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洋开着车，因为需要一边注意着沿路的一切，不小心闯了好几个红灯。好在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道路上车辆甚少也没什么行人，否则说不好还不得搞出什么交通意外。
市区虽然不大，但是全部逛完每一个街道也不太现实。
眼看着天色都灰起来了，纪子洋才又绕回了卫夕的家里又找了一遍，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到底能去哪儿呢？天都要亮了。
纪子洋揉着疲倦的眼睛，无奈地靠着卫夕家的大门坐到地上。
真是快把他急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被人拍了一下。
纪子洋睁开眼睛，看见卫夕正扶着膝盖、猫着腰看着他。
“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宿！”
卫夕接过纪子洋伸过来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在天台来着。”
“天台？”
得到这样的答案，纪子洋差点没厥过去，“你去天台干嘛？”
“…看星星。”
“……”
纪子洋跟着卫夕进了家里，眯着眼睛盯着卫夕的背影瞧了半晌，蔫儿蔫儿的冒出了一句，“自己？”
卫夕回过头瞟了他两眼，没有回答。
只是瞧那眉梢上隐约挂着的高兴劲儿，有些事已经不用卫夕回答就能猜到了，更何况那一身的烟味儿。
“…再怎么着，你也不能大半夜就跑出来吧，也没跟你妈说一声。”
卫夕闻言愣了一下，目光忽明忽暗。
如果纪子洋不说的话，他似乎都忘了去想了。
到底是怎么从家里出来的了，他到现在都有些想不起来，只记原本是在睡觉，梦里都在梦着季长思。
结果季长思就真的来找他了。
一切都迷迷糊糊的，他记得他出了家门，却不记得沿路的风景。
等到一切都变的清晰起来时，人已经站在了天台上，身边还有那个朝思暮想的季长思，正靠着护栏歪着头冲他浅笑。
“想我吗？”
懒洋洋的声音，惹的卫夕心里暖暖的，于是所有朦胧不清的东西都不重要了。
卫夕想到这里，眼里不禁也带上了一丝温柔。
只是还不等他消化掉这份情绪，身体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放开我。”
卫夕的声音凉凉的，但是身后的人却充耳不闻。
“……就一下下。”
纪子洋抱着卫夕，手臂紧紧地收了一下，蹭着卫夕的头发闻了闻属于这个人的味道，然后下一秒便自动自觉地放开了手。
卫夕转过身冷冷的看着纪子洋，目光有些不善。
而纪子洋则是晃了晃双手，大大方方地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我有点累，看在我熬了一夜就为了找你的份上，别生气。”
卫夕闻言一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眼前的家伙，好吧，确实面带倦色、一脸的憔悴。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觉得这是可以被他拥抱的理由，他不喜欢这种暧昧不清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样。”
“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纪子洋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下，一时间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卫夕也没有过分的难为他，毕竟自己的无故离去也为别人带来了困扰，纪子洋还找了他半宿，他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
于是卫夕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想找点东西吃。
只是卫夕没有注意到的，纪子洋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时，眼里流露出的那份难过和心疼。
家里很久没有开过火了，之前储备的东西也大多过期了，左翻右翻找不到别的东西，卫夕只能举着两包方便面淡淡的问纪子洋，“凑合一下行吗？”
纪子洋还站在原地难过呢，听见卫夕叫他，赶紧抬起头换上一副笑容。
“我来煮吧！”
两包方便面煮出两碗面，一碗香喷喷的，一碗酸溜溜的。
卫夕微微眯着眼睛瞧着纪子洋往自己的碗里倒了一堆醋，对这种吃饭或多或少还是有点不理解。
“我真的建议你试试。”
“谢谢，还是算了吧。”
吃饭的时候，纪子洋忍不住问卫夕，“这么久没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卫夕本来小口小口的吃着方面便，纪子洋这么一问，忽然就想起了连日来一直被梦魇所困扰的疑虑，于是想了想，便慢慢地说道，“…你之前不是说，让我自己选择记不记起过去…”
“……”纪子洋闻言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又跟没事儿人似得继续吃着面条，“啊，怎么了？”
“我觉得…”卫夕捏着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条，“我想试试能不能记起来…”
“……”
“我最近总是会做很多很奇怪的梦…”
“……”
“我…很好奇…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卫夕呆呆的望着一言不发的纪子洋，迷茫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隐约的求助。
然而即使这样的期待落入了纪子洋的眼里，他也没有打算立刻迎合卫夕的求助。
该怎么说呢，在知道了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以后，到底该不该让卫夕恢复记忆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止单单困扰着卫夕一个人了。
