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两个灵魂共同21 “不会出乱子吗？”
“理论上，他们意识不到彼此的存在，可是凡事有万一，我的这个病人，他的主人格和副人格竟然相遇了，而且…还成了朋友。”
卫夕犹疑地望着纪子洋，“怎么可能呢？一个人，自己和自己，对着镜子交往吗？”
“不，他们的交流时精神上的，在意识、脑海里，也是伴随着少许的精神分裂现象，才会出现一些幻觉，帮助了他们彼此之间的沟通。”
“…那，这两个灵魂，彼此知道这件事吗？”
“这就是最棘手的地方了，因为他们彼此都意识不到这件事，他们彼此都意识不到自己是什么，也意识不到对方是什么。”纪子洋舔了舔唇角，又注视着卫夕说道，“不过后来那个副人格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了，现在就只剩下那个主人格，可是他是一个很敏感、很脆弱的家伙，你说，我该怎么告诉他呢？”
看着纪子洋这样深邃的目光，卫夕愣了一下，莫名拽紧了自己的衣角，“为什么问我，我…我不知道。”
纪子洋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吗？其实每一个副人格，都是根据主人格早期的经历所反射出来的，我这个病人……小时候，有过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可是后来…”
纪子洋说着，忽然觉得眼眶深处酸胀了一下，但是他只是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了下去，“后来，他的那个朋友…不得不因为一些原因了离开他，甚至还断了和他的联系，于是他就很伤心…”
有什么紧绷着的东西“啪”的一声断掉了，卫夕的目光落了下去，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洁白的床单，一动也不动。
“后来，他因为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失忆了…失忆以后的他，非常无助，虽然他记不起任何事了，但是留在他潜意识里的关于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的身影，却成为了一个副人格，从此一直陪伴着他…”
卫夕的嘴唇已经微微地颤抖起来了，可是纪子洋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可是他们不能永远这样继续下去，对吗？即使他已经爱上那个副人格了，他们也始终没办法在一起，”纪子洋沉默了一下，又轻轻地问卫夕，“不过现在，那个病人的朋友已经回到他身边了，你说，他的朋友，应该怎么做呢？”
卫夕就那样垂着头，呆坐了很久、很久。
接着，他慢慢抬起头，两眼通红，内里还泛着不寻常的晶莹，却只露出了一个淡淡地微笑，“真是…复杂的故事啊。”
纪子洋也笑了一下，只是眼圈同样有些泛红，“啊，是吧。”
“很可怜吧…你一定觉得，你那个病人，是不是有点太可怜了？”
“没有，我只是想帮他。”
“…咳，”卫夕清了下嗓子，又吸了吸鼻子，“可是这问题太难了，我…帮不了你。”
“可是，他的朋友，真的很想帮他。”
“…或许，即使是这样，他也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呢？”
卫夕的嘴唇有些颤抖，眼睛里的晶莹像是随时都会倾泻而出一样，“或许其实，即使是这样，他也觉得很好呢？”
真的很好，不是么。
可能在别人眼里看来，他很不好。多么悲惨的经历啊，他真的很可怜。
但是不是那样的，别人那么想，可是他不那么想。
他可能觉得他现在真的很好，他自力更生，他努力生活，即使他有些笨、有些迟钝，很多事都不如别人做的顺手，也不如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但是他一直很努力地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挣扎着，他一直很努力地走下去。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他有工作，有自己的家，虽然并不亲近，但是他也有妈妈，他的妈妈身体很健康，他的身体也很健康，这些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喜欢的人。
是啊，他喜欢那个人，无论那个人是以什么形态出现的，那份喜欢都是真实的。
即使在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以后，他也还是可以拥有一份喜欢一个人的心情，这样的东西弥足珍贵，不是吗？
而即使在最为黑暗的日子里，他也不是一个人的。
有一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对他伸出了手，在最冰冷的时刻里拥住了他脆弱的身躯，为他带来了想要活下去的那种最炙热的勇气，这都是他所得到的一切，不是吗？
所以这么看起来，他还是很幸运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最困苦的时候被人拉一把，毕竟不是所有走投无路的人都能在最后一刻得到救赎，跟那些已经无法回头的人相比起来，老天对他其实还是挺照顾的，对吗？
季长思，就是他的那份幸运啊。
卫夕这样想着，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白云。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轻声问道，“你说，故事里的那个副人格，也会同样喜欢那个主人格吗？”
病房内一片安静，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得见。
纪子洋努力的眨了眨眼睛，想要将眼眶里泛起的液体收回去。
他吸了吸鼻子，很坦然地对卫夕说道，“啊，当然了。”
“他当然喜欢他了。”
卫夕也吸了吸鼻子，回身望着纪子洋，莞尔一笑，“是么？”
纪子洋也同样露出了一个微笑，就那样坐在一边望着卫夕。
“恩，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喜欢上他了。”
“真的？”
“真的。”
纪子洋用力的点着头，即使泪水已经控制不住地一滴一滴砸落下来，却还浑然不自知。
