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这是……吃醋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沈洵第一时间声明:“我对Mike没有任何分外的想法。他只是我的朋友。”
“Mike他也只是我的朋友。”发觉沈洵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顾杭和他解释了一句,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小洵,我和Mike是同龄人。”
沈洵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没明白他的意思。
“但你叫他Mike。”叫我老师。
沈洵恍然:“我知道了,下回会叫他Mike老师的。”
顾杭:“……”
今天的顾先生,背影依旧萧瑟呢。
第六章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一晚好时光
在顾先生家中定居的第六晚,沈洵彻底拜倒在对方的西装裤下,有气无力的叫了他一声杭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沈洵在对方敲门时就开始哀嚎,等对方按下门把手走进来的时候不由一头砸到了书桌上:“杭哥,你是我哥,亲哥。放我去睡觉吧,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端着一个托盘的顾杭走了进来,表情无辜的耸了耸肩:“别太紧张,小洵。我看你最近太辛苦,给你送份夜宵。”
沈洵:“……”
他心中充满了无名的悲愤,凄惨道:“您是料准了我今天会投降吗?”
“不是的。”顾杭露出了一个恬淡圣洁的微笑:“小洵,其实我也熬不下去了。”
沈洵:“……”
事情是这样的。
顾杭不知为何对“老师”这个称呼抱有十分顽固的排斥,在坚持自己和沈洵是一辈人这件事上抱有了浓厚的执念。就在沈洵称呼他为“顾杭老师”那天的晚上,顾杭叩响了沈洵的门。
他仿佛对沈洵眼中闪过的一丝防备视而不见,只是绕过沈洵长驱直入走到对方的书桌面前,放下怀中厚厚的一叠教辅材料练习题,温和道:“小洵,今晚我们通宵。”
通宵刷题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只在沈洵中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做过,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就觉得很吃不消。何况他被休学一周后,未尝没有点“可以多睡一会儿”来安慰自己的意思。
然而如今顾杭是主,沈洵是客。顾先生又明显比沈洵忙得多,他这样积极主动的为了沈洵好,如果沈洵拒绝,似乎很有点不知好歹。
正因如此,沈洵硬着头皮答应了。
顾先生倒并没有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丧尽天良,通宵是不至于的,但沈洵要表示重点不是通宵不通宵——连续学上五个小时的物理,沈洵感觉盘膝坐下自己就足够飞升了。
当天晚上沈洵睡得格外香甜,早晨起来时还能隐隐感觉到昨晚脑力消耗过度的疲惫后劲儿。
于是在第二天晚上顾杭敲开他房门的时候,沈洵委婉的表达了自己意思。
顾先生对此微微一笑,向沈洵展示了参考教材的封面:“猜到了。今天我们换换思路,讲数学吧。”
沈洵:“……”
在经过了五个小时的数学轰炸后,沈洵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沈洵,而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沈洵。他脑子的一部分永远的离开了自己。
至今回忆起来,沈洵竟然想不起自己是用什么姿态扑上床的。经此一役,他再看到自己那张柔软而舒适的小床觉得它简直比爹都亲。
——当然,天下间让他看到觉得不比爹亲的东西也没多少。
这一天的白天,顾先生都没有再提及和学习有关的事情。当两个人一起站在健身房里的时候,他似乎就只是沈洵的体育老师。
不过在当天的自由搏击课结束后,沈洵不由得叫住了他:“顾老师,咱们今晚还继续补习吗?”
顾先生的面上似乎有黑气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就慈祥的笑道:“这是为师对学生应尽的义务,小洵不用客气。今晚补化学。”
沈洵:“……”
在这样的明示暗示下,沈洵总算知道关节在哪儿了,天地良心,他那天就是随便叫了一声老师,顾先生竟然还惦记了这么久!