是从昨晚和卫母那短暂的谈话以后、还是从派出所里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此时此刻的纪子洋也有些搞不清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想要卫夕恢复记忆这件事到底对不对了。
如果卫夕可以恢复记忆的话，他就能变回当年的卫嘉乐，就算变不回去，至少他也能清清楚楚的记起与纪子洋之间的种种过去，说不定他还能重新喜欢上纪子洋。
但是如果卫夕真的恢复记忆的话，那么显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又会为他带来二次伤害，到时候卫夕能不能继续好好生活、对他的精神状况有没有不好的影响都是未知的，如果情况变得很糟糕的话，那是他和卫母都不想看到的。
再可是，如果卫夕不需要恢复记忆就这么生活下去的话，那么显然纪子洋说不定永远都不会再得到人家的芳心了，毕竟现在的卫夕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纪子洋也没有除去朋友以外更多一分的好感。
那么纪子洋所要面对的就是永远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站在卫夕的身边了，或者更糟，如果他无法面对卫夕和别人在一起的话，他不知道那时被毁掉的是他自己，还是他会做出什么毁掉彼此的事。
说来惭愧，虽然纪子洋现在在卫夕面前表现的人五人六的，但是他心底从没有一刻放松过对卫嘉乐的那份执念，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份执念才支持他走到了今天，不是么。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呢？
纪子洋叹了口气，想抽根烟，又怕卫夕不喜欢，只能叼着筷子靠到沙发上出神。
“纪子洋…？”
卫夕不知道纪子洋在想些什么，只觉得看这人一言不发的样子，猜测是不是自己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恢复记忆这种事是要纪子洋帮忙的，他是不是不该开这个口。
显然，此时的卫夕似乎忘了，明明当初死命着要他恢复记忆的也正是眼前的这个家伙。
但是卫夕不知道此刻纪子洋心里的纠结，只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太麻烦了…”
“啊？不不不是，我是在想别的事。”
纪子洋注意到卫夕似乎想歪了，赶紧将筷子扔到碗里，然后匆忙的解释着，“我是在想…我是在想该怎么帮你想起来，恩。”
卫夕听这话，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催眠吗？”
“恩？哈哈，你还记得催眠呢，挺好挺好，”纪子洋拍拍卫夕的头，转念又一想不对不对，不能这么顺着他说，于是又开始准备给卫夕洗脑，“昨天我去你家找你来着，你妈告诉你跑了，然后我就和你妈聊了聊。”
“恩？”
“然后…其实…我觉得你妈妈说的也对，现在想想，其实你记不记得起来过去对你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卫夕闻言，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纪子洋见状，继续柔声说道，“其实你想想，无论你记不记得起来，你还是卫夕，对吧？”
卫夕沉默了一会，也没看纪子洋，只犹犹豫豫地小声说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你想等我想起来一切、变回卫嘉乐，然后跟我道歉呢么…”
“啊…啊！是啊，对啊我是说过…”
纪子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然没了声。
还能说什么啊，他也不是忽悠界的翘楚，再说了，一宿没睡了脑子这么乱，他脑回路真的跟不上。
于是纪子洋干脆揉了揉眼睛，“这样吧，我想先休息休息，这几天都没睡好，昨晚上又找你半宿，我先睡一觉，醒了咱们再商量。”
“…好吧。”
纪子洋点点头，刚想把沙发上的抱枕罗到一起，就听卫夕小声说道，“那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
好吧！
纪子洋挠了挠后脑勺，是他想多了，他还以为卫夕能让他就地休息呢，这人也真是…太不温情了。
“你就不能说，看你这么累了就在我这睡一会儿吧，我的床借给你，这种话？”
卫夕瞟了纪子洋一眼，原本是个弱弱的人，此时眼神里却像带上了一丝嫌弃似得小声回答，“…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而且…我一会还得回我妈那边呢。”
纪子洋刚想跳脚，在听见卫夕后半句话时却是一愣，然后没什么感情地说了一句，“不用了。”
卫夕疑问地看着纪子洋。
“你还是回来住吧，”纪子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跟你妈说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真的？”卫夕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和我妈说的？”
“我就说…我能照顾你，你妈也挺放心的，总之你不用管那么多了。”
卫夕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是想着如果能搬回来的话，至少他可以不用担心错过季长思来找他了，想说反正或许是他在那边住了这么久，妈妈可能也烦了吧，于是便点了点头。
但是后来卫夕还是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只是电话那边没有人接听。
于是卫夕便给母亲发了条短讯，告诉她他没事，晚上不回去了。
电话没人接，然而没过多久，却收到了短信的回复。
母亲只留了短短的一句话，照顾好自己，然后便再没有其他了。
卫夕默默地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临走的时候，卫夕送纪子洋到门口。
纪子洋好像还挺舍不得他的，都困成什么样了还不着急回去睡觉，依然扒着门不死心地又问了卫夕一句，“真不让我在你这睡啊？”
卫夕皱了皱眉头，然后慢吞吞、却很坚定地把纪子洋的手指顺着门沿一个一个地掰了下去，然后淡淡地说了声“再见”，便利索的关上了门。
……
纪子洋看着紧闭的大门愣了一下。
说好的这人有点迟钝呢？！
作者有话要说：
……纯·缓和缓和心情

