地的房子,这边的东西都不打算留了。车子好几辆,有家将相护。一路都是白天住店休息,晚上赶路。
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齐田一直被良嫫守着,过得不见天日。虽然也考虑过逃跑,以阿珠来讲逃跑也不奇怪吧。但家将一直在四周,她考虑到自己虽然是有练过,到底不如这些以看家护院必要时还会上阵上敌的专业‘军人’,也就算了。拳脚无眼,万一有个好歹哭也没处哭,仇报不报到也是其次,一直不回去,她妈妈该多伤心。
就这样一路折腾,好容易到了地方。但似乎并不是都城之中——因为是赶路进城的时候已经上午了,但没有都城入城的那种严格盘查,路上的行人也不像都城那么多那么热闹,听着街边叫卖的,有些周氏老家应城人的口音,跟周老夫人有点像。
装着她的车子一直驶进内院去,她能听到前后装卸门槛的声音。下仆也是操应城口音的多。
齐田被安置到下来之后,田氏和阿丑也没有任何动作。每天该吃给她吃,该喝给她喝。不过中间有些日子送饭的不是阿丑,是田氏。
齐田这些日子虽然不停地尝试回到现代,可一点进展也没有。心情也日渐烦躁起来。想着现在情况既然是这样,只好跑了再说了。
开始默默地注意着外头家将换岗的规律。假装不小心打碎了碗,还想捞快碎瓷在手里。反正是没灯的。谁也看不见。
但没想到良嫫也太狠了,一寸一寸在屋里摸,碎片拿出去,就蹲在门口拼,少一块也不行。
最后齐田也只好算了。
想想反正有那么个东西她也下不了手伤人。不要也没差。
但就在她准备出发的那天,突然发现换岗的时间不同了。似乎有了什么变故,家里显得气氛非常紧张。院子外头很多脚步声。隐约似乎还听到阿丑的声音。
不多一会儿,外头就更加吵闹起来。从外门到内门,一路过来速度非常快。阿丑和田氏在外面大概是想拦,但是没拦得住。
房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蓬’地一声。外头是夜里,灯笼着光亮照在门口,齐田警觉地站着,顺着光看到了来人。
他穿了一身便服,头发用玉冠束在头顶上,一又眼睛冷淡没有温度。却有一种似乎能看到人心最隐蔽秘密的锐利。
是楚则居。
齐田的心脏砰砰地跳,他到应城来,他来杀自己了。
阿丑想进来,却被亲卫拦住了。在外面大叫“我说了,我们真的只是接了阿姐回来。没有做别的事。陛下以为我们做了什么?”
齐田立刻就反应过来,飞身就向楚则居扑过去。
楚则居大概也没料到她会有这个动作。竟然被她搂了个扎实。
阿丑急呼“别叫她咬着鼻子!她不是头一次了!”此时齐田嘴已经伸出去了,如果不是亲卫挽救及时,楚则居的鼻子可能就被生生咬了下来。
齐田被扯开了,却仍然叫骂不止“放我出去!”打着滚地嚎了一会儿,一突然起来再乖顺没有的样子,好像刚才要咬死人只是别人的幻觉,跟田氏恳求“母亲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把我关在这儿。阿芒不在了您还有我呢。我一定像阿芒一样孝顺您”进行最后徒劳的挣扎。
她不看楚则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但最终楚则居被簇拥着退了出去。
门又被轰地关上了。
齐田在黑暗中暗暗松了口气,坐下边揉胳膊,边扯着喉咙嚎“放我出去!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咬人了!”
外头田氏在跟楚则居说话“原以为那里山明水静,她能受些浸染。现在看,也是无用功。要不是臣妇去的及时,都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害人去了。也只好把她带回来。又因为她不服管教一路叫骂怕引人闲话,这才晚上赶的路。今日惊了陛下,真是死罪!”