就算真对这个称呼耿耿于怀,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抱着一两分悲愤的叛逆,沈洵依然没有更改自己的称呼。
当然,他很快就为自己的嘴上痛快付出了代价。在第五天的早晨,他一听到敲门声,都能回忆起自己被数理化支配的深深恐惧。
于是在这个晚上,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痛哭流涕的承认自己的错误,表示了自己将走在“杭哥是哥不是老师”的正确路上,坚持自己和顾杭是同辈人的红色思想,坚定不动摇。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觉悟下,顾杭对他说:“小洵,其实我也撑不住了。”
沈洵:“……”
太冤了,这一局输的惨无人道。
下次我一定会坚持的更久一点的,决不再挂白旗,要挂也要等看清对方手里拿着什么再挂。沈洵趴在桌子上,有出气没进气的想。
看着他一脸“我怎么就没再撑久一点”的痛悔表情,顾杭不由得笑出了声。他把托盘放到沈洵的书桌上,自己也随之落座,伸手端起了一杯果汁。
“今晚不学习,放松放松,我们随便说说话。”
沈洵很没出息的松了一口气,也拿过来一块鲜奶小方,挑了一杯果汁,埋头吃了两口。
水晶灯下面顾先生的剪影在沈洵眼前的桌子上轻轻晃动着,沈洵突然发现,自己在补课的这几天里,已经对这个影子的轮廓很熟悉了。
不止如此,他现在看到顾先生敲门进来,心中只有一片为痛苦而疯狂的动脑过程的哀嚎,却再没有了第一天的那种紧张和防备。
要说为什么……
可能是对方真的在为自己认认真真的讲题补课,态度很是端正规矩,完全不像是有什么邪念吧。
倒是之前曾经防备揣测顾先生的自己,好像枉做了小人,现在想起来还很不好意思。
灯光下顾杭的面孔好像更加柔和,比1 起白天时温和中仍透出隐隐锐利的神色,现在的顾先生仿佛被打磨掉了一层棱角,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放松了下来。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的习惯。他白天的工作强度应该比沈洵还大,晚上还要带着沈洵的思路走。这么连续几天,沈洵都觉得有点撑不住,然而现在看顾杭竟然还是精神完备的模样,眼下也并没有青黑之色。
他说他也撑不住了,其实更多的像是一个借口,给这两天大脑高强度运转的沈洵一点面子,而不是真的坚持不下去吧。
沈洵摸了摸鼻子,自觉受到了某种不露声色的照顾,不但为此有点惭愧感念,心里还觉得有点新鲜。
他通常是不会受到什么照顾的,即使偶尔有,也不是这种暗藏在关心下,不动声色也不打算让他察觉的照料。大伯一家对他不能说是很坏,但也没有多上心,平时更是恨不得把每分恩情都放在明面上过秤,让他以后还的连一个钢镚都不落。
至于在学校里,他当然不会傻的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到处抖。十七八的大小伙子谁特意照顾他?平时做事还指着他对女生多多回护呢。
这样无声而温柔的照顾对沈洵而言相当陌生,可感觉竟然也不坏。或者说,他对此还有几分带着惶恐和紧张的喜欢。
沈洵想的有点出神,下意识就叫了一声:“顾先生。”等他反应过来后,对面的人的唇角已经扬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果然还是给你继续补课才好。”
“这可别了。”沈洵连忙找补求饶道:“放过我吧,我真的要被讲死了。要是实在要补的话能不能别补数理化?”
看他窘迫的模样,顾杭眼中浮出了几分笑意:“不补课,更不讲数理化。小洵你放轻松吧,我和你开玩笑的。今晚只提玩乐——平时喜欢做什么?这个点了,运动类的就不要说了。”
要说比较执着的爱好,沈洵还真有一个:“听音乐吧。”
“很安静啊。”顾杭评价道:“挺陶冶情操的。那都爱听什么音乐呢?”