他记得他从来没有机会对卫嘉乐说过，他喜欢他。
而卫夕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季长思，他喜欢他。
那份从始至终一直深深埋在心底的告白，在这场迷失之中，竟然从来没有任何一方可以好好传达给自己的心上人。
就连现在也是，这份错综复杂的感情，即使事到如今，也依然无法理得清。
可是忍来忍去，也总有忍不住的那天吧。
即使面对着的，已经不再是最适合将那份告白说出口的人，可是纪子洋却依然坚定地，说出了一句最为简单、又最能说明白所有事情的告白。
“季长思，最喜欢的，就是卫夕了。”
因为纪子洋，最喜欢的，就是卫嘉乐了啊。
接着卫夕就笑了，他笑的那样好看，是一种让人见了，便能瞬间明白什么叫喜欢的笑容。
只是笑着笑着，他还是忍不住转过身趴在窗台上，然后将头埋进了手臂里，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失声痛哭了起来。

第47章 第 47 章

卫夕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自从纪子洋将一切实情告诉给卫夕以后，卫夕便整个人都垮掉了。
纪子洋一直陪在卫夕身边，因为卫夕的情况直线下降，他已经不分昼夜的守在这里，将所有事都抛到了一边。
许飞劝纪子洋回去休息休息，不要像个孩子一样这么大了还不分轻重。
可是纪子洋也像是堕入到了一个无边的黑暗里，大部分都只是抓着卫夕的手，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除非卫夕有什么动静，否则任凭身边的人说再多的话，他都表现的无动于衷。
许飞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纪子洋依旧紧紧地注视着卫夕，一动也不动。
他不是不能理解许飞对他的关心，只是许飞永远也不会理解他此时此刻的担心。
其实纪子洋并不是很担心卫夕的崩溃，这事放谁身上都会一样，如果真的只是这样的话，还有的救。
所以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担心的是卫夕已经知道了一件让他更为绝望的事，那就是季长思到底怎么了。
以前为什么就没意识到呢？
纪子洋看着昏睡中的卫夕，不住的在心里责怪着自己，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后知后觉呢？
季长思对卫夕来说是什么？
就像是卫嘉乐之余纪子洋啊。
如果卫嘉乐不在了，纪子洋会怎么办呢？
他不敢往下想了，只更用力地攥紧了卫夕的手，不住的在心里念着，我错了。
可是一切看起来又都有点迟了，就像他当年重新回去寻找卫嘉乐一样，这一次，他好像又搞糟了。
卫夕知道哦，他知道季长思怎么了，为什么又不来见他了。
在听到纪子洋对他说出真相以后，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之前自己的心脏传来的那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和空虚感，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那是他的心啊，那也是季长思的心啊。
所以就算没人告诉他，他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于是在临近崩溃的前一秒，他抓住了纪子洋的胳膊，异常紧张地问他，季长思在哪儿？
那时纪子洋只是满目悲伤地看了看卫夕，然后低下头不说话。
接着卫夕便像被什么东西撕碎了最后一道坚持，只觉眼前一黑，嘴里传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然后便在纪子洋的面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再于是，卫夕便落入了梦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陷入到了一个看似昏迷的境遇里，每天都处在半睡半醒之间，任凭身边的人怎么呼唤他都无法睁开双眼。
季长思以前说过，想我的时候就睡觉吧，因为梦里一切都在。
可是现在的卫夕却只觉得自己被骗了，因为他的梦里尽是一片无尽的荒芜，到处都是朦胧胧的一片，既没有人烟、也没有任何声音。
卫夕就这样一个人独自行走在这片混沌之中，既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在睡着、还是醒着，亦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曾经一直坚信着的东西崩塌了，一直以为是真的的东西其实根本不是真的，他已经根本分不清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了。
而且最难熬的，是那个无论该说的虚假还是真实的世界里，他再也找不到他想要找到的身影了。
那是卫夕生命中唯一的一道光。
很痛苦吧，丢失了自己的爱人，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像夹带着刀片一般，一下、一下的割着卫夕的心。
可是即使是这样，梦里的他也还是努力不让自己再掉下一滴眼泪，继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因为他说过的，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一定会一直走下去。
因为他一定会找到他的，那个说好要与自己永远在一起的家伙，他不信他真的会就这样丢下他不管了。
可是当卫夕追逐这远处传来的那个呼唤声一路奔去的时候，他看到的，竟然只是纪子洋那张关切的脸。
卫夕怔怔地看了看四周，熟悉的病房，熟悉的一切，原本一切看起来应该是那么的真实，可是就是这样的真实，却让卫夕又一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纪子洋抱着卫夕拼命地呼唤着他，他感觉四周涌进了很多人，每一个都围在他的身边，到处都是吵吵闹闹的，他甚至听见了母亲的哭泣声。
零零乱乱地词语飘进耳朵里。
“…意识…脑电波…”
“…人格…消退…”