过了一会儿楚则居说“哪里呢。是朕不好,朕太过思念皇后,总有些荒诞的想法。总觉得她还没有死”齐田暗暗腹诽,觉得没死,所以急赶着来杀了吗。
田氏听着,大概觉得同病相怜,低声抽泣起来。
楚则居到也好耐性,安慰她许久。听着真是情真意切。
不一会儿一群人就往外头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想必是都走了。
齐田的计划被打乱,一时也走不掉。以为过一段时间还能有机会,结果发现,外头的家将增加了一倍。
因为惦记着这么久了,不知道钱得利还在不在这里。心里更烦躁起来。
但没想到事情又有了转机。
那天还没到吃饭的时候,门就被打开了。
有个人被压着推了进来。阿丑说“那便麻烦钱仙人了。”门轰一下又被关上了。
来人被推得摔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连哭带嚎“我早都说了,这事成不成没准的嘛。maybe你们懂不懂啊!maybe啊!不确定,懂不懂!那人没回来,我有什么办法!我又看不见鬼。你们不要搞这些封建迷信活动好不好!叫我来看?我能看什么!我给你们带这么个话,也是我祖宗传下来的,叫我万一遇到什么奇事之后,找你们家传这么个事!我也没想到真能找得着。再说了,我过来是正而八经有事的,我来找人的啊!我真的还有事!!找不着人我要出大事儿的!”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外头阿丑说“我们也不为难钱仙人,你只要看看我阿姐在不在里头,是不是跟着回来了就行了。要来了,我们家有重谢。”
地上滚的人立刻就来了劲“真的吗?”一秒种就变了脸,正色说:“其实呢,我也不是痴长这么多岁,有个本事叫‘扶乩’因为太贵了,轻易不用。”
外头阿丑朗声说“我自然不诓骗仙人。不过等仙人把人请来,我母亲问的话要是答不出来,也不要怪我来验一验仙人的不死之身。”
地上的人一下就蔫了,又开始哭喊起来“英雄饶命啊。我真的是个骗子!我啥也不懂啊。要不我把你们家的钱还给你们也成。”
正嚎着,感到有什么在扯自己袖口,吓得嘴里也不喊了,声音嘎然而止。颤颤巍巍“谁啊?”
哪知道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感到有双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手腕。
惊得他一个鲤鱼打挺要起来,尖叫“鬼啊!”
齐田要不是懂得用巧劲,差点被他一脚蹬飞。压制住了他压低了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下就懵了“谁啊!”
“你啊!”
“不是,我问您谁啊!”
齐田一把抓住他的喉咙,作势要弄死他“废话这么多,现在就掐死你”
他颤颤巍巍急忙叫“别!别!女侠手下留情,在下张癞头!”
“我听着不像实话”齐田一用力。
他梗着脖子尖叫起来“我叫钱得利!”
☆、第160章
治官有些意外。什么出处?
齐田的东西被收归之后立刻就封存了,只等着小吏去了长陵搞清楚归属再做打算。现在既然案子是归到长陵,那东西立刻便要移交给长陵来使。
“去看吧。”齐田站在牢中。目光笃定。
治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阶下囚有这样镇定气度。
他从牢里出来,立刻便去库中。把贴了封条的箱子打开,初一眼只觉得里头东西件件贵重并不是阿寿这样的身份用得起的。
再一细看,不禁愕然。
正翻看,幕僚跑来了,大概因为来得匆忙,头发散乱,衣服披着,鞋子也没穿好,还跑掉了一只,见到治官立刻问“那凶嫌可还在狱中?”
见治官点头,才蓦地松了口气。跑回去找鞋子。
幕僚住在府衙里,起夜看到狱头带着卫军出去吃酒,还问了一句是不是轮值的时候到了,回到床上便觉得越来越不安,生怕治官一时冲动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急匆匆就赶来了。人犯遗失,那可是要命的。这小娘子再冤,你自己的命就不值钱吗?“要做个好官,当个青天大老爷,那也不是做不得,但得先是个活人。大人您说呢!”
治官却没理。反而拿了把佩剑出来,给他看“你看这个。这个好像是七星剑。”
幕僚意外,七星剑他知道,那是陈王佩剑。以前皇家代代只传太子的。据说剑身嵌有代表着历代帝王的金刚石,金刚石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重在坚固,什么东西都能划得开,寓意坚不可摧。
他接过来,光看看剑身,已经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再拔出长剑,看到剑身中间那一条溜黯淡无光的各色半透明石头与中间的纹路,立刻就交还给治官,好像凭他的身份,再多拿一秒都是罪过?2 治官不答,反而把封箱里其它的东西也拿给他看。
每样东西上不起眼的地方,都像书画上会印似的,会有个小小的凹印,有的不足半毫大小,却做得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可见工艺精湛。发簪的印多是在背面,玉则和本身的花纹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刻意去找,根本难以分辨。
而这些印又并不相同。分出两种。看着像小孩子用的那些东西上头只有个变体‘芒’字,粗一看似花纹。贵重的便是宫印。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东西,非高位者不能用。
治官问“你看得出来这是谁的东西?”拿了几样贵重的给他。
幕僚接过来看了,犹犹豫豫“其它的到不知道”拿了其中几样起来,奉给治官看“这些却是非皇后不能用。”宫里戴什么花、用什么簪都是有定制的。皇后用什么规格的,贵妃用什么规格的。寻常用物,各宫的宫印又不同。幕僚虽然不知道其详情,但知道个大概也足以能分辨。
等看了其它那些小孩子用的,前后联系,‘噗嗵’一声便跪了下来——这是皇后的东西。
当年新帝立后昭告天下,立周氏阿芒为皇后,昭书上都是有的。
治官连问了他好几声“你没有看错吧?”幕僚也不解,皇后的东西怎么却在这里呢。
治官要往牢里去,幕僚去拉住他“大人去做甚么?”