“……”沈洵沉默片刻,不好意思道:“摇滚。”
顾杭:“……”
这个爱好可真是……既不安静也不太陶冶情操。他两个形容词全都用的南辕北辙。
“这也难怪。”顾杭很快就消化了这个事实:“你其实挺有脾气的。”
我有脾气吗?沈洵愣了一下。他自认很擅长忍耐,平时一般不跟别人红脸。这么多年住在大伯家里有活都抢着干,每每争取不费电不费水,这么多年下来嘴都没顶过半句。
有脾气这个评价,他倒是第一次听见。
心中刚刚浮出这个念头,沈洵就又想起了从前在卫生间听过同学评价他“傲气”的往事。
我日常的时候没跟别人吵过架吧?沈洵快速的回忆了一番,然后想起自己之前还真的跟顾先生单方面的吼了几句。
“我前几天不该跟你嚷。”沈洵承认:“我当时太激动了一点,提防心也重。”
顾杭一下子笑出声来:“我不是指这个。小洵,你自己可能不知道,咱们初见的那几天,你看我的眼神简直在嗖嗖飞刀子。我见你第一眼时就明白了……”说到这里,顾杭竟然伸出手来,仿佛很自然一般摸了一把沈洵的头发:“你浑身上下都带刺的。”
沈洵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自己被对方一摸摸得脑袋短路。这样的举动实在有些过于亲密,亲密的他都有点发愣,默然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话题:“我以为……我当时态度很乖巧听话?”
顾杭这次真的要笑到桌子下了。他又抬手在沈洵的脑袋上揉了揉:“小洵,你是对人类的表情有什么误解?你现在这幅样子,才能勉强沾一点乖巧的边。”
第七章 论麦字开头的多样性
像是摸头这种举动,在沈洵贫瘠的人生经历中绝不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但在他反应过来,提出抗议之前,顾杭已经换了一个话题:“摇滚乐的话,平时都更爱听哪支乐队的?”
沈洵在义正辞严的谴责对方瞎摸自己的脑袋,和义正辞严的抗议对方形容自己乖巧之间摇摆了一瞬,顺从本心道:“摇滚乐我还是更喜欢‘地精群落’的。当然,这只乐队是有点老了……”
“Rony?”顾杭随口就报上了主唱的名字。眼见沈洵脸上浮现出些许的讶然之意,顾杭脸上的笑意加深:“我也经历过你这个年纪,‘地精群落’在我们那会儿的学生中还比较有名。”
“所以您果然跟我还是是两辈人啊。”沈洵一时嘴快说了一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面的顾先生脸都有点绿了。
顾杭:“……”
沈洵憋着笑道了个歉,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顾……杭哥,你为什么对称呼和辈分的事情这么在意?”就算叫他一声“顾叔”、“老师”,怎么看也是对方占便宜吧。
还是说顾先生虽然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但其实心里是很在意自己年龄的?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你母亲是我长辈,你要是乱叫,就差辈了。”顾杭含含糊糊的把这个问题一笔带过:“放一会儿音乐吧,我最喜欢他们组合里那首‘当天塌下来的时候记得大笑’。”
沈洵无意过多的探究顾先生可能非常闷骚的内心。他能隐约的感觉到对方似乎是在转移话题,但他也并不是很想挖掘事情的答案。如今顾杭这么说,沈洵也就从善如流的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电脑是房间里原本就有的,不知是不是顾杭特意给他选的,各种配置都很不错。
见他听音乐要开电脑,顾杭不由一笑:“明天我让他们把我那个CD机搬上来。我记得当初我收过几套摇滚乐的CD,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沈洵刚要婉言推拒,顾杭就抬了抬手:“家里本来就有的,给你搬上来而已。我平时想不起来,只是放在那里积灰。等搬到你这里,我还能多听几次。”
这理由如此冠冕堂皇,倒让沈洵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富有节奏感和鲜明金属声的音乐响起,男歌手充满野性的声音一时间在房间里回响起来。
无论顾杭点播这首歌是随口一提还是怎样,沈洵只能说,这首歌也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摇滚。
它张狂、自由,又很有生命力。
顾杭闭着眼睛和着歌曲的拍子,甚至还跟着高潮的节奏唱了一段。沈洵发现顾杭唱起歌来竟然还是男低音,发音干脆又充满磁性。
趁着顾杭闭着眼的功夫,沈洵上上下下的把对方打量了个遍。直到此时,沈洵才意识到,穿着休闲服唱着摇滚乐的顾杭真的还挺年轻的,一点都不老气。
这么一想,自己叫他“顾叔”,他是应该会感觉很冤啊。沈洵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在心里那个“顾先生”的称呼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也是一开始韩老板和他找来教沈洵的人的错。他们无论是态度,还是对沈洵的要求,都要他保持尊敬和眼力价儿,称呼“顾先生”在那些课程里属于基本条款。
沈洵心里本来就有一定的心理加成,他见顾杭的第一眼对方又穿的很正式。于是顾杭在他心里彻底留下了“叔叔辈”的印象。后来被要求改口叫“哥”,沈洵自己心里其实还挺别扭的——老黄瓜刷绿漆,顾先生您装嫩呢?