第27章 第 27 章

卫夕又做梦了。
梦里的他又一次来到了那幢旧宅前，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昨日重现，即使他根本不知道眼前是重现的谁的昨日。
那是一个温暖的春天，小院里的那颗梨树早早的开了一树白花，衬得不大不小的院落异常美丽。
树下站着一个少年，消瘦的身躯，被微风吹乱了一头碎发，正默默地看着那一树白花低声沉吟，“…又开花了啊…可是你还没有回来…”
卫夕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那个少年。
他好像没有任何记忆，却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那么的顺理成章。
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个少年心中的悲伤，就像是刻在自己骨子里一样，与血液一起奔腾着，直击自己的内心深处。
他很想拥抱住那个瘦弱的臂膀，那份孤独和忧愁，他很想用自己的身躯去承担它，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因为他觉得他知道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那个少年对他说过，不要出来，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我不想要这样的你。
所以他能怎么办呢？
他就只能这样躲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连少年的正脸都始终无法看清。
接着场景骤变，孤独的少年独自蜷缩在网吧狭小的包间里，到处都是刺鼻的烟味儿，键盘旁边还摆着喝剩一半的饮料瓶子，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但是少年只是将衣服上的帽子扣到头上，努力的无视着恶心的环境然后闭上了双眼。
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他也不想回到那个家里，因为家里有一个让人觉得恐惧的存在。
而那个存在是什么，还不等卫夕顺着思索下去，胸口便先袭来一阵憋闷…
“又做噩梦了？”
温柔的轻抚，拂去了梦中的那份紧张。
卫夕眨了眨眼睛，在看清楚眼前人是谁以后有气无力地说道，“又是你。”
季长思不明所以，趴在床边看着卫夕，“什么意思？”
“…每次，都是你。”
卫夕笑了一下，将半张脸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瞧着季长思，目光闪烁却并不失神，“为什么每次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你呢？”
无论是难过、痛苦、甚至绝望到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为什么每次睁开眼睛看到的，都会是你呢？
“谢谢你，长思。”
季长思什么也没有说，只看着卫夕，露出了一抹浅笑。
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我就是为你而生的吧。
时间还早，季长思带着卫夕来到天台。
入秋时分，清晨越发添上些许凉意。
季长思从背后抱着卫夕，两个人坐在高高的平台上，看着远方的天际渐渐沾染上金黄色。
“又梦见那个男孩了？”
卫夕点点头，“你觉得…他是谁呢？”
季长思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家伙呢？不是说会帮你恢复记忆的吗？”
“他是说了，可是…没什么效果。”
卫夕垂下眼帘，想着近日来纪子洋为他做过的治疗，一切似乎都没什么作用。
“…如果我记不起来，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变的完整一点？”
“…无论你记得起来还是记不起来，你都是卫夕。”
卫夕笑了一下，“你也会一直都在的，对么？”
季长思笑着点点头，贴着卫夕的耳朵小声说道，“我也一直都在。“太阳终于升起了，新的一天也终于开始了。
但是有些东西，会一直在这里，永远都不会改变。
即使季长思能带给他安慰，但是那些不知何时会在脑中闪过的画面依然困扰着卫夕，那与别人无关，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一天不搞清楚，谁都拯救不了他。
卫夕越来越糟了，纪子洋也束手无策。
虽然他确实没有好好帮他恢复记忆，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卫夕近日来的气色会那么糟糕。从卫夕在母亲家搬回来以后，整个人便又恢复到过去那种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甚至眼底又多出了淡淡的黑眼圈，就像一个极度缺乏睡眠的病秧子一样。
卫夕对纪子洋说过很多关于那些梦境所带来的困扰。
其实梦里的男孩是谁，或许彼此早就能猜到一二了，那个看不清脸庞的少年，其实就是过去的卫嘉乐。
只是卫夕想不明白，为什么梦里的他总是在远远的看着自己，而那个让人觉得恐惧的男人到底与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那么害怕他？
面对充满疑问的卫夕，纪子洋想说些什么，却总在最后关头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不定下一次就能想起来了。
然而下一次的下一次，还有下一次。
卫夕不知道这样的下一次还要有多少次。
他又做梦了。
带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将收回来的衣服摆在他的床上，面上一副和颜悦色，“我帮你把洗好的衣服收回来了。”
少年侧过头，躲避着男人露骨的视线，“…我自己能收。”
“没关系啊，顺手嘛。”
男人不顾少年的闪躲走了过来，按住了少年的肩膀，低着头温柔的看着他，明明周围有那么大的地方，却一点也不在意那已经过分亲密的距离，“不用跟我客气，我们是一家人了嘛。”
少年低着头没有看他，每退后一步都会被人紧紧的跟上来一步，肩膀被捏的生疼，最后只能用力的闪开男人的手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