最后，他还听见了纪子洋像疯了一样绝望地呼唤着自己，“嘉乐？卫夕？！不，不行！你醒一醒、你振作一点！我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了！你想不想的起来都好，你变成什么样都好、我求求你了！只要你醒过来你让我去死都行！你醒来吧我求求你你快点醒来啊！”
啊，为什么要这么难过呢？
卫夕这样想着，他甚至很想伸出手，抚去他眼里的痛楚。
可是他真的无能为力了，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难了。
果然，要在这个没有季长思的世界里生存下去这件事，对他来说，始终都还是太过艰难了。
“卫嘉乐！！！”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卫夕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却又沉沉地堕入了一个冰凉的河底，向着那看不清的黑暗，越沉越深。
好累啊，也是时候，该歇歇了吧。
然而就在这时，无尽的黑暗之中，却突然现出了一团光晕。
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了慢慢下沉的卫夕，一把将他从深渊拽了出来。
接着卫夕便像在溺水之中被救的人那样，终于上来了一口气。
而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从始至终唯一能让他如此魂牵梦萦的身影。
季长思还是老样子，只是这一次却没了往日里的那份轻佻。
四周到处都是天水一色，而两个人，就站在如镜的水面上，静静地凝望着彼此。
这是他们知道彼此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以后，这是当藏在心里的所有疑问都得到答案以后，他们终于穿越了层层雾霭，就这样认真地看着彼此。
他们好像都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即使那眼里已经溢满了晶莹的液体，也丝毫阻碍不了藏在眼中的情意。
“长思…”
卫夕忍不住向他伸出手。
然而那伸出去的手却扑空了。
季长思满目哀伤地站在卫夕面前，两个人之间，竟像是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长思…”
卫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季长思。
而季长思在注意到卫夕这份惊讶的时候，眼里更是流露出了无尽的哀伤。
“卫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季长思吸了吸鼻子，“你明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吓我？”
“我还能怎么做呢？如果不这样，你肯出来见我吗？”卫夕就那样看着季长思，语气是那么不同寻常的倔强，“你不是说过，只要我看着你你就永远都会陪着我的？”
“可是你也知道了吧，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我知道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既然你知道了就赶紧回去，不要再来麻烦我了。”
“长思…”
“让我走吧，卫夕。”
“带我一起走。”
“别说傻话了。”
“你喜欢我吗？”
忽然，临近崩溃边缘的卫夕大声喊了出来，甚至让季长思愣住了。
“你喜欢我吗？”
“如果你喜欢我，你就带我走！”
季长思听了这样的话，忽然笑了。
他垂下目光，笑的那样好看。
说真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卫夕。他还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卫夕其实是这么勇敢的一个家伙。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季长思又自嘲般地轻笑了一下，“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喜欢的从来就不是我啊。”
难道不是吗？
在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以后，难道还不明白心中所爱到底是谁吗？
为什么非要再来这样折磨他不得安宁呢？
卫夕眼神一动，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季长思，像是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样。
季长思哽咽了一下，别过头去，“快走吧，我也要走了。”
“不…”
“回去吧。”
“不…”
季长思有点绷不住了，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只是他留在你心里的影子。”
“那你又到底明不明白，站在你面前的是卫夕，根本就不是卫嘉乐。”
卫夕终于忍不住了，泪水一滴滴的从眼里滑落下来，“你明不明白那个过去的卫嘉乐早就已经死了，我是卫夕，你知道的，我是卫夕，从始至终，我只是卫夕，我一直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纪子洋。”
卫夕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吗，那又怎么样。
就算是跌下去，他也要这样向前走。
因为对面站着的是那个人啊。
他说过的，无论他去了哪里，他都一定要跟他在一起的啊。
季长思的眉头皱了一下，就这样看着卫夕一步步走向自己，甚至都有些不忍看他那痛苦地样子。
终于，当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拽住的时候，季长思看到了，卫夕正抬着眼睛满眼深情地看着他，“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你只是季长思。”
心里那份致命的弱点一下被戳破了，之前所有的防备也终于消失殆尽。
季长思的嘴唇颤抖着，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卫夕那布满泪水的脸庞。
而卫夕也握住了季长思的手，一边哭着、一边将埋在自己心里十多年的话说了出来，“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