关于沈洵的这番心理活动,顾杭一无所知。他只听见沈洵有些羡慕的说:“杭哥,你发音真标准。”
顾杭此时刚刚跟过一波节奏,随口笑道:“你也来试试。”
“我不行。”沈洵惭愧道:“我口语不太好,发音也没那么原汁原味儿。”
“Mike没带你练?”顾杭讶然玩笑道:“他这老师怎么当的?”
“是之前没练过。”沈洵连忙替麦力忠找补道:“已经很麻烦迈克了,实在是我底子太薄。”
他一开口,顾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以沈洵之前的条件,的确不像是能有练口语的空余和地方。他寄人篱下,说话大声点都怕吵到大伯一家。
想通这点,顾杭也不多说给他难堪,只是随口又换了话题。
经过这一折腾,沈洵倒是想起了一个他一直都好奇不已,却没有找到机会问的问题:“杭哥,麦力忠的名字是谁给起的?”这起的缺老德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或是一声“不知道”。谁知,顾杭却在他的注视下,眼神飘忽了一瞬。
沈洵:“……”等等杭哥你这表现,我怎么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确实是我。”顾杭见沈洵看出来了,也不隐瞒,摊了摊手坦然道:“最开始我也给他起了些别的名字,只是Mike全看不上。他现在的这个名字倒也不是我耐心耗尽之作,纯属我当初审美比较老气的巧合罢了。”
他这话说的如此真情实意,沈洵点了点头,只觉深以为然。
当天晚上,沈洵在顾先生的引导下彻底把Mike抛至脑后,就摇滚乐的问题和顾杭相谈甚欢。
不过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沈洵逮住了下楼吃早饭的Mike,想起了这件事问了他一声:“Mike,关于你的中文名字,我是说,这里面的谐音有蹊跷,你是知道的吧?”
“我当然知道!”Mike满怀血泪的控诉:“就是顾给我起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被好多人笑话!”
沈洵咽了口口水:“但是顾先生说,他在之前给了你好多名字用来选择?”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些名字分别是‘麦克风’‘麦当劳’还有‘麦兜’?”
沈洵:“……”
他就知道,一个对摇滚乐如数家珍的人,审美老气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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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个星期的休学生涯,沈洵重新回到了学校。
他和赵增棋不但受到了同样的惩罚,也都同样选择了乖巧的听完了自己的第一节课,下课后固守书桌阵地,坚决不动地方,体现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优良精神。
只是他安静参禅,不代表后面的原新能原地坐化。这小子平常就话唠成性,每天说废话溅出的口沫能接一纸杯。这一星期也不知道积攒了多少话题找不到人倾诉,眼见沈洵来上学了,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跟他道个明白。
“今天看你和赵增棋来上学把我吓一跳。沈哥你回家享福去了?姓赵那孙子休学一星期跟做贼似的瘦了一圈,今天你一进教室,好家伙,红光满面的。你俩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镇宅效果真是绝了。”
“你家门神能贴出个斜对称效果。”沈洵小声回了他一句,把手中的数学笔记又翻了一页:“别问我这两天怎么过的,简直头脑风暴。”