治官说“起码得弄清楚。”
幕僚想拉他没拉得住。略一思索,立刻就跟上。
再面对阿寿,治官只觉得这小娘子身上疑虑重重“那些东西你知道是谁的吗?”
阿寿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治官想,她一早就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叫自己去看了。
“皇后的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牢里的小娘子听到‘皇后’这两个人脸上并没有异色,也不惊讶。
治官一时竟也拿她没有办法。刑他是不敢擅用。可问也问不出来。
能怎么办?
与幕僚出了牢。幕僚到是松了口气“还好她什么也不说。万一审出个什么来,大人打算怎么样呢?”说白了,这些东西涉及宫廷与外戚,不是一个偏远之地的治官能管得了的。
治官在外头站了一会儿,转身就往书房去。
既然发现了,不能不上书告知朝廷。这阿寿也是断然不敢随便交付给长陵来人。
写好了立刻叫了驿夫来,快马加鞭往川府去。
第二天长陵的人一大早就往牢里要提人,却被告知治官下令,谁也不能见凶嫌。还以为是搞错了,立刻调头又找治官去。治官却说“此嫌犯涉及别案。”不肯交付了。
想尽办法打听,本地治官也没有说涉及的是什么案子。长陵来使无功而返,倒还是撩下一句狠话“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识时务,那可就怪不得别人,带着人就回长陵去了。
长陵治官得了消息,第一件事便是向川府告状,说这边扣住了诈死杀人的凶嫌不肯放。没想到川府不在府衙,竟然往对方治地去了。一时也是愕然。
本地治官见到府官后,头一件事便要把阿寿带出来给他见一见,府官却精明,立刻拒绝,只说要看封存的东西。
与府官同来的,还有个上了年岁的老妇人,两个人一同进去,看了东西之后出来府官也没有多说什么,便立刻回川府去了。
本地治官问幕僚“这阿寿会不会是与窃贼有甚么关系?”
幕僚却说“到也不像。”如果是被窃,那周家皇家早就会露出信来。皇后的东西不见了,不可能这么无声无息。不然呢,多半不是被窃,而是周家知情。可周家为什么要把皇后的东西交给别人呢?
这要只是他家女儿的东西,漏出去也没什么。顶多名声不好。可这是皇后的东西,你们周家不好生珍藏,却这样任其遗落在外,实在有失体统……这可是要论罪的。
若不是周家漏出来的,那更糟糕了。
宫里连皇后的东西都流落到了庶民手里,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血雨腥风是免不了的。
治官听幕僚这么说,也是茫然“她这是想干什么呢?”她这样完全救不了自己的命,还要搭进去其它人的命。想着,又有些后悔自己做事太过鲁莽。事关皇后,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周氏大义,万一被连累呢?
越想越是后怕。立刻便往牢里去,齐田正盘坐着用地上的干草扎小动物。面前已经摆了一溜。见到他来,放下手里的东西,静静看着他。
治官一时竟然有点不自在,说“我已上书,层层往上,起码只要半个多月,就能到御前。”
牢里的小娘子却只是点点头。
他也不知道接下去要说点什么。整件事情都太过奇异,长陵来使说她是诈死,可他却莫明觉得好像并不太可信。但要他相信一个人能死而复活,又似乎太过无稽。他站了好半天,怕她真要害了别人,说“皇后贤德,英年早逝,你不要害她家里人。”又吓唬她“皇帝对周家非同一般,你便是诬陷周家对皇后不敬也是没用的。只枉造口业。冤有头债有主,不要害别人。”
但牢里的人只是不言不语。
他也没有办法。只说“你自重吧。”走出去吩咐谁也不准进这边。连饭他都打算亲自来送。生怕长陵的寿家或者是那边的治官恐事情闹大,会于已有害,而使什么下作的手段。到时候人死在这里,黑锅就要由他这个倒霉蛋来背了。
等治官走了,齐田知道接下来就再不会有人来。立刻就在床铺上躺了下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偿试,虽然收获并不是很大,但多少算是有些进步。
首先,她以剑为路标回去过一次之后,不需要剑也能回去了。但是,再回去并不是随机地出现在剑的周围,而是固定在现代那个小姑娘身上,每次她能使用的时长都不一样,耗费的精力也不一样,有时候去一次要休息一天才能再回去,有时候不用。
但是每次她去的时间都不对,不能自由行动。小姑娘那次跟男同学走在街上完全是叛逆的产物。从那次后,才上高一的小姑娘生活受到了严密的管制。平常生活轨迹非常简单,每天在学校,上完课是下午五点左右,自习不在学校上,似乎是因为她妈觉得自已学习很没有效率,所以一般是下课后简直就回家。司机会在校门口接人,回家后有专门的补习老师陪她做题讲题帮助复习与预习。晚上十点半上床睡觉。第二天六点和补习老师一起早读,八点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